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海图

海上的景色是没出过海的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那种广阔如果在陆上看去,会让人心胸宽广豪气冲天,但置身其中,我却有了敬畏与恐惧。

帮厨工作并不难做,刚出国的时候,我就在快餐店打工,刷过滤槽之类味大且费力的工作,那种连墨西哥劳工都不做的,只能安排到更加软弱更加缺钱且没有背景的我身上。

海螺号上一共才十二个男人,厨房里也没多少活儿干。不过饭是真的好吃,老王中西两餐皆是信手拈来,而帮厨的我,每个菜都尝了点,说实话我觉得每个都好吃,长这么大从未吃过这么多美味,饭菜香的我连舌头都要咬掉了。

“垫巴饱了吧?去A6房间,给巴颂老爷子送饭去。”午饭正点,老王给了我一个食盒。

泰人巴颂是船上的二副兼领航员,也是坐在方桌上吃饭的高层,据我早餐时的观察,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头。

我对船上还不熟悉,万幸每个房间都有标号,敲响A6房间的门后,里面传来了有些粤语口音的苍老声音:“进。”

门没关,当我踏入房间的一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我以为每个船舱都如我们住的那么小,却没想到这里却足有千尺,换算成国内常用的单位,这里有92平左右,与我那小的可怜的房间比起来,形成巨大的反差。

但这又有什么可被震撼的,让我目瞪口呆的,是这么大间屋子竟然让人感觉很拥挤。屋里密密麻麻摆的都是成卷的图纸和成山的书籍,我的面前只留下一条条可以容单人通过的小路。

我小心翼翼的穿过小路,寻找二副巴颂,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倒了这些比我还高好几头的书卷,要是被书活埋,那可太丢人了。

“老王,真的不好意思,还让你来送饭。”巴颂老爷子坐在一张很长的书桌前,上面铺着图纸,他没有回头,下意识的以为我是王富贵。

我找了个桌子上空的地方,就想放下食盒,却被巴颂伸手一把托住,他扭头看向我,眉头微皱带着满脸的疑惑。待他看清是我,才眉头舒展开来,显然平息了怒火,但言语中还是带了些许不满和责备:“这个老王竟然没告诉你,别把饭放桌子上,这些图纸太珍贵了,不小心弄污一点都是无法弥补的损失。”

说着巴颂竟推开椅子,席地而坐,从身前少有的空地上,拿出食盒里的饭菜吃了起来。他一边吃着,一边对我说:“蒋平鸥是吧?我叫巴颂,鼠,二副和领航员,吃饭的时候我们见过。”

“巴大叔,您好。我这么称呼对吗?”我讪笑着,尽量表现出友善。

巴颂夹了一筷子菜:“就叫巴颂就行。”

“可不敢这么没大没小,巴颂老爷子,您刚才说鼠,是什么意思?”

巴颂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那个犹太佬真是个扑街,果然是把你骗上船的。咱们的船上要遵守的规矩,可比一般的海船要多得多,其中有一条就是我们的船员有十二个,要出生年份对应到十二生肖上。我是1936年出生,属鼠的,而你和丁健都是属猪的。”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被录用了,我1971年出生,属猪的,会说中国话,学法律的,所以我才补上了丁健的差事。不过这又有什么不好呢?我拿到了高薪。

我没话找话,对巴颂问道:“老爷子,这些都是航海图吗?”

“可不只是航海图。”巴颂说着就要把饭要放下来,想给我展示什么,我赶紧劝阻,但巴颂还是扒了两口饭,就急不可耐的开始了自己的“演讲”:“这些是各个时期世界各地的地图海图,甚至是几百年前的,你看。”

巴颂为我一样样的展示着,不断拿出那些陈旧的地图,不说什么用玻璃固定真空储藏的羊皮地图,就光纸质我就基本等同于看完了世界纸张演变史。

巴颂喋喋不休的讲着我听不懂的内容,各种世界有名的地图记录者、航海家,各国记录者的优缺点、通病等等。虽然我看得出来,他极力在讲我能听懂的话题,但这些话题的维度实在是太高了。当然我也很捧场,但凡我知道一丁半点的内容,都应和一下,无论说的对不对,老爷子都很高兴。

他说了足足三个小时,自己都说累了,他仰面倒地,闭眼使劲嗅着那些陈旧纸张书卷的味道,好似在回味着,许久说道:“哪怕讲上三天三夜,也只是冰山一角,为了它们我愿意付出生命,这也是我登上海螺号的理由。不过这次要去的魔之海,要细细研究,毕竟是在大海上漂泊,还是直达目的地,能否安全,都要看领航员我的本事了。”

“魔之海?”这名字我没听过,但感觉挺危险的。

“嗯,对啊。”巴颂翻身起来,动作倒是干净利索,他指着桌子上的海图问到:“你看这是哪里?”

“倭国和湾湾。”我回答道。

巴颂笑得很邪魅,他的手指在两者中间画了一条线,随后手指相抵在海图上弄出一个三角形:“魔之海,也叫龙三角,素有太平洋上的百慕大之称,是一片神秘且危险的海域。”

“百慕大?”我不知道魔之海,但百慕大的名字我却是如雷贯耳,小时候书刊中有,出锅后那边传的更盛。什么神秘海洋生物,什么飞碟,甚至消失的亚特兰蒂斯都说就在百慕大。

那么与百慕大齐名的魔之海,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好奇,兴奋,紧张,纷纷涌了上来。不过说害怕倒不至于,也不是我胆子大,就是事儿还没到跟前,我也对海洋不甚了解,所以想吓唬自己都无从幻想。

巴颂阴惨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或许是他已经察觉到了我并不怎么害怕,顿觉索然无味。他从一旁抽出了几本书,扔给了我:“啥也不知道,去读一读吧。晚上麻烦你再给我送次饭,这几天我要待在这里,研究一些事情。小蒋,今天聊的很开心,没事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

临走的时候,巴颂告诉我,让我不要去B3房间,那是我回厨房的必经之路。

这人呐,就是一副贱骨头,人家越不让看啥,就越想看啥。我来时一点都没感觉奇怪,可巴颂老爷子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我走到B3房间外时,双腿就再也拔不动了。

我没敢贸然打开,不能开门,那我听听总行吧。我把耳朵贴在了门上,里面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哭泣声,是我上船时就曾听到过的女人哭泣声!果然这不是幻觉,难道船上有女人?

王富贵和巴颂不是说,就十二个人嘛,我在餐厅都见了,都是男人啊,为什么会有女人的哭泣声?难道这是一艘做非法勾当的船?

正胡思乱想呢,突然有人从后面揪住了我的脖领子,还没回头,我就被人猛的拽了开来。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