组织备战御敌

光绪帝颁布的对日宣战上谕发出后,抗战御敌的政策迅速传遍朝野内外。正如主战派官员志锐所说,“皇上明诏下颁,赫然致讨,天下皆闻风思奋”,极大地激发了人们奋起抗敌的爱国热情。

宣战上谕颁布后,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热血沸腾,积极响应,立即电奏朝廷,“请亲率马步”各营赴前“进剿”倭寇。

依克唐阿是满洲镶黄旗人。初从军之后参加镇压捻军,其间功至佐领。后回吉林驻防,迁协领,再晋副都统。光绪五年(1879年),以副都统移驻呼兰。次年,母丁忧归里。时值中俄伊犁谈判,俄在远东陈兵,使吉林东部的形势极度紧张。他受命而出,募勇镇守吉林中俄边境重镇珲春。光绪十五年(1889年)升任黑龙江将军。史载依克唐阿“勇而有谋”,并有“骁将”之称。

光绪二十年(1894年)夏,日本在朝鲜燃起针对中、朝的侵略战火之后,正在家乡的依克唐阿,深切感到“大敌当前,岂可袖手旁观”!遂主动电请率师出征。在清将领中,他是最早主动请求抗敌的高层官员。

因此依克唐阿的请战,立即引起光绪帝的高度重视,认为此举“实属勇往可嘉”,给予了鼓励。当时,由于“奉天防务紧要”,并为加强边境防线,光绪帝便命其率军驰赴奉天“听候谕旨”。

随后,湖南巡抚吴大曼也“电奏请率湘军赴韩督战”,光绪帝欣然“允之”。

吴大曼字清卿,是江苏吴县人。初以编修出任陕甘学政,自此即关心国事民生,在此后经办赈务与边防中,政绩显著。光绪十一年(1885年),赴吉林与副都统依克唐阿会办沙俄在珲春的侵界交涉,慷慨陈词,争回黑顶子及图们江航行权,维护了国家权益。次年升任广东巡抚,在任期间坚决反对葡萄牙侵占澳门。

光绪十四年(1888年),郑州黄河决口,奉命前往治理,“治黄”取得突出成效,遂授河道总督,从而“盛负时誉”。光绪十八年(1892年),任湖南巡抚。吴大昱在任官期间“犹好金石,探讨训故,书法亦道丽,文采缨风流,显耀一时”。清政府对日宣战传到内地后后,他请征战,可谓文人事军,非其之长。但面对凶恶之敌,作为任官于内地的吴大兴,却奋起请战,充体现了他的爱国情怀。

在爱国热潮日益高涨的时刻,负责漕粮积储的仓场侍郎祥麟,也于七月十日(8月10日)“奏请赴海疆军营报效”。光绪帝“览奏”后,深有感触地批示,“具见勇往之忱”,肯定了他的爱国精神。

但鉴于兴师之际,仓场事务亦为繁重,故命其仍在原职尽力。此外,各处的武人及闲散官吏,也在当地一些督抚的支持下积极募勇练兵,准备赴前抗敌。

清军高级将领,奉天将军裕禄,在奉光绪帝的抗战谕旨后,亦加紧在其所辖地区部署军队。并命前沿东边道“募集民练”,与辽东各地守军“齐力严防”。坐镇长江中下游与东南沿海地区的两江总督、南洋大臣刘坤一,主战态度越发明朗。原在光绪帝颁布对日宣战上谕的前夕(7月31日),以“老成持重”著称的刘坤一,分析时局,即在其奏片中陈述:“现在兵端已开,务在痛予惩创,即使刻难得手,亦可以坚忍持之。”他依据中国幅员辽阔和日本国土狭小等不同国情,提出只要中国“坚忍持之”,日本“断难支久”的远见。可以说这种看法具有战略性的眼光,是当时中国克敌制胜的关键。

此后,随着各级官员认识的不断提高,刘坤一的这种思想观点,便被越来越多的抵抗派官员所接受,甚至也引起光绪帝和翁同和的重视。在对日宣战后,他按照光绪帝要求东南各省“联为一气”以“固江防”的谕令,极力在吴淞等军事要地加固防务,并“督饬各将士严密筹备”战事。

