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西北枭雄

杨珞这一晕,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到再睁开眼来,天光已然大亮,眼前是晃动的地面,鼻端却传来秀发的香气,原来却是伏在萧紫雨的背上。

杨珞想起昨夜里那一场恶战,心中猛地一惊,道:“紫雨,快放我下来。”

萧紫雨听他说话,喜道:“杨大哥,你醒了,且莫多说话,再多休息会儿。”

杨珞好不尴尬,道:“我没事了,快放我下来。”

萧紫雨猜出他心思,将他放下,笑道:“怎么?不好意思了么?”

杨珞面上一红,道:“我身上沾满了毒血,你背着我,岂不是也沾到你身上去了。”

萧紫雨道:“没关系,你身上的毒血已经洗去了。”

杨珞闻言低头望去,却见自己身上罩着一件女子外衫,正是萧紫雨先前穿的那件。杨珞一愕之下,抬头细看,才发现萧紫雨身上只穿着中衣。杨珞臊得面上如火烧般滚烫,结结巴巴地道:“我的衣服……你……你的衣服……”

萧紫雨道:“你昏迷的时候,我用山洞中贮存的食水将你从头到脚淋了个遍,你的衣服都被毒血浸透了,穿着有害无益,我……我帮你都除去了。”萧紫雨说到此处满面绯红,声音几细不可闻。

过了片刻,二人心情稍稍平复,萧紫雨道:“此去察合台汗国已不过数里,等附近有了人家,我去给你买些男式衣衫,你便不须如此别扭。”

杨珞苦笑道:“这一辈子没穿过女人衣衫,今次就当是尝个新鲜吧。”

两人一面说笑,一面赶路,旅程便不觉遥远,日头方过午,周围已有了人烟,萧紫雨前去购置衣衫,打听之下,得知二人已身在察合台境内,距阿力麻里只不过百里之遥。周围既然人丁渐渐兴旺,食宿便不是问题,杨珞和萧紫雨轻易便觅得歇息的处所。察合台汗国原是民族混杂的地区,人民对蒙汉之分看得较淡,蒙宋虽仍在交战,当地的维吾尔百姓对汉人却并无芥蒂,仍是取出上好酒食招待二人。

杨珞和萧紫雨好生歇息了一日,第二日购得马匹,加紧赶路,只半日便来到了察合台都城阿力麻里。阿力麻里城头上军士兵甲鲜明,城下守卫戒备森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萧紫雨见状皱眉道:“西北一带近来并无战事,居然守备如此严密,其中必定藏有玄机。”

杨珞道:“八剌暗里豢养怪物魔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面见八剌,须得分外小心,他若已决心谋反,咱们便有麻烦。”

萧紫雨点头称是,忽又道:“杨大哥,你说会不会是御魂道人和巴图布林已回到阿力麻里,这大阵仗正是为我二人而设?”

杨珞道:“不无可能,不过你有忽必烈手谕在身,一时之间,他们应该不敢将咱们怎样。”

二人来到城门口,守卫将二人拦住了,上下仔细打量,道:“你们是什么人?来阿力麻里作甚?”

萧紫雨道:“我们是忽必烈汗派遣的特使,有紧要事情要见八剌汗。”

那守卫道:“是么?请进。”旁边一名守卫闻言暗地里用手臂捅了他一下。那守卫一愣,连忙又道:“对了,有什么身份证明的物件拿出来看看。”

萧紫雨闻言取出个金光闪闪的物事在他面前一晃。

那守卫道:“既然有身份证明,你们二位请进吧。”说罢闪身让出一条路来。杨珞和萧紫雨略略犹豫,还是迈步向城里行去。

萧紫雨待离守卫们稍远,悄声向杨珞道:“杨大哥,此事大大的不妥。阿力麻里守卫如此森严,对咱们的检查却又如此松懈,我只拿锭金子在他面前一晃,他便放咱们进来了。”

杨珞道:“守备军士分明早已知晓咱们会来,甚至早已熟知我二人形貌,方才的检查,只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若果不出所料,这乃是御魂道人和八剌的请君入瓮之计。”

萧紫雨道:“杨大哥既然识破他们的诡计,为何还要随我进城?”

杨珞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还不是同我一般心思。”

萧紫雨道:“我办完了这事,便能回复自由之身,随你……随我想去哪里都行,所以就算它是龙潭虎穴,我也照闯。”

二人也不打尖投宿,直接便去拜见八剌汗,门口的守卫通传进去,不多时出来一名侍婢,引领二人直奔王宫中殿,还在殿门口,一个留着小胡子,头戴金冠的人,已笑嘻嘻地迎了出来,道:“来的是忽必烈大汗的特使么?快请进来,大汗他还好么?”

二人见状,知道来人必定就是八剌,一起施了一礼,萧紫雨道:“萧紫雨参见八剌汗。”

杨珞也道:“铁……苗参见八剌汗。”他原本想用“铁猫”这个名字,但那“猫”字实在不能见人,便只取了一半,称自己为铁苗。

八剌笑道:“免礼,免礼。请坐,请坐。”待二人坐下,八剌到上首坐定,道:“不知大汗有什么紧要事情,要劳驾二位千里奔波?”

杨珞仔细打量八剌,这人面容瘦削,身材中等,一双眯缝眼,内中暗藏精光,满面堆笑,却又让人觉得莫测高深。杨珞暗自戒备,不时偷眼观察周围的地形。萧紫雨从怀中取出一封书函,交给八剌,道:“忽必烈汗遣我们来,其实是因为有一物相求。八剌汗看过书函自然明白。”

八剌接过那书函,从头到尾读了一遍,道:“啊哟,真是不巧,大汗要的这件东西,我刚巧已经借给别人了。”

萧紫雨闻言一愕,道:“借给何人了?还请八剌汗赐告。”

八剌道:“说来惭愧,本王仰仗忽必烈汗的天威,得以偏安一隅,锦衣玉食,逍遥自在,平日闲得无聊,便想找些延年益寿的法门。正好本王有一位朋友,出身玄门,通晓阴阳五行,精擅设炉炼丹之术。他言只要有‘大地伏龙石’之助,便能炼得金丹数枚,服用之后,身强力健,可享寿百年。要说那长命百岁正是我这等凡夫之欲,本王又琢磨着丹成之后,自己留下一粒,余下的进贡忽必烈汗,相助大汗的英明神威,让大汗可以开创百年盛世,岂不亦是一桩美事?当下便欣然答应了,所以这‘大地伏龙石’眼下正在我那友人手中。”

萧紫雨道:“不知八剌汗这位友人如今身在何处?”

