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群魔夜会

杨珞携着楚琪向客栈走去,因为风急雨大的缘故,二人虽然撑着伞,却浑不济事,大半身都被雨水浸透了,楚琪身上的衣服紧紧贴着身体,凸显出玲珑有致的曲线来,杨珞见了不禁脸上一红,忖道:“瞧她身形倒是真已长成了,我以后可不能再将她当成小孩子看。”思量间二人已回到客栈中,杨珞安顿了她,自回到房中换上了夜行衣衫,刚打开了房门,却见楚琪已俏生生站在门口,她已换过了一身干的衣裙,只头发还湿漉漉的,结成一绺又一绺,垂在眉梢耳际,更添了妩媚。

楚琪向杨珞一笑,道:“杨大哥,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杨珞道:“不关你事,自己在屋中跟萧姊姊玩耍。”说罢便要夺门而出。

楚琪张开双臂将他拦住,道:“且慢,杨大哥,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又是这身装扮?不如我教你个新鲜的法儿。”

杨珞道:“怎么?”楚琪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人皮面具,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你要去哪儿,我再帮你扮个合适的模样。”

杨珞道:“难道你也精通易容之术么?”

楚琪道:“不敢说精通,只不过觉得好玩,随便学了点,要将你扮得象谁我就不行,但要将你扮得谁也不象,那就绰绰有余。”说罢将那面具在杨珞脸上左右比划,同时用指尖在杨珞的鬓角轻轻触碰。

杨珞只觉她手掌中一股淡淡的花香,中人欲醉,不禁心神微微**漾,连忙将她推开了,道:“没空跟你玩闹。”一步抢出门去,纵身上房,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杨珞因恐楚琪跟来,先向南行出里许,这才折向东,向贾似道的府邸而去。

大雨好似永不停歇,再加上夜色愈加厚重,寻常人数步外便难看清人影,杨珞来到贾府外,伏在远处略一张望,只见数点灯火的光芒透过雨幕朦胧而凌乱地传来,却原来是贾府门口停满了车马,贾府的仆人们正在尽速搭理。

杨珞忖道:“如此暴雨,居然还有人夜访贾似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当下展开轻功,轻而易举地便绕过了那群仆人,说也奇怪,今夜贾似道府中竟然不见侍卫,杨珞毫无阻滞,直向府中灯火通明处扑去,待接近了那大厅,听得器乐丝竹之声传来,竟是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

杨珞大怒,忖道:“天下百姓水深火热,边关将士血流成河,你这杀才居然还如此悠然享乐,定要将你首级挂在城头示众方泄我恨。”反正四下无人,杨珞便大摇大摆地围着大厅转了一圈,寻了个隐秘的所在,偷眼向里望去。

厅中几个舞姬正在翩翩起舞,上首坐了个瘦子,正是贾似道,但左右各席中竟赫然有于吟风,申屠南在内,最奇的是居然那朱笛仙和他手下的汉子也在其中。杨珞见了这些人物,心中着实吃了一惊,连忙摒住了呼吸,幸而大雨将他脚步声掩住了,是以厅中虽然尽多高手,却没有人听见他的动静。

杨珞恐被申屠南发现,不敢多看,缩身伏低,凝神静听,只听得贾似道击掌叱退了歌姬,道:“此次小王爷亲自南来,果然马到功成,轻而易举地将长江积雪图纳入囊中。”

于吟风道:“虽然多亏了你中原武林的奇人异士,得来也算轻巧,但若贾丞相肯相助一臂,这些许麻烦只怕也省了。”

贾似道道:“并非在下不愿相助,只不过赵禥那小子虽然平日对我百依百顺,但提及此画,却总是以先王御赐作借口,百般推脱,不得已才劳烦小王爷亲自出手。”

于吟风道:“如此说来,赵禥也知道这画中的秘密?”

