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义结金兰

杨珞替冥火运功疗伤一周天,冥火纷乱的内息渐渐归于正途,杨珞将她安置妥当,从树洞中钻了出来。

萧紫雨道:“杨大哥,怎么样?冥火姑娘还好么?”

杨珞道:“性命无碍,但需数日静养。”说罢向前走了几步,望着远处,怔怔地发起呆来。

萧紫雨见状道:“杨大哥,你有什么心事么?”

杨珞闻言回过头来,道:“似乎隐隐听得厮杀之声,不知海都能否击败八剌?”

萧紫雨道:“你尽管放心,海都计划周详,八剌轻敌冒进,孰胜孰败,早成定数。”

杨珞闻言淡然一笑,紧锁的眉头却还是打不开来。

萧紫雨道:“杨大哥,你若实在放心不下,不妨回去看看,这里有我看着冥火姑娘,应该问题不大。”

杨珞道:“正如你所说,海都与八剌之战,十拿九稳,我并不是十分担心。”

萧紫雨道:“那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杨珞道:“赤月子占尽上风,却不曾追来,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萧紫雨道:“或许他只是追错了方向。”

杨珞道:“决不可能,冥火这等天下一流的遁逸高手,尚且逃不过他的追踪,你我二人根本不谙此道,他怎会反而追丢了?”

萧紫雨道:“杨大哥,莫非你已想到了什么?”

杨珞道:“若果地灵菁石真的极为重要,就算是灵气受损,他也必定穷追不舍,是也不是?”

萧紫雨道:“不错。”

杨珞道:“奇就奇在赤月子先前紧咬着冥火不放,眼下却又如此轻易地放弃了,莫非他已知道‘大地伏龙石’可以取代地灵菁石?”

萧紫雨闻言一惊,道:“那样可就糟了,他一定会去找八剌抢夺‘大地伏龙石’。”

杨珞叹了口气,道:“八剌若已兵败,正是穷途末路之际,赤月子恰在此时谋夺‘大地伏龙石’,情势会变成怎样,当真无法逆料。”

萧紫雨道:“一切都是猜想,形势未必如此糟糕。”

杨珞望了冥火一眼,道:“可惜她现在伤势沉重,我不能离开,否则前去探听一下,应该有所帮助。”

萧紫雨闻言道:“杨大哥不必忧虑,打探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杨珞道:“不成,赤月子武功高你太多,倘若不巧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萧紫雨笑道:“杨大哥你在多虑了,紫雨不是你想的那么不济。”

任凭杨珞好说歹说,萧紫雨却总是执意前往。杨珞无奈,只好由得她,临行千叮万嘱,这才放行。

萧紫雨别了杨珞和冥火,一路回来,只见路途上尸积如山,多是察合台服色,知道海都必定大胜,正在高兴间,却见一队人马偃旗息鼓地回来,当先的正是海都和艾吉阿姆。萧紫雨连忙迎上,见过了海都和艾吉阿姆,问道:“大汗,是否大事已定?”

海都还没答话,艾吉阿姆已恼恨地道:“别提了。”

萧紫雨一怔,道:“有何不妥。”

艾吉阿姆道:“八剌这无耻小人,威胁我父汗,只说是要往燕都借兵,我父汗逼于无奈,已答应了他三日之后在答剌速河畔单打独斗,比武决胜。”

萧紫雨道:“那也无妨,海都汗武功高强,应该有八成胜算。”

艾吉阿姆道:“八剌那厮深藏不露,诡计多端,此战实在凶险万分。对了,铁公子何在?有他掠阵,我才能放心些。”

萧紫雨道:“他也离此不远,晚些时候,自然会来相会。大汗,不知可否借两匹马给我?”

海都道:“当然。”立即命人牵出两匹骏马来。

萧紫雨骑了一匹,牵了一匹,辞了海都和艾吉阿姆,回去给杨珞报信。

艾吉阿姆见她远去,向海都道:“父汗,这些汉人举动奇怪,设计好了谋略,却又不出战,父汗为何不问问因由?”

海都道:“父王虽然用了他的策略,但从未想过假手于人,他们出不出现,有什么相干?你记住,无论何时,军国大事,总要靠我们自己。”

艾吉阿姆闻言心中凛然,躬身道:“女儿谨遵父汗教诲。”

萧紫雨回到树林中,找到杨珞和冥火,将海都要与八剌比武决胜之事说了。

杨珞不禁皱眉,忖道:“本来八剌大军已破,一战可平,怎地又横生出这许多枝节来?八剌阴险狡诈,他的承诺如何作得数?总要想个万全之策才是。”他思量之间,冥火已然悠悠醒转,望见头顶上一片黑乎乎的朽木,大叫道:“杨珞你这天杀的,把我扔到什么地方来了?”

杨珞闻言走到树洞边,笑道:“不过是个树洞而已,怎地如此大惊小怪?”

冥火道:“这地方一股霉味,熏也熏死了。”

杨珞道:“你暂且忍耐些,过得两三日,你便能走了。”

冥火没好气地道:“都是你这个小贼不好,害得我要受这些苦楚。”

杨珞道:“先不要生气,你不是有‘地灵菁石’么?怎么不拿出来疗伤?”

冥火道:“你以为我不想,上次给你疗伤,地灵菁石灵气损耗,须得数月之后方能再用。”

杨珞道:“救了一人性命,便要再等上数月,看来这地灵菁石的功效也是有限得很。”

冥火道:“你还说呢。本来救你一人,对地灵菁石根本没什么影响,哪知道你练的什么鬼内功,竟然自己发动,将地灵菁石的灵气一股脑儿吸了去,我不来跟你算帐,已经是便宜你了,你居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杨珞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尽心竭力地为你疗伤,总行了吧。”说罢在冥火身侧坐下,双掌按住她背心,将内力源源不断地送了过去。

黄沙古道,火辣辣的日头将地上的砂子晒得滚烫,即算是穿了厚底的靴子,仍能感到脚下热力沸腾。一个身着淡黄衣衫的少女,牵着一匹雪白的骏马,缓缓从东面走来。这女子眉目如画,身段婀娜,螓首低垂,眉头轻轻蹙着,那模样便好似西子托世,一抹淡淡的忧愁,点缀出动人心魄的美丽。她的到来,对这终日风沙滚滚的边陲小镇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震动,青年男子们奔走相告,不大的功夫,少女的身后便多了一群登徒子,但他们都只是远远地跟着,因为她的美,让人无法靠近。

少女沿着街道走来,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除了另一个少女,另一个衣衫褴褛,头发半黑半白,满面污秽的少女,她的目光只是盯在一笼刚出炉的白面馒头上,眼睛一眨也不眨。

黄衫少女见状上前道:“这位妹妹,你可是想吃馒头?”

