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惩皇亲

封建儒教传统讲究礼仪和刑罚要分对象,主张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从某种意义上讲,作为特权阶层,贵族士大夫是被国家统治机器保护得最完好的一帮人;如果是皇亲国戚、皇子皇孙,更是被优容在王法之外,也就是说王法不应该去惩治他们,他们的一言一行甚至代表着王法。然而清朝的情况却有其特殊性,尤其是在乾隆朝,这位皇帝却偏偏爱从皇族开刀,惩戒违犯王法的行为,以慑服广大朝臣人臣,从而维护以皇帝为中心的皇权统治,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只有秦始皇才能做到。

众所周知,弘昼是乾隆的弟弟,仅比他小几个月。雍正帝在位时,兄弟二人朝夕相处,同吃同住,同师同窗,手足之情甚笃。当时,兄弟二人经常互赠诗文以表情深。乾隆即位以后,兄弟二人的身份和关系发生骤变,兄弟与君臣的双重关系显得既亲切,又威严。弘昼突然间由弟弟变成了臣下,遇事都要奏请。要在以往朝夕相处的哥哥面前叩头,这未免显得有点尴尬。更重要的是,弘昼自幼性格骄奢,处处盛气凌人,贱视王公大臣,还贪财成性,而乾隆弘历深知弟弟的这个性格,处处都让他几分。父皇雍正帝去世后,乾隆把雍亲王府的所有财产都赐予了弘昼,但他依然不满足,想进一步把整个府邸占为己有。拥有雍正帝的私产,弘昼已成为王公宗室中首屈一指的富豪了。为了防止弘昼过于贪纵,乾隆就以此府为两代龙飞之地为由,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

弘昼并未觉察皇兄对他的限制,依然骄横胡闹。有一次,他和军机大臣讷亲因一点儿小事闹得十分不快,竟然不顾体面,在朝中公然殴辱讷亲,乾隆对弘昼采取了暂时包容的态度。还有一次,乾隆和弘昼一块儿监试八旗子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乾隆仍不退朝进食,主要是担心八旗士子习性顽劣,夹带作弊。哪知此时弘昼竟然没有分寸地对皇兄说:“上疑吾买嘱士子心耶?”意思是说,你难道还怕我也被士子们收买了吗?按照当时的礼法,这根本不是臣子对皇上说的话,不管是谁,因为这显示出臣下对皇帝权威的不恭顺。乾隆听了心里自然十分不悦,便一言不发地退朝了。事后,有人

提醒了弘昼。第二天,弘昼向皇上请罪,乾隆借此教训道:“昨朕若答一语,汝身应粉齑矣?选其言虽戆,心实友爱,故朕恕之,然他日慎勿作此语也。”乾隆也明确了弘昼说那句话是出于友爱,但有违礼法,告诫他以后要谨慎言行,此后他仍然对弘昼友爱如初。

从弘昼这些事可知,在日常生活上虽然乾隆给皇室极优的待遇,但在政治上要求异常严格。皇室大部分成员只要做错了一点儿小事,乾隆就要对他们加以训诫,甚至给以惩戒,提醒他们不要因为身份特殊就忘乎所以。

弘瞻是乾隆的另一个弟弟,从小就害怕皇兄的威严,甚至到了看到他就躲的地步,惹得乾隆十分不高兴。不过认为他还是个孩子,不必吹毛求疵非要他行君臣之礼。弘瞻成人后,被封为果亲王,他的老师就是当时著名的诗人沈德潜,弘瞻受老师影响,尤善诗词,而且藏书颇多。而且弘瞻继承了原果亲王允礼的家产,因而也比较富裕。可是他为人处世十分吝啬,虽然积聚了许多财富,对下属却极为刻薄和严厉,以至于“每早披立起,巡视各下属,立杖责之,故众皆畏惧,无敢为非者”。为了积累更多的钱财,弘瞻还开设煤窑,甚至强占平民产业。

后来在伴随乾隆南巡时,弘瞻曾嘱咐两淮盐政高恒(乾隆的小舅子)替他贩卖人参牟利。高恒因此被捕吃官司,供出果亲王弘瞻因欠商人江某的钱,才托他售卖人参以偿债。乾隆认为这是有失体统的事,作为御弟,竟做出这样卑贱的市井之事,因此十分生气。经过进一步调查,弘瞻命人购买绸缎、武器、朝衣等物时,总是短少卖家银两。另外,弘瞻奉命前往盛京恭送玉牒时,竟上奏说先去打猎再去盛京。圆明园失火,弘瞻不仅不赶快去救火,后来去了还“嬉笑如常,毫不关念”。

