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自考与出路

云娜在做项目过程中,发现自己在研发技能上欠缺很多,以前在大学中学的BASIC语言,在工作中,极少使用,虽说这些编程语言大多都相通的,但她还是觉得缺少系统性学习,于是索性报了计算机专业的自考。

如今,大干结束,球赛也结束了,课题也基本收尾,调试运行阶段,云娜那部分的工作已经完成了,生活又进入了一轮平静期,云娜却平静不下来,正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复习阶段,她这次报了三门功课,一定要争取一次通过。

这天晚上,云娜又来到办公室准备看书,正巧老钟也在,云娜打了声招呼,老钟说,最近刚淘了几张软件盘,现在过来试试。

云娜过去看了一下,是最新版本的PHOTOSHOP,她看了一会便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打开书要看,因为有人在,一时注意力集中不到书本上。

云娜无意识地转着手中的笔。

老钟看看办公室就他们俩,便压低了声音说:“跟你说个事,你可要注意了,那天邹大姐跟科长在这边聊天,提到你时说你好像对她不够尊重啊。”

云娜停住了手中的笔,一时摸不到头脑,这话从哪里说起?

老钟接着说:“她说你好像说过她‘变态’,这话很难听的,邹大姐好歹也是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同志了,不管怎么样,表面上还是要给人家应有的尊重的。”

云娜听到这个话,愣住了,她模模糊糊有点印象,这应该是那段时间训练,早上在宿舍里,对于被那么早叫起打球,大家随口发泄着不满而已。

自己有讲过这个话吗?好像不是自己说的吧,但也无从去辩解,于是只好说:“没有的事,我没讲过她呀。”

老钟也不想深究,只是说:“多注意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部队里就看重资历,如果没什么大的冲突,还是对她谦让一下比较好。有一点你要注意了,得罪了女同志,可比得罪男同志要麻烦得多,男的嘛,不会跟你们女孩子太计较的。”

这真是莫须有的罪名,云娜只能在心中生闷气。

气完了,云娜也冷静下来想了一下,背后说说别人,这种事谁都干过,何况有时也就是随口附和别人,怎么就全记在她头上?又怎么会传到女少校的耳朵里?这么一想,有些细思极恐的感觉,也深深觉得,这个大院,也是个小社会,同事之间的相处,和以前同学之间的相处,确实是不同了。以前在学校,同学之间,年龄相当,身份相同,基本不存在什么利益冲突,现在则大不然。

老钟走后好久,云娜的心情也迟迟不能平复,她索性把书合上,一个人在院子中慢慢地散步,古人云:吾日三省吾身。云娜开始认真反省了。怨、恨、生闷气,无助于解决问题,先找找自身的问题吧,何况自己并非一无过失。

首先云娜平常与女少校关系紧张,两人不太和,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人和人相处,总有合得来与合不来的可能,但是成熟的人际关系,对于合不来的人,应该也有一套应对的策略,正所谓表面上过得去就好。而云娜太过于理想化了,感受到女少校的敌意,心生厌恶,又胸无城府地表现在脸上了,恨不能把她剔出自己的视线范围,以她的社会阅历和经验,不能做到就事论事地反击两次,设置一个界线,这样她下次就不敢轻易挑衅了。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恶意的职场老鸟对于一个菜鸟的打压,而且两人势力悬殊太大,在这种情况下,云娜理应收敛锋芒,养精蓄锐,而不是正面对抗。

其次,俗话说的:隔墙有耳。云娜平常在背后和同事之间闲聊,不经意间便会带出对于女少校的负面评价,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准这话就传到女少校的耳朵中了,就算是没有刻意传,所有人也都知道她与女少校关系紧张,碰到宿舍里的这种事,有心也罢,无意也罢,别人都会第一时间把黑锅扣到她的头上的。

第三,云娜自己也有些清高自诩了,她也从心底有些看不起女少校,从外表到内涵,她都自诩比女少校要优秀。可是她也忘了,她对于女少校的看不上,难道对方感受不到?所以刚才老钟点醒她,要对老同志尊重,也并非毫无道理的指责。

