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律师?不,帮厨

“哦哦哦,先生,别害怕。”一个男人放下了放大镜,玻璃上那硕大眼睛就此消失,他笑着递上了一杯咖啡和一个胶囊:“抱歉,你好,我叫马克,德国人,吃药。”

自从见到老贝和彼得后,海螺号上什么人说汉语我都不奇怪了。只觉得早知今日上了海螺号,当初苦学英语有啥用。

人在初醒或者忙碌的时候,别人塞给你什么,都会接住并照做。我不假思索的吃了胶囊:“你好,我叫蒋平鸥,这船上通用语是汉语吗?”

“对,这几年换成了普通话,原来说方言,更难学。”马克回答道:“我的前室友丁健汉语也不错,我还是说不太好,以后请多多指教。”

丁健不是国人吗?咋可能汉语不好。我心里嘀咕着,刚睡醒嗓子有点干,那胶囊下滑就有点噎得慌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再看手指上竟然贴了个创可贴:“我吃的啥药,我手指怎么了?”

马克笑着挥挥手:“忘了说了,我是船医,也是你的室友,每个船员都要留下血样,标注血型并检测身体疾病情况。刚才那药是霍乱口服疫苗,你是临时招来的,老贝找人办的霍乱疫苗证可抵挡不了霍乱弧菌。这一周不要饮酒,注意休息和个人卫生。”

“哦,谢谢,我可能太累了,你替我采血我都没醒。”

“那倒不是,我用你测试了一下新的麻醉替代药物,正好不影响你休息。”马克很认真的说着。

我当场就石化了,为了采个血就给我麻醉?还是替代药物的测试,万一我出事了怎么办?!我甚至想抠嗓子眼,把药吐出来,谁知道他给我吃的是不是霍乱口服疫苗。

马克倒是不自知,他突然很兴奋的说:“你是齐鲁人,还有蒙古人的血统,甚至可能有古东夷人的基因,只是不明显,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什么时间?”

“做基因测试比照实验的时间啊。”马克神经质般的看着我。

我强忍着要翻白眼给他的冲动,毕竟是新室友。我一纯齐鲁人和蒙古没啥关系。这个马克绝对脑子有点问题,一会得去问问能不能换间屋子。作为船医该给自己看看病,真是医者难自医。

“铛铛,砰!”

敲门声连接着推开门一气呵成,把我吓了一跳。仿佛那敲门不过成了一种必要的礼貌、虚伪的客套。是船上的大副彼得,不过他的到来,提前结束了我和马克尴尬的对话。

“都几点了,你俩还不去吃饭。别磨磨唧唧的,马克你要在俺那旮旯,一天得挨八顿打。可别学丁健,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彼得一口大碴子味儿的开着玩笑。

即便这可能会触及一段不好的经历,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指着挂在墙上的那只带血的包,问道:“这是丁健的包,他到底怎么了?”

彼得一愣,叹了口气:“他死了。”

“我知道,老贝说了,节哀。”

马克却猛的蹦了起来:“当然要节哀,实在太悲哀了!我竟然还没来得及记录,他就整个人爆开了!可惜了可惜了。”

啥玩意儿?爆开?他不是随船律师吗?为什么会爆开,这艘海螺号到底是干啥的?

我跟着他们去吃饭了,在装修的十分精致的餐厅里,我竟然见到了久违的豆浆油条,带着辣椒的小鱼干,咸菜丝大馒头。不过配上两张桌子上的几个老外,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饭香扑鼻,直往我魂儿里钻,也不知道是真好吃,还是我饿了。

餐厅只有两张桌子,一张方桌一张圆桌,我被安排在圆桌坐下,马克也在,而彼得则去了方桌。方桌上就四个位置,左手位的上座,坐着一个冷峻的亚洲男子。

他的头发黑密,很干净的拢在脑后,干爽舒服。眉毛斜插天仓直入鬓角,带着刚毅的气息,让他那略显秀气的外表,和不符合海上生活的白皙皮肤,显得没那么娘。

在略微深陷的眼窝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明亮不是形容,是真的带光的那种。眼为心中之苗,当他看向我时,我却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好坚定的目光。

