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禁宫盗宝2

杨珞道:“请问你可知道为何二位先生势成水火?”

那仆人道:“这点小人也不太清楚,听说好像是为了一个女子,公子就别问这么多了,记住我家先生的规矩就好。”

杨珞无奈,只得又折回头来,在肖先生的门口等了一阵,天色渐晚,一人走出来,大声道:“今日到此为止,各位要看病的,明日请早。”说罢便开始清理台阶,打扫门户,肖先生也向里边去了。门前的病人们早知道肖先生的规矩,各自散去,也没有半点怨言。

杨珞回到客栈,见萧紫雨兀自沉睡不醒,且呼吸微弱,面容上罩着一层薄薄的汗珠,知道她情形益加险恶,心中不禁焦急万分,当下扭头出来,又往肖先生家而去。

此时天已黑尽了,肖宅门户紧闭,杨珞上前叩响门环,少时一人出来,道:“公子,有何贵干?”

杨珞抱拳一礼,道:“在下有一位朋友病情沉重,刻不容缓,还望肖先生能予诊治。”

那人道:“对不起了,这点小人可帮不了公子,我家先生入夜后从来不替人诊治,就算病人立马死在先生面前,他也决计不会动手,这二十年来都是如此,我看公子还是请回吧。”

杨珞还待分说,那人却充耳不闻,缓缓将门户关上了。杨珞心中郁闷,忖道:“见死不救,这算什么医家,你既然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今日就是强行将你掳去,也要你破了这狗屁规矩。”当下提起轻功,翻身跃进院中。

先前那人见他跳墙进来,瞪大了眼睛刚说出个“你”字,早被杨珞封了穴道,呆在原地。杨珞进到后院,见一间屋中透出灯光,一条人影映在窗户上,左右徘徊,连忙伏低了身子,悄悄掩近,偷眼从门缝中望去。只见那人果然是肖先生,他正一脸焦虑,烦躁地在屋中踱来踱去,口中嘀嘀咕咕地念道:“长江积雪,这可如何是好,长江积雪……”

杨珞推门进去,抱拳道:“肖先生,杨珞有礼。”

肖先生吓了一跳,但旋即回复了平静,道:“你是何人?”

杨珞道:“在下的朋友病重,特来请先生去瞧瞧。”

肖先生道:“我入夜后从不替人诊治,难道你不知道么?你竟然敢私闯民宅,我现在就去报官拉你。”说罢怒冲冲地向门外走去。

杨珞伸手将他拦住,道:“先生莫要轻举妄动,否则杨珞可就不客气了。”

肖先生道:“不客气?你待如何?”

杨珞道:“自然是用强了。”说罢伸手来点他穴道,眼看就要点中,但却眼前一花,肖先生已不知何时退后了五尺。

杨珞一愣,随即凛然道:“想不到先生身怀绝技,杨珞倒是失礼了。”

肖先生嘿嘿笑道:“你能欺近我身边却不被我发现,身手也是好得很。”

杨珞道:“先生既然是武林中人,便请念在大家武林一脉,为我朋友疗伤。”

肖先生道:“规矩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看病我是决计不会去的。你若想用强,便尽管上来试试,若你能抓得住我,我也许便破了这个例。”

杨珞道:“既然如此,杨珞得罪了。”说罢上前来抓他手腕。

肖先生轻描淡写地往后一缩,杨珞这一抓便落了空。

杨珞情知遇上劲敌,当下抖擞精神,脚踏伏羲六十四卦方位,手起圣手门无影式,一步步向前逼来。

肖先生见状,容色一整,道:“想不到你倒不是寻常的江湖客。”说话间身形忽动,脚下步伐怪异绝伦,或吞或吐,闪烁不定。这房间并不大,但杨珞扑击良久,却连肖先生的衣角也没碰到。

肖先生得意地笑道:“如何?还要再来么?”