弘瞻的一系列表现着实让乾隆大为恼火,为此他多次对皇弟进行训斥:“种种谬戾乖张,难以毛举。朕皆以年幼无知,不忍遽治其罪,曲加训饬,冀可就悛,谍意庸妄日培,非法干求,亦更彰著,其所关于家法、朝纲,人心、风纪为甚大,又不得不与内外臣工恺切宣示者。”面对皇兄的训诫,弘瞻却认为这些过失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情。这显然是依仗特殊的身份自高自大的结果,认为他是当今万岁爷的亲弟弟,就凭这点儿小事,皇上是不会不给面子的。

在清查弘瞻劣迹的过程中,乾隆还发现他私下竟然托军机大臣阿里衮选用自己门下人做官。虽然阿里衮拒绝了他的托付,但这种意图和行为已引起了乾隆的极大愤怒。为此他训斥道:“其最可异者,朕特命大臣拣选官员,此何等事,弘瞻竟以门下私人,关主挑取,请托阿里衮。”“弘瞻冥心干与国政,毫无顾忌,一至于此,此风一长,将内阁府旗员之不已,外而满汉职官,内而部院司寺,势将何所不有?”又说:“将来皇子若效其所为,谁复有奏朕者,朕实为之寒心。”“弘瞻如此恣肆失检,朕不加儆诫,将使康熙末年之劣习,自今复萌,朕甚惧焉。”

弘昼和弘瞻一同去皇太后宫中请安,在皇太后座旁藤席跪坐,而此处正好是乾隆平时跪坐之地。为此,乾隆斥责两个弟弟“仪节替妄”,“尚知有天泽之辩哉”。其实,惹他发怒的根本原因还是两个弟弟的言行已触及了皇权。对其他日常生活小节错误,皇上尚能姑息纵容,一旦僭越行为渗入到政治领域,态度却是相当认真严肃,绝没有任何让步的余地,哪怕是亲兄弟也要严惩不贷。他命令几位亲王和军机大臣请削弘瞻爵位。最后,弘瞻诸罪俱发,被革去亲王爵,降为贝勒,解除一切差使,永远停俸。而弘昼也因“于皇太后跪坐无状”,罚停王俸三年。乾隆的态度对二人显然有惩戒作用,有力地维护了他的皇权统治。

厚待宗室而绝不容忍他们危及皇权,这对封建专制皇帝来说是个大是大非问题、原则问题,原本就不应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乾隆即位之初,身边有怡亲王允祥、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平郡王福彭等参与政务,已使乾隆隐隐有防备之心。在恢复军机处后,他逐渐把宗室王公允禄、允礼、福彭等人排斥在国家中枢机构——军机处之外,就是为了有效地避免了以王公为中心的党派出现。

在乾隆初年,康熙皇帝第十六子庄亲王允禄是辅政大臣,地位在王公贵族中最为显赫,日积月累,以允禄为中心逐渐形成一个势力集团,这自然是有违乾隆意旨的。乾隆最初认为他们是一伙“庸碌之辈”,不会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尽管允禄毫无顾忌地凭借特权援引勾结,但他们能力毕竟有限,对皇权的巩固也不会造成致命伤害,因而乾隆对这位长辈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予以容纳。但到了乾隆四年(1739),乾隆却发现允禄集团已渐成气候。允禄和礼亲王弘晰(允仍之子)、火器营都统弘升(恒亲王允祺之子)、弘昌(怡亲王允祥之子)、弘皎(允祥之子,封宁郡王)、弘普(允禄之子)等人相互趋炎奉承,“私相交结,往来诡秘”,因而不得不提高警惕。他采取积极措施揭露了允禄一党的阴谋,以免“将来日甚一日,渐有尾大不掉之势”。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发生,乾隆采取果断措施,惩治宗室结党人员,弘升首先以“挑动事端,使我宗室不睦”的罪名被逮捕,交宗人府审问。紧接着,以“结党营私”的罪名革去允禄议政大臣和理藩院尚书职务,不再享受亲王双俸的待遇,但保留亲王称号。弘昌、弘普分别被革去贝勒、贝子封号。弘晰所犯罪行十分明确,问题重大。他竟然在王府内仿照国家政权体制,设置会计、掌仪等司,还曾多次请巫师降神,问了一些大逆不道触犯王法的事,例如,他问:“准葛尔能否到京,天下太平与否,皇上寿算如何,将来我还升腾与否?”这表明弘晰有企图篡夺皇位的阴谋。最后,乾隆命令将弘晰永远圈禁在景山东果园,一起被圈禁的还有弘升。

乾隆严惩宗室王公贵族,不仅仅是为了遏止他们结党营私,更有深刻用意。他以此告诫百官:即使是皇亲国戚,只要触犯了王法,违背了皇权意志,也要受到国家、宗室律例的惩处,毫不姑息,希望朝廷上下官员引以为戒,一心忠心报国,不要以身试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