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塞外妖踪

且不说海都在钦察如何攻城略地,回头再述杨珞的命运。杨珞重伤昏迷,无一子苦思不得疗伤之法,正一筹莫展间,却又杀出来个黑影,趁着无一子不备,将杨珞掳去了。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在知晓山庄夺宝的火月教左护法冥火。冥火携了杨珞,一气奔出数十里,在一处小树林中牵出早已预备好的骏马,将杨珞扶上马背,两人一骑向北驰去。冥火因怕无一子追来,一路马不停蹄,直到第二日夜里才敢投宿打尖,这时她和杨珞已在四,五百里外了。

冥火到客栈要了间上房,抱杨珞进去,灭了烛火,四下观察了好一阵子,没瞧出什么不妥来。这才解开杨珞衣衫,又从怀中取出一枚鸡蛋大小的物事来,放在杨珞胸前“膻中穴”上。此物外表灰黄,平平无奇,但甫一接触杨珞的肌肤,立马闪耀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将整个房间都照亮了。冥火拉过被子,将光芒掩住,喃喃自语道:“这地灵菁石能孕生万物,无论你伤势如何沉重,总是救得的。你好了之后,我欠你的人情就算是还清了,咱们也就……也就……”也就怎样却始终没说出来。

冥火将手掌按在杨珞顶门“百汇穴”,注入真气,调动他残破的筋脉,重新接驳。一夜过去,杨珞身体里七零八落,盘根错节的筋脉终于一一归位,而冥火也累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

冥火深吸了口长气,收回手掌,方才将地灵菁石收藏好,忽然脑中一阵眩晕,几乎栽倒在地。慌忙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默默闭目调息,几次吐纳之后,渐渐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杨珞的经脉既已连通,金蚕定真之力也已被地灵菁石化去,各种生命活动便又重新开始,昏厥中恶梦如潮,接连袭来,几番挣扎之后,杨珞终于惊醒,朦胧间只见身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子,面容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杨珞努力想要坐起来,谁知刚一发力,脑中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再次昏睡过去。

冥火调息半日,真力恢复了一两成,便起身出门,打点杨珞的饮食,她全心全意侍奉杨珞,一连数日衣不解带,杨珞的情形一天好过一天,但却没有再醒来过。

这日冥火自屋中出来,正要吩咐掌柜的准备酒食,却见门口进来一个体态婀娜,面容却甚丑陋的女子,那人见了冥火,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惊色,随即又行若无事地上来询问客房。冥火见掌柜没空,索性便到外面酒楼中去备办酒食。

那女子见冥火出去,转头向掌柜小声道:“掌柜的,这位姑娘住在哪个房间?”

掌柜道:“天字五号房,姑娘问这个作甚么?”

那女子道:“我瞧她面善得很,很似我儿时一个玩伴,少时她回来,我想去问问清楚。”

掌柜道:“原来如此,那我便给你天字六号房,你俩住在隔壁,应该方便些了。”

那女子道:“有劳掌柜。”取出银两打赏了他,跟着小二往后院而来。

小二将她带到住处,领了赏钱高高兴兴地去了。那女子周围一瞥,见四下无人,没有进天字六号,而是轻轻推开五号的房门,闪身而入。

那女子见房中无人,床榻上却是帘帷低垂,伸手自腰间一探,抽出一柄软剑,悄悄靠近床榻,用软剑挑开帷帐,探首向里一望,忍不住“啊”地一声轻呼出来。

正在这时,“伊呀”一声门响,冥火走了进来。冥火撞见了那女子,吃了一惊,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道:“冥火,你为何将我杨大哥伤成这样?”说罢不由分说,劈面便是一剑刺来。冥火慌忙接招,她为救治杨珞,大耗真力,如今武功只剩下三四成,而那女子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数招过后,冥火已被她逼落下风。

冥火骤见敌踪,心中不安,不愿与她久战,略略思忖,心中已自有了计较,出招将那女子略略逼退,道:“你的杨大哥中了我的独门剧毒,你若想他活命,即刻便住手。”

那女子闻言停手道:“难怪杨大哥会重伤如此,原来是中了你的暗算。”

冥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来寻我的晦气。”

那女子道:“你不必管我是什么人,只要把地灵菁石交出来,我就放你一马。”

冥火闻言嘿嘿冷笑,道:“原来又是一个打地灵菁石主意的。你不是火月教中人,定然是于吟风手下了。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决不让地灵菁石落入你们这些妖孽手中。”

那女子闻言挺剑又要来斗。

冥火道:“且慢,你的杨大哥只剩三刻性命。你若不想他死,还是赶紧想想怎么救他吧。”那女子闻言一惊,忍不住侧头向杨珞望去。冥火见状,将身子一转,她周围立即喷出浓浓烟雾,眨眼的功夫便将自己的身形掩没了。那女子回头一望,已不见了冥火踪影,一惊之下,仗剑直扑烟雾之中,可惜冥火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遁形高手,只这须臾间,便已走得不见了踪影。那女子无奈,只得收起软剑,回身探望床榻上的杨珞,轻声唤道:“杨大哥,杨大哥,你醒来啊,是我,紫雨来了。”

杨珞在冥火的细心看护下,伤势已经恢复了一两成,这三日来醒过两次,只不过冥火都凑巧不在身边,此刻隐约听见有人连声呼唤自己,勉力睁开眼来,瞧清了她的模样,有气无力地道:“姑娘,你是谁?”