散步了几个来回,云娜也想清楚了一些问题,她不再觉得委屈愤怒了,她自己初入职场,踩了这么多雷,就算是吃一堑吧,一定要长一智了,以后更加要谨言慎行,就算是吴颖和英子,也不要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乱说了;对于女少校,能忍则忍,能躲则躲吧,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实力强大起来,快速在单位站得住脚,成为像老董、老钟那样的技术骨干,这样便没人敢于轻视欺负她了。

云娜想通这一点之后,看这个大院的眼界,便豁然开朗了,一些小情小事,她不再计较,她一门心思地埋头于自考,目标变得单纯而且清晰了。

真正投入自考的学习中后,她发现,单位中和她想法一样的人挺多的,因为有些岗位的工作比较简单轻松,毕竟都是年轻人,空闲下来的时间总会要或多或少思考一下将来的出路,年年分来这么多新学员,但真正能在部队做到退休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绝大部分人还是要走上转业这一条路的。

当然也有少部分人,像张宇航,就愿意在部队干下去,至少他说出来的话,向别人传达着这样一种信息。这也并不是说明他如何热爱国防事业,理想有多么高远,实在他家中负担沉重,现实不允许他有一丝一毫的冒险,而在部队中好好干下去,则是一条最为稳妥的路。做技术是他所擅长的,作为一个男性,技术过硬后,到一定年限提为科长,几率还是极大的。至于再往下的路,还很遥远了,不必现在就定。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不管“转业”这个目标有多遥远,终归会有能到来的一天,那么为了再次待价而沽的日子,许多人就努力地学习、考证,主要集中在英语口语、会计、司法、计算机等证书,就是希望将来可以沽个好价。

这天,云娜在办公室看书看累了,便去别的办公室转转,正巧走到报房,看见洪刚的办公室有人,她推门进去,就洪刚一个人在,坐在电脑前,显然是在忙些什么。洪刚看到云娜进来,很高兴地放下手中的活,跟云娜打招呼。

云娜看他身边摊开了几本编程的书,便问他忙什么呢。

洪刚含含糊糊地解释:“没什么,一个朋友在软件公司上班,有一个小项目让我帮忙做一下,他们公司大,不愿接这种小活。”

云娜有些贼地一笑:“可以啊,开始接私活了。”

洪刚笑笑,说:“这都是小活,顺手的事,也正好练练,对接下来的那个台位改造的大工程,也算是有帮助的。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呗。你今天值班吗?”

“没有,在办公室看书呢,我不是报了自考吗,这次考三门,还有一个月就要考了,得看书呀。”

洪刚问了问她自考的情况,在哪报名,什么条件,多久能拿到证等等。

两人随意地闲聊着,很自然地就聊到了房子的事,云娜就提起上次听说的周彤彤买房分房的事,提到上海的房价节节攀升,消费太高,让人感觉活得没有尊严等等。

云娜问起洪刚家里的情况,洪刚却有些吱吱唔唔地转移话题,看他不愿意谈,云娜心中更有些疑惑了,影影绰绰听到一点关于洪刚的传言,都说他在家里有个女朋友。

云娜只好再转回到工资的话题:“部队工资这么低,在那边还勉强可以,消费低,跟地方上差别不大,在这边,反差那么大,同工不同酬,怎么能留得住人呀?”

洪刚很是认同地说:“现在靠制度强制卡人,能持续多久?我有个高中同学在外企,当年考的大学可比我们差,现在做的工作和我差不多,但工资可是我们的十倍啊。”

云娜听了有些黯然,虽然她并不是一个物质的人,但是一个人被认可的价值,常常就是简单粗暴地由他得到的薪水来表现。

“不过他们工作压力也是很大,随时准备着加班干活,办公室里都放着简易床呢。”洪刚似乎在努力找到一点点平衡。

“那也可以呀,没压力也就没动力,不趁着年轻忙,难道要等到老了之后再忙吗?况且,工作忙碌才能学到东西,还是忙点好,否则清闲久了,人也就废掉了。”

洪刚说:“所以呀,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浪费的时间可是自己的。”说着,他瞄了一眼自己的电脑。“还是你们女生好,轻轻松松地过日子,也不会有心理压力,我们男的不行,社会对男人都有个预期,如果过得太轻松,几年下来,差距就出来了,到了一定年限上不去,那就很惨了。”