贾似道道:“这点在下不知,不过看来多多少少总知道些。”

朱笛仙插口道:“那也无妨,没有我朱家的相助,他就算对这秘密一清二楚也只有望洋兴叹的份。”转而对于吟风道:“小王爷,那五圣修天大阵的原图,你也已拿到了吧。”

于吟风愕然道:“原图?原图不是在朱公子你手中么?”

朱笛仙闻言也是一愣,道:“在下数日前已亲手交给萧紫雨姑娘了,怎么她没有交给小王爷么?”于吟风闻言沉默不语。

贾似道道:“她该不会挟带私逃了吧。”

于吟风断然道:“决计不会,紫雨对我忠心耿耿,决不会做此等事。”

朱笛仙道:“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于吟风道:“这数日来她始终未曾与我联系,的确是绝无仅有之事,此事我自会查探清楚,各位不必妄作猜测。”

朱笛仙道:“此图重要无比,须得与长江积雪图中暗藏的另一半相叠合,互相参照印证方能得知窍要所在,小王爷可务必放在心上。”

于吟风道:“我自有主张,不劳公子费心。”

贾似道道:“小王爷今番南来,是否还要刺杀赵禥那小子?”

于吟风哈哈大笑,道:“这么个误国的脓包皇帝,留着他反而更好。贾丞相也不必着急,我已禀明忽必烈汗,元军灭宋之后,定会封你为宋王,到时候南朝的花花江山便总有你称雄的一块领地,何必急于一时?”

贾似道嘿嘿干笑道:“说得也是,反正那小子纵情声色,每日宠幸妃嫔达三十余人之多,如此不知节制,离他的死期也不远了。只不过小王爷可要记得时常替我向忽必烈汗美言几句,让他不至忘了对我的承诺。”

于吟风道:“这点我自然领会得,现下我们还是抓紧时候,先研究一下长江积雪图中的密要。朱公子,还望你多多指教。”

朱笛仙道:“小王爷过谦了,咱们共同参详。”

他话音落地后便听见息息挲挲的细小声音,想来是于吟风正在将长江积雪图铺开。杨珞忖道:“这长江积雪图中到底藏有何秘密?便是冒一冒险,也值得一看。”想罢悄悄站起身来向里观瞧,谁知天公不作美,偏在此时一道电光在他背后闪过,将他的身影清清楚楚地映在窗户上,杨珞心念电转,急忙闪身,果然只听得“扑”地一声轻响,窗户纸上已多了数十个小孔,激射而出的钢针全都钉在他身后的墙上,其中一枚堪堪从他耳际划过,便连他的蒙面巾都被划出一条细细的缝来。杨珞刚闪过了暗器,两股强猛的掌力已自左侧袭来,杨珞连忙奋力迎击,一声巨响后,两人各自退开数步,原来申屠南已在这霎时间破门而出,向他狠下杀手。