同时刘坤一又“遵旨”派出兵舰开赴台湾,加强那里的防务。此后,他还向清廷献计献策和举荐良将,为抗日而竭思尽力。浙江巡抚廖寿丰,在“得旨”后,于镇海等战略要地“认真严防”来犯之敌。至于一些清廷的文职官员,在对日宣战后,积极地向光绪帝及总理衙门出谋献策,或大胆地参劾怯懦将领和谋求妥协的权贵。他们在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斗争中,成为舆论上的先锋。

在清廷,遵照光绪帝的用兵、设防、练勇均以“筹饷为最要”的旨意,也在加紧筹措“用兵之需”的饷银。自七月十日(8月10日)以来,除注重正常的财政收入以外,户部与军机处又接连请旨并获得光绪帝的允准,指令各省关清理和上解“历年积欠银两”。同时,还要求各将军督抚,就战事“近情”,妥善理财“通盘筹划”,力保战事“经费”。为了适应战争的需要,清政府在财政方面也采取了一些积极措施。

日本大久平治郎曾评说:

对此,“日清开衅以来,帝。诚使支那(中国)君臣一心,上下协力,目的专注于战,则我国(日本)之能胜与否,诚未可知也。”

如果说,在清政府对日宣战之前,意识到战争的威胁极力主战的,还主要是光绪帝和一些帝党官员。那么,到日本挑起战争和清政府被迫宣战后,要求以战争自卫的官员迅速增加,并远远超出了帝党的范围。而且由此迸发出来的抗敌呼声己超越出紫禁城,首先在国内的军政界凝成一股爱国热流。

可以说,在光绪帝颁布对日宣战上谕后,中国出现了上下启动一致对敌的态势,说明中国的抗日斗争呈现出可喜的势头。

但是,在此后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实际进程中,中国所出现的这种有利于抗敌的势头,不仅未得到进一步的延伸与加强,反而却遇到来自统治集团的强烈干扰。

宣战后,敌我都处于加紧部署战争的阶段,清廷统治集团的核心成员也都倾注于战事方面了。不过,他们各自的出发点相同。光绪帝的对日态度日趋强硬,直至作出对日宣战的决策。当初,在他的思想中除作为一个帝王固有的观念之外,或又具有一定的盲目性,但在主导方面光绪帝完全出于“热爱祖国的心情”。然而,他在清廷不操实权的地位,并未因此而改变。户部尚书、帝党首领翁同和,固然其思想较为复杂,但从维护清王朝的“基业”及其“尊严”出发,他也坚持主战。因此在战争中,翁同和更得到光绪帝的信任,“每递一折,帝必问臣可否。盖眷倚极重”。至此,翁同和仍然是光绪帝的忠实支持者。

在光绪帝即位后,礼部尚书李鸿藻,曾成为当时清政坛上“清流”派的靠山,时而卷入清廷政争的漩涡。在总理衙门任职期间,他从“以存国体为要”出发处理中外关系。光绪六年(1880年),中俄关于伊犁问题的交涉时,李鸿藻策动“清流”派大臣参劾崇厚擅签屈辱的《里瓦基亚条约》。

此外,在中法战争前,他反对李鸿章的妥协方针,极力主张出师援越抗法。因此,在时起时伏的政治环境中,李鸿藻也在其任官生涯中几经沉浮。但是,他又有迎合西太后的本领,每当遇到挫折,又得到西太后的“加恩宽免”,使其终未离开清廷中枢。李鸿藻在光绪帝即位后的十多年间,他的对外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维护清朝“国体”这一思想脉络。至光绪二十年(1894年)中日关系紧张以来,李鸿藻也感到“事机已迫”,从而站在主战的一边。清廷统治集团核心中议处抗日战事时,他多与翁同和密切配合,对光绪帝主持抗战也起到积极的配合作用。此外,总理衙门大臣张荫桓,虽然经常左右逢源,见风使舵但其对日的基本态度也向主战靠拢。

作为清王朝主政的西太后,在此之前也曾表示不对日本妥协。到对日宣战后,当她得知所谓叶志超军在牙山“屡胜”的讹传时,于七月三日(8月3日)发出懿旨,认定此事“实属奋勇可嘉”,遂命赏给叶志超军白银两万两“以示鼓励”。说明她也希望对日战争获胜,而且当时西太后的这种求胜心似乎更为急迫些。所以如此,从她一贯的对外态度来看,源于一种侥幸心理。

