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权独揽

无论是在政治机构还是在经济实体中,用人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也是最为重要的权力之一。正缘于“用人权力”的重要,乾隆曾经声称“用人之权,从不旁落”,也就是大臣、地方官员的任免,完全由他亲自裁决。这反映出专制统治在乾隆朝的高度集中统一。正是这种集中和统一,为乾隆六十多年的治政生涯奠定了基础。

大清王朝疆土辽阔,行政区多层次分布,而皇帝却只有一个,因而要想管理好这个国家,使专制统治意志得以顺畅贯彻,必须善于用人,因为仅凭个人的才能和精力,不管多么勤奋,也没有办法操纵这一庞大帝国的国家机器。在治政过程中,乾隆认为治理国家,用人最为至要,因此要重视对人才的发掘培养,让他们在皇权意志下帮助他管理国家。

乾隆一生培养了不少贴心能臣,他曾经不无得意地说:“从前当大学士鄂尔泰在之时,朕培养琢成一讷亲;讷亲在之时,朕培养琢成一经略大学士傅恒。皆几经教导,几经历练,而后及此。人才难得,固非一朝一夕所能造就。”持续不断地培养能够承上启下的江山社稷重臣,维持国家沿着一定的轨道发展下去,这轨道必须符合社会实际,能够有效地把国家统治调整到最好状态,从而促使整个社会繁荣稳定,可以说这就是乾隆的为政之道。

在处理纷繁的政治事务时,乾隆主要依靠军机大臣,特别是满洲军机大臣如鄂尔泰、讷亲、傅恒等人,可以说一刻都不能没有他们。而这些大臣的确能够倾心为政,忠心辅佐,文武才全,朝中为相,出征为将,帮助乾隆把大清王朝推向了封建社会的最后繁荣。

抓紧手中权力,重要手段之一就是建立一套有效地选拔、考察官吏的制度。清朝考核官吏,每三年进行一次,对京官的考察称为“京察”,对地方官员的考察称为“大计”,经过考核,将不称职的官吏分为年老、有疾、浮躁、才力不及、疲软无为、不谨、贪、酷八种,根据不同缺点给予相应的处置。乾隆认为京察、大计是荐举人才、参革衰冗的大典,一定要认真执行。

为了能够选拔优秀的官吏,乾隆曾经多次连篇累牍地训话,要求部院堂官及督抚大员改掉姑息瞻徇的弊习,在京察、大计中做到秉公查核。乾隆十八年(1753)以后,他对京察各位官吏多次亲自裁定,接着还宣布对于一向不用考核的各省藩臬人员进行考核,以政绩确定职称升降,并且传谕京官,可以在所上奏的密折中明确部属官吏贤良与否。

乾隆于四十八年(1783),再次谕令,规定凡京察、大计中保举的政绩卓异官员,如果发现有贪赃犯法行为,原来保举上司要受到处罚,以惩失察之过。终乾隆一朝六十多年间,历次考核中因为“不谨”“疲软”被革职的,因为“年老”“有疾”被勒令休致的,因为“才力不及”“浮躁”被降职调任的,加上另外受到其他处分的官员,总数达到六万多人,超过了圣祖康熙统治时期对不称职官员处理的数目。

对身边的文臣,乾隆要求尤其严格。即位后刚一年,他就发布上谕:“翰林乃文学侍从之臣,所以备制诏文章之选。朕看近日翰詹等官,其中词采可观者固不乏人,而浅陋荒疏者恐亦不少,非朕亲加考试无以鼓励其读书向学之心。”于是,他亲自出题对文臣近侍进行考试,要求自“少詹讲读学土以下,编修检讨以上”都要参加考试,而且不允许以生病为由借口回避。考试完毕后,他又亲自批阅试卷,成绩出来后按照优劣分别升降官职。乾隆六十多年的治政生涯中,类似的考试进行了多次,有效地选拔出了一批真才实学的儒士。