杨珞方拿桩站稳,于吟风和朱笛仙手下那汉子都已抢出门来,二人与申屠南成三足之势,将杨珞困在当中。杨珞纵身而起,半空中身体打横,一面急旋,一面双足齐出,全力向于吟风踹去。于吟风识得这正是少林韦驮腿法中的绝招“韦驮伏魔”,加上方才见了他与申屠南势均力敌,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连忙闪身避开。哪知道杨珞这招乃是虚的,眼见于吟风退让,他却仍然去势不减,直扑进屋内,翻身而起,向那桌案上的长江积雪图抓去。无奈尚有一名高手申屠南在侧,他如影随形的跟到,单掌击向杨珞后脑。杨珞听得脑后风响,知道稍一迟疑便有性命之忧,连忙回身迎敌,这一掌又跟申屠南结结实实地对在一起,两人各自飘身退开,胸口都是一阵气血翻涌。朱笛仙见了这势头,慌忙抓起案上的画卷向门外奔去,杨珞起身去追,申屠南已横身挡在门口,杨珞身形急停,脚尖一点地,人却从左侧窗户中射了出去,申屠南阻挡不及,大叫道:“点子从窗户出来了。”他这一声喊果然管用,于吟风闪身过来,手中暴雨梨花针又铺天盖地地射来,夹杂在闪烁的雨点中,根本无从躲避。杨珞见避无可避,索性将牙一咬,左手护住双目,右手在窗棂上一按,迎着梨花针向于吟风急扑而去,于吟风哪料到他忽然使这同归于尽的打法,大骇之下,闪避不及,被他一掌按上肩头,身体如断线的纸鸢般急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口中鲜血狂喷,委顿在地。那朱笛仙手下的汉子在旁侧看得分明,一招大力金刚掌向杨珞右侧猛击,杨珞听得劲风袭体,但已招架不及,干脆就地滚倒,伸出双腿绞住了那汉子脚腕,猛地一发力,“卡嚓”一声将那汉子双足生生绞断,那汉子甚为勇悍,虽然“扑”地跪倒,双足痛入骨髓,仍是一招“泰山压顶”向杨珞胸口击来,杨珞伸左足撩开他双拳,右足正蹬他前胸,那汉子双腿已废,如何闪避得开,饶是他一身刀枪不入的铁布衫横练功夫,也抵挡不住这开碑裂石的巨力,胸骨尽皆碎裂。杨珞翻身站起,他身上数十处中了暴雨梨花针,有些钉入穴位,不但剧痛难当,而且身法已转动不灵。这时申屠南又自后攻到,杨珞右足已然麻木,只得以左足作轴,旋身接招,谁知只转了一半,右足便被什么物事牢牢牵绊住了,再也转不过来,原来地上那汉子竟然拼死抱住了他右腿,高手相争,只在毫厘之间,申屠南双掌已然击到,杨珞却只有左手可接招,这刹那间,他瞧清了申屠南双掌来路,左掌迎上申屠南右掌的同时猛地往下一沉,手肘正击在申屠南左手背上,将他劲力化去了不少,但那申屠南乃是世间少有的高手,虽然手背受伤,掌势也缓下大半,却仍然一掌印在杨珞左肋下,杨珞被他击得身体猛然飞出,连地上那汉子都带了起来,两人飞到两丈开外才落下地来,杨珞口中血箭狂飙,肋骨断了数根,真气涣散,眼前一阵阵发黑。申屠南一击得手,大喜过望,正要赶过来痛下杀手,却忽然觉得双掌麻麻痒痒的,说不出的舒服,脑中也一阵发晕,险些栽倒在地,他心中惊疑,抬掌一看,左手上三个小孔,右手上两个,正在汩汩地向外渗着黑血。原来他刚才击中杨珞,自己却也被钉在杨珞身上的暴雨梨花针所伤,这梨花针上喂有于吟风特制的剧毒,见血封喉。杨珞是百毒不侵之身,自然无事,而他却是瞬间毒发。申屠南知道厉害,权衡之下,还是自己的性命要紧,连忙跌坐在地,全力运功与毒质相抗。这段说来话长,实则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四大高手全部重伤倒地,暴雨仍是哗哗地不歇,将他们粗重的呼吸声都掩盖住了。

杨珞躺在地上,断骨的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呼吸艰难,雨水却还哗哗地灌进他的口鼻,更让他觉得多有片刻便会窒息晕去。杨珞神智渐渐迷糊,朦胧中只有珈儿的影子在他脑海中转来转去,让他感到温馨平静,好想走过去永远跟她在一起,但这一步刚跨出去,却蓦然想起与珈儿已天人永隔,眼前珈儿的一切便又刹那间消失无踪。杨珞悲痛莫名,又咳出几口鲜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可以死,于吟风不死,我决不能先死!”他奋力撑起身子,见于吟风缩在墙角,脑袋耷拉在胸前,不知是死是活,申屠南盘腿坐在地上,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头上白气升腾,分明正在与毒质相抗的紧要关头,不远处那双足折断的汉子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上,口鼻都被泥水掩住了。杨珞喘了口气,正想努力坐起,却见大厅的门口,贾似道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只瞥了一眼,又赶紧缩了回去。朱笛仙也从屋后张皇失措地向这边观瞧。这两人都身无武功,见了刚才惊心动魄的厮杀,一时都畏缩不前。