八剌道:“哎哟,那可远了。我这友人如今正在万里之外的东海缥缈之地,寻找设炉炼丹的佳境呢。”

萧紫雨闻言心中暗恨,忖道:“你这老狐狸,倒是推得一干二净,还叫我无话可说。”正在思量对策,却听杨珞道:“八剌汗,此事事关重大,不知能否派人前去寻找您这位朋友的行踪,将‘大地伏龙石’暂时取回来呢?”

八剌摸了摸两撇小胡子,道:“本王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定会派人前去探寻我那友人的下落,不过此去东海,天遥地远,大海之上更是风云难测,只怕少说也要两个月的时光。”

杨珞道:“大海捞针,希望的确渺茫,不过八剌汗你洪福齐天,或许只数日间便能寻得贵友踪迹也未可知,我等愿在此盘桓数日,静候八剌汗佳音。”

八剌一愕,随即笑道:“二位愿意留下,实在是欢迎之至,你们放心,一旦有了消息,本王会派人即刻通知两位。”

萧紫雨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打扰八剌汗休息了,这就告辞。”

八剌道:“二位稍安毋躁,一切本王自会安排。”说罢击掌两下,门外应声进来一名婢女,八剌道:“你去准备准备,安排两间房给两位特使居住。”

萧紫雨闻言一惊,道:“八剌汗,我等乃是微贱之人,如何敢在王府叨扰?”

八剌笑道:“大汗的使臣,本王的贵宾,当然要好好尽尽地主之宜。”说罢向那婢女一挥手,那婢女向二人道:“二位大人,请随我来吧。”萧紫雨见无法推脱,只能同杨珞一起向八剌行礼告退,跟着那婢女向西面的庭园而去。

西园的建筑颇有汉风,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婢女将二人安置妥当,告辞去了。

萧紫雨道:“杨大哥,这老狐狸如此狡猾,现下等同于将咱们软禁起来,咱们要想个什么法儿,让他老老实实地将‘大地伏龙石’拿出来?”

杨珞道:“八剌将我们留在王府,可以说正合我意,他的目的是要监控我们的一举一动,咱们虽然行事多有不便,却也有了调查‘大地伏龙石’所在的机会。我二人耐心等上几日,待八剌戒备略有松懈,便是动手的大好时机。”

萧紫雨道:“杨大哥说得对,咱们就跟这老狐狸斗斗耐心。”

杨珞思忖了一会儿,踌躇道:“紫雨,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萧紫雨道:“杨大哥但说无妨。”

杨珞道:“忽必烈拿这‘大地伏龙石’作什么?该不会是对付我大宋军民吧?”

萧紫雨道:“详细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应该跟行军作战无关。”

杨珞道:“那我就稍稍宽心些了。”

萧紫雨望着杨珞,半晌后道:“杨大哥,你变了。”

杨珞一愕道:“是么?哪里变了?”

萧紫雨道:“以前的你,听说这东西是忽必烈要的,必定不顾一切阻止他得到,而眼下你似乎并未如此打算。”

杨珞闻言心中一阵迷惘,喃喃自语道:“我该阻止他么?我该阻止他么……”

再说八剌目送二人远去,回身道:“你可以出来了。”屏风后应声绕出一条身影,正是御魂道人。御魂道人嘿嘿一笑,道:“八剌汗英明睿智,可将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耍得团团转。”

八剌冷笑道:“这不过是本王的缓兵之计,待你的血妖部队一练成,我立即杀了这二人,挥军攻入大都,夺了忽必烈的江山。”

御魂道人道:“到时候贫道再替大王炼上一炉丹药,管教大汗身子壮健,百子千孙,开万世基业。”

八剌闻言冷冷地道:“此乃后话,目下你还是尽快将血妖部队训练完善,本王可没有多少耐心了。”

御魂道人道:“大汗放心,再有十日,第一批血妖人便能成形,若果试验成功,大汗的军队必定无敌于天下。”

八剌嘿嘿笑道:“届时本王统一宇内,必定封你为国师,予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说罢哈哈狂笑,转身向内去了。

御魂道人见他走远,口中阴笑连连,喃喃道:“谁能控制成千上万的血妖部队?你以为到时候天下还会是你的么?”

月儿缺了又圆,转眼间杨珞和萧紫雨已在八剌府中住了十余日,每日只管享受美酒佳肴,东游西逛,好不逍遥自在。八剌汗派来监视二人的密探,见二人成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禁渐渐懈怠了,而就在同时,杨珞的伤势得此一番休养,已痊愈了八成。

这一日晚膳后,杨珞和萧紫雨在庭园中散步,萧紫雨见左近无人,悄声对杨珞道:“杨大哥,我瞧时机已颇成熟,不如咱们今夜动手。”

杨珞低声道:“我也正有此意,不过只我一人前去查探,你尚须留在屋中。”

萧紫雨道:“你是要我吸引那班探子的注意?”

杨珞道:“不错,少时我与你进入我房中,但我即刻就会从窗户遁走,你须得尽量掩饰,让探子们以为我还在屋中。”

萧紫雨笑道:“这个容易得很。”说罢过来挽住了杨珞手臂,将螓首靠在他肩头上。

杨珞一呆,道:“你做什么?”