那高挺的鼻梁下,嘴唇略显单薄,整体感觉有些不好亲近的冷酷。如果非让我形容,我只想说,这是一个亚洲版的美男吸血鬼。

他开口说话了,嗓音很好听,带着微微磁性的沙哑:“这位是我们的新任随船律师蒋平鸥,你好,我是船长林驷。”

我以为接下来就是与大家互相认识的自我介绍,我甚至心中都开始盘算起来应该说什么了,没想到船长下一句却是:“吃饭。”

他动了筷子,大家这才开始吃了起来,我左手边是两个倭人,皮肤晒得黝黑,头上戴着头巾。

或许老外分不清黄种人的区别,就像我刚去美国的时候分不清爱尔兰裔英裔德裔俄裔一样,人家分得清,而我们也能通过外貌,大概率分清东南亚人,倭人或者棒子,尤其是这哥俩长的很“日本”。

圆桌上一共坐了七个人,我右边的位置空着,第八个人走来一屁股坐下,手里还端着碗面条递给了我:“来,老乡,我是厨师王富贵,你叫我老王就行。按规矩,上船先吃一碗清汤面,一切顺顺利利素净不闹腾。”

他长的很和善,胖乎乎的,张嘴就知道是齐鲁老乡,不过与我不同,他是胶东的,但我依然很高兴能碰到一个家乡人。我边吃着面条,边打量着其他人,他们多冲我点头致意,还有人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但我却在其中看到了一股不善的目光。

那人一看就是中东人,穿着长袍,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得我直发毛,而他的嘴里也在不停的嘟囔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这顿饭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吃完了,除了那个中东人,我对大家的感觉都不错,就是不知道人家对我印象如何。

老王收拾着碗筷,咱是新人又是老乡,怎么能不搭把手呢。我赶紧帮忙一起收拾,老王夸赞道:“不错,是个有眼力价的,比丁健强多了。他刚上船的时候,嘴一抹碗一推,和个大爷似的,到死还心不甘情不愿的当帮厨呢。”

老王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真是可惜了,这么年轻。要不说千万别手欠呢,这小子,也是该着他死。”

我十分好奇,也很懵圈:“丁健?帮厨?他不是随船律师吗?什么叫该着他死,我已经是第三次听到他了,王大哥,你给我讲讲呗。”

老王叹了口气:“别叫王大哥,船上只有一个大哥,就是咱们船长林驷,我就是老王。咱船大人少,不养闲人,别说律师就是彼得这个二把手大副也得兼职。不过最安全最轻松的活儿就是帮厨了,这可是肥差,起码大部分时间在船舱里工作,不用晒的黢黑,回家找对象都难。再说饿不死的厨子冻不死的裁缝,厨房里不缺嘴儿。对了,你有对象吗?”

和着老王装没听到的,关键的啥也没告诉我。不过人家不想说,咱也不好追问,毕竟还不熟,我只能回答着他的问题:“以前有过。”

“那就是现在没了呗,”老王笑了笑:“嗨,有了钱,再找个好的。不过你家能送你出来读书,应该挺有钱啊,怎么想起来上海螺号了,你有梦想?”

我也笑了:“谁没梦想啊,我就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借钱出国的,我的梦想就是赚钱。”

“我说的不是这种梦想,你不懂,这个船上啊,每个人都有梦想。不过无所谓,那就好好干几年,有钱了就下船,或许这里不适合你。”老王神神秘秘的说完,就开始给我介绍厨房的各种用具,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帮厨了,兼职随船律师。

“呜!”

海螺号的笛声再次响起,在大海之上,这汽笛听起来比离港出航时更加令人激动,就像一个巨人鼓足力气吹响海螺的声音,带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与以前听过的轮船汽笛声截然不同。

很快,凄凉巨大叫声在船只周围响起,我奔出厨房,凭栏而望,围绕着海螺号,海豚在跃起嬉戏,发出短促兴奋的尖叫,但显然刚才那巨大的叫声不是源于它们。

声音再次响起时,我看到了令我赞美都词穷的一幕。一条鲸鱼高高跃起,跃出海面足有四米多,在空中翻身落下的瞬间,发出巨大的鸣叫,轰然砸在海面激起层层浪潮。

“卧槽!”这是我此刻唯一能说出的赞美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