杨珞一笑,忽然运气吹灭了烛火。肖先生一惊,但觉黑暗中一阵劲风从右边袭来,正待要向左闪避,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地一闪,“不对,这小子定是诱我上当。”脚下忽地一使力,身形向高处拔起,人在半空果然觉得左边一道劲风掠过,心中暗自得意,忖道:“小子,想跟你贼爷爷斗,你还差得远呢。”这念头还没转完,忽然觉得怀中多了个硬硬的大物事,肖先生大惊,连忙发掌劈去,但听得“喀喇喇”一声响,一张椅子被他劈得粉碎。肖先生一愕,忖道:“咦?怎地半空中有张椅子?哎哟,不好……”但觉右脚腕一紧,已被杨珞抓住。

杨珞运指如风,噼噼啪啪点了他五六处穴道。肖先生双掌急沉,双臂力如山涌,向杨珞头顶击落。

杨珞就地一滚,从他脚下翻过,顺势将灯烛握在手中。肖先生一击落空,掌力拍在地上,将青砖震得粉碎。他借力一个筋斗向前翻出,默想着方位,双臂正抱住了屋梁,随即一个翻身坐了上去,但觉右腿沉甸甸的,已失了知觉。

杨珞燃亮了烛火,向房梁上一揖,道:“肖先生,还要接着来么?”

肖先生怒道:“你这小子,简直是诡计多端。”眼珠一转,却又笑道:“虽然可恨,倒也对我胃口。罢了,今日我便破例陪你走一遭。”说罢一跃而下,单腿着地,却也站得稳稳当当。

杨珞大喜,连忙上前替他解穴赔礼。两人一同出来,快步疾行,不多会的功夫便回到客栈。杨珞推门进去,萧紫雨已然醒来,有气无力地道:“杨大哥,你回来了?”

杨珞道:“是我,我还带了肖先生来替你诊治。”说罢替二人引见完毕。

肖先生摸着萧紫雨的脉象,沉吟良久,道:“姑娘中的是鹤顶红,时日已久,毒入骨髓,幸而有高手肯耗真气护住你心脉,是以尚得三日之命。”

杨珞闻言急道:“先生果然是医家圣手,说得一点也不错,不知可还有得救么?”

肖先生左右徘徊了几步,道:“天下至毒,时日又久,真是神仙也为难啊。”

萧紫雨闻言淡然一笑,道:“紫雨早知无幸,幸得杨大哥怜惜,平白多活了好些时日。这些日子以来,紫雨无牵无挂,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莫过于此,紫雨早就心满意足了,何况还有三日,能与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相处三日,紫雨死又何憾?”

肖先生闻言道:“咦?姑娘何出此言?我只说为难,可没说过无法可施。”

杨珞闻言大喜,道:“这么说来,萧姑娘有救了。”

肖先生捻了捻他的山羊胡须,道:“办法是有一个,只不过极之为难。”

杨珞道:“先生请讲,无论多难,在下也会尽力办到。”

肖先生道:“紫雨姑娘被鹤顶红之毒侵入骨髓,若以五毒珠涤清血液,再加上我开上一剂药方,应该是可以药到病除。”

杨珞喜道:“如此就请先生快快施术。”

肖先生道:“你先别着急,还有两大难处需要说明。”

杨珞道:“先生请讲。”

肖先生道:“其一,施术所需的五毒珠,据老夫所知藏于皇宫大内,如果公子没办法取来,我也无法动手。其二,公子须得先付诊金,老夫才会救人。”

杨珞道:“诊金当然没问题,先生尽管开口,在下一定备妥。”

肖先生道:“紫雨姑娘的伤非常难治,酬劳自然要得高些。”

杨珞道:“这个当然,先生请讲。”

肖先生道:“我不要金银,我要一幅画,王维的真迹,‘长江积雪图’。”

杨珞一愣,踌躇道:“长江积雪图?这……”

肖先生道:“公子是否觉得这代价太大了?”

杨珞忙道:“当然不是。只不过在下根本不知晓这幅画的下落,却如何弄来给先生?”

肖先生道:“这点公子不必为难,据老夫所知,五毒珠和长江积雪图,应该都藏在皇宫中的宝瑞阁中,公子若能设法取来,老夫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紫雨姑娘。不过千万记住,两样宝物,缺一不可。老夫是个极小气的人,没有想要的酬劳,宁可见死不救,也决不会出手相助。”

杨珞道:“请先生放心,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两样宝物的下落,杨珞今夜便入宫去盗宝,便将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两样物事拿来。”

萧紫雨闻言翻身坐起,急道:“杨大哥,万万不可,皇宫大内,高手如云,倘若你不慎被别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紫雨将死的无用之人,不值得杨大哥为我以身犯险。杨大哥,我求求你,千万别去。”

杨珞扶她重又躺下,微笑道:“你且放宽心,我的武功虽然差劲,但若我只想要走,天下间能留得住我的也没有几个,再说我也不是鲁莽之人,定会见机行事,势头不对,自然溜之大吉。”

