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1972年春夏之交，上海锦江饭店宴会厅里。用中、英、日三国文字写就的欢送条幅在镁光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显眼。欢送田中首相访华的宴会正举行得如火如荼。

田中被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祝酒声弄得兴奋莫名——这真的就是那个曾在日本军国主义屠刀下呻吟挣扎了八年之久的民族吗？恍惚中，他又想回到了战时。那时他作为预备役被安置在黑龙江的小山村。村里人在观察这个爱看汉文书、爱与老农下象棋，输了绝不悔棋的小伙子时，脸上总挂着显而易见的微笑。多少年过去了，他又看到了同样的笑脸，只不过这些笑容的主人换成了当今最睿智的中国外交家们。这种“轮回”岂不正展现了这个年轻国家的活力与干劲吗？

“来，干杯（‘班辈’）！”田中用临时学来的几个发音不准的中文说道。这种翻译桥本恕很是难看，他几次暗示由自己代为翻译，都被田中严厉的眼神制止。前不久见到周总理时，田中想按日本人居家往来的习惯向这位长者、更是向中国道歉。所以他说了句：“给您添麻烦了！”谁知竟惹得包括总理在内的所有中方人员的一致反感。他这才意识到日本加诸于中国的伤害之深和这个儒雅民族内在的刚烈气质——“怎么能不喝呢？这也是‘道歉’，不，是‘谢罪’的一部分呀！”田中想着，拿出当年在建筑公司开新年团拜会的劲头儿，所有敬酒，来者不拒，杯到必干！！

一名中方人员站起身向他走来，说道：“田中首相的酒量真是让人钦佩。但你可知道这杯中的‘茅台酒’有55度之高，放上明火是可以瞬间点燃的。所以您不是在喝酒，而是在一个劲儿地往肚子里‘灌火’呀。作为一个深受‘酒’害的老年人，我劝你还是少喝几口吧！”

“谢谢，这是在国内很少听到的‘金玉良言’！”桥本代田中翻译道，“但我此行是‘有备而来’，为了对付中国的名酒所以准备了‘秘密武器’！”说罢，田中示意随行副官从公文包里取出只小巧玲珑的黑木茶盒儿，取出一捏茶叶放进壶中，示意服务员倒上开水。

油碧的茶枪在开水温柔的催化下载沉载浮，舒展腰肢。醉人的清香将大厅最远处醺醺欲醉的人们也吸引过来。待走近时才发现茶香丝毫没有变浓，仍像月下寒梅般抖着素雅的精神。大家围观着这壶奇妙无比的香茶，问道：“首相先生，这就是您前几天向总理谈过的‘碣滩茶’吧，它又有什么妙用呢？”

田中亲自给众人斟上茶水，说道：“这茶叶源于大唐，传之日本，可谓是两国友好外交史的‘元老重臣’。它的特点是‘香远益清’，余韵悠长。不仅是茶中的精品，更称得上茶中的君子。至于其中妙用嘛，各位一饮便知，请，请！”

大家举杯细品，只觉得清风吹过脑际，眼前模糊的一切重又变得清晰起来……

回国不久后，日本的各大媒体便爆满了关于“田中访华”期间的逸闻，其中最有趣的一条说道：“田中被中国的茅台灌醉，又被日本的香茶浇醒，可这茶仍是地地道道的中国舶来品。使他醒之醉之的只有两个字——‘中国’！”田中看了大笑道：“这报纸说得不对，很快他就可以见到，被‘中国’陶醉的不止我田中一人，而是整个日本四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