污秽少女望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道:“是啊,可是我……我没有钱。”

黄衫少女道:“没钱也没关系,姊姊请你吃。”说罢拣了几个馒头放在她手中。

邋遢少女大喜,刚张口要咬,忽然又停住了,道:“我娘说过,不能平白无故地受人恩惠。这些馒头,我……我不要了。”说罢将馒头又递了回来。

黄衫少女见状暗忖道:“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倒是极有骨气,可怜她已饿得面色惨白,再不吃东西,如何捱得下去。”当下道:“姊姊可不是白给你的,你吃了馒头之后,须得帮姊姊做一件事才成。”

邋遢少女道:“什么事?如果是坏事,我是不做的。”

黄衫少女道:“你放心,姊姊决不会让你做坏事,姊姊只是想你帮忙找一个人。”说罢从马背上的行囊里取出一副画卷,在邋遢少女面前展开,道:“姊姊要找的就是这个人,你见过他没有?”

邋遢少女见那画卷中是个英俊青年,笔法细腻,栩栩如生,模样却是生疏得很,摇了摇头,道:“我不识得他。”

黄衫少女道:“那也没关系,你吃了馒头,帮姊姊在这镇中找一找,找得到找不到都算是你帮了姊姊的忙了。”

邋遢少女道:“这倒容易得很,我答应你了。”说罢拿起馒头,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黄衫女子见状不禁莞耳,瞧着旁边便是一间小小的酒馆,便将马儿拴了,进去歇息。

殷勤的小二来得比平时更加殷勤,左脚踩着右脚,险些跌了个马趴,踉跄着站稳了,涎着脸陪笑道:“这位姑娘,想吃些什么?”

黄衫少女道:“随便来几样小菜,一罐子清水。”小二唱了个肥诺,正要离去。黄衫少女又道:“且慢。”

小二道:“是,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黄衫少女将方才那画像取出,道:“小二哥,你每日招呼南来北往的客人,可有见过此人么?”

小二瞧了那画像一眼,道:“是有些眼熟,可是想不起来了。”

黄衫少女闻言眼前一亮,道:“你别着急,慢慢想,真有见过此人么?”

小二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摇头道:“姑娘见谅,真是想不起来了。”

黄衫少女闻言大为失望,道:“罢了,你张罗酒菜去吧。”将画像卷起,插入包袱里,透过窗户望去,只见邋遢少女已狼吞虎咽地将馒头吞落肚中。黄衫少女心中大起怜悯之意,正要招呼她同来用膳,却见一个三十来岁,打扮妖冶的女子,扭动着水蛇腰向那少女走去。

妖冶女子来到邋遢少女身边,道:“小姑娘,你叫做什么名字?”邋遢少女望了她一眼,没有答话。妖冶女子又道:“小姑娘,你不必害怕,我叫做花三娘,我主子家里正需要几名丫鬟侍婢,姑娘要是无以为生,不妨随我来,谋个活路。”

邋遢少女闻言道:“多谢这位大婶的好意,我只是一时迷失了方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的朋友们就会来寻我的。”

花三娘闻言眼珠一转,道:“原来如此,算是我多事了,姑娘,我这里有个肉馒头,送给你。”

邋遢少女道:“我娘说无功不受禄,这可使不得。”

花三娘道:“那你娘也一定跟你说过,出门在外,要依靠朋友,不可随便拒绝别人的好意。”

邋遢少女一愣,道:“这个么……我娘好像没说过。”

花三娘道:“说没说过都好,你要是不吃我的馒头,便是瞧不起我,我可要生气了。”

邋遢少女闻言双手乱摆,道:“不是不是,我决没有瞧不起你。”

花三娘道:“那就好了,我瞧你一定还饿着,快将馒头吃了吧。”

邋遢少女拗她不过,只得拿起馒头来,咬了一口。邋遢少女这一口咬落,只觉那馒头又甜又软,齿颊生香,非同一般的美味,忍不住食指大动,一口气将那馒头全吃了。

邋遢少女吃下馒头,见花三娘一直在旁里注视着她,不禁大为羞窘,正要说些感激的话,忽然间脑中一阵眩晕,眼前一个花三娘变做了三个,随即天旋地转,就此人事不知。

黄衫少女本待邀邋遢少女用膳,见有人过去跟她说话,便将这念头压下了,一面随意将菜肴塞进口中,一面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地,竟想得呆了,等到她再回过神来,只见邋遢少女将头靠在花三娘的肩上,浑身软软的,似乎没有一点力气,花三娘则一手扶着少女左臂,一手兜住她腰身,二人慢慢朝前走去。

黄衫少女见状疑云大起,忖道:“这二人分明素不相识,怎地转眼的功夫变得如此熟络,其中必定有些隐情,多半这妖冶的女人没安着好心。”眼看二人渐渐走远,心中可怜那少女孤苦受骗,忍不住挎上包袱,跟了出去。

花三娘扶着少女越走越远,来到一处偏僻无人的所在,荒草丛中停着一架马车。花三娘走到马车后面,在车门上轻轻叩了三下,车厢内一人道:“谁?”

花三娘道:“老娘我。”那人闻声连忙将车门开了,花三娘横抱起少女,塞进车厢,四下里一望,没见有人,自己也跳进车内,将车门关了起来。

黄衫少女一直缀行在花三娘身后,见她闭了车门,便借着荒草掩护,悄悄靠近,钻入到马车底下,方才藏好身形,便听得一个公鸭嗓子道:“贼婆子,你没事弄个乞儿回来作甚么?”

花三娘道:“你懂个屁,好好瞧瞧清楚,这小妮子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你再瞧她身上衣衫,虽然污秽,却是上好的丝绸面料,定是出自大户人家,知书识礼,只需略加**,卖到江南一带的青楼,还怕不赚个千儿八百的?”

黄衫少女闻言暗恨,忖道:“果然不出所料,这妖冶女子真是个毒如蛇蝎的人贩。”

她正要发作,却听得花三娘一声浪笑,道:“你作甚么?”