肖先生闻言道:“这话可说得对,杨公子的武功卓绝,心思细密机敏,出入皇宫便似家常便饭一般,姑娘大可放心,老夫保证你杨大哥一定能平安回来。”说罢向杨珞一礼,道:“如此老夫便先回去,静候杨公子佳音。”

杨珞答应了,送了他出来。二人走到客栈门口,肖先生道:“杨公子今晚夜探皇宫,这身衣着只怕多有不便,少时我叫家人给你拿一套夜行衣来。”

杨珞连忙称谢,想了想又问道:“不知那五毒珠是何模样?先生能否告知一二?”肖先生道:“乃是一颗鸡卵大小,黑沉沉的珠子,抚之如革。”

杨珞再次称谢,两人告了别,杨珞回到栈中,让伙计备办了些食物送到房中,扶了萧紫雨起来一同用膳。

萧紫雨食不甘味,望着杨珞道:“杨大哥,我看还是不要去了,紫雨实在放心不下。”

杨珞一笑道:“此事我已有决断,休再多言。”

萧紫雨知道劝不动他,低头咬了口馒头,又道:“杨大哥,你瞧这肖先生什么来路?”

杨珞道:“你也是老江湖了,你看呢?”

萧紫雨道:“他怂恿你进皇宫盗宝,神色镇定自若,定然不是寻常医家,只怕是一个大有来头的江湖人物。”

杨珞道:“他武功甚强,轻功更是冠绝天下,若然是一位归隐的江湖人物,昔年必定名噪一时。”

萧紫雨皱眉思索了半晌,道:“轻功极高而又精通医术的高手,紫雨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不过我总觉得这肖先生不是什么好人,他指明要那长江积雪图,只怕事情并不简单,杨大哥你可要格外小心。”

杨珞道:“我也知他另有所图,只不过他能救你,我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萧紫雨闻言心中激动,道:“杨大哥,你不计前嫌,对紫雨恩深义重,紫雨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你。”

杨珞笑道:“当然是要报答的,只不过我现在想不到,日后再跟你追讨。”

两人用完酒饭,肖先生也遣人送了衣物来。待得夜深人静,杨珞换了夜行衣,以黑巾蒙住面容,飞檐走壁地朝皇宫而去。

不多时,杨珞来到皇宫门前,但见一片灯火通明中金钉朱户的丽正门,画栋雕甍,铜瓦覆顶,其上镌镂龙凤飞骧之状,好不巍峨壮丽,光耀溢目。皇宫四面都被高墙所隔,数队守卫来来回回地穿梭不停,要想安然无恙地潜入皇宫,实非易事。杨珞伏在暗处,观察了半晌,守卫规律渐渐了然于胸,寻了个空隙跃上高墙,四下一张望,已觅得可藏身的所在三四处,当下不假思索地滑下墙来,隐身在一棵大树后,待一班守卫经过,才又沿着暗影向皇宫深处探去。皇宫内建筑鳞次栉比,守卫星罗棋布,杨珞初次入宫,折腾了大半夜也没能寻着宝瑞阁,他心中暗暗忧急,悄悄站上了房顶,到处观瞧,只盼能见到一两个太监或者落单的侍卫,也好抓来问明方向。他细望了一遍,没见着什么可乘之机,正要下来,却忽见坤宁殿附近黑影一闪,一人身着夜行衣,鬼鬼祟祟地避过了侍卫,提气上房,如流星弹丸一般向西面掠去。杨珞见状一惊,忖道:“想不到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夜探皇宫,却不知他是什么人?刺客还是盗贼?”脑中忽又灵光一闪,暗道:“是个盗贼便再好不过,那他必定知道宝瑞阁的所在,说不定现在便是去宝瑞阁途中。”想到此处,再不犹豫,身形蹿高伏低,追踪着那人而去。

那人身形矮胖,但步履轻盈,落地无声,动如闪电雷霆,静如江海凝波,轻功极高,不在杨珞和肖先生之下,而且或伏或走,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分明对宫中侍卫的分布配置谙熟于胸。