乾隆认为题补官员不但要重才能,更重要的是要有优秀的整体素质。主要应该选拔“年力精壮,心地明白”的人。因此,但凡遇到所题补的官员年老、隐瞒实际年龄的,就对推荐大臣从重加以处罚。对那些衰庸年老而恋其位的官员,他更是深恶痛绝,认为衰庸年老官员“留一日即多误一日之事”,因而制定有关条例限制他们继续占留位置。乾隆二十二年(1757)、乾隆三十三年(1768),乾隆分别谕令规定,部院属官五十五岁以上的要进行详细甄别,“京察”二、三等六十五岁以上的官员要带领引见,乾隆要亲自裁定他们是否继续留任。他非常重视文职官员中知县、武职官员中总兵的年龄结构,为此解释道:“知县为亲民之官,一切刑名、钱谷、经手事件,均关紧要,自不便以年力就衰之人听其滥竽贻误。总兵有整饬营伍、训饬兵丁之责,岂可任年老衰颓之人因循贻误。”对于边疆的办事司员,年龄上的要求更是严格,超过六十岁根本就不允许保送。相比之下,漕运职司人员条件稍微放宽,而其他任何“亲民”官员超过规定的年龄,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再使之留任。

巩固专制统治,在用人上要有原则,乾隆非常清楚这一点。因而如果有官员敢于贪酷、公然违令枉法者,就是皇亲国戚也要严惩不贷。同康熙帝相似而与雍正帝有异,乾隆用人时将才放置德后,注重以德取人。他认为道德品质高尚的人,根本就不会去做那些结党营私的事情,官吏清廉,一心奉公,甚至“公而忘私”。在乾隆朝,受信任重用的大臣中就涌现出很多清廉官员,他们颇能忠心任事,才德俱佳。

乾隆初年,协办大学士孙嘉淦上《三习一弊疏》的奏折,震动朝野。在疏中对朝廷官员提出八项约束条件:“事君笃而不显,与人共而不骄,势避其所争,功劳藏于无名,事止于能去,言删其无用,以守独避人,以清费廉取。”这八项约束条件之所以出自朝臣,就反映出臣下自觉严格要求,拥戴皇上,使国家大治的良好政风。

在乾隆朝,江苏武进人、一品大学士刘纶可谓清廉自守的典范,他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平时在家穿的衣服都是缝缝补补的,只有上朝才穿一身官服以示体面。有一年寒冬的一天,军机章京王昶半夜因有急事前往刘纶家,刘家室内寒冷异常,刘纶让家人给王昶拿酒喝以御寒,可喝酒时却无下酒的菜肴,找了半天,“仅得白枣数十枚侑酒”。刘纶清廉到这种程度,令人难以相信。

吏部尚书甘汝来是江西奉新人,身为官吏升迁主管部门的当权朝臣,却对于收受贿赂之事从来无染,恪尽职守,最后病逝于官署内。兼管吏部的大学士讷亲,当时亲自把甘汝来的遗体护送到家。当讷亲走进甘汝来家庭院时,看到一位老妇正在缝补衣服,误认为是甘家奴婢,呼喝道:“传语夫人,相公暴薨于署矣。”老妇顿时愕然,讷亲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老妇失声痛哭,讷亲这时才知道她就是甘汝来夫人。讷亲问夫人家里有没有钱,以备收殓使用,夫人回答:“有。”于是拿出一个小袋子,把里面的银两全部倒出,仅仅八两,并且解释说:“此志书馆月课俸也。俸本十六金(两),相公俭,计日以用,故所余半月费也。”大学士讷亲听到这里感动得哭了起来,代替夫人收殓了甘汝来尸身,并且呈报皇上。乾隆知道此情后,特赐一千两银子,命令内务府办理甘汝来丧事。

乾隆朝名臣刘墉的父亲刘统勋,祖籍山东诸城,其父曾任四川布政使。刘统勋为人忠厚刚直,且具有侠肠义骨色彩。他是雍正二年(1724)中进士,后供职上书房,官至大学士,深受乾隆信任,为官十分清廉。乾隆元年(1736),刘统勋任左都御史时,曾连上两疏弹劾三朝宰相张廷玉和总理吏、户两部的尚书公讷亲,揭发两人独揽大权、于朝中遍植亲党的罪状,因而震惊朝野。此外,刘统勋还多次以钦差大臣身份外出,办理重大案件,勘察河务工程,督运军饷,都能够雷厉风行,执法如山,圆满完成任务,贪官污吏多因怕他而有所收敛。乾隆三十八年(1773)初冬的一个早上,天还未放亮,刘统勋就动身上朝了,当轿夫走到东华门外时,感觉情况不对劲儿,打开轿幔看时,发现刘统勋已经坐逝在轿子里。乾隆闻讯,亲自到刘家吊唁,亲身目睹刘家之俭朴,回到宫中乾隆面带泪痕,对众大臣说道“刘统勋乃不愧为真宰相”,“朕失去一股肱”!

