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偶然风寒的武则天躺在龙凤大**。床踏前虽然放着放了百多斤紫螺香碳的铜盆儿,但她仍感到透骨的寒意。

“难道真的是‘人过六十,非肉不暖’吗?”武则天想着,随即发出串剧烈的咳嗽。跪在丹陛下的十几名御医早已抖成一团,倒不是因为夜寒,而是生怕病中的皇帝喜怒无常,送他们先到阎王殿报到。这时,只见宫中的传旨太监手提红灯,裹着风帽,一路狂奔而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泪止不住地滚了下来。等那太监急匆匆地和他们擦肩而过时,那飞到天外的三魂七魄才犹犹豫豫地陆续归窍。太医院总管大着胆子问了一声:“宋公公,您夤夜出宫,所为何事呀?”那太监:“啧!”了一声,待听清是谁后笑道:“原来是赵老先儿,洒家是去宣张家那两个小‘肉炉子’。上次那几根红参甚好,哪时再有了,洒家必要再承您的情儿呀,啊、啊!”虽然黑暗中看不见人脸,但总管御医仍满脸堆笑,好像刚拾了个大元宝:“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话音刚落,另一名太监早如风而来,他站在殿角,冲地上十几个匍匐的脊背喊道:“着太医院众人回署再修药方,呈送御览,不得有误,钦此!”一个年老的御医早就直不起腰了,他被两个同事架起来,有气无力地问:“今夜不用咱们了嘛?”赵总管苦笑道:“您老还是回去喝杯药酒暖暖身吧,今夜有比咱们医术高的能人来喽!”

医生们刚走不久,四盏半人高的风灯像深海的游鱼般,顺着宫内曲折的回廊飘来。黑夜中,响起小伙子们特有的**不羁的笑声。这在庄重肃穆一如神庙的皇宫真可谓“骇人听闻”,但在寝殿脚恭候的老太监王继恩早就见怪不怪,只是回身告诉宫女:“快去禀报太后,那两个‘可人儿’来了!”

张昌宗和张易之虽然连说带笑,但仍不能掩饰心中的怒火。他俩正在府中烘兽碳,拥貂裘,逗几个如花似玉的歌女巧笑。谁知正在兴头上却被那个鸡皮老妇宣来侍寝!这一变化真可谓“从天堂到地狱”,也难怪他们一见殿前的王继恩便一连串儿地发作道:“你也不看看咱们是谁,派两个不长眼的瞎虫给咱们添乱。刚才他那灯儿照错了地方,害得六哥一头碰在柱子上,连包都撞出来了。待会子见了驾,圣上追问起来,你们可不是一个个都死?”那老太监知道他俩儿的公子哥脾气,一声不吭地等他们出够了气,这才干笑着说:“死呀、活呀的,都是后话。倒是眼下圣上现等着二位,还是放高兴些为妙!”二张听了一惊,心想这老家伙真是条“老蛇”!连忙整顿衣冠,收拾笑脸,准备进殿。就在这时,宫外迤逦而来一队人马,在宫门外扎住了阵脚儿。

守门的将军扶着女墙往下看,火光中露出秋官尚书张柬之的面孔。他心中一动,嘴上忙问:“张大人连夜至此,所为何事?您不知道宫门已经落了锁了嘛?”张柬之也不多说,只是从怀里掏出面掌大的金牌,向上高举着,叫道:“这是陛下御赐的‘穿宫金牌’,牌到处如圣驾亲临。我现有秘事要面奏陛下,还不开门?”那将军早与张柬之有过“攻守同盟”,此时见状,更不含糊,马上下令开门。身边的副将忙说:“黑夜之间,情由莫辩。对方又来了恁多人马,万一……”他话没说完,那将军已“嗖”的一声,拔出了宝剑。

红漆金钉的大门在铰链的作用下缓缓打开。张柬之一声令下,众人齐涌而入。取出暗藏的兵器,将守门儿的官兵全部缴械!“走,‘杀二张,扶大唐’!”张柬之精神矍铄地喊道,旁边的人牵过马来要扶他上马,张柬之连说不用,自己单脚点蹬,飞身上马。

“杀二张,扶大唐”的怒吼传入深宫,武则天连忙推醒正在酣睡的男宠,让他们速速回避。二张来不及穿好衣服,便火急火燎地往宫外奔去。刚来到殿外,兜头碰见张柬之的队伍。二张虽然脸都吓得发白,但嘴上仍想抖抖威风,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帮乱臣贼子,难道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怎么会不知道?兔崽子!”一个老兵话音未落,早一刀飞来。张易之高举的手还未落下,自己早人头落地,向后栽去!

杀完了二张,张柬之止住众人,独自向寝宫走去。不多时他便喜色连天地奔了回来,手中紧紧攥着一角圣旨。“去戎装,换吉服,太后圣明,归位于中宗陛下。大唐复辟啦!”张柬之刚说完,殿角下已响彻了此起彼伏的“万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