公鸭嗓子**笑道:“都好几日了,你让我对着这些黄花闺女,却又不让我动她们一根手指,憋也憋死了,来,咱们亲热亲热。”

车身一阵颤动,花三娘吃吃笑道:“旁边这几个女娃子,你不怕她们醒来瞧见么?”

公鸭嗓子道:“瞧见更好,更加刺激有趣,也省得你花功夫**她们。”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花三娘“啊”地一声轻呼,道:“你这死鬼,怎地如此性急,啊……嗯……”口中咿咿呜呜,含混地呻吟起来。

黄衫少女藏在马车下,只觉那马车不停晃动,车厢中**声浪语不绝于耳,不禁羞得面红耳赤,忖道:“好一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做这苟且之事,看我不一剑一个,将你二人了账。”想是这么想,却不敢真的动作,只怕见着那不堪入目的场面,污了自己双眼。

车厢摇晃了一阵,渐渐止歇,公鸭嗓子和花三娘也都没了动静,车厢里只剩下杂乱粗重的呼吸声。黄衫少女站起身来,抽出长剑,喝道:“车里面的人听着,快快出来受死。”

公鸭嗓和花三娘闻言吃了一惊,公鸭嗓道:“什么人在此大呼小叫?活得不耐烦了么?”

又过了一会儿,车门忽然敞开,一人跳了出来。这人约莫四十来岁,模样长得极为普通,额头上一颗红红的肉疣,算是有些特别。这人见了黄衫少女,先是一怔,随即眯起小眼睛,**笑道:“哟,哪来的美人儿?你也来陪大爷玩玩吧。”声音又粗又涩,正是那公鸭嗓子。

黄衫少女对他的言语充耳不闻,一声轻叱,剑走轻灵,直取他双目。公鸭嗓见她动若闪电,着实吓了一跳,急忙缩身闪躲,饶是他竭尽全力,剑锋还是从他发髻穿过,将他的头发削去一大片。

公鸭嗓子惊得魂飞天外,大叫道:“贼婆子,点子扎手,快点出来帮忙。”

花三娘听见黄衫少女的叫骂声甚为年轻,原没将她放在眼里,这时听得公鸭嗓子惊惶失措,才心中凛然,顾不得穿好衣衫,便跳了出来。花三娘上下打量了黄衫少女一遍,道:“姑娘,咱们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来找我们的晦气?”

黄衫少女道:“你二人贩卖人口,丧尽天良,卑鄙下流,**无耻,人人得而诛之……”瞥了车厢内一眼,见里面共有四名少女,其中三人都被涂黑了脸,瞧不出本来面貌,接着道:“我今天就要替这四位姑娘向你们讨个公道。”

花三娘道:“姑娘武功不弱,又爱多管闲事,抱打不平,江湖上应该是有些声名的了,不妨将字号亮出来听听。”

黄衫少女冷笑一声,道:“凭你也配问我的名号?”手中长剑一紧,向着花三娘当头劈去。

花三娘听见她剑上隐含霹雳声威,早已胆寒,忙不迭地闪身躲在一侧,硬着头皮道:“你知道我们二人是谁么?与我们动手,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黄衫少女不屑地哼了一声,长剑上光芒暴涨,将二人都困在剑光之内。花三娘和公鸭嗓见那剑光绵密如织,风雨不透,这才知道黄衫少女的厉害,大惊之下,奋力挡了两招,后力不继,眼看就要伤在黄衫少女剑下。

也是他二人命不该绝,公鸭嗓子狗急跳墙之下,竟想出个下流无耻的主意来。黄衫少女一剑刺来,公鸭嗓子退开两步,回手在腰间一抹,将腰带搓断了,双手提着裤子,道:“臭丫头,给你看点好东西。”说罢作势便要将裤子褪下。黄衫少女见状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头去。公鸭嗓子和花三娘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跳出剑圈外,向着西面落荒而逃。黄衫少女待要追赶,却又怕公鸭嗓子故伎重施,犹豫之下,二人已逃得远了。黄衫少女大为着恼,往地上重重啐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否则一定要了你们两条狗命。”

黄衫少女回到马车前,见先前那少女兀自沉睡不醒,便从腰间将水囊解下,把清水向那姑娘脸上洒去。那少女吃了冷水一激,睁开眼睛,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四面一望,只见黄衫少女和几个面孔黝黑的陌生女子,不解地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黄衫少女道:“傻妹妹,你被坏人骗了,那个妖冶的妇人是个无耻的人贩,迷晕了你们,要运到外地去卖掉呢。”

那少女闻言脑中电光一闪,登时记起先前的事来,但心中还是充满疑问,迷惑地道:“怎么人也是可以卖的么?”

黄衫少女闻言一愕,心中暗想:“这小姑娘当真少不更事,不知人心险恶。”当下道:“妹妹,你可真是单纯得可爱,可惜这世上并非人人都似你一般,总有坏人要做坏事,妹妹,人当真也是可以卖的。”

那少女道:“那他们都被卖到哪里去?”

黄衫少女道:“男子通常被卖入富贵人家为奴,女子则大多被卖到烟花之地,卖笑为生。”

那少女眨巴了两下眼睛,道:“烟花之地是哪里?卖笑为生又是什么意思?”

黄衫少女一滞,道:“这……烟花之地就是坏人欺负你的地方,卖笑为生就是在那里你逼不得已要被人欺负。”

少女道:“啊,那我可不要去。”黄衫少女见她没有继续追问,暗自松了口气,却听得她又道:“姊姊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也是被花三娘骗来的么?对了,花三娘到哪儿去了?我可要跟她好好理论理论。”

黄衫少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姊姊是来救你们的,你说的那个花三娘已经被姊姊打跑了。”

那少女道:“原来如此,多谢姊姊仗义相救。”说罢向黄衫少女抱拳一礼。

黄衫少女见状心中升起一团疑云,忖道:“她言语天真无邪,分明不经世事,怎地却向我行的是武林中礼节。”当下道:“妹妹,你叫做什么名字?”

那少女道:“我叫青思雪,啊哟,我都忘了问恩人的姓名了,姊姊,请问你叫……你的尊姓大名。”

黄衫少女见她努力装作老成的模样,不禁暗暗好笑,道:“我姓楚,单名一个琪字。”

青思雪道:“原来是楚家姊姊,思雪再次谢过你相救之恩。”

楚琪道:“思雪妹妹,你向我行的都是武林中的礼节,难道你学过武功么?”