他二人的动静哪瞒得过申屠南这样的高手?只听申屠南高声道:“贾丞相,朱公子,此人中了老夫的小阴阳掌力,已然身受重伤,全无危险,你们赶紧过去杀了他。”

二人闻言半信半疑地挪出身子,仍是沿着离杨珞最远的路径向申屠南靠了过来。

申屠南道:“朱公子,劳烦你到小王爷怀中取解药替老夫解毒,浅绿色的瓶中是解药,深绿色的是毒药,你可千万分清楚了,贾丞相,厅中尽多刀剑,你随便拣一把来,将此人杀了。”

贾似道闻言望了杨珞一眼,目中尽是惊恐之色,但见他气息微弱,面色惨白,心中稍稍安了,回到厅中取了一柄长剑,更壮了几分鼠胆,出门走到杨珞身边,挥起剑来就要砍下,杨珞抬头瞪着他,眼神中怒火炽烈升腾,贾似道见状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心头怯了,这一剑举在空中,却砍不下去。

朱笛仙正在于吟风怀里翻找解药,见状道:“贾丞相,莫要手软,此人多半是来杀你的刺客,你不杀他,他迟早还会来杀你。”

贾似道闻言还顾得什么畏惧,当下双手猛地一挥,向杨珞头顶劈落。

杨珞双手双脚拼力在地上一撑,勉强将身躯挪开数寸,那一剑从他鼻尖掠过,又擦着他的肌肤,将他胸腹间的衣衫全都划破了开来。他衣衫既破,怀中的物事便都散落在地上,从萧紫雨那里夺来的薄绢也在其中。

朱笛仙眼尖,望见那物似曾相识,走上几步,看得益加分明,道:“咦?那不是五圣修天阵的原图么?”连忙上前将它抢在手中。

这时贾似道已经知道杨珞毫无还手之力,嘿嘿笑道:“管他什么图,待我一剑将他杀了,还不都是我们的。”说罢提起剑来,再次狠狠向杨珞颈间劈去。

杨珞早已力尽,无奈唯有闭目待死。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人叱道:“住手,休要伤我杨大哥。”接着一物飞来,“当”地一声响,正撞在贾似道手中的剑上,贾似道把捏不住,那长剑飞出,“扑”地落进旁边的一处水洼里。

贾似道,申屠南等人都大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黑衣女子不知何时进来,伫立在雨水溅起的水花中,倒竖的柳眉掩不住容色秀丽,便似一朵黑色玫瑰,张扬着浑身的利刺,怒放在夜雨里。

朱笛仙见了那女子模样,喜道:“楚琪妹妹,你来得正好,此人要害你朱家哥哥和贾丞相,你赶紧替我杀了他。”

楚琪怒道:“胡说,杨大哥决不会随便杀害好人,这姓贾的坏事做尽,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你竟然与他为伍,一丘之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姊姊真是有眼无珠,居然看上你这样的小人。”

朱笛仙闻言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楚琪走到杨珞身侧,手中长剑翻出,指着贾似道的鼻尖,骂道:“你这狗东西,还不给我滚开!”

贾似道吓得腿都软了,闻言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

楚琪俯身扶起杨珞,关切道:“杨大哥,你怎么样了?”

杨珞道:“我没事,死不了的,你快将朱笛仙手中的解药抢来,千万不可让他给申屠南服下。他武功太高,一旦解毒,你便不是他的对手。”

楚琪闻言轻轻将杨珞放下,走到朱笛仙面前,把手一伸,道:“拿来。”

朱笛仙道:“什么?”

