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是个人都会怕死”

2006年5月29日下午3时许，中国政府派遣的两架中国南方航空公司包机飞离帝力，载着242名侨胞，返回祖国。据悉，在东帝汶的中国侨胞有500多人，其中，有200多人此前已通过各种渠道安全撤离。

为保证这批侨民的途中安全，经中国驻东帝汶大使馆联系，联合国维和部队派出警车全程护送到机场。考虑到大多数侨民来自福建，包机选择在厦门机场降落。

回到厦门，很多侨胞手执五星红旗，对中国政府的关心表示感谢。来自福建的周建文说，自己经营的商店被烧毁，已经走投无路，“还好有祖国救我们回去，这个恩情要记一辈子”。

其实，这次动乱的原因一点也不复杂。

东、西部的族群歧视，是深埋于东帝汶社会的一个火药桶。在印尼占领期间，东帝汶东、西部出现分化，西部居民倾向于亲印尼，而东部居民则希望国家独立。

从2006年3月份开始，来自西部的军人指责军队存在明显的地区歧视现象，东边的军人更容易受到提拔。为了抗议不公平待遇，年初，约600名官兵集体开小差。东帝汶政府军一共只有1500名，所以，这一事件非同小可，朝野震惊。为了严明军纪，3月1日，政府宣布，遣散所有开小差官兵。阿尔弗莱多·雷纳多等西部强硬分子马上提出抗议，并威胁说：如果当局不让他们复职，他们就将发动游击战。23日，在他的领导下，叛军开始在首都郊区伏击政府军，引发了激烈枪战。24日，叛军又在帝力西部制造暴力事件，冲突随后迅速蔓延到南部地区。

5月初，经过国际社会的斡旋，双方冲突一度缓和，然而到了5月25号，暴力冲突再度升级。当天，东帝汶政府军怀疑警察同叛乱的退伍军人有关联，于是，双方在警察总部外对峙并发生冲突。随后，联合国官员介入调停，政府军同意让警察缴械并撤离警察总部。但就在警察空手走出时，有的士兵突然朝警察人群开枪射击，造成流血事件，9人死亡，27人受伤。“那天中午，我的好友保罗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已在警察总部连续值班，25个小时滴水未进，我就到附近的小商店给他买了一点吃的送给他。没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当天中午他就在枪战中被打死，成为9名身亡的当地警察之一。”张宏（来自郑州市公安局管城分局）十分悲痛地说。

这一事件，使一周来骚乱冲突的死亡人数上升至14人。

“5月25日上午，帝力市平静如常。中午11时50分左右，突然从当地警察总部方向传来阵阵枪声，后来被证实是当地骚乱士兵进攻警察总部。当时有包括陆万能在内的六七名各国维和警察正在总部工作，情况十分危急。”来自哈尔滨警校的刘玉臣回忆说。这次到东帝汶维和，已经是他第二次奉命出征。2002年10月24日，他随同中国第七批维和警察（共计40名，其中女警7名）来到东帝汶，执行为期一年的维和任务。

“骚乱发生时，我们在东帝汶的6名中国警察有一名在国内休假，还有一名在帝力以外的另一个地区。我们在当地的主要任务是培训当地警察，被称做‘警察培训顾问’，都不配发枪械。在帝力的4个人分成两组，我和女警张宏在联合国办公室驻地，陈旭和陆万能在当地警察总部。在这样的情况下，联合国驻东帝汶办公室由维和警察总监出面协调。经过谈判，军队方面同意停火，条件是所有当地警察放下武器。当地警察同意后，将武器留在总部，与六七名维和警察一起向联合国办公室驻地出发。维和警察驾车在前面开道，当地警察步行殿后。谁知刚走出100多米，骚乱士兵违背承诺，向当地警察人群扫射。当地警察不断有人倒下，维和警察也有人受伤。因为我们处在无枪任务区，我们这些维和警察均不配枪，当地警察也刚刚缴械，所以无法还击。最终当地警察与维和警察互相搀扶，以最快速度逃往联合国驻东帝汶大楼。”刘玉臣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幸运的是，两位在当地警察总部工作的中国警察都躲过了这一劫。陈旭当天不值班，陆万能当时刚好经请示外出吃午饭了，当晚才被护送到驻地。”

此后，局势有些失控。帝力街头，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有的拿着自动步枪，大部分人则挥舞着砍刀、匕首和狼牙棒。只要已经疲于应付局势的澳大利亚维和军人一离开视线，敌对的武装人员立刻开始混战，甚至连孩子们都参与到厮杀之中。在缺乏保护的居民区，骚乱分子为所欲为，市民们纷纷逃离，许多房屋被烧毁，空气中弥漫的全是焚烧房屋和汽车的浓烟。慌乱的市民拿着他们能带走的财产，女人们背着孩子，男人们拖着箱子，逃往较为安全的机场和外国使馆。

到了晚上，骚乱仍未休息，零星枪声划破了夜空，燃烧的火舌张牙舞爪，女人的尖叫声、婴儿的哭喊声响成一片……

因为躲避在联合国驻地的几十名当地警察是骚乱军队的袭击目标，联合国驻地情况非常危险。26日上午，他们接到了骚乱军队要袭击联合国驻地的消息为此，有关方面决定把当地警察先转移走。直升机直接降落在驻地院子里，第一批接走了26人。当直升机返回准备接走第二批时，大约20多名持枪的骚乱军人不停地向院子里张望，好像随时都要冲进来。当时大家都没有枪，屋子里还有几十名作为袭击目标的当地警察，情况万分紧急。好在骚乱官兵不知底细，未敢轻举妄动，他们犹豫不绝，还没有冲进来时，澳大利亚维和部队就赶到了。骚乱官兵见势不妙，四处逃窜。

27日零时到早上6时，张宏奉命在帝力机场值班，“……由于机场周围枪声阵阵，大家都睡不着觉。大约80名当地警察换上便装在那里避难。我们在机场周围和持枪的澳大利亚士兵一起来回巡逻，不时和恐慌的难民打招呼，安抚他们的情绪。”

由于局势不断升级，联合国决定撤离当地的非核心人员。5月28日，已有两批大约200名联合国工作人员离开帝力，乘坐飞机撤往澳大利亚达尔文市，但包括4名中国警察在内的45名维和警察、15名维和官兵，依然继续留在帝力。联合国办公室已经做出计划，一旦形势危险程度提高到四至五级，这些人中的大部成员也将撤离。根据工作需要，还有一小部分人在驻地坚守待援。张宏坦率地表示：“要说怕死不怕死，我想，是个人都会怕死。但是，我们有任务在身，我们代表着联合国，我代表着中国，我会坚守到最后一刻。”

这场骚乱，对于新生的东帝汶来说，无疑于雪上加霜，刀口洒盐。骚乱中，21人死亡，近百人受伤，15万平民（约占总人口的1/7）逃离家园。总理阿尔卡蒂里迫于各方压力，于6月26日向总统夏纳纳·古斯芒递交了辞呈。7月10日，东帝汶原外交和合作部长兼国防部长拉莫斯·奥尔塔受命于为难之际，出任新政府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