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1971年。上海浦东机场。踏下悬梯的竹内马上又感到了“家”的感觉。虽然这和他童年时代待过的东北“新京”有着本质的区别。无论人们的身材、语言乃至待人接物的神气无不大相径庭。但那随处可见的红春联和花开遍地的鞭炮，还是把他带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

十年前，他曾参加野间宏领衔的“文学创作团”在这里拜访过那位慈爱的老人。当听到他用满是磁性的湖南话说道，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一名“小学老师”时，竹内激动地笑了。一个数亿人大国的领袖居然有着如此朴素的愿望，这让他这个从小就自命非凡的政治家感到震撼与亲切。这回他故地重游，却是肩负着比上次更加重要的责任。“让一个从不肯认错的民族首先伸手，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呢！”他在旅馆里辗转难眠。

次日一大早，他就接到了中国外交部的大红请柬，约他参加在浦东大酒店召开的晚宴。宴会上上海市市长颇有兴致地为他演绎了上海“桂花鸭”的历史，并自豪地宣称，北京的“挂炉烤鸭”其实是滥觞于南方的烧鸭，制作工艺经大运河自南而北，愈传愈精。市长本人是北方人，但他更偏爱南方鸭子菜“鲜而不咸”的口味。竹内一边点头称是，一边说他有另一样被“愈传愈精”的美味，要拿出和诸位共赏。于是，随从人员取来一只紫檀木雕刻的茶盒，里边是一只用来隔香的白铜盒。他先在桌上摆好茶席、茶船。用精巧的茶匙舀出脆嫩如幼竹的茶沫投入杯中。带着温度计的茶壶被烧到标准的80度，缓缓冲入的一霎溅起碎珍珠般的水花。市长很在行地叫好，问道：“这是不是日本顶级的乌龙冻茶？”竹内笑道：“它祖籍来自中国沅陵的乡间，唐代时传入日本。关于它还有个有趣的传说呢！”市长表示愿闻其详。竹内借着酒兴侃侃而谈道：“那是1300年前的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