在此期间,尽量减轻影响准备中的“万寿大典”,一直是她始终牵挂的最大心事。所以,西太后的抗战态度是极不稳定的。但在战局尚未明显恶化之前,她还基本处于观望之中。在清廷把持军机处及总理衙门的庆亲王奕助、礼亲王世铎及军机大臣孙毓汶与徐用仪,皆为后党的骨干,他们始终同西太后形影不离。

原于七月中旬,在中日就双方同时自朝撤兵问题的谈判中,由于日本蛮横地拒不撤军,致使战争威胁日益加剧。这时,奕沂也感到“朝鲜之事,关系重大,极须集思广益,请简派老成练达之大臣数员会商”。

于是,经奕沂面奏,光绪帝在六月十三日(7月15日)谕军机大臣,命翁同和、李鸿藻与军机处及总理衙门大臣“会同详议,将如何办理之处,妥议具奏”。

在此后的中日战争期间,清廷中枢仍基本维持这种“妥议”战事的状态。可以说,这是在清中央组成的一个筹划对日战策的核心班子。在其中,牵头人翁同和、李鸿藻,坚决主战抗敌;但其他大臣不是西太后的亲信就是观风使舵的老朽。因此,在这个参谋班子当中,经常因商讨战策等争论不休,致使有些重要问题竟不了了之。

所以在清中央,始终未形成一个“目的专注于战”的、强有力的最高指挥中心。因而,往往演成光绪帝唱“独角戏”的情景。

对外交涉、与用兵权在外部而言,依然掌握在李鸿章手里。光绪帝以及军机大臣、总理衙门所颁布的有关战事的谕旨和指令,照样都要通过李鸿章来实施。这种“举天下战守之事而任于一人”的局面,在当时就有人指出“已属可危之道。”李鸿章身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在前场主管外事与用兵事宜,处于各种矛盾的焦点部位,固然有其境遇之难。

但是,他本身既有其派系等私欲,又缺乏应有的胆略和高瞻远瞩的政治目光。有人说,在晚清李鸿章虽掌北洋历经外交,但他却“忽于为政之本,而又少重气节”。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

李鸿章的这种特有性格,无疑也是导致他对外怯懦的原因之一。在清政府对日宣战的前夕,李鸿章的对日态度虽曾趋于强硬,但这只是出于一时的被迫。到宣战时,连了解一些清政府内情的驻华外使也知道,当时“李鸿章在军事上没有充分准备”。

宣战后,他为了投合西太后的求胜心并出于庇护其亲信将领叶志超,在竭力向清廷报告牙山的虚假战果之外,又迫不及待地透露给沙俄驻华公使喀西尼;“中国仍随时准备恢复各列强建议的和平谈判”。

在宣战上谕的刚起草完,李鸿章的心理重心又向倚外求和倾斜了。这个时候,英、美、意等国政府,相继声明对中、日两国采取“局外中立”政策;随后,沙俄也声称“不干涉中日战争。”

但是,尤其英、俄两强,又都企图控制中日战局,使之沿着有利于它们的方向发展。于是,英、俄便通过外交渠道,对中国率先采取了一些**性的小动作,时而放风试探。对此,李鸿章竟又为之动心。于是从七月九日(8月9日)以来,他接连致电总理衙门,鼓吹“英国极欲调停中日事务”,随后又望风捕影地宣扬“俄人有兴兵逐倭之意。”

原来,李鸿章即“无作战之气”,至此,连他在宣战前夕被逼出来的一点强硬态度也明显软化了。面对正在加紧调兵遣将决心扩大战争的日本侵略者,作为前敌的主帅李鸿章又向迷信外力退缩,无疑是一严重错误。

于是,光绪帝在七月十六日(8月16日)电渝李鸿章明确指出:“俄有动兵逐倭之意,此非我所能阻,然亦不可联彼为援,致他日借词要索,总须由我兵攻剿得胜。”接着命“李鸿章饬催水陆诸将,奋迅图功,慎勿虚盼强援,转疏本计。”

可见,光绪帝并非无视列强之间的矛盾,而是强调要警惕它们对我可能别有用心,告诫李鸿章切勿“虚盼强援”。在此,他又特别指出,应立足以本国力量抗击日本侵略者,不可分散精力“转疏本计”,以免有损于抗战大局。

经光绪帝的驳斥与忠告,李鸿章乞求外援的活动有所收敛。但是,他迷信外力的基本态度没有改变。所以在此之后,李鸿章仍将光绪帝的反复劝告置于脑后,始终下不了抗战的决心。这给中国抗击日本侵略者的自卫战争投下了深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