杨珞跟在他身后,翻过了几座殿宇,只见他伏身在一处屋角飞檐,让过了脚下的守卫,伸出右手向对面屋顶轻轻一摇,随即长身站起,提气纵跃,双脚在空中交替向前,便似在平地走路一般,数步后稳稳落在对面屋顶,再一个翻身,便不见了踪影。杨珞不由得大为叹佩,忖道:“此人轻功之高,盖世无双,竟已练到凌空虚步的境界,这两座楼阁之间相距数十丈,地下又是守卫森严,我可怎么过去才好?”正思量间,一队侍卫提着灯笼巡过,但见烛火闪动中,半空里依稀有银光一闪而灭。杨珞心中一动,摸到先前那黑衣人呆过的飞檐,凝眸细看,果然见到一条细如蛛丝的黑线系在飞檐上,线色虽黑,但质地奇特,在灯火中隐隐发出亮光。杨珞恍然大悟,忖道:“不消说,线的另一头定是钉在对面飞檐上,怪不得那人可以凌空虚渡,说穿了不值一提。”当下如法炮制,纵身而起,在丝线上借了几次力,悄无声息地落在对面的瓦面上。

杨珞循着黑衣人的路线,绕到阁楼的另一侧,但见伸手就可触摸得到的一面大匾横在身前,他探首一望,只见上面三个金字——“宝瑞阁”。杨珞大喜,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面虚掩的窗户,悄悄滑了进去。宝瑞阁共分四层,杨珞身在第二层中,并不见那黑衣人的影子。这一层中摆满了精雕细刻的各形托架,上面放的都是古玩器皿,珊瑚玛瑙,杨珞细细搜索,既不见五毒珠也没有长江积雪图,于是偷偷上楼,还在楼梯口便听见息息挲挲的响动,想是那黑衣人正在四处翻查。

杨珞偷眼望去,只见这一层四壁挂满了字画,中间的书架上也堆满了锦盒卷轴,乃是收藏历代名人雅士书画作品的所在。那黑衣人已将蒙面巾拉下,手中握着一颗光华柔润的夜明珠,借着微光在卷轴中仔细搜寻。杨珞从他后侧面望去,看不清他面容,只觉得他脸面圆乎乎的,甚是臃肿,耳后一道暗红色的伤疤,象毛虫一样突起,十分丑陋。杨珞摒住呼吸,静观其变。那人又鼓捣了片刻,不知如何开启了一处暗格,从中取出一个纸色微黄的卷轴来。他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将夜明珠放在书架上,俯下身子将画卷展开,平铺在地上,杨珞在后面看得分明,只见画面中皑皑白雪,山脉绵亘,疏林远树,幽深平远,好一幅秀丽的江岸雪景。那人欣喜莫名,轻轻抚摸着画面,喃喃地道:“长江积雪图,你可终于被我找到了。”杨珞听得“长江积雪”几个字,心头一震,忖道:“原来你也是冲着它来的,这宝瑞阁中价值连城的珍宝不计其数,你一概不取,偏偏费尽心思寻求此画,看来这“长江积雪图”定然大有玄机。”思量间只见那人将画幅重新卷起,反手一插,别在腰间。杨珞脑中念头一闪:“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心才方动,身已先动,飞扑过去,电光火石地在黑衣人腰间一撩,将那长江积雪图夺在手中。

那黑衣人听得身后风响,大吃一惊,他应变之速,也是罕有,只见他就势向前一扑,两手撑地,双腿连环,踢向杨珞手腕。杨珞略略退后半步,手中画卷一翻,将木轴对准了他足心涌泉穴。那人双臂发力,两腿急开,向杨珞腰间扫来。杨珞不闪不避,手中画轴一转,转而对准了他足面“太白穴”,同时左足飞起,向他前心踢去。黑衣人无奈,只得收腹躬腰,向前翻了个跟斗,左手飞快地将蒙面巾拉上,右手顺便在腰间一抹,抽出一把软剑护在胸前。

杨珞单掌当胸,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那黑衣人,右手缓缓将“长江积雪图”纳入怀中。黑衣人目光炯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杨珞一遍,道:“你不是臭老鼠。”

杨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笑道:“你是臭老鼠?”

那人一愕,道:“我当然也不是臭老鼠。”

杨珞见他言语糊涂,跟他玩笑道:“你不是老鼠,那你就是猫罗?”

那人一凛,道:“不错,在下正是猫。阁下究竟是谁?”