云娜听了这个话,有种说不出的憋闷,这种社会对于男女性不同的预期,对于女性来说,是优势还是劣势?起码对于现在的云娜来说,她可以不必须要出人头地,也不必须要成功,这就免了她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她可以过得比同龄的男生更潇洒。将来呢?云娜想到了科长的夫人,那个温婉知性的女人,那天晚上匆匆一见,眼神中的复杂情感,一直在她心底反复回**;后来在大院中也多次见到,每次她都是微笑着,忙碌着,周末带孩子出门去上课、下班后奔去食堂打饭、工休匆忙地到门口买菜,这与科长总是泡在办公室里的感觉,完全是两种风格。

课题各部分联调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天洪刚说要休假回老家一趟,来回估计要一个月时间,走之前,突然说要请云娜吃个饭。

云娜最近一直忙着备考,无暇他顾,天天实在是辛苦,正巧这个周末考完,正好有时间放松一下了,便欣然答应。

时间就定在考完试的那天晚上,洪刚在外滩附近,挑了一家老字号的小绍兴鸡店,离云娜考试的地点不远。

洪刚点了半只鸡,点了云娜爱吃的日本豆腐,凉菜是糟毛豆、一份烤麸、一盘熏鱼,又叫了两瓶啤酒,云娜又加了份经典的腌笃鲜和炒鸡毛菜。

等菜的时间,她一边吃着毛豆,一边谈论着考试的感受。

洪刚吃得不多,只是时不时地给她倒酒。

云娜看着这张英俊的面孔,略有几分憔悴,问道:“你上次接的那个私活,做完了?”

“嗯,上班时也不方便做,连着几个晚上加班到凌晨,赶完了,昨天已经把活交了,比较顺利。”

“这么赶?着急回老家?”

云娜这么随口一问,想不到洪刚却有些脸红了,低着头也没接话。

“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饭?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这个课题做得很顺利,也很感谢你啊,你负责的那块做得很漂亮,联调时,基本一次过。”

“客气什么,我也是项目组一员啊,这都是应该的。”

“我听科长说,这个项目参评国庆献礼之一,上报到局里,准备给我们一个集体三等功呢。”

“真的?哇,太棒了,来,这要干一个。”云娜很高兴,至少是对她的努力的一个肯定。

洪刚很爽快地干了一杯,接着又满上了一杯,说:“不管怎么说,很感谢你,做研发的女孩子很少,这个活太辛苦了,一般女生都受不了的,开始我们科长并不想让你加入,还是你们科长一力保举的。像你这样,漂亮努力又独立优秀的女生,真是很少见,来,我敬你一个,你随意。”

说着,洪刚又干了一杯,刚放下杯子,又随手倒满了。

云娜喝了一口便放下,随意地吃着,看洪刚只顾着喝酒,顺手便给他夹了个鸡腿过去。

洪刚忙说谢谢,喝得猛了些,已经上头了。

洪刚又举杯说:“真是很嫉妒你未来的男朋友,有这么好运气可以追到你。”说着,他又是一仰头,再干一杯。

云娜看他连喝三杯,也不吃东西,说出的话又有些怪,便夺下他的杯子,道:“别喝这么猛,醉了,这儿离单位这么远,我可没本事再把你拖回去了。”

洪刚尴尬地笑笑,放下了杯子。

洪刚又叫了一瓶啤酒,给云娜又倒了一杯,两人边慢慢喝边聊天。

洪刚问起老钟来,说有段日子不见他了,也没往报房来,这可是很少见的,那几台大天线可是他的**一样,每天都要过去巡视一番才行。

云娜说:“现在处里要建一个新的16米天线嘛,准备动工了,临时成立了一个工程办,老钟就是负责这个事的,他把张宇航也要了过去。”

“这是个美差呀,一向动工动土的,油水不少啊。”

云娜倒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开始还觉得成天在外面跑,风吹日晒的,很辛苦的。

洪刚说:“也没那么辛苦了,真正体力活都有工人的。张宇航跟着老钟做工程,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看来你们科里很重视他的。”