青思雪道:“是啊,我娘从小就教我武功,可是……除了武功,我什么都不会。”说到这里,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楚琪见状安慰她道:“好妹妹,莫要难过,你若是想学别的东西,姊姊我教你好了。”

青思雪闻言眼前一亮,道:“真的?”

楚琪道:“姊姊不会骗你的。”

青思雪大喜,道:“好啊,那我又多了一位好姊姊。”

楚琪道:“又多一位?你原先有好多姊姊么?”

青思雪道:“只有一位,明月姊姊,她对思雪也很好,可惜我们失散了。”

楚琪闻言忖道:“看来她背后还有不少故事,留着以后慢慢再问也不迟,眼下还是救人要紧。”当下道:“思雪妹妹,这三位姊姊也都跟你一样,是被花三娘迷晕了骗来的,我们先救醒她们再说。”

青思雪点头答应。楚琪如法炮制,将水囊中的清水洒在她们脸上,谁知那迷药甚是强劲,三人竟还是沉睡不醒。楚琪皱眉道:“这三人怎地睡得如此深沉,妹妹,看来咱们得去找些冰冷的山泉来才行。”

青思雪道:“不必如此麻烦,交给我吧。”说罢伸出两指按在一名女子的“清明穴”上,轻轻揉了两下。那女子轻轻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来。

楚琪见状大为惊奇,道:“妹妹,你这是使的什么法门?”

青思雪道:“这‘涤心指’的功夫是酒鬼爷爷教我的,没有什么别的用处,用来解除各类迷药,却最具神效。”

楚琪道:“这是哪一派的功夫,我从来也没听说过。”

青思雪道:“这是酒鬼爷爷自创的,他说他整日都是醉醺醺的,倘若遇上敌人,岂不是大大的吃亏,所以创出这奇怪的指法来,必要的时候好用在自己身上。”

楚琪闻言不禁大呼有趣,两人说话之间,青思雪已将三名女子逐一救醒。楚琪道:“你们都是被花三娘骗来的,你们的家人一定都很担心,赶紧回去吧。”

三名女子闻言互望一眼,一起跪倒,道:“多谢两位姑娘相救大德。”拜了几拜,向着镇上去了。其中一女走了几步忽又回过头来,问道:“二位恩人,不知此处离黑河镇尚有多远?”

楚琪道:“黑河镇?离此不远乃是四平镇,黑河镇么……我来时的路上也见过,距此恐怕有一二百里之遥。”

那女子闻言轻轻“啊”了一声,又道:“请问今日是七月初几?”

楚琪道:“今日已是七月十四了。”

那女子闻言低头喃喃道:“想不到已七日了,不知爹爹是否还在黑河镇上。”

楚琪见她举动奇怪,忍不住将她上下仔细打量,这女子的年纪约莫与自己相仿,脸孔虽被涂黑了,但仍依稀可见细眉大眼,瑶鼻朱唇,甚是俊俏,她身上衣衫简洁,左右手各套了一支兽皮护腕,不似寻常人家女儿。

楚琪心道:“这女子模样很是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当下道:“姑娘,我听你口音也不似本地人,莫不是你已被骗离了家乡,不识得回去的路了?”

那女子道:“我跟爹爹四海为家,漂泊惯了,此地虽有些陌生,倒也不觉得怎样,只是我七日前在黑河镇着了花三娘的道儿,爹爹七日不见我踪影,多半已动身寻我去了,却教我到何处寻他去?”

青思雪闻言道:“这位姊姊你不必担心,你将你爹爹的形貌告诉我,我帮你一起寻找,相信总能找见的。”回头望向楚琪,道:“楚琪姊姊,你也会帮我们的,对不对?”

楚琪闻言一愕,道:“这……”心中暗忖道:“我又何尝不是在找人?天南地北,你到底在哪里?我知道你一定没有死,可你究竟在哪里?”心中一阵凄然,竟自呆了。

青思雪见她失神落魄,轻轻推了她一下,道:“姊姊,你怎么了?”

楚琪猛然回过神来,又忖道:“你我若真是有缘,总能相见,说不定你就在黑河镇也未可知。”当下道:“我自然也随你们同去。”

青思雪闻言大喜,一手挽了楚琪,一手挽了那女子,道:“两位姊姊,咱们走吧。”刚挪动脚步,又侧头向那女子道:“对了,这位姊姊,还没请教你的姓名呢。”

那女子道:“我姓管,名字叫做红英。”

楚琪闻言心中一动,猛然想起当日与杨珞寻找骆青峰时与她相遇之事,当下道:“管家姊姊,你还识得我么?”

管红英将楚琪上下打量,犹豫道:“小女子与姑娘莫非在徽州城外见过?”

楚琪道:“不错,原来姊姊已把我给忘了。”

管红英忙道:“哪有此事,只数月功夫,姑娘已变得更加美丽成熟,与那时的模样,已是判若两人了。”

楚琪道:“姊姊怕是想说我变得憔悴了吧。”

管红英连忙摇手,道:“姑娘多心了,红英绝无此意。”

楚琪一笑,道:“管家姊姊,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么?”

管红英道:“当然记得,你是楚琪姑娘。”

青思雪插口道:“原来你们是认识的,红英姊姊,我的名字叫做青思雪。”

管红英道:“红英多谢思雪姑娘救我。”

青思雪摇头道:“不是我救你,而是楚琪姊姊救了咱们俩,你要谢就要谢楚琪姊姊。”

管红英闻言又要再次拜谢,楚琪赶紧将她扶住,道:“咱们都是江湖儿女,哪来这许多礼数,眼下还是寻你爹爹要紧,咱们这就启程吧。”