杨珞听他承认自己是猫,不禁一愣,随即又想道:“我管你是老鼠还是猫,反正长江积雪图已经到手了,眼下还是赶快寻找五毒珠要紧。”当下拱手道:“久仰久仰。前辈自便,在下不妨碍你了,你也千万别来招惹在下。”

黑衣人闻言怒道:“你抢了我的长江积雪图,如今还要我不要招惹你,简直欺人太甚。”

杨珞道:“你的长江积雪图?藏在宝瑞阁中,明明是皇帝老儿的,大家都是来偷东西,你拿了我拿了,还不是一样?前辈喜欢字画,就在这里慢慢挑,在下可不奉陪了。”说罢沿着楼梯向楼上走去。

黑衣人大怒,左手一扬,数点寒星激射而出,直奔杨珞面门,同时右手软剑一抖,向杨珞脚踝上缠来。杨单掌挥出,发了一记劈空掌,激射的暗器吃了这股劲力,顿时慢得好似羽毛在飘一般,他同时脚下加劲,身形拔起,避过黑衣人的软剑一击,顺势跃上四楼。黑衣人见他以掌风劈散自己的暗器,心中着实吃了一惊,但又舍不得已到手的长江积雪图,当下仍是硬着头皮跟来。

杨珞刚上了四楼,周遭景物还没看清楚,黑衣人又已抢攻而至,杨珞武功虽然胜他,但要一边与他作战一边寻找物事却也不能,心中暗道:“不如全力将他打倒,省得缚手缚脚。”当即回头凝神接战。杨珞这一反击,黑衣人登时手忙脚乱,但他仗着小巧的身法在各种物件间穿梭,时不时还发出暗器,杨珞想要将他打倒,又不发出响动,一时半会却也做不到。

两人从四楼打回到三楼,杨珞越战越是焦躁,心中忽然起了个念头,但见那黑衣人转到书架后,杨珞飞快地又取了另一个卷轴放入怀中,接着向那黑衣人道:“且住,你到底想要怎样?”

黑衣人道:“废话,你将“长江积雪图”还给我,老夫扭头就走,绝不再跟你纠缠。”

杨珞道:“不如这样,在下正在寻找五毒珠,如果你能替在下觅得,在下愿意用这长江积雪图与你交换。”

黑衣人一愣,道:“五毒珠?”

杨珞道:“不错,正是五毒珠。”

黑衣人略一犹豫,道:“好,我替你找。不过你可知道那五毒珠是何样貌?”

杨珞道:“黑沉沉的,鸡卵大小,质地如革。”

黑衣人道:“倒有特别之处,想来也不难找。”当下跃上了四楼,四下翻寻。

杨珞松了口气,也到四楼查找,过了少时,那黑衣人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欢叫,道:“定然就是此物了。”

杨珞循声望去,只见他手中握了个圆圆的小球,黑漆漆的,仿佛就是肖先生描述的模样。

杨珞伸手道:“把它给我。”

黑衣人道:“你当我是傻瓜,你给我画,我就给你这颗五毒珠。你若想硬夺,我便大喊,大不了把大内侍卫都招来,大家一拍两散。”

杨珞道:“好好好,我怕了你了,我给你画。”说罢从怀中取出先前藏好的另一个卷轴递给他,黑衣人一手握住了卷轴,一手将珠子放到杨珞手心里。

两人交换完毕,黑衣人连退了数步,将卷轴放入怀中藏好,嘿嘿笑道:“小子,不妨告诉你个秘密,五毒珠是我师妹的独有之物,天下间就只一颗而已,你手中拿的不过是一颗普通的黑玛瑙。你根本连五毒珠是何模样都不知道,居然就贸贸然进皇宫来寻找,实在是傻得可以。”

杨珞一惊,道:“照你的说法,五毒珠不在皇宫内?”

黑衣人冷笑道:“五十年前就在皇宫内,不过早被我师尊盗得,如今已传给我师妹了。嘿嘿……小子,你一个人慢慢找吧,说不定你运气好,还能找到第二颗。”说罢不住冷笑,推开一扇窗户,一跃而出。

杨珞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相信他的话,思量了片刻,终于也跃出窗外。杨珞沿着来路,跨过了几座楼阁殿宇,避过了一队侍卫,刚起身要走,忽见侍卫中一人转头朝自己这边望来,不由心中一惊,急忙伏倒。

那侍卫揉了揉眼睛,毕竟已经瞧见人影晃动,当下跟众人道:“屋顶好像有人。”

众侍卫闻言一起向屋顶望来,一人道:“田武,你瞧错了吧,空****的连鬼影子也没一个。”

另一人闻言机伶伶打了个冷战,道:“你可别胡说,这几年宫中冤死的人多,莫真将鬼魂唤出来了。”

先前那人道:“怕什么?咱们兄弟都是一身武功,难道还怕鬼把咱们吃了不成?”