楚琪怒道:“你没听见我杨大哥说话么?再要装蒜,我便一剑杀了你。”

朱笛仙不敢多言,连忙将左手中的瓷瓶放在她掌心中。

楚琪见他右手有意无意地藏在身后,道:“我可不是我姊姊,你道一般地好骗么?你再不规规矩矩地将解药交出来,信不信我即刻剥光了你?”

朱笛仙知道她的脾性,说得出做得到,再不敢玩弄花巧,老老实实地将解药交给了她。

楚琪道:“念在你我两家乃是世交,今日我权且放你一马,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见我姊姊,否则我见你一次,便割你身上的一块肉下来。”

朱笛仙吓得噤若寒蝉,唯唯诺诺地缩在一旁。楚琪转身扶起杨珞,道:“杨大哥,我们走吧。”

杨珞点了点头,道:“你让他们将长江积雪图和那个什么五圣修天图交出来,我恐他们要图谋宋室江山。”

这时那大魔头申屠南竟缓缓地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于吟风身前,向朱笛仙和贾似道一挥手,道:“你们过来,站在老夫背后,我便不信有人能伤得了你们。”

朱笛仙和贾似道闻言连忙奔去。楚琪眉头一皱,放开了杨珞,上前道:“我便不信这个邪。”当头一剑向申屠南劈去。

申屠南早已暗中将他的独门兵器天蚕丝手套戴上,看准来剑,左手抓住剑尖,右手在她剑脊一拗,“拍”地一声将她长剑折为两段。

楚琪见状吓了一跳,退开两步,道:“杨大哥,此人武功果然好生厉害。”她却不知道申屠南这一下已将先前集聚的力量全部耗尽,她只需再上前轻轻一掌,立时便可送了他性命。

那朱笛仙却会见风使舵,见状从袖中取出个竹管,将它尾部一拉,那竹管“嗖”地一声蹿上了天空,在夜幕中爆开,洒下一片蓝色的火焰。

杨珞见状叹了口气,道:“罢了,他既已召唤党羽,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吧。”

楚琪闻言狠狠地瞪了朱笛仙一眼,返身扶了杨珞,二人缓缓向门口走去,待走到外面,贾似道的家仆见到二人,都是说不出的惊奇,楚琪可不管这些,自取了一辆马车,安顿好了杨珞,策马向夜色中奔去。

贾似道和朱笛仙听得二人走远,这才各自松了口气,贾似道恨恨地道:“可惜今夜为了会见小王爷,将府中的侍卫全都撤了,否则叫他们插翅也难飞。”

朱笛仙嘿嘿笑道:“丞相不必懊恼,我已召唤手下龙豹二名侍卫,那姓杨的受了重伤,走不了多远便还是我们的掌中之物。”

再说楚琪带了杨珞从贾府中出来,一路策马加鞭地向客栈奔去,杨珞运气调息,略略回复了些精神,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道:“你怎知道我到了贾似道府中?”

楚琪道:“我一路跟着你,如何不知?”

杨珞闻言不禁讶异,道:“你……跟着我?”

楚琪望了他一眼,笑道:“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你轻功高强,我当然是跟不上的,只不过先前我将一种奇异的香料藏在手指甲缝里,趁着给你比划人皮面具的时候,涂在你的鬓边,这种香料遇水香味会更加浓郁悠长,我一路追踪这香味,便到了贾似道府中。”

杨珞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老觉得今日身上香香的,原来是你动了手脚。这么说来,你的鼻子岂不是比小狗还要灵敏。”

楚琪闻言佯嗔道:“人家好心跑来救你,你却还要变着法儿骂我,真是好没道理。”

杨珞道:“是了,算作我不是,今日多亏了你我才保住一条性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楚琪喜道:“既然如此,那你便须报答我。”

杨珞道:“如何报答法?”