萧紫雨道:“现在咱们越亲密,待会儿他们就越相信你我都在屋内。”

杨珞想想也有道理,便任由她偎依着,两人一起向杨珞的卧房走去。

此时天早已黑尽,一片及时的乌云飘来,将些许疏冷的月光也遮蔽了。杨珞暗自庆幸天公作美,与萧紫雨进入屋内,回身掩上房门,正要掠身从窗户穿出,鼻端却忽然传来一缕隐隐约约的香气,这香味若有若无,与萧紫雨平日所用的脂粉大异其趣。杨珞心中一凛,目光电转,瞥见窗台上有一块铜钱大的淡痕,登时心中雪亮,知道屋中必定藏有别人,正要出声道破这人行藏,念头忽又一转,忖道:“出手制住此人,说不定正好作我替身用。”当下不动声色,一面与萧紫雨说话,一面凝神静听,果然听得横梁上传出极细弱的呼吸声。

杨珞向萧紫雨笑道:“紫雨,你手上的珠链好漂亮,借我瞧瞧成么?”

萧紫雨闻言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仍将手链褪下,交到他手中。

杨珞接过手链,啧啧称赞道:“粒粒珠圆玉润,果然是价值不菲的极品。”话没落音,手腕猛地一抖,那手链便如急电一般向横梁上射去。梁上那人猝不及防,正被那珠链儿重重击在腰间,一个翻身,掉了下来。

杨珞知道她穴道已封,横臂将她接住,轻轻放在床榻上,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到我屋中偷窥。”

那人还没答话,萧紫雨已看清了她面貌,失声道:“原来是你。”

那人道:“正是姑娘我,坏了你的好事,你一定恼我得很吧。”

杨珞仔细打量床榻上这女子,她面容秀美绝伦,眼神既狡黠又冷静,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当下回头向萧紫雨道:“紫雨,你认识她么?”

萧紫雨道:“当然认得,她就是伤你的那女子,火月教左护法,冥火。”

杨珞闻言一呆,道:“是她?她伤我?我想你是弄错了,她没伤过我。”

萧紫雨道:“这是她亲口承认的,杨大哥你一定是受了暗算,没瞧见伤你之人的模样。”

杨珞摇头道:“伤我的人是申屠南,绝不是她。”回头向冥火道:“原来你就是冥火,也就是知晓山庄的那位严明兄,我们可算是久违了。”

冥火假笑两声,道:“别来无恙。”

杨珞道:“冥火姑娘为何会在此出现?若是存心跟踪在下,到底有何企图?”

冥火闻言道:“我存心跟踪你?真是好心没好报。”

萧紫雨道:“你这妖女,哪会存什么好心?”

冥火冷笑道:“我是妖女?你凭什么说我是妖女?”

萧紫雨道:“你用诡计诈谋,处心积虑从知晓山庄盗走火月教至宝地灵菁石,行事鬼祟,不是妖女是什么?”

冥火闻言连连冷笑,道:“不错,我是用了诡计诈谋,我行事的确不够光明正大,可我做的事对得起我一个宋人的身份,对得起华夏千万子民。你呢?身为一个宋人,助纣为虐,卖国求荣,我若是妖女,你就是不要脸的毒妇。”

萧紫雨闻言脸色一阵发青,怒道:“废话少说,快将地灵菁石交出来,否则我一剑杀了你。”

冥火哈哈大笑,道:“地灵菁石我早已收藏妥当,你这蒙古走狗永远也别想得到,有种的便快快杀我。”

萧紫雨闻言大怒,刷地抽出长剑。杨珞见状一把抓住了她手腕,道:“紫雨,你要地灵菁石做什么?”

萧紫雨一呆,道:“不是我要的,是……是他要的。”

杨珞道:“那你要大地伏龙石又做什么?”

萧紫雨道:“也……也是他要的。”

杨珞道:“可你不是说只为他再做一件事么?”

萧紫雨闻言一呆,道:“不错,可是她……”

杨珞道:“紫雨,你既然来拿大地伏龙石,便忘了地灵菁石吧,专心做完这件事,跟他再无瓜葛,我跟你才能真正地做朋友。”

萧紫雨闻言低头沉思良久,将长剑收回腰间,道:“杨大哥,你说得对,地灵菁石的事我便当从来没听过。”

杨珞回头向冥火道:“姑娘,你又为何要盗取地灵菁石?”

冥火道:“你这人倒真爱管闲事,我不盗走地灵菁石,你如今还有命么?”

杨珞不解道:“地灵菁石跟在下的性命又何干联?”

冥火道:“当日你重伤假死,筋脉尽断,若不是仰仗地灵菁石滋生万物的神力,你如何还能活到现在?”

杨珞闻言将脑中模糊的记忆片段重新串联了一遍,渐渐理出头绪来,道:“原来是姑娘你救了在下的性命,杨珞这里拜谢了。”说罢就要拜倒在地,冥火却道:“不必了,我也只是不想欠你的人情而已。”

杨珞一愕,道:“欠我的人情?”

冥火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了,其实你和南宫家人在缙云山救的那名女子就是我,当时我易了容,所以你认不出我来,那日我被火月教长老的奇门兵刃所伤,虽只及皮肉,但却中了兵刃上的剧毒。我藏匿在草丛中,正在运功疗伤的紧要关头,南宫霏霏那丫头却走了过来,我不明敌友,无奈之下,只好匍匐在地上假装晕厥,后来被你们所救,送进缙云寺,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本来你们救我,我很感激,但可恨的是你们不但饮用了地脉血泉,小马那家伙更将整个黑葫芦带走。我原想立刻讨要,思量之下却又放弃了,一来以我当时的状况,根本保不住地脉血泉,二来正好以你们作饵,静观其变,寻找地灵菁石的下落。”

杨珞道:“地脉血泉从来就不是你的目的,你偷它是为了制造混乱,趁机发现并盗取地灵菁石对不对?”

冥火道:“不错,你倒看得透彻。我无意之中知道了本教的一个大秘密,不但关系到我师尊的死,更关系到宋,蒙两国的气数。我为了完成师尊的遗愿,一定要得到地灵菁石。”

杨珞道:“当日救你的,其实是南宫霏霏,算不上是欠我的人情。”

冥火道:“就当那次不算。我仍旧欠你一个人情。”

杨珞愕然道:“为什么?”