另一人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哪能跟鬼斗,你瞧前日里死在天牢里的那个宫女红儿,死得多惨啊,她受了天大的冤枉,死后必定会化为厉鬼……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说起来背心都发毛。”

那唤作田武的人道:“对了,马大哥,你可知道红儿是为什么被弄死的?”

马侍卫东张西望地看了半晌,小声道:“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贾相爷呗。”

田武道:“此事跟贾相爷有何相干。”

马侍卫道:“如今襄阳受困,危在旦夕,其他各处的大小战役也都是一败涂地。这些消息历来都被贾相爷所隔,谁也不敢告诉皇上,皇上还道外面是一片太平盛世,成日就是享乐,浑不将国事放在心上。红儿便是瞧不下去了,将外面的情形说与皇上知道,皇上大惊之下,便请贾相爷来问话,谁知贾相爷反而诬陷红儿胡言乱语,惑乱宫廷,逼着皇上赐死了她。说来这贾似道也真够狠的,竟不肯让红儿好好地死去,遣人将她双眼挖去,舌头割断,炮烙而死,真是惨不忍睹。唉……这么一来,宫中还有什么人敢跟皇上说真话?我看咱们大宋撑不了多久了。”

田武闻言大惊,连忙捂住他嘴巴,四下观瞧,道:“马大哥可别乱说,这可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

马侍卫将他手推开,叹了口气道:“只怕不杀头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兄弟们,咱们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赶快到那边看看吧。”

田武一把抓住了他,指了指屋顶,道:“那……这里怎么办?”

马侍卫道:“什么怎么办?这里根本没人,我说兄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再管他了。”

田武闻言跟着众人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道:“不成,我总是觉得有古怪,待我过去瞧瞧,马上就回来。”说罢快步向屋后绕来。

杨珞见状,知道屋顶再也藏不住了,当下贴着瓦面就势一滚,滚到屋顶边沿,单手抓住突出的檐角,轻轻一**,整个人藏进屋檐下面的阴影里。

田武来到屋后,向瓦面上一番扫视,见上面空空如也,加上心中原本就有些发毛,连忙退了回去,对马侍卫道:“看来是我瞧错了,的确是没有人,咱们走吧。”

马侍卫道:“对吧,就说你疑心生暗鬼,让哥哥教教你,要在宫里混得长久又安全,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看你该看的,不该看的你什么也见不到,听你该听的,不该听的你当然是充耳不闻……”

众人一面说话一面向远处去了。杨珞稍待了半晌,侧耳细听,听得四下里没了人声,正要悄悄离去,却忽然听见阁楼里一个女子低声地急道:“你说这可怎么办?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那可是死一百次也不够,说不定还要满门抄斩,你说呀,怎么办?怎么办呀?”

另一个公鸭嗓的男声道:“你慌什么?有什么好怕的?赵禥那小子整天忙着跟别的妃子风流快活,早把你忘了,再有个三年五载他也不会到你这里来。你就安安心心的将孩儿产下来,我自有办法将他带出宫去。”

那女声道:“这怎么成?万一哪天皇上心血**,要来宠幸我,那岂不是一切都完了?”

那男人道:“你当我是死的?他要来找你,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不来。”

女子道:“有什么办法?快点说与我听听。”

男人道:“这点你就不必管了,以我贾似道在朝中的权势,这区区小事,还不是举手之劳?”

杨珞听到此处,心中“咯噔”地一下,忖道:“这男人竟然是贾似道?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分明是瞒着皇上,暗地里私通,以致怀了孩儿,那不消说,这女子定然是皇帝的一名妃子了,贾似道这厮鸟,居然连皇上的妃嫔也敢勾搭,简直是狗胆包天,目无王法。”想到这里,伸出个手指放到口中沾湿了,轻轻捅破了窗户纸,透过小孔朝屋里望去。屋中灯火尚明,一名男子坐在榻上,赤着上身,精瘦精瘦的,胸腹间的肋骨分明可见,皮肤倒是白净,鼻子尖削,眼睛细长,一边嘴角挑起,两撇小胡子乱颤,抖出一种奸猾**邪的笑容。他怀中坐了个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面若芙蓉,眼睛水汪汪的,身上只穿了紧身的红色抹胸,双峰高耸,白白肥肥的身躯在那男子怀中扭来扭去,模样不堪入目。且听得那女子又道:“我还是不放心,你快帮我觅个万全之策,要不然你找个借口将我接到你府中得了。”