丑陋女子见他醒转,大为激动,颤声道:“是我,紫雨,萧紫雨啊。”

杨珞听说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竟是萧紫雨,不禁有些诧异,道:“你改了容貌,我都不认得了。多谢你救我性命。”他只依稀觉得连日来照顾自己的是个女子,竟误把萧紫雨当作了冥火。

萧紫雨道:“杨大哥,你别说话了,你中了剧毒,让紫雨先替你诊治。”

杨珞闻言一愣,道:“我中了毒,什么毒?”

萧紫雨见他满面惊奇之色,猛然想起他乃是百毒不侵之身,一时迷惑,愣在当场。

萧紫雨呆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诊治一番总是好的。”当下探手来摸杨珞的脉象,只觉他脉象虽然虚弱,但中正平和,并无中毒征兆,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她骗我?”

杨珞道:“‘她’是什么人?”

萧紫雨道:“杨大哥,你就别操心了,好好歇着,紫雨去给你准备些好吃的来。”说罢转身出去,不多时后带了好些菜肴回来,她与杨珞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日,深知他的口味,带回来的都是杨珞爱吃的食物。杨珞闻见香味,胃口大开,饱餐一顿之后,精神增长了不少,回想起南宫霏霏的事来,不禁又忧形于色。

萧紫雨见他郁郁不乐,问道:“杨大哥,你是有什么心事么?”

杨珞道:“你近日在江湖上行走,可有听说过南宫家小姐被火月教掳去的事么?”

萧紫雨道:“当然听说了,南宫家关绣云和小马邀了许多好手助拳,浩浩****地去找火月教要人,谁知道火月教右护法孤月早已将南宫霏霏放了,南宫霏霏在火月教好吃好住,听说还跟孤月成了好朋友呢。”

杨珞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闭上双目养神。萧紫雨原想问他为何对此事产生兴趣,但见他容色已显疲惫,不忍打扰他歇息,便硬生生地忍住了。

少时萧紫雨自去换过衣衫,洗掉了易容药物,又回来陪在杨珞身侧,帮他端茶送水,侍奉得好不周到。杨珞不来问她当初为何不告而别,萧紫雨也就避而不提,两人在客栈中又逗留了数日,杨珞精神已基本复原,身体却是进展迟缓,毕竟伤筋动骨,急也是急不来的。

这日萧紫雨来见杨珞,道:“杨大哥,紫雨有紧要事情,需要即刻启程,去往西北。”

杨珞道:“你尽管去吧,我虽然武功未复,但能走能跑的,你不必担心。”

萧紫雨道:“不成,杨大哥你身子如此虚弱,伤你的那贼子又不知在何方窥伺,叫紫雨如何放心得下。紫雨擅作主张,购得马车一辆,想带杨大哥一起上路,不知杨大哥意下如何?”

杨珞道:“你有要事在身,我在你身边还不是碍手碍脚,我看还是不必了。”

萧紫雨道:“杨大哥若不肯去,紫雨也不能勉强,紫雨也只好陪在这里,等杨大哥痊愈了再走。”

杨珞闻言笑道:“你这算是胁迫我么?”

萧紫雨笑道:“你说是就是吧,总之我有什么错失耽搁,都是你害我的。”

杨珞叹息道:“你这么说,我不去也不行了。”

萧紫雨闻言大喜,上来扶他,道:“杨大哥,我已在车里准备了好酒好菜,还寻了些史书故事供你路上解闷呢。”两人来到门外,萧紫雨扶杨珞上了车,自己驾辕扬鞭,驱车向北而去。

二人一路往北,行了数日,转而向西,出了玉门关,黄沙远道,人烟渐渐稀少。

杨珞自车中探出头来,四下一张望,道:“紫雨姑娘,咱们已经离开大宋地界甚远了,究竟是要往何处去?”

萧紫雨道:“你唤我名字,紫雨二字便够了,如何总要在后面加上个‘姑娘’,说了数次,你却总是不听。蒙古人有个察合台汗国,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杨珞道:“略有耳闻,莫非咱们现在是去察合台汗国?”

萧紫雨道:“不错,察合台的大汗八剌手中有一件紧要物事,我这次远赴大漠,为的就是把那物事夺过来。”

杨珞道:“到底是个什么物事,值得你如此劳碌奔波?”

萧紫雨道:“其实那物事对我一点用也没有,但这是我答应……答应别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便自由自在,再无牵绊。”

杨珞闻言叹了口气,默默不语。

萧紫雨道:“等这事完了,我便跟在你身边,一起游历江湖,行侠仗义,你说好不好?”

杨珞闻言一滞,道:“我这人无趣得很,你跟着我,可把你闷死了。”

萧紫雨道:“你很无趣吗?我又没觉得。”回过头去,目光落在天地相交的远处,喃喃自语道:“只要跟在你身边,再无趣的日子也可以变得很有趣。”

杨珞没听见她这句话,可也感觉到了她的心意,暗自忖道:“紫雨姑娘似乎对我生了情愫,可我只是把她当作妹子一般,总要找个机会跟她说明,可我却要怎么开口?”心中不禁暗暗犯愁。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都不再言语。

马车仍是不停的飞驰,不知不觉间驶入了一片茫茫黑夜。萧紫雨勒停了奔马,钻入车厢中,道:“杨大哥,此地荒无人烟,看来今日咱们只能露宿野外了。”

杨珞笑道:“头顶上兀自有个车蓬,如何算是露宿?”