冥火道:“我冒险潜回火月教中,侥天之幸,竟被我探到端倪。原来知晓山庄建在本教圣地之上,地灵菁石就在知晓山庄地底的火月井中。可惜知晓山庄有公孙牙,公孙不知和公孙千晓把守,公孙牙武功绝顶,老谋深算,绝非易与之辈,他的一双儿女,各有所长,也都是劲敌。我混在火月教众中,见到你与申屠南激战,知道你武功高强,为人也侠义,便起了邀你助拳的念头,但我们素不相识,却叫我如何开得了口?再三考虑之下,我便设下圈套,一步步诱你入局,让你作了我的棋子。”

杨珞闻言,心中暗惊,反复回想那几日的情形,骇然道:“莫非……你就是金木?”

冥火一笑,道:“果然够聪明。不错,我就是金木。我乔装改扮,假装与你偶遇,随后故意诱你去知晓山庄,而我则摇身一变,化作了严明。”

杨珞闻言叹道:“你果然计划得天衣无缝,我当时竟浑然不觉。”

冥火道:“我也是逼不得已,赤月子原是我钦佩信服之人,结果却为了自己的野心勾结蒙古人,谋害我师父,我还能相信谁?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值得信赖。”

杨珞道:“也不是完全没有,至少你那位精擅机关术的朋友就是一个。”

冥火闻言微微一笑,道:“他么?不提也罢。”

杨珞道:“其实即算是我去到知晓山庄,也未必就能帮上你的忙,你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冥火道:“只要你去,已经是帮了我的大忙,公孙牙乃是奇才,处处皆有过人之能,唯独性格多疑,太过小心谨慎。你我虽是先后到达知晓山庄,但在未弄清你我身份立场之前,公孙牙必定不敢鲁莽行事。这也多亏了你武功高强,招数驳杂,江湖上却又籍籍无名,趁着公孙牙全力查你身份的之时,我才能从容不迫地实施计划。”

杨珞闻言叹道:“你为了地灵菁石,真可谓费尽心思,由你带去的奇珍异宝便可见一斑。”

冥火道:“那些都是师父赠与我的。我打探到地灵菁石在知晓山庄,才临时起意,动用他们。”

杨珞道:“麟火吞月刀也是你师父送给你的?”

冥火一呆,道:“这个么,也是我的秘密。”

杨珞道:“你的秘密还真多。你虽然利用了我,但却救了我的性命,两下里相较,似乎还是我欠你的多些。”

冥火笑道:“你说是就是了,不怕你没有机会还。”

萧紫雨忽然冷冷地道:“你千里跟踪杨大哥到此,莫非为的就是让他还你人情?”

冥火眼珠一转,道:“那倒不是。”

萧紫雨道:“那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冥火道:“我心里欢喜他,跟下来瞧他一眼,有什么好希罕的?”

萧紫雨一愣,道:“你……你居然连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冥火道:“我是实话实说,难道只有你才能欢喜他?”

萧紫雨气得满面通红,索性背过脸去,不再理她。杨珞也知道她在胡说,道:“冥火姑娘,别在闹了。你若果不肯说明来意,就请你在此安安静静地呆一会儿,我们还有事要办。”一面说,一面走到窗边,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动静。

冥火道:“慢着,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么?封了她穴道,还不许她说话。”

杨珞上前替她解穴,道:“冥火姑娘,你可千万别再跟紫雨斗气了,须知此乃八剌王府,引来别人的注意,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冥火翻身跃起,道:“她不来招惹我,我也没闲工夫理会她。”

杨珞道:“反正你都来了,不如再帮我一个忙。”

冥火道:“又要怎样?”

杨珞道:“少时我要出去打探消息,为避过八剌的耳目,你就扮成我的模样,待我燃亮烛火,你便在窗前跟紫雨坐上片刻。”

冥火道:“不干。”

杨珞一愕,道:“为什么?”

冥火道:“因为干了也没用。”

杨珞不解道:“这又是为什么?”

冥火叹道:“有人就快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蒙在鼓里。”

杨珞闻言心中一凛,道:“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冥火道:“方才来你的居所之前,我路过八剌的书房,无意中听到一个秘密。”

杨珞道:“什么秘密?”

冥火道:“八剌与窝阔台汗国的海都密谋,联军攻伐钦察汗国,明日拂晓就要出兵。”

杨珞闻言沉吟了一会儿,道:“不错,八剌的确有可能为此杀了我们。”

冥火道:“不是有可能,是必然。他要出兵,就是在西北作乱,你们现在的身份是忽必烈的密使,倘若你等回报给忽必烈知道,他就脱不了企图谋反的罪名。到时忽必烈挥军讨伐,小小的察合台汗国可应付不来。为了免除后患,必定杀人灭口。”

萧紫雨道:“他既已决定出兵,迟早忽必烈汗都会知道,又何必怕我们通报?”

冥火道:“军机之事,晚得片刻,情势便会大不相同,当然是让忽必烈越晚知道越好。”

杨珞向萧紫雨道:“倘若八剌真的决定向钦察出兵,咱们身份极为尴尬,况且前番又跟御魂道人结下仇怨,处境的确危险。”他话未落音,窗外接连两条条人影闪过,身法灵动迅捷,乃是一等一的高手,三人一惊,一起伏到门边窗畔,向外窥望。

外面似乎很是平静,但却总让人觉得暗藏杀机。萧紫雨道:“杨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杨珞道:“以静制动,不必自乱阵脚,让八剌找到杀我们的借口。”

三人警戒了一夜,天色已将明了,外面却还是半点动静也没有。

萧紫雨道:“莫非是我们太多疑了?八剌根本没打算对付我们?”

杨珞沉吟半晌,道:“紫雨,你先回房去,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免得露出破绽。”

萧紫雨答应了,走到门口,又回身向冥火道:“你呢?莫非还呆在这里?”

冥火道:“我不呆在这里还能去哪里?”

萧紫雨道:“你从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

冥火道:“你以为这是哪儿?这里是八剌的王府,外面戒备森严,哪容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萧紫雨冷笑道:“你有本事进来,难道没本事出去?”

冥火道:“我进来的时候,多亏你们在外面吸引守卫的注意力,现下外面耳目众多,我又不会飞天遁地,如何还走得脱?你要走就快走吧,别在这里罗罗嗦嗦。”

萧紫雨无奈,只得重重哼了一声,出门回房去了。

杨珞待萧紫雨走后,向冥火道:“你是特意来通知我们八剌今日出兵,对是不对?”