贾似道道:“那可不行,你到底是皇上的妃子,居然迁居到我这个宰相府中,那还成何体统?我虽然不惧赵禥这小子,但百姓还是以他为君,若果此事闹得满城风雨,那就对谁也没有好处了。”

那女子闻言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推三阻四,莫不是你已经玩厌了我,想将我抛弃?”说罢从她怀中挣起,走到一旁,背过脸去。

贾似道见状陪笑道:“美人儿,如何这般说,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如何舍得弃你不顾?”说罢起身走上前去,一只手在女子肩头摩挲,另一只手伸到她抹胸内,在她胸前抓弄。

那女子横了他一眼,道:“讨厌。”一把将他手推开,随即转怒为喜,推着他两人又在**坐下,那女子道:“不如这样,反正你也权倾朝野,索性将赵禥废了,自己来作皇上,再不然,你找人假扮刺客,进宫将他杀了也行,总之没了他,咱们两人便可以常相厮守了,你说是也不是?”

贾似道闻言眼珠一转,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只不过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

那女子闻言大喜,道:“这么说来,你是允了?”

贾似道点头道:“小宝贝你说的事,我岂有不答允的道理?待我杀了赵禥,自己做了皇帝,便封你为皇后。”

女子格格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可千万别忘了。”说罢将脸凑过去,要亲他口唇。

贾似道将她推开了,道:“不如我们先饮点酒,助助兴。”

女子道:“也好。”从他身上起来,取了玉壶便去倒酒。

杨珞越听越是火冒三丈,忖道:“你们这对奸夫**妇,背里勾搭已是死罪,如今居然还密谋弑君犯上,简直是狠毒如豺狼。不如我立时便将你们这乱臣贼子杀了,又或者马上高声叫嚷,揭破你们的奸情,也好教皇帝知道,他自己已经昏庸到了什么地步,他所倚重的大臣又是个什么嘴脸。”还没考虑得周全,却见贾似道悄悄躬下身去,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藏在身后,走到那女子背里,突然伸手捂住了她口鼻,右手用匕首在她颈间狠狠地一割,只见鲜血喷出,将窗户都染红了。

杨珞见状吃了一惊,那女子也转过头,张大了眼睛瞪着贾似道,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只看得这么一眼,灵魂早已下了地府,找阎罗王报到去了。贾似道放倒了她身子,将匕首往她尸身上一扔,拿了桌上倒好的酒饮下,深吸了口气,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臭娘们,逼着我干这干那,以为我当真喜欢你么?不过是我闲得无聊,拿来随便玩玩解闷。本来你怀了我的骨肉,我也可以学吕不韦,骗那笨皇帝认了,将来再立他为君,我安安稳稳地当太上皇,只不过谁知道你怀的是男是女?再说宋朝的天下哪还撑得了十几年那么久,我现在就要做一方霸王,早已定好了计谋杀赵禥那小子,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岂不是老子的绊脚石,自然不得不将你铲除,你可怪不得老子心狠手辣。”说罢狠狠地将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扯开喉咙大叫道:“来人啊,有刺客,来人啊,抓刺客。”一面大叫,一面穿衣服,居然是不紧不慢,面不改色。

杨珞听得他大叫,心中一惊,刹那间转过数个念头,忖道:“我要不要杀了他?不成,我若现在杀了他,皇帝要遮羞,他反会落个舍命护主的忠义之名,再说万一耽搁了时候,我被赶来的侍卫擒住,紫雨姑娘便性命危矣。不如劫了他,以作人质,助我安全离开皇宫再作打算?还是不成,这么一来,临安城内必定大肆搜捕,我和紫雨姑娘可也呆不下去了。”杨珞左右不得万全,只得暗骂道:“好你个狗贼,便先放你一马,迟早取你狗头。”当下将牙一咬,翻身从屋檐下**出,跃上屋顶,这时四面锣声大作,周围的侍卫已象潮水一样向这边涌来。

杨珞纵身疾走,早被眼尖的侍卫发现,那人发一声喊,众侍卫房上房下地追来,而那快手的更是拈弓搭箭,向着他背后身侧射来。杨珞听得背后“飕飕”风响,知道发箭之人功力不弱,连忙回手将箭支拨落,便只这么缓得一缓,左右两侧又有箭射到,杨珞连忙低头伏身,就势往屋脊上一趴,那两箭如流星般从肩背上掠过,“叮”地一声,箭头恰好碰到一起,撞得火花乱溅。