萧紫雨一笑,取出干粮肉脯来,二人用罢,各自闭目静养,到了后半夜,两匹马儿忽然间躁动起来,扬蹄抖鬃,不得安宁。杨珞和萧紫雨觉出不妥,掀开车帘向外观望,只见漆黑的夜空笼罩着这片漆黑的荒原,死一般的沉寂,看不出半点异状。

萧紫雨道:“想来是草料少了,马儿饿得难受。”话没落音,耳畔依稀传来息息挲挲的动静,她心神一凛,抬眼望向前方,双眸瞬也不瞬。

杨珞见状问道:“怎么?你发现什么了?”

萧紫雨道:“还没有,不过听见些响动。”杨珞闻言也朝前望去,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黑夜中忽然现出一点绿光,快速向马车移来。

杨珞功力未复,瞧不太真切,问萧紫雨道:“那是什么?”

萧紫雨道:“狼。”

杨珞一愕,道:“怎地只有一点绿光?”

萧紫雨道:“是独眼狼,看来这畜生还是匹头狼。”

杨珞听见“头狼”二字,心中一惊,抬眼再向前望去,只见黑夜里绿光闪闪,密密麻麻,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那独眼狼停在离马车十丈开外,仰天一声长嚎,野地里应声四起,两匹马儿吓得四蹄发软,一起跪倒在沙地上。杨珞和萧紫雨还没想好应对之策,狼群已把马车团团围住,一匹匹焦躁地来回小跑,喉咙里滚动着凶狠的低嗥。

萧紫雨道:“这下咱们有麻烦了。”

杨珞道:“也不须惊慌,咱们引燃些物事将它们惊走便罢。”话还没落音,车外脚步声大作,群狼一起向马车扑来。

萧紫雨“刷”地抽出长剑,道:“怕是来不及了。”手臂一挥,剑光急闪,将一个钻入车厢的狼头劈去半拉。萧紫雨一脚踢飞了狼尸,猛然听见马儿纵声惨嘶,急忙沿着车辕掠出车外,顺手一剑,将一匹狠狠咬着马臀的恶狼挥为两段。这狼群凶残无比,眼见同伴惨死,非但不害怕,反而更加穷凶极恶地向萧紫雨扑来。萧紫雨将长剑舞成一片光幕,紧紧护住全身,飞扑而来的恶狼被绞入剑光里,狼毛飞舞,狼血飞溅,登时又多了两条亡魂。群狼见状,气焰稍杀,略略退开少许,围成一个小圈,将萧紫雨困在当中。萧紫雨见群狼徘徊不前,长剑一紧,纵身向其中一匹扑去。谁知那畜生见萧紫雨扑来,掉头狂跑,萧紫雨的长剑差了少许,竟然没能伤着这厮。萧紫雨刚收了剑,那畜生却又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她,其他的狼也不失时机的围了过来,仍是把萧紫雨牢牢困住。萧紫雨接连追杀几匹恶狼,都是一般情状,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在思量对策,忽然一阵微风拂过,其中竟夹杂着怪异的血腥味。狼群原本张牙舞爪,气焰嚣张,嗅到这怪风,竟一匹匹耷拉下了耳朵,口中呜咽悲鸣,夹着尾巴向西逃去。

萧紫雨见状大为不解,猛然听见杨珞唤道:“紫雨,快到车上来。”

萧紫雨闻言急掠回车厢,道:“杨大哥,怎么了?”

杨珞将车厢门闭了,一面从门缝里向外观瞧,一面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隐隐觉得不妥。”话没说完,空气中传来“扑扑啦啦”的振动之声,越来越响,不大的功夫,便如雷鸣一般。杨珞和萧紫雨透过门缝望去,只见原本就黑漆漆的夜空里飘来一大片黑影,不是云彩,分明是躁动的活物。这些物事眨眼间便飞到马车上空,数条黑影俯冲下来,直扑早已惊吓得孱弱不堪的马儿。杨珞和萧紫雨在车内看得真切,这些物事大如蒲团,通体黑毛,肋生双翼,最怪异的是每一只的头颅都长得不同,有的尖耳长吻,有的圆耳圆面,有的甚至尖头利喙。怪物们只只双目赤红,口衔利齿,腹生钢爪,甫一落在马背,立刻便张口狠狠咬了下去。两匹马儿的惨嘶声刚起,却又好似突然间被人用剪刀剪断了一般,硬生生少了半截,更从此寂然无声,原来马儿全身肌肉筋腱都刹那间麻痹了,半点也动弹不得,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萧紫雨见状大吃一惊,道:“这些是什么物事?好不狞恶。”

杨珞道:“我也不知道,且随机应变。”