楚琪道:“你须得让我跟在你身边,不许赶我走,也不许撇下我。”

杨珞闻言好不为难,岔开话题道:“若果我们今番能走脱再说吧。”

楚琪道:“什么再说,就是这么说的了。”说话间马车已驰回客栈。楚琪扶着杨珞进了屋,萧紫雨却不在房内。楚琪连忙到隔壁唤了柳回春等三人过来,三人见杨珞受伤,都是无比诧异。

柳回春道:“杨公子武功盖世,是什么人能将你伤成这样?”

杨珞道:“是那大魔头申屠南,他们还有高手在左近,只怕马上便会寻来。”

肖去病闻言大惊,道:“申屠南二十年前便已名震江湖,果然是名不虚传,他马上便寻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东方无疾怒道:“何须惊慌失措,了不起跟他大战一场,咱们三人齐上,总能跟他拼个同归于尽。”

杨珞道:“申屠南也受了重伤,一时不会追来,追来的应该是朱笛仙的手下。”

柳回春问道:“朱笛仙?那又是什么人?”

楚琪道:“柳夫人见多识广,必然听说过原来的汴梁朱家吧。”

柳回春一惊,道:“朱笛仙是朱家后人?那他的武功必定惊人,而且朱家的奇门遁甲之术,更是天下一绝,此人大是劲敌。”

楚琪道:“那却又不是,朱家虽有惊人艺业,可这数十年来,朱家后人只专心奇门遁甲之术,将武功都荒废了,这朱笛仙更是半点武功也不会。”

柳回春道:“原来如此。那追来又会是何人?”

楚琪道:“我看多半便是他手下的高手龙豹两人。他手下原有龙虎豹三名高手,只不过虎卫已经被杨大哥打成重伤,那是来不了的了。”

柳回春奇道:“姑娘小小年纪,何以对朱家的事了解得如此清楚?”

楚琪道:“不瞒柳夫人,楚琪乃是原汴梁楚家的后人,朱楚两家原是世交,夫人想来也是知道的。”

柳回春诧异道:“楚家的后人?怪不得姑娘有此风仪,楚家的武功更在朱家之上,姑娘一定也是高手。”

楚琪闻言脸上一红,道:“我自小贪玩疏懒,武功是差劲得很。”

柳回春略一沉吟,又道:“姑娘既然与那朱笛仙乃是世交,如何却要与他为敌?”

楚琪道:“朱笛仙平日阴阳怪气,城府深沉,常常欺负我姊姊,我早已看不惯他了,何况他此次更与那狗丞相贾似道相勾结,不知有何图谋,那是越发大错特错,就算是朱伯伯知道了,也要将他扫地出门,我又怎能跟他为伍?”二人方才说了这几句话,忽听得墙外有人朗声道:“里面的正主儿出来说话吧,无谓惊扰了无辜平民。”

楚琪一惊,道:“这位豹兄来得好快,我武功不是他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东方无疾道:“不打紧,你们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柳回春道:“大师兄,你新伤初愈,只怕有失,我与你同去。”转头对肖去病道:“二师兄,便劳烦你替杨公子接骨疗伤。”

肖去病道:“这个我最拿手,师妹可要多加小心。”

柳回春一笑,与东方无疾并肩出去,只见墙外的空地上已站了一名精壮的汉子,三十来岁,肩宽腰细,面孔黝黑,顾盼间眼神凌厉如电。

柳回春向那人施了一礼,道:“小女子柳回春有礼,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还了一礼,道:“在下吴一斑,我家公子交代的正主儿可不是二位的模样,何不请他出来叙话?”

柳回春道:“杨公子受了伤,行动多有不便,阁下有什么话,不妨由我等转达。”

吴一斑哈哈大笑,道:“我来是要将人带走的,难道柳夫人这也能代劳?”

柳回春也笑道:“代劳不敢,但阁下要带人,便须过了我二人这一关。”

吴一斑望了东方无疾一眼,道:“柳夫人身边的矮胖子,那自然便是东方无疾兄了,失敬失敬。”

东方无疾怒道:“什么矮胖子,你那黑口黑面的鸟样便好看得紧么?”