冥火道:“都说是偶然听到的,你偏说是特意,我也没办法。”

杨珞道:“其实你一路跟来,真正的目标是大地伏龙石,又对是不对?”

冥火眼中光芒一闪,道:“什么大地伏龙石,根本没听说过,我要它来作甚么?”

杨珞淡淡一笑,道:“方才我提到大地伏龙石之时,你半分惊讶好奇之色都没有,现在却又说没听说过。”说着转了个身,叹道:“其实我也不想大地伏龙石落入于吟风手中,可我又不愿紫雨再为他卖命。”

冥火道:“所以你打算怎样?等萧紫雨把大地伏龙石交到于吟风手中,你再把它夺回来?”

杨珞道:“我心里的确是这么想,但又恐怕我做不到。”

冥火道:“也不必太忧虑,有我帮你,成功的希望会大些。”

杨珞道:“你肯帮我?”

冥火道:“肯,当然肯,只要我帮你将它夺回来之后,你再把它送给我。”

杨珞道:“给你也没什么,不过你要这许多石头来作甚?”

冥火道:“留个纪念。于吟风和赤月子害死我师父,凡是他们要的东西,我都不会让他们得到。”

杨珞道:“现在你肯承认是为了大地伏龙石了么?”

冥火笑道:“我承不承认有什么干系,你心中早已认定了。”

杨珞闻言一笑,之后不再说话。两人各自闭目养神,也没过多久,天光大亮,外面出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杨珞向冥火道:“你也是时候藏起来了。”才说完这话,已经有侍婢敲门,道:“铁大爷,给您送洗脸水来了。”冥火一拧身蹿上房梁,藏好了身形。杨珞开门让侍婢进来,侍婢侍侯他梳洗完毕,收拾东西又出去了。

冥火从房梁上探出头来,道:“你到底姓什么?”

杨珞道:“眼下姓铁,八剌的人走了就姓杨。”

冥火正要下来,又有人敲门,这次却是送早餐来了。冥火见早餐样式花巧,精致细腻,不禁食指大动,道:“可惜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下毒,否则我真想美餐一顿。”

杨珞一笑,坐到餐桌边,一样样地品尝起那些细点来。

冥火见状急道:“小心有毒。”

杨珞道:“不怕,也毒不死我,没毒最好,有毒便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冥火纵身从横梁上跃下,道:“不成,只瞧着你吃,馋也馋死了。”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将桌上的食物逐个插了一遍,银针依然锃亮,半点下毒的痕迹也没有。

冥火不禁有些愕然,道:“八剌还真是有恃无恐。”一面说,一面拿起一块酥油糕咀嚼了起来。

两人用完早膳,萧紫雨也敲门进来了,道:“杨大哥,一切并无异状,八剌似乎并不想对付我们。”

杨珞沉吟了一阵,向冥火道:“莫非你听到的消息有误?”

冥火道:“绝不可能,冥火别的也许不行,打探消息的功夫可是天下第一的,怎能听错?”

三人正猜测之间,八剌却差人送来消息,说是已经在东海畔发现了那位友人的行踪,只需耐心等候,大地伏龙石不久就能找到。三人闻讯更加摸不着头脑,冥火尤其迷惑。好容易憋到晚上,冥火让杨珞和萧紫雨出去招人注意,自己则窥了个空子,又到外面打探消息。

杨珞和萧紫雨回到屋中,冥火已离去多时,萧紫雨道:“杨大哥,冥火这人古古怪怪,企图不明,她说的话未必可以尽信。”

杨珞道:“我领会得的。至少冥火并不想加害我们,而八剌的心思却叫人琢磨不透。一时间我也乱了方寸,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萧紫雨道:“不如横下一条心,只管等下去,看八剌究竟有什么阴谋。”

杨珞道:“昨夜那两条人影,轻功卓绝,其中一人似乎更在我之上,八剌用这样的人物监视我们,咱们的举动只怕很难逃过他的耳目。看来耐心等待是目前唯一能做的。”

萧紫雨道:“既然有这等高手在侧,冥火的行藏岂不是很容易败露?”

杨珞道:“这个倒不须担心,她一路跟我们下来,你我可有察觉到一星半点?”

萧紫雨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言语。

这一日冥火没有再来,接下来的几日也没出现,到了第四日傍晚,八剌差人将杨珞和萧紫雨请了去,恭敬地请二人坐下,道:“今日请二位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与二位商量。”

萧紫雨道:“莫非八剌汗已经取回了大地伏龙石了?”

八剌道:“那倒还没有,不过今日这事兴许比大地伏龙石更重要些。”

杨珞道:“既是如此,愿闻其详。”

八剌道:“前方探子来报,说是窝阔台的海都日前出兵侵入钦察,钦察汗国已接连吃了几个败仗,多座城池沦陷,只怕再有数日,整个钦察就要被海都吞并了。”

杨珞道:“哦?真有此事?”

八剌道:“千真万确,情势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杨珞道:“那八剌汗作何打算?”

八剌叹了口气,道:“我有心出兵相助钦察汗国,可又怕挑起更多战祸,使西北分裂,黎民受苦,所以特地请两位特使前来商榷,不知两位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萧紫雨面无表情地道:“我们身份卑下,人微言轻,有什么资格跟八剌汗议论军国大事?”

八剌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二位是忽必烈汗派遣的特使,自然深得忽必烈汗的信任,忽必烈汗都可以信赖的人,难道我八剌反倒不能了么?”

杨珞道:“承蒙八剌汗你抬爱,在下斗胆说上几句。若是要出兵相助,八剌汗以为应该如何?”

八剌道:“以精锐铁骑为前锋,速攻海都侧翼,引他分兵来救,缓解钦察之压。”

杨珞摇头道:“如此虽能解钦察之危,但顶多只不过是中策而已。”

八剌道:“哦?莫非你另有上佳之策?”