在大清朝,总督巡抚都是封疆大吏,掌握一省乃至数省大权,地位极为显赫。乾隆为此曾说:“盖人君总其成于上,而分其任于督抚。”其意是说皇帝作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固然是统治意志的中心,而皇帝实现对全国各个地方的统治,则是依靠督抚等要员来完成的。国家政令的通达与否,社会能否整体稳定发展,督抚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用好督抚成为治国用人的一个重要环节。而乾隆选拔督抚,在才德具备的前提下,特别注重他们的执政能力,看他们能否干出成绩。这样政绩优劣便成为品评督抚的重要条件,政绩好坏也就是看他们对皇权意志是否得到很好地贯彻实施。

我们可以从一些实际例子中了解乾隆在用人时,如何贯彻他的意志。譬如陕甘总督一职,控制着整个西北地区,从民生到边防,从修治到邦交,无不显示出这一职位的重要,选人得当自然成为用人的一个重点。因而在挑选陕甘总督时,乾隆特别注意什么样的官员能担此重任。这一职务原由汉军镶黄旗人黄廷桂长期担任,黄廷桂便颇为乾隆欣赏。乾隆发兵平定准葛尔部时,因为前线缺乏粮米而焦虑,当时已经离任的黄廷桂报告说,他在担任甘肃巡抚时,曾购买粮谷三百万石,分别储藏在河东地方,此时正好可解前线之急。于是,他便采取有效的运输方式,保障了前线粮米的供应。运粮车十家抽一,给予优厚的脚价运费,还允许民间百姓到前线贩卖其他日用杂物,所以民夫运粮相当踊跃。后来,黄廷桂因为运送军需而操劳过度,积劳成疾,病倒在床,仍然不住地唠叨马驮、运粮、进剿、擒拿贼首诸多事务,去探望他的文武官员没有不为之感动的。黄廷桂尽管没有亲临前线杀敌立功,乾隆称赞他运送粮米及时,并且丝毫没有惊累百姓之处,因而功劳最大,遂授予骑都尉世职,三等忠勤伯,赐予双眼孔雀翎、红宝石顶、四团龙补服,显示出皇上的特别恩宠。黄廷桂去世时,乾隆亲书挽联:“鞠躬尽瘁今诚已,葛亮而来此一人。"

在乾隆统治期间,自学成才的安徽桐城人方观承,跟随平郡王定边大将军福彭征剿准噶尔时,职位并不高。后来乾隆发现他颇具才能,于是非常赏识,逐渐提拔为直隶总督。方观承在任二十年,政绩十分突出,没有辜负乾隆的厚望。直隶境内有条永定河,人称“小黄河”,因水流从上游带来大量泥沙、水文呈现黄河中下游状态而得名。永定河原称“无定河”,因经常泛滥,康熙统治时期曾多次整修河堤,就连“永定河”的名字也是康熙帝为了庆祝河工完成而赐予的。

水利工程是一项持续工作,尤其是对泥沙不断沉积的永定河来说,更不可能一劳永逸,需要不断建设整修。针对永定河在当时的再度泛滥,方观承上疏称,需要将六工以下北大堤改移下口,使水行地中,方能畅通无阻。但乾隆认为河堤只能加厚,不能再加高了,反对方观承的建议。这是因为乾隆没有亲自视察工地所做出的决定,后来亲临河工视察时,才知道他的成见不对,知道北方与江南治河方法有所区别,因此采纳了方观承的方案,使永定河的治理得以顺利完工,减轻了水患灾害。

直隶地区北部与蒙古接界,内地百姓经常到边外租种蒙古王公的土地,因为地租问题经常引起纠纷,方观承为此制定交租法令,并且上疏奏请在热河设立民治机构,以保障人民应有的权益。

乾隆出巡四方首先要经过直隶地区,京师八旗兵出征也是如此,因此直隶地方差务频繁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方观承对此往往布置周密,保证各项差务及时又有条理地完成,并使百姓不受扰累之苦。乾隆由此对方观承颇为信任,认为国家最需要的就是这种能臣。

有一次,天津地区发生严重水灾,而天津属于直隶的一部分,御史就上疏弹劾方观承。乾隆亲自为他辩护,称:“直隶事务殷繁,又值灾歉,措置不无竭蹶。言易行难,持论者易地以处,恐未必能如方观承之勉力支持也。”其意是方观承做得已经相当好了,换成别人恐难有如此的成就。作为一朝之君,在保护能臣的同时,也体现出他的治政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