那吴一斑并不生气,却道:“玉面貂和怪猫都是有名的侠盗,论到轻功,在下自愧不如,但若是下场较技,你二人加起来最多跟我战个平手,我大哥游四海顷刻便到,他武功远胜于我,二位若是硬要趟这混水,无异于螳臂当车。”

东方无疾闻言大怒,道:“先看看你有多少斤两。”飞身向吴一斑扑去。他半空中双腿连环,一式“二郎踢腿”踢向吴一斑胸部,双掌却是一招“乌云压顶”劈向他头面。

吴一斑不紧不慢,见他双腿踢到胸前,这才突然一矮身,同时避过了他的双掌双腿,钻到他脚下,一掌击在他足底。东方无疾只觉脚下一股巨力袭来,将他抛高了七八丈,腿骨被他震得又酸又麻,好不难受,他半空中连翻了几个筋斗,落在远处,脚下一软,又趔趄了几步,这才站稳。

柳回春见状大惊,她深知师兄轻功高明,绝没有落地不稳的道理,定是方才那一交手,已经吃了对手的哑巴亏,当即一掠而过,挡在东方无疾身前,道:“阁下果然好俊的身手,柳回春和东方无疾迫不得已,只好联手抗敌了。”

吴一斑笑道:“好说。”

三人拉开架势,正要动手,忽然听得远处有人一声长啸,犹如龙吟般直撼天际,只转眼的功夫便近了许多。

吴一斑道:“我大哥到了,我奉劝二位还是袖手旁观吧。”

东方无疾和柳回春对望了一眼,眼神都是一般的坚定,半分退却的意思也没有。

杨珞和肖去病在屋中听得那人长啸,知道他内力强劲,都是暗暗心惊。

此时肖去病已替杨珞接骨医疗完毕,对杨珞道:“敌人强劲,我出去瞧瞧,杨公子你已能行动,不如与楚姑娘先走了吧。”

杨珞道:“不成,我若走了,那你们……”

肖去病截口道:“公子别忘了我们师兄妹三人都是以轻功和医术闻名天下,就算打不过,难道还逃不脱么?”

楚琪也道:“是呀,杨大哥你身受重伤,留在这里非但帮不上忙,反而成了他们三位的累赘,还是跟我走吧。”说罢不由分说上前拉了杨珞便走。

三人出了门口,肖去病道:“杨公子自己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杨珞道:“多谢三位前辈相救之德,后会有期。”

肖去病笑道:“不须谢,只是还了你的人情。”说罢一跃跳出墙去。

杨珞和楚琪去向后门,楚琪顺便到马厩里将自己的白马牵了出来。杨珞见了不禁诧异,道:“你这马儿是何时来的?”

楚琪一笑道:“很奇怪吧,我偏不告诉你,我还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扶了杨珞上马,自己正也要上去,忽然想起一事,道:“杨大哥,不要等萧姊姊了么?”

杨珞道:“不等了,她是于吟风的手下,来人不会为难她,何况她伤已痊愈,不与我同行会更好,省得将来我与于吟风动手,她左右为难。”

楚琪闻言一笑,似乎甚是开心,爬上马背来,坐在杨珞身后,可她身材不如杨珞,被他挡住了,半点也看不见前面,只得又下马,爬到杨珞身前坐好,此时雨已停了,雨后的空气无比清新,楚琪深吸了口气,抓住杨珞的手往自已的腰间一按,道:“抓紧了。”双腿一夹,纵马向晚风中奔去。

这边杨珞和楚琪刚刚离开,那边游四海便已到了,此人白眉白髯,一双眸子半睁半闭,开阖间精光闪烁,五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高大,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霸气。

游四海望了柳回春等三人一眼,道:“飞鼠,怪猫,玉面貂,今日都到齐了,三位如何要与我三弟为难?”