二人提气护身,全神戒备。这些怪物好像是训练有素,又或者只是天性,除了降落的这三五只外,其余的并不来抢食,而是继续前飞,看方向大概是追那奔逃的狼群去了。杨珞和萧紫雨紧紧盯着眼前这几只怪物,只见它们咬死了两匹马儿,却并不撕咬筋肉,只是贪婪地吸食热血。只不过须臾的功夫,马血已被吸得一滴不剩,怪物们抬起头来,一起望向车厢内,似乎早就知道其中另有猎物。

萧紫雨紧握长剑,心道:“你们这些畜生,若是敢冲进来,管保叫你们死无全尸。”这念头还没转过来,只听“嗖”地一声锐啸,一只怪物猛扑过来,撞坏了车厢门,利爪直袭萧紫雨面门。萧紫雨猛吃一惊,上身后仰,右手长剑掠起,一道电光急撩怪物胸腹之间。这畜生外表披覆兽毛,身体却是坚如顽石,萧紫雨这力可切金断玉的一剑,居然只是在它的肚腹上划开一条深约两分的口子。这妖魔吃了这一剑,惨叫一声,四下乱飞乱撞,暗红粘稠的血液洒了一地,车厢里泛起怪异浓烈的血腥味。剩余的几只怪物嗅到这股怪味,忽然间双目中红光暴闪,狂性大发,不顾一切地向萧紫雨袭来。萧紫雨四面受围,这些怪物又皮坚肉厚,不畏刀剑,登时手忙脚乱,眼看就要伤在这些凶神齿爪之下。

妖魔们只顾着扑击萧紫雨,可忘了旁边还有个杨珞。杨珞长身而起,探手出去,正抓着一只怪物的利爪,那厮受了这羁绊,回头便咬,杨珞早等着它使这招,右手迎上,正扼在怪物颈间,内力到处,“喀”地一声响,生生将这厮颈项捏断。杨珞将这畜生扔在地上,如法炮制,须臾的功夫便将剩下四只妖物都打发了。

萧紫雨一面喘气,一面惊魂未定地道:“杨大哥,多亏有你,否则我就作了这些怪物的点心了。”

杨珞道:“怕脏是女孩子家的天性,你若是也象我一般,愿意用手将它们擒拿,这些畜生早已死了十次了。”话说到这里,忽觉手上一阵麻痒,脑中一阵晕眩,险些栽倒。杨珞吃了一惊,低头望去,只见手上沾了些那受伤妖物的血液,麻痒正是从这位置传来的。

杨珞骇然道:“紫雨小心,怪物的血液有毒。”

萧紫雨闻言惊道:“杨大哥,你中毒了么?”便要冲过来瞧他。

杨珞急道:“你别动。”

萧紫雨一愕,生生收住身形,道:“怎么了。”

杨珞道:“你看看自己。”萧紫雨依言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衣衫上星星点点沾满了怪物的血液,想来定是方才的战斗中溅上的。

杨珞道:“这毒血猛恶无比,沾上半点便足以追魂夺命,你千万小心。”

萧紫雨闻言一动也不敢动,急道:“那我要怎么办?毒血可就快浸透衣衫了。”

杨珞道:“这……把……把衣衫脱了吧。”

萧紫雨闻言脸上一红,犹豫道:“这……”

杨珞道:“性命要紧,我先回避。”说罢跃出车厢去了。

萧紫雨情知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外衫除去,下了车怯生生地走到杨珞背后,道:“杨大哥,你转过来吧。”杨珞转过身来,见她只着中衣,急忙又转过身去,还没开口说话,萧紫雨道:“杨大哥,车厢里的包袱都沾上了怪物的毒血,里面的衣服是穿不得的了。咱们这一路还远,你总不能一直是背对着我吧。”

杨珞闻言心道:“这话也有道理,可怎生是好?”却听萧紫雨又道:“杨大哥,你救过我的性命,我也曾朝夕侍奉在大哥身侧,咱们……咱们……”咬了咬嘴唇,接道:“咱们之间不须避讳这许多。”

杨珞闻言道:“你说得对。”转过身来,除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道:“晚上风大,你多穿件衣服,免得着凉。”

萧紫雨知道天凉不过是个借口,他始终不愿僭越礼法,仍只是把自己当作朋友,心中不禁怅然若失,一时间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杨珞环顾四周,一片空旷荒凉的沙地,连个可以避风的所在都没有,苦笑道:“咱们要想少受些风沙之苦,只怕还要向前走上一段。”

萧紫雨也是苦笑着应道:“那也无妨,只当是散步了,只可惜少了些月色。”

两人并肩前行,走了一段,沙地上狼群的脚印变得凌乱不堪,布满了挣扎翻滚的痕迹。两人对望一眼,知道大群怪物可能就在左近,各自振奋精神,全神戒备。又走得一段,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狼尸,身上都是爪牙痕迹,但却一滴血也没有,想来都被怪物们吸干了。二人打量四周,寂静无声,地形略有起伏,几座小丘就横在不远处。

萧紫雨道:“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咱们就在小丘后避避风寒,明日一早,再行赶路。”

杨珞道:“也好。”

两人刚要向小丘走去,忽听得一种奇怪的哨声从远处传来,声音并不响亮,也不是如何刺耳,但却让人听了心中就升起一股寒意,说不出的难受。两人正要寻那哨音的来处,突然“呼呼啦啦”的声响大作,随着劲风扑面,小丘后面陡地腾起一片黑云,其中张牙舞爪地飞舞着的,正是千百只狞恶的吸血妖魔。杨珞和萧紫雨猛吃一惊,只道今番必定九死一生,谁知怪物们冲上天空,打了几个圈,便一起向着西面飞去了。