管红英和青思雪点头称是,三人坐上花三娘等留下的马车,结伴向黑河镇而去。

这三人的相遇全因寻人而起,所寻之人又不多不少都有关联,所谓一切都是缘法,半点也不假。那日杨珞在楚惊天家里投湖之后,楚惊天命令府中所有下人统统下水寻找,忙了一夜一日,始终不见杨珞踪迹,楚琪自然是伤心欲绝,背着爹娘和姊姊,自己又在湖中寻找了整整十日,摸遍了湖底每一根水草,却始终不见杨珞尸首。楚琪原也是聪明机变之人,久寻不获之下,心中的悲伤渐渐化作了疑惑,疑惑又化作了希望,更想起当日杨珞在自己背上划的六个字:“相信我,不会死。”,那希望便更加坚定炽烈,当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索性负了长剑,收拾好银两衣衫,牵上自己的爱驹便出了门。她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只是坚信杨珞尚在人间,数月之中,足迹已遍布大江南北,无奈她这般大海捞针的找法,终究难以奏效,时日耗费,却连一个同名同姓的人都没找到。楚琪伤心难过之余,便任由白马儿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间已出了雁门,鬼使神差地来到钦察境内。

青思雪则是行刺八剌的当晚迷失了方向,跟着杨珞和冥火一路狂奔,更是不辨东西,她自小在地底长大,没有半点辨别方向的能力,只觉周遭景物都大体相似,心急找到骆青峰和艾吉阿姆,提气急奔了一夜,日出之时,早在百里之外,四面荒芜,不见人烟,胡乱走了几日,才来到四平镇上。

至于管红英,自从骆青峰不辞而别之后,便浪迹江湖,卖艺为生,一年方回故居一次,为的就是找骆青峰回来,可惜人海茫茫,数年过去,红英已长得亭亭玉立,骆青峰的踪迹却还是杳如黄鹤。那管豹心想:“在中原各州县徘徊多年,始终一无所获,莫非那孩子流落到关外去了?”便带了管红英一路西来,却也到了钦察地界。

再说这三名少女有说有笑地行出数里,忽然间耳畔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声音忽远忽近,即算是在大白天也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楚琪停下马车,朗声道:“什么人装神弄鬼,既然来了,便现身出来吧。”

那人闻言止住笑声,冷冷地道:“小姑娘,你的胆子不小,竟敢得罪我九阴教的人,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话音未落,路的尽头已现出三个身影来,前面二人分别是花三娘和公鸭嗓子,后面那中年男子,又高又瘦,双目深陷,白面无须,却不知是何许人。

楚琪冷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个下流坯子,后面那个瘦猴子不消说也是一丘之貉,方才饶了你们一命,居然还敢来送死?”

公鸭嗓子道:“方才我等不过是略施缓兵之计,你以为咱们真的怕了你么?”向那高瘦之人一指,道:“这位是我们教中三大法王之一,无常双鬼,易魔奴。有他老人家坐镇,我看你们三个女娃还能飞上天去?”

管红英道:“无常双鬼?还有一个在哪里?”

花三娘和公鸭嗓子闻言哈哈大笑,花三娘道:“所以说小姑娘就是没见识,无常双鬼只有一人,白无常是他老人家,黑无常也是他老人家,我看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最好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多吃苦头。”

楚琪跳下马车,抽出长剑,道:“我在江湖上也有个绰号,叫做捉鬼女天师,最擅长的便是捉了无常索命鬼来,狠狠地打一顿屁股。废话少说,出招吧。”

她这话是对着易魔奴说的,易魔奴气得脸色一阵发青,道:“女娃儿,你是自寻死路,可怨不得我。”说罢跳上前来,双掌一错,一招黑虎掏心,直取楚琪左胸。

楚琪闪身避开,啐了一口,道:“妖人就是妖人,出手就是下流无耻的招数。”

易魔奴嘿嘿**笑道:“小妞,这就叫下流无耻?呆会儿大爷将你擒住,再让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下流无耻。”说罢双手探出,凌空作了个抚摸之状。

楚琪勃然大怒,长剑一引,一招“千花怒放”,兜头向易魔奴劈去。易魔奴身为九阴教护教法王之一,手下还真不含糊,与那花三娘和公鸭嗓子相较,简直相去千里,他手持一枝形如吴钩的外门兵刃,身法快如鬼魅,猱进鸷击,与楚琪斗了三五十招,只是势均力敌,谁也占不了上风。

易魔奴心中暗暗惊诧,忖道:“这女娃儿小小年纪,居然有此身手,若不是名家之后,便是师承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若是让她走脱了,本教和我都会有大麻烦。”一念及此,轻薄猥亵之心尽去,凝聚心神,全力与楚琪相斗。

楚琪久战不下,心情渐渐浮躁,略一疏神,被易魔奴趁隙中宫直进,将她逼落下风。楚琪心中一凛,瞥了青思雪和管红英一眼,忖道:“这两名女子的性命也在我手中,况且还没找到他,我怎能糊里糊涂地命丧此处。”当下挥剑紧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易魔奴连出险招,却也攻她不下。

又打了一阵,易魔奴心道:“怎么说我也是教中法王,在花三娘和那龟奴面前跟一个小姑娘纠缠不下,传了出去,叫我以后如何见人?说不得,只好用这一招了。”想到这里,忽然退开两步,凝立不动。

楚琪见状,不敢大意,收剑护身,喝道:“你又有什么花招?”话音未落,只见易魔奴的衣服中忽然喷出一阵黑气,将他全身都掩住了。楚琪一惊,又见黑气中忽然幻化出两个人形,一左一右向自己攻来。楚琪急忙挥剑隔挡,谁知剑锋到处,软绵绵的浑不受力,竟然都是幻像。楚琪招式将老,忽觉右肋下风声飒然,急忙移步错身,刚挪开了半尺,只听得“嗤”地一声轻响,易魔奴手中的奇门兵刃已将她衣襟撕去了一幅。

楚琪大惊,不知如何抵挡,只得连连后退。易魔奴步步进逼,忽然间两条身影分开,一从左上攻来,兵刃直指楚琪“太阳穴”,一从右下袭到,却是点向她任脉四处穴道。楚琪避无可避,又不知两条人影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大骇之下,咬牙将长剑举起,封挡自己的“太阳”要穴。谁知这一剑挥出,只轻飘飘地滑了开去,右上的人影乃是幻象。楚琪暗叫一声“糟糕”,已然回剑不及,眼看就要伤在易魔奴的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斜刺里一道人影抢出,将楚琪护在身后,易魔奴的兵刃恰好对正了那人丹田要穴,转瞬就要穿肠破肚,血溅当场。楚琪看得真切,这人正是管红英,她护住了自己,周身空门大开,只怕难逃厄运,正自骇然之间,奇变陡生,易魔奴突然收了招式,一个跟头就地滚出两丈开外,回头向青思雪怒道:“贱丫头,你敢暗算我?”

