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这,这,”胡大官儿眼中显出一丝悲凉,“舍弟性喜清静,一向不在府中居住。年前他在山中和万缘禅师学习佛法,此时闭关已近两年了。”

“是吗?可我刚才路过书房时为何看见两套文房四宝,而且都有用过的痕迹?”张克己双目炯炯,仿佛驱鱼入网的渔翁。

“这个嘛,大人,那是我和学中朋友作文时用过的。”胡大官支支吾吾,显然心里有鬼。

“那好,说出个名字吧,咱们到庠校中一问便知!”张克己穷追猛赶,不留丝毫颜面。

“他,他,是外地游学的士子,已然离开本县了!”胡大官穷于应付,脸上的神情极不自然,连身边的人都觉得不对劲儿。

“休得胡说!你家中连出三条命案,三尺之男都该见官回话,为何你兄弟总避而不见,莫非这些事与他有关?”张克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众衙役们也捋胳膊挽袖子,直待一声令下便上前拿人。

“张大人,且慢动手!”从院门外传来声底气十足的吆喝。人群分开处走来个十七八岁的英俊书生。他面如朗月,眼赛寒星,胆鼻朱唇,剑眉入鬓。素色的大氅外挂了一枚玲珑玉佩,和腰上的宝剑鞘相碰,不时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年轻人上前深施一礼,道:“在下边是胡家二弟胡秉乾,不知老父台能否容我们先看看家父?”胡大官儿愕在那里,半晌才反过神儿来,说:“对,对,你们别愣在这儿,快去准备参汤!”大家这才狼奔豕突地朝屋里涌去。

张克己站在院里,老大不好意思。不一会儿胡二官儿出来,对张克己拱手道:“家父总算缓醒过来。老人家胆虚心悸,今后大人有何吩咐还是找我兄弟为是!”

他说得不卑不亢,张克己也只得点头称是。胡二官儿又说道:“我妹丈新殁不久,荷花又干出这私奔殉情的丑事,真是家门不幸,遗羞乡里。今后还要仰仗老父台万里明镜,缉拿凶犯,报仇申冤。小生在此先谢过了!”说着又深施一礼。

张克己还想说什么,突然有个留守衙中的书吏跑进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请大人,上边来人了!”

张克己和众人回到衙中,刑部下书的官员等得不耐烦。他屏退众人,急匆匆地给张克己留下一小轴绢布。只扰了杯清茶便惶惶而去,仿佛那轴细绢是桶威力无穷的火药。

张克己叫来师爷,一起在灯下观看,只见上边写着两行语意模糊的红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张克己眉峰紧锁,反复地打量着手中的“催命符”。

“大人,您看!”师爷将绢布凑近灯盏,上边的字迹愈发清晰起来,“这后四个字写得似乎更粗一些!”

“嗯,我也注意到了。看来有人想让咱们作速‘结案’呀!可惜,他们找错了人!”张克己气愤地站起身,在屋里负手踱步。

“是呀,要是咱们糊涂结案,谁知道人家会不会转过手把咱们卖了?!只有掌握了真相,才能趋利避害,保命全身呀!”师爷颇有感慨地说。

“你是否觉得有些奇怪?”张克己推开纸窗,放进一轮满月。

“谁奇怪?哦,大人可是说那个胡二公子?”师爷道,“这个您就多虑了,我已然派人打听过,此人确实有个寻仙访道的小癖好,经常不在家中是实呀!”

“你可曾见过,”张克己一边寻思着一边说,“你可见过在自己家中还佩着宝剑的?”

“这……对呀,我怎么没留神?!”师爷一下开了窍,“我这就带人把他抓来!”

“别忙,咱们证据还不够,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张克己望着墙外晚风披拂的柳梢陷入沉思。

“那这封书信又该如何处理?”师爷问。

“看完了就付与‘丙丁’,就当没有收到过!”张克己说。

“不留下来当证据吗?”师爷觉得烧了这“救命稻草”有些可惜。

“留证据咱们又能告谁?这事儿可能连着……”他用手一指幽暗的夜空,瞪了师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