杨珞和萧紫雨眼见最后一只怪物的身影消失,才长长松了口气,萧紫雨道:“杨大哥,这些究竟是什么怪物,竟然如此凶恶,它们栖身此处,必定危害人畜,怎地却不曾听人提过。”

杨珞望着远方,眉宇间浮现忧色,道:“我也从未听过世间竟然有此等怪物,瞧它们的形貌如此怪异,彼此间差别巨大,似乎不像是天生天养,只怕……”

萧紫雨闻言一愕,道:“杨大哥的意思是有人豢养它们?”

杨珞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见到这些畜生飞去的方向,正是那哨音传来的方向,总是觉得不妥,也许是我太过杞人忧天了。”

萧紫雨向远处望了望,又仔细侧耳倾听,再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便道:“我也希望是大哥你多虑了。”

两人到小丘脚下露宿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再度启程,戈壁沙漠上最舒爽的就是这段时候,既不太热,也不太冷,金红的阳光洒落在一望无垠的砂石上,分外壮丽迷人。

两人大步前行,远远瞧见一缕青烟升上天际,萧紫雨道:“杨大哥,你看,这附近说不定有人烟,咱们过去瞧瞧。”杨珞点头答应,二人又行出数里,来到一处所在,茅屋土墙,看来是个小小的维吾尔村落。萧紫雨一面向里走,一面大声道:“有人吗?里面有人吗?”无人应声。转个弯儿,二人寻着了青烟的来处,一堆仍在燃烧的柴草上,两具尸首已被烧得焦黑。两人见状吃了一惊,就最近的门户敲了敲,无人答应,萧紫雨推门进去,院中一人靠坐在门槛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萧紫雨道:“这位大哥,咱们是路过的,不知道能不能讨口水喝?”那人似乎没有听见,仍是僵坐着不动。

萧紫雨刚要提高了声音再问,杨珞道:“不必问了,他已经死了。”

萧紫雨闻言一愕,留神细看,这才发现那人颈间齿痕宛然,和狼尸身上的一摸一样,显然已遭了怪物的毒手。萧紫雨倒吸了口凉气,道:“怪物袭击过村子,这些寻常村民多半是无一幸免。”

杨珞道:“戈壁上日里酷热难当,这尸体却仍然完好,看来死了不超过两日。”说罢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虑什么。

萧紫雨见状问道:“杨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杨珞道:“若是两日前遇害,也就是说怪物是两日前才迁移到此地。那之前它们栖息在何处?又以何为食?怎地从来没听过有关的传闻?”

萧紫雨闻言也是不解。二人深入村内,沿途瞧见不少倒毙的村民,萧紫雨叹息道:“罢了,咱们去寻些衣衫干粮,这就离去了吧。”说着推开一户人家的门户,便要进去搜寻。她脚刚跨过了门槛,猛然听见一声锐啸,一物当头劈来,急忙斜身退步,将探出去的身子又硬生生收了回来,多亏她反应迅速,一把利斧贴着鼻尖掠过,险些便有破脑之厄。萧紫雨动若闪电,一把抓住那人手腕,正要施展分筋错骨手,却瞧见那手腕的主人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面容污秽,一双眼睛又是惊恐又是愤恨。

萧紫雨见状一呆,凝招不发,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暗算我?”

那少年用生硬的汉语恨恨地道:“你要杀我,杀吧。”

萧紫雨道:“是你要杀我,我可没想过要杀你。”

那少年道:“汉人,没一个好人。你们既然杀光了我们村里人,何必留我一个?”

萧紫雨闻言一愣,松开他手腕,道:“你们村里人不是被怪物咬死的吗?为何说是汉人杀的。”

少年道:“怪物都是汉人招来的,不恨汉人,恨谁?”

杨珞闻言上前道:“小兄弟,你先莫着急,我们的马儿也是被怪物咬死了,才会到这里来求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仔细说给我听听。”

那少年疑惑地望着杨珞,道:“怪物真的把你们的马咬死了?”

杨珞道:“当然是真的,你看我们的模样,好不狼狈,你见过有人故意穿成我们这样的么?”

少年将二人上下打量,心中不由得信了三分。

萧紫雨拾起一块石头,挥掌劈为两半,道:“小兄弟,你瞧见了,我若想伤你,还不是易如反掌,何必说谎骗你?”

少年见状已信了七分,道:“我相信你们不是一伙的,你们快逃吧,怪物厉害得很。”

杨珞道:“怪物多厉害我们也不会逃的,你若肯告诉我详细情形,我一定尽力替你讨个公道。”

少年闻言眼中光芒一闪,看了看地上被萧紫雨劈为两半的石头,道:“你不骗我?”