杨珞道:“不如大军缓进,掩击海都尾翼。海都**,新攻占的城池必定守军不多,八剌汗将这些城池攻下,一来切断海都粮道,二来截击海都援军,三来封堵海都退路。钦察军得知八剌汗率军来救,必定士气大振,到时内外夹击,海都可以一网成擒。”

八剌闻言抚掌笑道:“妙计,妙计。忽必烈汗麾下果然都是人才。”

杨珞道:“大汗过奖。在下再多问一句,若是不出兵,八剌汗以为又该如何?”

八剌道:“忽必烈汗必定也已得到消息,我只需静待忽必烈汗的调遣即可。”

杨珞道:“忽必烈汗攻宋正急,无暇分兵西顾,若等他调遣完毕,钦察只怕已成了海都的囊中之物了。”

八剌道:“有理,有理。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之人,钦察与我乃是兄弟之邦,岂能眼睁睁坐视他灭国。我即刻便去点齐兵马,追击海都后翼。”

杨珞道:“既是如此,八剌汗军情紧急,我二人便先告退了。”说罢与萧紫雨辞别了八剌出来,萧紫雨见四下无人,道:“杨大哥,你为何要教八剌如何剿杀海都?”

杨珞道:“哪里是我教他的,我只是将他心里的话说出来罢了。”

萧紫雨一愕,道:“你是说八剌早有此打算?”

杨珞道:“不错。八剌此人心计极为深沉,绝对不容小觑。”

萧紫雨道:“我还是不大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杨珞道:“原本我也不明白,现下却明白了。冥火曾听到八剌欲与海都联军攻入钦察,我们也担心八剌会因此而对我们不利,但结果却是风平浪静,你不觉得奇怪么?”

萧紫雨道:“的确奇怪,但眼下看来,应该是冥火听错了。”

杨珞道:“不,我相信冥火没有听错。八剌野心勃勃,将御魂道人这样的人尊为上宾,可见他为了争霸天下,已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这次的事,应该完全是八剌的阴谋。”

萧紫雨沉思良久,道:“你是说八剌假意答应与海都联军攻打钦察,而实际上是企图借钦察之力,一举消灭海都?”

杨珞道:“不错,实情恐怕还不止如此。你我均知八剌绝不可能乖乖交出大地伏龙石,为什么他要告诉我们数日内便有大地伏龙石的消息?很明显,他是想拖住我们,利用你忽必烈特使的身份,见证并非由他蓄意挑起兵祸,如此一来他便对忽必烈有了交代。八剌还不愿跟忽必烈正面冲突,他想师出有名,这就证明了他的目标从来就是海都,而不是钦察。”

杨珞道:“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了,须得反过来想才能有答案。”

萧紫雨迷惑地道:“反过来想?怎么个反法?”

杨珞道:“海都乃一国之主,就算他行事莽撞,身边也必定有谋士劝谏,绝不致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并非海都要与八剌联军,而是八剌要与海都联军。冥火听见的那人,其实是回报八剌,而不是觐见八剌。”

萧紫雨闻言恍然大悟,道:“八剌先与海都密谋攻占钦察,而又临时背盟,偷袭海都,使海都腹背受敌,这一着使得好狠。”

杨珞道:“这一着的确毒辣,但也十分高明。一来创造出歼灭海都的大好时机,二来钦察必定对八剌感恩戴德,从此听命于他,一石二鸟,好不惬意。”

萧紫雨道:“好卑鄙的计谋,难道便任由他得逞?”

杨珞道:“不然又如何?八剌虽是个小人,可我心里也许更希望他的诡计成功。”

萧紫雨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杨珞道:“倘若他的诡计成功,海都被连根拔起,钦察对他俯首称臣,统一西北,指日可待,以八剌的野心,必定跟忽必烈争夺天下。忽必烈侵宋未果,忽生心腹之患,必定寝食难安,他若回兵扫**八剌,则我大宋便有喘息之机,或者形势从此逆转也不一定。”

萧紫雨叹道:“忽必烈侵略大宋,固然是不对,但他总算行事光明磊落,不失为英雄好汉。八剌只不过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西北若是被他统一,老百姓的日子可就惨了。”

杨珞也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虽然八剌攫取的都是蒙古的封国,可蒙古人也是人,不应该由这样的败类来统治。我心中其实迷惘得很,实在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

萧紫雨道:“既是难以取舍,不如冷眼旁观,紫雨相信一切自有天命。”

杨珞闻言低头喃喃道:“冷眼旁观,我真的能做到么?”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回房,杨珞刚推开了门,冥火从房梁上探出头来,道:“你回来了。”

杨珞叹了口气,道:“从前我们家的黑猫儿最喜欢呆在梁上。”

冥火翻身跃下,道:“你这是在骂我哩。”

杨珞道:“我哪儿敢,不过偶尔想起往事罢了。”

冥火白了他一眼,道:“懒得跟你贫嘴。你猜我探到些什么消息?”

杨珞道:“以你上天入地的本事,就是神仙要下凡投胎你也探听得到,我怎能猜得出来。”

冥火道:“你总要变着法损我才高兴是不是?”

冥火道:“乐也乐够了吧,听我说说正事。”

杨珞道:“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冥火道:“我打探到原来三日前八剌的前锋部队已悄悄拔营起行,而且行进路线极为奇怪,似乎是绕向海都后方。”

杨珞道:“哦。”

冥火道:“怎么你不觉得奇怪么?”

杨珞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冥火道:“八剌与海都合谋钦察,军队应该调往前方战场,却绕到海都后面去作甚么?”

杨珞道:“你以为他们去作甚么?”

冥火道:“我认为八剌真正的目标应该是海都,他派军绕到后面,为的是窃取海都夺下的城池,截断海都退路,再与钦察一起夹击海都。”

杨珞道:“哦。”

冥火急道:“你老是‘哦’什么?给点意见行不行?”

杨珞道:“八剌攻钦察也好,攻海都也罢,跟咱们有什么干系?咱们只要把大地伏龙石拿到手就好了。”

冥火闻言一滞,道:“你……”

杨珞道:“你若是有大地伏龙石的消息就告诉我,其他的嘛,不说也罢。”

冥火道:“哦?是吗?当夜那两名高手的来历看来是不必讲的了。”

杨珞道:“这个么,讲讲也好,说不定将来会有交手的机会。”

冥火道:“我看多半不会交手。”

杨珞道:“为什么?他们已被调往他处了么?”