青思雪道:“本来我是不应该暗算你的,可你要伤我二位姊姊,那就不成。”回头向楚琪道:“楚琪姊姊,麻烦你借剑给我用用,我的剑已经换馒头吃了。”

楚琪不知她用什么方法惊退了易魔奴,心中疑惑,道:“你……”

青思雪道:“姊姊放心,这个半人半鬼的家伙功夫差劲,他伤不了我的。”

楚琪闻言忖道:“方才瞧她解救几位女子的手法,的确高明,或许真有一身上乘武功也说不定,这瘦猴儿我打他不过,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当下将长剑交到她手中,道:“思雪妹妹,你可千万小心。”

青思雪道:“姊姊放心,他在我手中,多半走不出三招。”

易魔奴闻言气得脸色铁青,喝道:“哪里来的疯丫头,竟敢在此胡吹大气,纳命来吧。”他心中狂怒,出手就是威力惊人的杀招,只见黑气升腾中,两条人影急速向青思雪上盘扑去。

青思雪不慌不忙,待人影扑到眼前,忽然闪电出手,易魔奴只觉眼前一花,匹练般的电光已笼罩了自己六处大穴,易魔奴惊得魂飞天外,猛然发力疾退,所幸他见机得早,堪堪避过了剑尖,剑气却在他衣服上留下六个破洞。

易魔奴力道使得太大,脚下踉跄不止,好容易立定了脚跟,心中惊怒交集,道:“丫头,你如何知道我真身所在?”

青思雪见他呆立不动,道:“怎么样?还要来么?”

易魔奴知道敌我武功差异太大,再打下去,只怕将性命丢在了此处,当下道:“姑娘师承何人?易魔奴他日定当再来讨教。”

青思雪道:“我师父太多,跟你说不完,你还是快走吧,十年之内你是打不过我的了。”

易魔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道:“山不转路转,后会有期。”说罢将袍袖一拂,转身大步而去。

花三娘和公鸭嗓子见势不妙,急忙跟在易魔奴身后,灰溜溜地也逃了。

楚琪见状上前道:“思雪妹妹,这三人都是无恶不作的坏蛋,你为何要放他们走?”

青思雪道:“我娘说过,即算见到恶人,也不能格杀勿论,第一次姑且放过,若是他再接二连三地为恶,再下手诛杀也不迟。”

楚琪闻言叹了口气,道:“妹妹,你娘说得不错,可是恶人也要分小恶人,大恶人,若是你放走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再让你撞见他时,他已经不知又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了。”

青思雪闻言不禁动容,想了想,道:“楚琪姊姊,你说得对,下次再碰见她们,思雪手下决不留情。”

楚琪点头道:“这就好了,好妹妹,你的武艺这般高强,可着实让姊姊吃了一惊。”

青思雪道:“我的武艺算高强么?教我功夫的爷爷奶奶们不知胜过我多少倍呢。”

楚琪道:“那他们必定都是武林中的奇人异士,妹妹你有机会拜他们为师,真是福缘不浅。”回过头来对管红英道:“红英姊姊,方才你舍身相救,楚琪感激不尽,请受楚琪一拜。”说罢便要跪倒。

管红英慌忙拦住,道:“这可万万使不得,红英的性命是恩公你救回来的,恩公有难,红英岂能袖手旁观?”

楚琪道:“我是救过你们一次,可你们也都救过我一次,若要以恩公相称,也不知应该谁叫谁恩公好,反正今日我们也共历患难,二位若不嫌弃,我愿与你们结为金兰之好,从今以后姊妹相称,情如手足,不分彼此。”

青思雪和管红英闻言大喜,齐声道:“求之不得。”

三人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当下撮土为香,叩拜苍天,待叙及年庚,管红英一十九岁,做了大姊,楚琪十八岁,青思雪十六岁,分别做了二姊和小妹。

三人行礼完毕,楚琪向管红英道:“姊姊,我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还有个姊姊,若是称呼你为大姊,只怕跟我亲姊混淆了,不如我还是称呼你为红英姊姊吧。”

青思雪闻言道:“那我也要,以后我便称你们为红英姊姊,楚琪姊姊,我自己就是思雪小妹,可比什么大姊,二姊的好听多了。”

楚琪和管红英闻言齐声大笑,三人辨明了方向,继续向黑河镇进发,行出数里,青思雪忽然想起一事,“啊哟”一声,道:“楚琪姊姊,我记得你是有匹马儿的,你就这么走了,它可怎么办?”

楚琪道:“不必担心,我那马儿认路比我还厉害,我是个贪玩的性子,常常一时兴起,便自顾自走了,它两三日不见我回去,自己就会回家,向来如此,从无闪失。”

青思雪道:“啊,那它比我还强些呢。”楚琪和管红英闻言忍俊不禁,三人谈笑之间,天色已然黑尽,楚琪勒停了马车,四下一望,周围乃是一片荒芜林地,看来并无人烟,当下向二人道:“红英姊姊,思雪妹妹,看来今夜咱们要在野外露宿了。”

管红英道:“无妨,咱们生上一堆篝火,姊姊到林中去打些小兽来给二位妹妹充饥。”说罢跳下马车,径直便往林中去了。青思雪大觉有趣,也从车上跳了下来,抬头一望,但见满天繁星,又大又近,闪烁不停,绚丽灿烂,禁不住手舞足蹈,欢呼赞叹。

楚琪拾来枯枝干柴,升起篝火,在篝火边躺了下来,仰望见夜空中明朗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却越来越模糊,星光渐渐纵横交错,织出来的都是杨珞模样。楚琪正望着天空发痴,忽然耳边传来青思雪的声音:“楚琪姊姊,你……你怎么哭了?”

楚琪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眼眶中全是泪水,连忙伸手抹了抹,强笑道:“我没事,是生火的时候烟熏的。”

青思雪还要再说什么,却听得管红英的声音传来,道:“二位妹妹,今天晚上有好吃的了。”

楚琪抬眼望去,只见她手中提着一只獾,道:“姊姊真是好身手啊,这么快便打到了猎物,换了我多半不行。”

管红英道:“我乃是猎户出身,别的不会,就会与飞禽走兽纠缠,可叫两位妹妹见笑了。”

青思雪从没见过獾,好奇地道:“这是什么?怎生吃法?”