杨珞道:“决不食言。”

少年道:“听说你们汉人中有一种人叫做侠士,专门帮人的,你多半就是了,好,我相信你。”把二人领进屋中坐下,道:“两日前,村中来了两个陌生人,一个是汉人,另一个大概是个蒙古人。咱们这里常有往来的客商行脚,我以为他们也是,便上去招呼他们,谁知道他们凶得很,蒙古人把我赶到一边,小声地跟那汉人嘀咕着什么。我的汉语不是很好,小声了便听不明白,只隐约听见‘八剌汗’,‘偏僻’,‘试验’几个字。接着那汉人便出手打晕了几个人,我们正要上去同他理论,那汉人却摸出个奇怪的哨子吹了起来。我们正在纳闷,天边忽然飞来大群可怕的怪物,黑压压的一片,见人就咬。我们吓坏了,赶紧四处奔逃。我跑得快,又害怕得很,就跑到地窖里躲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地面上一点声音也没有了,才敢悄悄地爬出来,结果我看见……地面上的人都死了,我爹我娘也……也死了。”说到这里,双目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杨珞道:“那二人是怎生模样,你可看清楚了?”

少年道:“汉人四十来岁年纪,面色惨白,双目有些发红,口唇却有些发青。蒙古人五十上下,浓眉大眼,络腮胡子。”

杨珞又道:“怪物从哪面来?你可看清了。”

少年朝天空一指,道:“那边,决错不了。”

杨珞见他指向的正是西面,心中暗道:“莫非西面就是怪物巢穴所在?”

少年见他沉吟不语,道:“你说过要替我们主持公道,说话算不算话?”

杨珞道:“算。”

少年道:“好。”进里屋去取了一柄弯刀出来,插在腰间,又将斧子攥在手中,道:“咱们走吧。”

杨珞道:“小兄弟,要去寻仇也不能匆匆忙忙的,总要将该做的事情打点好。村口焚化的两具尸首是你爹娘的吧,还没焚得彻底,你再去看看,先人的遗骨,可不能马虎对待。”少年闻言放下斧子,朝村口去了。

萧紫雨向杨珞道:“杨大哥,你真要帮他出头?”

杨珞道:“当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辈习武之人的本分。那汉,蒙二人,豢养此等凶物,其志必定不在此一小小村落,若是置之不理,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要遭殃。”

萧紫雨道:“大哥既然有为民除害之意,紫雨与你同去便是。”

二人在村中找了干净的衣服换上,在村后挖了个大坑,将死去的村民都拖进去埋了。萧紫雨生火做饭,忙碌了一阵,那少年也回来了,手中捧着个坛子,大概是他爹娘的骨灰。

萧紫雨道:“你回来得正好,洗洗手吃饭吧。”

少年将骨灰坛子安放好,走到桌边坐下,却不肯动筷。

杨珞道:“为何不吃饭?”

少年道:“大仇未报,哪有心思吃饭?”

杨珞道:“好,有志气,你叫做什么名字?”

少年道:“我叫艾黎。你叫什么名字?”

杨珞道:“我叫杨珞,她叫做萧紫雨。”

艾黎道:“杨大哥,萧姊姊,你们要是替我报了仇,艾黎这一生一世给你们当牛作马,决不反悔。”

杨珞见他神色坚定,心中爱惜他的孝义,道:“艾黎,你报了仇之后,要去哪里?”

艾黎道:“我去窝阔台汗国找海都汗投军。”

萧紫雨道:“这么多封王,为何要找海都呢?”

艾黎道:“离这里最近的就是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但先前我听那蒙古恶人提到过察合台,八剌汗也没有海都汗的名声响亮,所以去窝阔台投军。”

杨珞道:“既然如此,你吃完饭便启程去投军吧。”

艾黎眉毛一轩,道:“怎么?你反悔了?不帮我报仇了?”

杨珞道:“当然不是,仇要替你报,只是不带你去。”

艾黎道:“为什么?”

杨珞道:“因为你不懂武功,不是怪物的对手,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艾黎道:“死就死,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杨珞道:“为父母报仇,死的确没什么好怕,但死也要死得有价值。你若跟我们去,我们还要分神照顾你,岂不是越帮越忙?”

艾黎道:“不能手刃害死父母的仇人,我不如现在就死了。”说罢伸手就去腰间抽刀。杨珞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你莫冲动,堂堂男儿,大好身躯,岂能如此轻易舍去?”

艾黎道:“可是……”

杨珞道:“可是什么?今日有我替你报仇,你留下性命,发奋图强,他日有所成就,就能替更多含冤受屈的人申冤。应该何去何从,你自己好好斟酌。”

艾黎闻言思忖了一阵,翻身拜倒,道:“恩人在上,艾黎给你们叩头。艾黎知道自己没用,跟去会坏了恩人的事,若果艾黎大仇得报,艾黎一定好好侍奉你们一辈子。”说罢起身到桌边坐下,低头大口大口地刨饭。

杨珞和萧紫雨见状也不再多言,三人用膳完毕,天色已经不早,杨珞和萧紫雨稍作休息,待天地罩入夜幕之中,便动身西行,艾黎将二人送到村口,拔出腰刀,交给杨珞,道:“这是我爹留下的,恩人或许用得着。”

杨珞道:“这是你爹的遗物,万一有什么毁伤……”

艾黎道:“没关系,恩人你用它多杀几只怪物,我爹必定高兴得很。”

杨珞见他恳切真挚,便将腰刀接过了,二人告别了艾黎,径直向西,步出十里,四面仍是一片万籁俱寂,半点蛛丝马迹也没有。二人正在一筹莫展,天空中忽然传来翅膀拍风之声,两人心中一凛,一起凝神望去,只见一点翻飞的黑影,身形颇为瘦小,显然并不是怪物族类。

萧紫雨正有些失望,杨珞却兴奋地道:“紫雨,咱们快些跟上去。”

萧紫雨一愕,道:“为什么?”