冥火道:“非也。她们俩根本就不是八剌的手下,依我看应该是八剌的对头才对。”

杨珞闻言一愕,道:“何以见得?”

冥火道:“昨夜我到八剌军营中探听消息,无意中发现这二人踪迹,瞧她们体态婀娜,原来竟都是女子。”

杨珞道:“你怎知此二人就是彼二人?”

冥火道:“这你有所不知,那晚我伏到门边观望,恰巧见到她们身影在对面屋顶一闪而没,虽然看不真切,但已瞥见其中一人身材娇小,头发乃是银白色的。我在八剌军营见的这二人,其中一人也是小巧身材,银色头发,一时之间,应该不会有两个具备这些特征高手现身吧。”

杨珞道:“嗯,小巧身材,银色头发,似乎也算不得什么特别,后来怎样?”

冥火道:“我瞧见她们潜入一座营帐,出来时身材较高那人的肩上抗了个黑色布袋,看那布袋形状,内中装的应该是一个人。”

杨珞道:“后来又怎样?”

冥火道:“后来我便离开了呗。我原本只是想探明八剌是否出兵钦察,半道上的事,我理得这许多。”

杨珞暗忖道:“若是八剌的敌人,武功如此高强,为何不直接对付八剌?内中隐情,可真叫人猜想不到。”杨珞可不知道,他和冥火谈论的这二人,方才就藏在他身畔,将他和八剌的对话全都听去了。

艾吉阿姆是何等样的人,既已进入八剌军营,默察形势,已隐隐觉得不妥,思量之下,便潜入八剌王府,刺探军情。赶巧八剌在她与青思雪藏身的偏殿召见杨珞和萧紫雨,便将几人的一番话都听去了。艾吉阿姆听完八剌之言,直恨得咬牙切齿,忖道:“你个老匹夫,果然没安着好心,幸亏父汗也没完全信你,因而有所防备,不过即算是如此,经此一役之后,父汗也必定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我总要想个办法让你的阴谋不能得逞。”

好容易忍到杨珞,萧紫雨和八剌相继离去,艾吉阿姆与青思雪从藏身之处转出来,艾吉阿姆向青思雪道:“思雪妹妹,你先回去,用马车将巴特儿运出城,在东郊等我。记住,此事非常重要,可半点也出不得错。”

青思雪道:“明月姊姊,你不与我一起么?”

艾吉阿姆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只多片刻功夫,便来与你会合。”

青思雪道:“那你小心些,可别让这大坏蛋发现了。”

艾吉阿姆道:“我领会得,你也须多加小心。”

青思雪道:“姊姊放心,绝不会有人看见思雪的。”说罢四下一望,确定无人在侧,纵身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幕之中。艾吉阿姆目送青思雪离去,转身沿着八剌去向一路追踪而下。

八剌从偏殿出来,直接便向寝宫走去,一面迈着方步,一面道:“那儿古,你瞧这二人怎样?”

一人应声道:“没有十成把握。”

八剌闻言有些惊奇,停下脚步,道:“现下四面无人,你出来吧。”

那人道:“是。”但见黑影一闪,八剌身边已多了一个身材瘦长的青年男子。

八剌道:“你方才说没有十成把握?”

那人道:“是。”

八剌道:“这话可有好些年没听你说过了。你认为他们真的如此难以应付?”

那人道:“那女子武功虽高,那儿古可以在三十招内胜她,但那男的……”

八剌道:“男的怎样?”

那儿古道:“那男的神气内敛,外表与常人无异,那儿古实在瞧不出他武功深浅来。”

八剌叹道:“不错,我也瞧不出来。御魂道人说此人的武功与他只在伯仲之间,莫非所言不实?”

那儿古道:“其实御魂道人武功的深浅,那儿古也一样不敢肯定。”

八剌闻言冷笑道:“他有多少斤两,义父再清楚不过。”

那儿古道:“他故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武功,必有所图。义父,此人心怀不轨,您须得多加提防。”

那儿古道:“这二人只不过是为大地伏龙石而来,似乎还不足为害,义父何必多虑。”

八剌道:“那小子似乎早看穿了我心里在想什么,智慧超人,武功又如此高强,咱们父子迟早要与忽必烈为敌,只怕他便是将来的心腹大患。”

那儿古道:“义父既然有此顾虑,不如趁他人还在阿力麻里,先下手为强。”

说话间二人已进了八剌寝宫。八剌到榻边坐下,沉吟道:“我原来还想借他们的口迷惑忽必烈,但那小子如此精明,此计看来是不成了,眼下的确是该除掉这二人,但却用什么方法好?”

那儿古道:“用武力既不稳妥,不如用毒。”

八剌道:“用毒也未必能成,御魂说那小子似乎百毒不侵。”

那儿古道:“不用毒倒那小子,只要将女的迷晕擒住,怕他不乖乖听话?”

八剌道:“我方才也这样想过,但若他二人并非情侣……”

那儿古道:“这点义父不必担心,孩儿下属来报,说那女子曾在男的屋里黑灯瞎火地呆了一夜,孤男寡女,若说没有暧昧,鬼才相信。”他说这话的时候,艾吉阿姆刚好来到八剌寝宫外,偷眼向内望去,只见八剌一人,而那青年男子站在帐幔后,完全被遮住了。

艾吉阿姆见八剌一副懒散模样,暗忖道:“现在进去,一剑将你杀了,便是天下太平。”当下拉好了蒙面巾,紧握剑柄,飞身撞开窗户,连人带剑一起向八剌扑去。八剌猝不及防,大惊之下,顺手抓起玉枕挡在胸前。艾吉阿姆的长剑“嗤”地一声轻响,完全透入玉枕中,剑尖穿出,在八剌胸前划开一道血口子。只这么一缓的功夫,那儿古早已从帐幔后转了出来,向着艾吉阿姆劈面就是一拳。艾吉阿姆没料到房中还有他人,躲闪不及之下,只得松开长剑,回手在那儿古腕间一托,只盼将他拳劲卸了开去,谁知那儿古这一拳力道强猛,竟然推他不开,艾吉阿姆大惊,借着他劲力猛地向下一挫身,这刚猛无匹的一拳正打在她发髻上,发端的玉簪被打得粉碎,满头秀发披散开来,随着拳风猎猎飞舞。艾吉阿姆接连退后五步,左掌护胸,右手探到腰际,已扣了一把暗器在手中。