管红英一面将那獾剥皮去毛,掏除内脏,一面道:“这叫做獾,烤来吃,滋味可鲜美呢。”青思雪闻言馋涎欲滴,却又帮不上忙,只得东走两步,西走两步,好不心急。管红英见状暗笑,忖道:“思雪妹子还是小孩心性,我且拿话引开她注意。”便道:“思雪妹妹,姊姊问你个问题。”

青思雪道:“姊姊请讲。”

管红英道:“妹妹的头发怎么是半白半黑的呢?”

青思雪道:“我也不知道,我刚出来的时候是全白的,可是过了些日子,就变成这样了。”

青思雪道:“我的家乡是……是幽冥鬼界。”楚琪和管红英闻言互望一眼,眼中都是惊奇迷惑之色。青思雪见状接道:“不瞒两位姊姊,思雪自小在地底长大,数日前才得见天日,这地面上的事虽然我也听过些,但大多还从来没见过,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两位姊姊见谅。”

管红英闻言道:“思雪妹妹,姊姊还是不太明白,你能不能再讲清楚些。”

青思雪点头答应,当下便将幽冥鬼界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楚琪和管红英听罢啧啧称奇,管红英道:“幽冥鬼界既与人世隔绝,不知妹妹如何出来?”

青思雪道:“此事说来话可长了,想那日明月姊姊……”说道此处,忽然间一顿,压低了声音道:“两位姊姊,前面好像有人声。”楚琪和管红英闻言心中一凛,连忙凝神倾听,楚琪隐约听见些声响,管红英却是半点动静也察觉不到。

楚琪略一思忖,抬足铲起砂土将篝火扑灭了,轻声道:“只怕又有九阴教的人来,咱们不如反客为主,先去探个端倪。”管红英等二人点头答应,跟在楚琪身后,借着长草掩护,悄悄向人声处摸去。

三人才没走出几步,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吱吱嘎嘎的机关声,马蹄声与说话声相混合,却也是朝着己方走来。楚琪皱了皱眉头,拉着二人躲进一旁的野草丛中,透过缝隙望去,只见一辆马车行来,驾车的是个身着黑色锦衣的汉子,三十来岁,身材健硕,双目中精光闪闪,车旁三骑护卫,马上乘客也都是一色黑衣,虎背熊腰,太阳穴高高隆起,分明都是内外双修的武林高手。

眼看这四人就要从楚琪等身边过去,赶车的汉子却忽然勒停了马车,道:“大哥,我看马儿不成了,咱们还是先歇一歇吧。”

三骑中一个年纪较大,鹰勾鼻子的回头望了马儿一眼,叹道:“也罢,再赶下去,反而欲速不达,今夜咱们便在此凑合一宿吧。”说罢下马,在马臀上轻轻一拍,任由它吃草去了。另外三人见状也都下马下车,四人汇到一处,寻了个干净的所在坐下,鹰勾鼻到车厢中取了酒食出来,分给众人,一面食用,一面低声交谈。

一人道:“大哥,小王爷已经拿到‘大地伏龙石’,为何还要跟八剌为难?”

另一人道:“四弟,咱们此去并不只是要与八剌为难,海都和蒙哥帖木儿也都算在其中。”

先前那人道:“我就是不懂,东西都已经到手了,为何还要节外生枝?”

鹰勾鼻道:“八剌,海都,蒙哥帖木儿三人,个个怀有反心,一旦被他们其中一人统一西北各国,便成咱们大元朝的心腹大患。今番海都于答剌速河畔约战八剌,蒙哥帖木儿也必定闻风而至,正是将三人一网打尽的绝佳时机,小王爷的意思是要咱们兄弟伺机而动,将这三人一并除去,永绝后患。”

鹰勾鼻道:“这点小王爷早有打算,若是事不能遂,便将罪责全都推到海都身上,让他们互相攻伐征战,腾不出手来干扰忽必烈汗的灭宋大计,只需拖个一年半载,大事已定,这三个逆贼便不足为惧。”

先前那人道:“小王爷果然思虑周详,大哥,咱们要怎么做?”

鹰勾鼻道:“日前得到消息,海都已命人在答剌速河畔修筑比武台,咱们车上这些炸药足以夷平一座小山,只需悄悄埋在比武台下,待海都,八剌上台动手,咱们便引爆炸药,杀死二人之后,咱们再合力对付蒙哥帖木儿,他武功虽高,也绝非咱们兄弟四人的敌手。”

那三人闻言,尽皆抚掌称善,接下来再说的,便都是些不相干的话。

青思雪轻轻拉了拉楚琪和管红英的衣角,招呼二人悄悄退到远处,这才起身道:“红英姊姊,这几个坏人要去谋害海都伯伯,我得去给他报讯,让他早作防备,看来不能再帮你找寻你爹爹的下落了。”

楚琪和管红英闻言都是愕然,齐声问道:“妹妹,你是蒙古人?”

青思雪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是汉人。”

管红英道:“那你为何要管蒙古人的事?”

青思雪道:“海都伯伯是明月姊姊的爹爹,我一定得去救他。”

楚琪道:“妹妹,你所说的‘明月姊姊’又是什么人?”

青思雪道:“明月姊姊是我的好朋友,就是她把我从幽冥鬼界里带出来的。明月姊姊和青峰哥哥都在海都伯伯身边,这些坏人要害海都伯伯,他们也会有危险,我一定要去通风报信才行。”

管红英和楚琪听她说到“青峰哥哥”四字,心中都是一动,管红英道:“妹妹,我方才听你说什么‘青峰哥哥’,他是何人?”

青思雪道:“他也是我的好朋友,跟明月姊姊一起到鬼界中来的。”

管红英道:“那……他姓什么?”

青思雪道:“他姓骆,骆驼的骆,全名叫做骆青峰。”

管红英听到这‘骆青峰’三字,身躯一阵发颤,心潮翻腾汹涌,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青思雪见状道:“姊姊,你这是怎么了?”

管红英抹了抹眼泪,颤声道:“姊姊……姊姊没事,只是心情激动了些。”

楚琪知她已然寻找骆青峰多年,今日终于探得音信,一时百感交集,方才如此,向青思雪道:“妹妹,你说的这骆青峰生得是何模样?”