杨珞道:“方才飞过去的乃是一只信鸽,这黑夜之中,茫茫戈壁上忽然飞来一只信鸽,难道不奇怪么?”

萧紫雨道:“果然有些不寻常,咱们赶紧追去瞧瞧。”

二人展开轻功,一路向着信鸽急追,只跟出里许,信鸽便消失了踪影。

萧紫雨恼恨地道:“这扁毛的畜生,动作可真够快的。”

杨珞笑道:“双腿怎能追得过双翼,咱们认准了方向不就得了。”

两人又行出半里,“呼啦拉”一声响,又一只信鸽冲上天际,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去了。杨珞和萧紫雨见状都是大喜,知道找寻的目标必然就在左近,当下凝神静气,小心翼翼地向前查探,两人走了没多远,忽见前面一座小丘里隐隐透出灯光来,两人大为兴奋,悄悄掩到小丘背后,伏在地上静听,果然隐约听得两人正在谈话,其中一个较粗的声音道:“这两日来见到先生操控神兽的本领,果然神乎其技,有先生襄助,八剌汗必定战无不胜,扫平西北指日可待。”

另一个较细的声音嘿嘿阴笑,道:“巴图布林兄过奖了,烦劳你回去知会八剌汗一声,我的神兽训练还未完成,战阵之上,仍是分不出敌我,请八剌汗多给我些时日,我定能将神兽控御之法更加完善,相信不久的将来,神兽们会真正成为八剌汗手中一支无坚不摧的战力。”说罢二人一起哈哈狂笑。

洞内二人也是高手,杨珞和萧紫雨身形方露,已为二人所觉。蒙古汉子长身而起,沉声道:“来者何人?”

杨珞道:“咱们赶路去察合台汗国,没想到迷了方向,见到这里有灯光,便想过来讨口水喝,问个道路。”

蒙古汉子见二人都是寻常百姓装扮,半信半疑地道:“你们要去察合台汗国?去做什么?”

杨珞道:“做些小买卖,混口饭吃。”

蒙古汉子旁边那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面色惨白,目透红光,唇泛青色,头顶上挽了个发髻,身着太极道袍,却是个道士打扮。这人原本阴沉着脸不说话,此时忽道:“就算二位真是做买卖的,这买卖也小不了。”

杨珞道:“这位道爷何出此言?”

那道人道:“明人不说暗话,二位来到我等身侧,我等尚浑然不知,分明身负上乘武功,你们来到此处,到底有什么目的?”

萧紫雨见二人疑心大盛,便道:“道爷果然是好眼力,我二人的确不是寻常客商,而是……恕小女子不能直言。”

道人冷笑道:“既然如此,二位请便。”

萧紫雨道:“既然道爷不欢迎我们,我们走便是,不过还请二位指点道路,我们究竟要怎样走,才能到达八剌汗的王宫?”

蒙古汉子闻言心中一震,道:“你们要见八剌汗?”

萧紫雨道:“不错。”

蒙古汉子道:“所为何事?”

萧紫雨道:“恕我等不能相告,请。”说罢向杨珞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转身向来路走去。

蒙古汉子见状,身形急掠,挡在二人身前,道:“你们走不得。”

杨珞佯作不解,道:“如何走不得?”

蒙古汉子道:“你们要见我家主人,到底所为何事?若不言明,巴图布林决不能放你们离开。”

萧紫雨故作惊愕,道:“八剌汗是你家主人?”

巴图布林道:“正是。”

萧紫雨故意跟杨珞交换了个眼色,道:“有何凭证?”

巴图布林自腰间掏出个金牌,道:“八剌汗近身侍卫的腰牌,我就是侍卫统领。”

萧紫雨假装细细打量那腰牌,然后道:“原来是统领大人,失敬失敬。”

萧紫雨摇头道:“还是不成,我只能说我二人乃是忽必烈汗遣来的密使,至于为何出使,咱们只能告诉八剌汗一人。”

巴图布林听到“忽必烈汗”几个字,心中一惊,忖道:“这时候忽必烈派人出使,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当下将面色和缓了,道:“两位自称忽必烈汗的密使,不知又有何证据?”

萧紫雨掏出一封信函,取出信笺,只露出一个红红的玺印给巴图布林看,道:“统领大人,忽必烈汗的玺印总不会有假的吧。”

巴图布林见那玺印果然货真价实,对二人的话已信了九成,道:“二位密使大人,目下夜色已深,不如在此将就一晚,待明日一早,在下亲自引领你们去见八剌汗。”

萧紫雨道:“这样也好,反正我们也已是疲惫不堪。”转向那道人一笑道:“还没请教道长高姓大名。”

巴图布林道:“这位乃是鬼谷派的御魂道长,是我们八剌汗的上宾。”

萧紫雨故意显出惊诧之色,道:“原来是鬼谷派的高人,真是失敬了。”说罢躬身一礼,身子略略偏转,向杨珞眨了眨眼,忽然向御魂道人身后一指,道:“咦?那是什么?”