那儿古回手抽出玉枕中的长剑,戟指道:“你是何人?竟敢前来行刺。”

艾吉阿姆接了他一拳,已知他武功高强,自己无法取胜,心中暗忖道:“有此人在,要取八剌性命是难上加难,不如立即回去复命,好教父汗及早准备。”一念及此,当机立断,手腕一翻,数十枚暗器激射向那儿古和八剌的面门,趁着那儿古挥剑挑拨的工夫,一个跟头从窗户倒穿而出,纵身上了屋顶,向东面急奔而去。

八剌坐在屋中,思量了一阵,并未呼叫卫兵,见到那儿古回来,急忙问道:“怎样?拿住他了么?”

那儿古道:“没有,刺客的轻功相当高明,孩儿恐怕中了她调虎离山之计,所以不敢远去。”

八剌闻言皱眉道:“这女子不知是谁,让她走脱,可要坏我的事。”

那儿古道:“义父莫非也认为此女子是忽必烈的两名使臣一伙?”

八剌沉吟道:“他们要的是大地伏龙石,东西没到手之前,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一个身手如此了得的女子,莫非……无论如何,她必定将咱们的话听去不少,倘若走漏风声,难免横生出许多枝节来。那儿古,传令下去,立即关闭四门,禁止出入,同时飞鸽传书给前锋营,要他们提早行动,速攻海都后路。”那儿古领命而去,八剌返回床边坐下,喃喃道:“海都要杀,你们两个也别想飞出我的手掌心。”

再说艾吉阿姆全力急奔了一阵,回头望去,见那儿古并没有追来,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将散乱的头发理好,回想方才侥幸避过那儿古追魂夺命的一拳,心中兀自有些后怕。

艾吉阿姆一面思量着抵挡八剌的对策,一面向东门急掠,到了离东门数十丈远的地方,八剌王宫中突然一枝响箭冲上天际,在半空中爆裂开来,洒下一天明晃晃的火焰。守城军官见状,急忙下令关闭城门。艾吉阿姆疾行而来,眼看那厚重的城门就要合拢,心中忧急难耐,索性甩手掷出数枚暗器,将关门的士兵尽数打倒。艾吉阿姆从城门的缝隙中闪身穿出,只又奔行了一会儿,便见到青思雪和泊在一旁的马车,急忙纵身上车,从青思雪手中接过长鞭,在四匹骏马的臀上各自狠狠抽了一记,马儿们吃痛,都是“希聿聿”一声长嘶,奋踢向夜色中狂奔而去。

翌日清晨,杨珞方用过了早膳,八剌便命人前来邀他随军出征,杨珞自然是婉言相拒,来人也不勉强,只道:“大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可要后悔。”便自去了。杨珞见他言辞奇异,心中不由多了一份警惕,略略沉吟,便去找萧紫雨商议。

杨珞才刚走到门口,门外忽然走来一条人影,站在离他门户尺许之处,就此凝立不动。杨珞心中暗惊,正要伸手开门,猛然见到门缝中光芒一闪,一道凌厉的剑气急电般直迫眉睫,杨珞下意识地猛一偏头,一柄明晃晃的长剑贴着他耳际掠过,将他鬓边的发丝尽数削断。那人一击不中,长剑下划,顺势劈向杨珞肩膀。杨珞急忙横移二尺,暗中还了那人一记水韵掌。水韵掌掌力原本就是暗流汹涌,杨珞出手又是毫无征兆,那人眼看就要中招,结果却又是影子一晃,门外已失了他踪迹。杨珞掌力激**处,两扇木门“蓬”地一声激射而出,将庭院中一棵大树生生削断。

杨珞知道那儿古在房顶上,迈步走到院中,道:“上面的朋友,下来说话。”

那儿古将长剑还鞘,翻身跃下,在杨珞对面负手而立,口中不停嘿嘿冷笑。

杨珞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我性命?”

那儿古道:“只怪你跟错了主子。”

杨珞道:“既是如此,多说无益,尽管放马过来。”

那儿古道:“想跟我动手?先睁开眼睛看清楚吧。”说罢击掌道:“出来。”对面的房门应声开了,两名婢女一左一右地架着萧紫雨走了出来,萧紫雨的头软软的耷拉着,看来已经昏迷不醒。

杨珞怒道:“你将她怎样了?”

那儿古道:“现下还只是迷晕了,待会儿可就难说。你若不想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便乖乖地束手就擒。”

杨珞闻言叹了口气,道:“果然够卑鄙,跟我想的半点也不差。”说罢背负双手,道:“来吧。”那儿古见他如此轻易便甘愿受擒,倒也颇有些意外,向其中一名婢女努了努嘴,那婢女会意,取出一条粗牛筋,上前将将杨珞绑了个严严实实。

杨珞苦笑道:“看你模样娇小,气力倒是大得很。”

那婢女道:“我爹是猎户,什么山猪獐子的,从小可绑得多了。”杨珞闻言更是哭笑不得。

那儿古仗剑上前,将剑尖顶在他颈间,道:“你还有何话说?”

杨珞道:“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那儿古正要挺剑刺入他咽喉,却又瞥见他怀中露出书信一角来,好奇之下,回剑将书信挑了过来。杨珞见信函被夺,脸上现出焦急之色,欲言又止。

那儿古见状,心中大为疑惑,将书信展开一看,只见其中写道:“属下等已查知黄帝古陵所在,取得大地伏龙石之后,即刻前往,定当竭尽所能,完成大汗心愿。”那儿古读罢暗忖道:“莫非大地伏龙石与黄帝古陵有所关联?忽必烈想要的,定非等闲事物,此事只怕还须义父作主。”当下掉转剑柄在杨珞头顶敲了一记,杨珞眼前一花,登时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