青思雪道:“二十左右年纪,眉清目秀,算是……算是英俊的吧。”

楚琪道:“那多半便错不了了,妹妹,你可知道,你的这位青峰哥哥就是红英姊姊的未来夫君。”

青思雪闻言喜道:“是么?”忽然间想起什么,脸色又沉了下去。

青思雪望了她一眼,低头想了想,嗫嚅道:“不瞒红英姊姊,我瞧青峰哥哥跟明月姊姊很是……很是要好。”管红英闻言如中雷亟,一时间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楚琪忙道:“红英姊姊,思雪妹妹年纪尚小,对男女间的事一知半解,我看她多半是误会了。”

青思雪道:“我没有误会,他们真的是很好。”

楚琪瞪了她一眼,道:“你还胡说,看姊姊不打你屁股。”

青思雪还待辩解,突然看见管红英一脸凄楚之色,登时会意,不敢再有言语。管红英失神落魄,双目中一片空洞,只喃喃地道:“不会的,小青不会的……”

楚琪见状心中大为不忍,道:“红英姊姊,何必胡思乱想,若是骆青峰与明月姑娘只是一般朋友,你岂不是白白伤神烦心,海都处离此也不是太远,依我看咱们不如径去寻他,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管红英闻言,心神稍稍凝聚,道:“不错,事情尚未清楚明了,我何必庸人自扰,我这就去找他问个明白。”说罢拔腿就走。

楚琪慌忙将她拦住,道:“红英姊姊,你可识得道路?”

管红英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认得路,回头向青思雪道:“思雪妹妹,你带我去。”

青思雪闻言面现难色,道:“我若是认识道路,早已回去了,方才我还想向你和楚琪姊姊问路呢,我瞧我是不成的了。”

管红英转向楚琪道:“琪妹,那你带我去。”

楚琪摇头道:“我也不识道路。”

管红英闻言低头想了想,仍是向前走去。

楚琪道:“红英姊姊,你这是向哪里去?”

管红英道:“我到市镇上打听,总会有人知道的。”

楚琪道:“那也不必,自然有人带我们去。”

管红英何青思雪闻言都是一愕,齐声道:“是谁?”

楚琪道:“你们难道已忘了方才那四个黑衣人了么?他们要去寻海都的晦气,咱们只需跟在他们后面,自然找到海都驻扎之处。”

管红英闻言喜道:“不错,我怎么便没想到?那咱们赶紧过去,将那四人看牢了,免得失了向导。”

楚琪道:“不可,这四人皆是一流高手,稍有不慎,立时被他们发现踪迹,方才风声正劲,咱们侥幸退回,现在回去,定要打草惊蛇。”

管红英急道:“那妹妹有何良策?”

楚琪道:“不必着急,咱们找个隐蔽的所在,好好歇息,明日一早,循着他们车轮的痕迹出发便是。”

青思雪喜道:“这个办法好,既不怕被他们发现,也不会失了他们踪迹。”

管红英想想也有道理,便依了楚琪,三女藏身附近的小树林中,将方才烤的獾分吃了,各自寻了干燥所在躺下歇息。三人各怀心事,都是辗转难眠,管红英和青思雪牵肠挂肚,自不消说,楚琪也是忧心忡忡,忖道:“骆青峰是杨大哥的仇人,上次他身负重伤,侥幸逃脱,这回若见了我,只怕要迁怒于我,找我报仇,我的武功与他相去甚远,为求自保,我是不应该跟二位姊妹去的。”正要起身相告二人,转念又想道:“骆青峰既是杨大哥的仇人,杨大哥为了寻仇,说不定也会追踪到海都军营,我若不去,岂不是白白丧失了与杨大哥相逢的机会?”一想到杨珞,心中勇气倍增,重又睡安稳了,忖道:“去便去了,顶多不让骆青峰见到我面,那也不是什么难事。”主意拿定,心头不觉松了,眼前渐渐迷茫,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车内自然是空无一人,那汉子见角落里散落着几个小瓷瓶,顺手取过,奔回鹰勾鼻身边,道:“大哥,你瞧这是什么?”

鹰勾鼻子接过瓷瓶,放到鼻边一嗅,道:“是九阴教的‘春媚散’,这帮无耻之徒,看来又在祸害良家女子。”

他身旁一人道:“大哥,咱们怎么办?”

鹰勾鼻道:“咱们有要事在身,暂时没空跟他们纠缠,反正车内也没有女子,以后再说吧。”说罢领了众人,急急向前赶去。楚琪等到他们走后良久,才从树林中出来,乘了马车,循着车辙,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三人驱车走了一日一夜,约莫已行出二百余里,时已卯牌,可四周还是阴气沉沉,虚弱的曙光似乎无力撕开厚厚的云层。青思雪担心艾吉阿姆和骆青峰的安危,心中不禁焦躁,道:“楚琪姊姊,咱们走快些吧,我怕去得晚了,明月姊姊和青峰哥哥会有不测。”

管红英也是心急如焚,闻言道:“楚琪妹妹,咱们真要快些才是。”

楚琪无奈,只得道:“好吧。”将长鞭一拧,重重在马臀上抽了一记,那马儿吃痛,撩开蹄子向前奔去。

青思雪和管红英心下稍安,谁知天色越走越暗,忽然一道强电劈下,霹雳猛轰,狂风大作,哗哗啦啦降下一天暴雨来。楚琪奋力勒住惊马,将车赶进路边林中,自己也躲进车厢内避雨。

管红英道:“这可糟了,如此瓢泼大雨,定要误了行程。”

楚琪道:“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地上的车轮印被这大雨一冲,必定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咱们多半是跟不上黑衣人了。”

青思雪闻言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楚琪道:“也不必惊慌,咱们走了这许多路,海都军营应该也不远了,只要咱们一路留心,相信不难找到他们。”

青思雪和管红英闻言心下稍安,但听得雨水击打车蓬之声密集得仿佛没有间歇一般,又不禁都是愁容满面。这场暴雨直下了两三个时辰方微露乏意,青思雪微微推开车门,向外望了一眼,道:“楚琪姊姊,雨势稍杀,咱们可以走了吧?”

楚琪道:“妹妹莫急,这般雨势,马儿行进艰难,白白损耗体力,再稍等一会儿,雨再小些,马儿自然跑得快些,多少路程都追回来了。”青思雪无奈,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又过了一阵,大雨渐渐停歇,天边露出一缕光亮来,管红英喜道:“楚琪妹妹,天色放晴,咱们这就走吧。”楚琪答应一声,跃上驾座,扬手抖了个鞭花,打马向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