柳回春道:“并非与吴三爷为难,只不过我等受人大恩,如今恩人有难,自当稍尽绵力。”

游四海道:“原来如此,看来要见那正主便须过了三位这一关,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柳回春等三人见对手态度狂傲,非但不气恼,反而更加小心谨慎,肖去病小声对二人道:“杨公子已走了,此处我们多拖得一刻便是一刻。”

二人点头答应,他们三人自幼相处,心意互通,东方无疾和肖去病一左一右,各自踏前半步,柳回春则缩身在后,摆开一个小小的阵法来。

游四海打量三人身形方位,惊道:“心宿三星阵。”

柳回春道:“游大爷果然见多识广,放马过来吧。”

游四海道:“想不到失传多年的心宿三星阵图谱原来是被医盗得去了,今日老夫有幸得见,正是大慰平生。”转头对吴一斑道:“此阵甚是奇幻,威力无穷,阵眼是中心的心宿二,也就是玉面貂的位置,贤弟要打起精神,以先求自保为上。”

吴一斑道:“大哥放心,三弟我决不会贪功冒进。”说罢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一起发难,向柳回春攻去。

柳回春冷叱一声:“心为大火。”

东方无疾和肖去病分别伸出左右手相抵,柳回春也将双手按在他们肩头,三人内力相互激**,东方无疾和肖去病的另一只手中竟发出比平时强出数倍的炽热掌力来。

游四海和吴一斑还未攻到,便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吹得人一阵窒息,几乎喘不过气来。二人大惊之下,不敢与东方无疾和肖去病的掌力硬接,各自匆忙闪身避开,模样好不仓惶狼狈。

柳回春等三人见游四海和吴一斑退却,也都将手掌撤回,仍是守好阵形,全神戒备。游四海和吴一斑都是心中惊疑不定,又攻了几次,都被三人强猛的掌力迫退了。但那东方无疾和肖去病都是新伤初愈,这般打法又是最耗内力,数招下来,二人都是额角见汗,呼吸可闻。

那游四海是何等老辣之人,见状顿时醒悟,笑道:“三弟,他们这等守法大耗内力,咱们便慢慢磨,累死了他们。”

东方无疾和肖去病闻言都是暗自心惊,忖道:“也不需你如何消磨,只再得五六招,我等便撑不住了。”思量未定,忽听柳回春一声低喝:“七月流火。”三人立时转守为攻,身形步伐闪烁不定,互为依托,向吴一斑攻去。

游四海见状连忙来救,但三人轮番从阵形中转出来化解他的招式,而另外两人则如狂风暴雨般毫不间断地向吴一斑猛攻,攻势一浪高过一浪,连续七次下来,吴一斑“噔噔噔噔”退出十数步,面色蜡黄,张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游四海大惊失色,一掠而过,将吴一斑负在肩头,纵身向远处跃去。

柳回春大喝一声:“强渡天河。”三人同时跃起,柳回春在东方无疾和肖去病的足底奋力一击,二人身形向前急飞,东方无疾又在肖去病足底全力一击,肖去病身形似弹丸一般射向游四海,眨眼间便追到他身后,双掌齐出,向他背心击去。游四海听得身后风动,连忙旋身接招,两人掌力相交,肖去病身躯向后纵回,游四海则借力向前飞去,一个起落后落在老远处,但听得他声音遥遥传来,道:“今日三位的高招老夫见识了,他日我兄弟齐集,定然再来拜访。”众人听他中气十足,方才这一掌集三人之力,竟没能让他受伤。肖回春等也都是心中惊骇,各人在黑暗中静听半晌,确信那游四海已去得远了,这才松懈下来,东方无疾和肖去病都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也站不起来。

再说杨珞和楚琪一路快马加鞭,径直向南门驰去,说来也巧,二人奔到南门口,竟然恰见守卒开关放进一乘轿子来,二人不由分说,纵马便冲了过去,待守卒反应过来,再要开弓射箭,二人早已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