杨珞见人在屋顶,目标实在太过明显,索性跳下地去,在繁复的宫廷巷道中左穿右绕,一路上遇见几队侍卫,都被他误打误撞地逃了开去。他轻功原本无有出其右者,奔行了一阵后,身后的呐喊追逐声渐渐变得轻了。杨珞稍稍松了口气,再定眼打量四周,却已不知身在何处。杨珞忖道:“今次真是倒霉,贾似道那狗贼谋杀皇妃,还要贼喊捉贼,偏巧我在旁侧,还露了行藏,白白做了他的替死鬼。如今失了方向,要如何才能混出宫去?”正在烦闷,忽听得身旁的屋中有动静传来,忙缩身凑在门缝上向里观瞧,只见一名太监大大剌剌地坐在凳上,身前的案上摆了琳琅满目的各色菜肴,他每样尝上一口,不住地啧啧称赞。

杨珞见屋中案板刀具俱全,且堆满各种干货菜蔬,暗道:“敢情我这是到了御厨房了,眼前有个小太监,正好抓来问路。”当下从怀中取出铜钱,瞄准了那小太监背心穴道,发力掷去。他唯恐出手太重,伤了那小太监性命,这一下只使了两分力道,而且铜钱去势甚缓,杨珞原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那小太监竟忽然跳了起来,半空中一个转身,手中两只银筷掷出,直夺杨珞双目。

杨珞大吃一惊,连忙闪身避过,顺势撞开门户,滚进屋内。那小太监落在桌案的对侧,顺手拔起一把插在案板上的杀猪刀,面对杨珞稳稳站定。杨珞一击失手,正待以迅雷之势制服小太监,却听那小太监道:“且慢动手。”

杨珞一愣,见那小太监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嘻嘻笑道:“你这身打扮,定是到宫中来偷东西的吧。那不关我事,你尽管继续。”

杨珞大出意料之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那小太监见他发楞,又道:“大家都是来偷东西的,你不妨碍我,我也不招惹你,只不过拜托你下次小心一点,搞得四处鸡犬不宁,可叫我怎么出去?”

杨珞仔细看那小太监模样,不禁哑然失笑,你道是谁?却正是日间在丰乐楼遇见的那位楚琪姑娘。

杨珞笑道:“你也偷东西?我看是偷嘴吧,否则怎么偷到御厨房来了?”

楚琪脸上一红,道:“那又如何,似我这种便称作雅贼,总好过你这种毛手毛脚的笨贼。”白了他一眼,忽然又道:“只不过你被人发现了,居然还能走脱,身手也算不错了,不如以后跟了我,咱们做个‘大内神偷’的搭档如何?”

杨珞道:“楚琪姑娘,莫要闹了,守卫们迟早会寻到这里来,咱们还是快些离开此地。”

楚琪闻言愣愣地望着他,眼中光芒闪烁不定,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杨珞一把将蒙面巾扯下,道:“是我,日里咱们已经见过了。”

楚琪见了他模样,稍有些愕然,随即笑道:“原来是杨大哥,怪不得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你来偷什么宝贝?可得手了么?”

楚琪道:“那有什么好着急的,这里的菜肴都是极品,我可还没吃够呢。”说罢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用两根手指夹了块什么放进口中,闭上眼睛咀嚼了一会,道:“太好吃了,这蜜汁火方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

杨珞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倒悠闲自在,待会被大内侍卫抓住了看你还有什么好吃的。我可不奉陪了,告辞。”说罢便向门外走去。

楚琪道:“啊哟,你说走便走的么?居然也不等等我,真是半分人情味也没有。”

杨珞道:“不是我没有人情味,只不过你吃得正在兴头上,如何肯听我说话。”

楚琪道:“你也没叫我跟你一块儿,怎么知道我不听你的,好了好了,我这就跟你走吧。”说罢将手指放进口中啜了啜,恋恋不舍地望了那些菜肴一眼,跟着杨珞出了房间,道:“怎么走法?”

杨珞道:“我也分不清楚,待我上房顶看看。”刚要跃起,楚琪一把抓住了他,道:“还上什么房顶,跟我来吧。”说完拉着他向东面走去。

杨珞道:“你识得出去的路么?”

楚琪道:“前面数十丈有一座高墙,墙外是一片树林,以杨大哥你的武功,进了树林便没有什么人能将你捉住了吧。”看了杨珞一眼,又掩口笑道:“我拜托你下次进宫能不能别这样打扮?你这身衣服,便只能在房顶上走路,看看我,在皇宫里随随便便,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又有谁敢管我?当贼也要当得潇洒一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