巴图布林和御魂道人不虞有诈,一起回头望去,就在这么一疏神的功夫,萧紫雨和杨珞已闪电出手,杨珞运指如风,眨眼间已点了巴图布林七处大穴。萧紫雨下手也不稍慢,但那御魂道人当真了得,甫一察觉脑后风起,立即转身抵御,萧紫雨六记截脉手法,竟然只封了他一处穴道。杨珞见状吃了一惊,急忙从旁夹攻,二人再不敢有丝毫大意,手下使的都是精巧迅捷的绝招。御魂道人武功虽强,终究已被封了一处穴道,身子转动不灵,五招过后,杨珞中宫直进,一指正戳在他心口“璇玑”穴,御魂道人哼了一声,吐出一口长气,终于软倒。

杨珞和萧紫雨这才松了口气,萧紫雨在御魂道人身上又补了几指,厉声道:“你等二人可知罪么?”

巴图布林尚未怀疑她的身份,见她声色俱厉,只道是忽必烈得知八剌在西北兴风作浪,所以派人前来兴师问罪,当下装糊涂道:“密使大人,在下对忽必烈汗和对八剌汗一样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僭越之事,何罪之有?”

杨珞略一思忖,试探道:“你等秘密训练怪兽,究竟居心何在?难道不是要谋反作乱么?”

巴图布林听他提到“怪兽”二字,心中一惊,毫无准备之下,也不知如何应对,支吾道:“这……”

萧紫雨道:“怎么?无话可说了么?”

巴图布林干笑道:“这只不过是小将的一点兴趣,跟八剌汗可半点关系也没有。”

萧紫雨冷笑道:“原来是统领大人的一点兴趣,只为你这一点兴趣,就牺牲整个村庄的人命,你这兴趣也未免太血腥了吧。”

杨珞道:“替无辜枉死的人讨个公道。”

巴图布林冷笑道:“既是如此,杀了我便了。”

杨珞道:“你是该杀,不过要动手的却不是我。”

这边众人说话,那边御魂道人用头在身后的石壁上轻轻撞了一下,但听得轰隆一声响,地面上裂开一个大洞,杨珞和萧紫雨吃了一惊,探首朝洞中望去。御魂道人脸上闪过一丝阴笑,撮起口唇,发出一声奇特的哨音。哨音未落,地洞中噪声大作,大群的吸血怪物冲腾出来,眨眼的功夫便塞满了整个山洞。这帮畜生,见了杨珞和萧紫雨,立时猛烈扑击。山洞中地方狭小,怪物们动作又极迅速,二人左遮右挡,险象环生。

杨珞一脚挑起桌子,面朝下压盖在地洞上,暂缓怪物涌出的速度,口中急道:“紫雨,你快退出去,这里有我便成。”

萧紫雨道:“我怎能扔下你一人?万万不可。”

杨珞道:“怪物的血液剧毒无比,沾上了极难救治,我不惧毒物,应该可以应付它们。”

萧紫雨道:“不行,双拳不及四手,我还是留下帮你。”

杨珞见她不肯离去,抽个空子一把抓住她背心,硬生生将她从山洞口扔了出去。自己随即跳到洞口,双掌上下翻飞,全力绞杀迎面冲击的怪物们。御魂道人哈哈狂笑,全力运功冲击穴道,他练的邪门内功,其中有一着“天魔血解”,正是解穴的速效法门。只不过盏茶的功夫,御魂道人口中“咕”地一声怪叫,被封穴道尽数冲破,他长身而起,冷笑道:“小子,今日让你见识道爷的手段。”说罢口中连声呼哨,发出几个尖利刺耳的怪音来。那些疯狂扑击的怪物们听到这几声音响,一起低头朝自己的胸前猛咬一口,利齿过处,黑血长流,怪物们负痛,更加狂冲乱舞,空气中霎时弥漫起骇人的血雾,将御魂道人,巴图布林和杨珞紧紧裹在其中。

杨珞吸入血雾,脑中一阵阵晕眩,不由得心中暗惊,忖道:“再不能速战速决,只怕要毁在这些畜生手里。兽类多半惧火,希望这些怪物也不例外。”当下运起烈阳掌功夫,将炙热无匹的烈风将洞内劈去。洞内翻倒的桌椅受了这纯阳掌力的烤炙,都毕毕剥剥地燃烧起来,怪物们始终还是畜生,见了熊熊烈火,立即惊乱成一团,再也不听御魂道人的号令。

御魂道人见状又气又急,想想萧紫雨尚在洞外,巴图布林吸入毒血,已然晕死,今日并无十成胜算,当下将巴图布林负在肩头,恨恨地道:“小子,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罢跃入那怪物涌出的地洞中去了。杨珞正全力应付怪物,也无暇顾及他二人,只得任由他们遁去。洞中怪物受了烈焰灼烧,惊恐剧痛,又冲不出杨珞用烈阳掌封住的洞口,狂性大发之下,相互撕咬残杀,不多时的功夫便尽数伤亡殆尽。杨珞见状稍稍松懈,便是这么一疏神,毒气上冲,脑中“嗡”地一声响,登时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