云娜心中突然有一丝丝的酸楚,她也自忖自己是做不了这个活,而且无论是科长还是老钟,也都根本不会考虑让云娜来做工程,尽管他们都认为云娜很优秀,也很能吃苦耐劳。

“你们学校出来的学生,确实素质不错。张宇航这样跟着老钟干两年,等老钟一退休,他就接了班,全处的天线,从基建到安装到调试到运行,还有后期的维护,他一个人都可以挑起来了,而且他还有一个老钟没有的优势,就是精通计算机,有研发能力,到时候对于前端系统的运行,系统的升级研发,他都可以扛下来的。那时候,咱们处里可就少不了他喽。”洪刚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张宇航的确运气不错,老钟年纪大了,离退休没几年了,正需要一个接班人,他正好赶上,又肯埋头苦干,又肯学,老钟教起来,那肯定是倾囊相授啊。”

“老钟可真是一头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呀,全局都闻名的,人又耿直,几十年了,听说我们处的天线,每一个都是他亲手建的,工程干得又好又省钱,局长都表扬呢。他对年轻人也特别照顾,科长处长想不到的事,他都替你们想到,所以你们跟他一个科,真是挺幸运的。”

“那倒是。”云娜得意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个事,问道:“可是前两天,我怎么听张宇航说,这次这个工程,处里开始都不想交给他呢?”

洪刚停了一下,话没出口,先笑了,“有这个话?”洪刚想了一下,沉吟道:“这个里面,想必是这个道理了。”他倒卖起了关子来,闭口不说了。

云娜性格沉不住,她也懒得在这方面动脑子,于是眼睛一瞪,半嗔半喜地盯着洪刚,半是强求,半是请求地说:“有什么道理呀?你快说呀,我猜不出来。”

洪刚笑笑喝了一杯酒,详细解释给她听:“做上一个工程时,上面批了几十万工程款,结果老钟那人比较省钱,能自己干的,不请工人,更不用说请领导吃饭,去外地调研旅游呀,报销也卡得特别死,工程做下来,质量没得说,还比预算要省出好几万。”

“这是好事呀,帮国家省钱,这也的确是老钟的作风,他对他自己都很省的。”

“对国家是好事,但对领导,对下面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事。批下那么多钱,你不用完,下次只会越批越少。工程原本是一个肥差,也是苦差,结果你把油水都滤掉了,你自己能习惯,那些帮你干活的人怎么会没有怨言?人家可以好好在办公室吹空调,现在却要跟着你在烈日下跑工地,起早摸黑,误了餐只让人家去门口小餐馆吃份炒面,谁也不是傻瓜呀。别人做工程都赚了个盆满钵满,跟着他做工程,除了多磨破两身迷彩服,别的啥也落不下,所以几个工程做下来,局里是表扬,的确做得又好又省钱,但是处里面,从上到下,得罪了很多人。”

云娜想起老钟干活时一点不摆架子,跟着年轻人一起拉线,周末一样加班,穿的从里到外全是部队发的,大家开玩笑说他的鞋子,扔了民工都不会要的,他居然还在穿。老钟还有一样,动手能力特别强,而且极有创造力,修完的东西也非常实用,每次看到他在修东西,就想起小学课本里学的“陈秉正的手”,虽没有那么粗糙,却是一样长满老茧却又灵活万能。他修的东西,简直是包罗万象,处里的人都养成这么个习惯了,只要有东西坏,去找老钟绝对不会失望,大到电视冰箱,小到钥匙扣,指甲刀,统统会修。办公室里的苍蝇拍子,不知被谁拍断了,他拿来废旧电线芯子,找来一小截木片,绑上,修好了。最绝的是有次,有个人的衣服上领花用久了,那个螺丝有些滑扣了,总也拧不紧,过来找他,他不知从哪翻出一小段类似电线的东西,拔出芯子,那个里面有螺纹,套上一试,绝了,刚刚好。东西修好了,他也不多话,只是掏出烟来,给对方递一支或接过对方的烟,边抽,边聊两句闲话,看着别人千恩万谢地满意而归,心里可开心了。

在云娜心中,他是一个标准的好人,善良,正直,热心,助人且不求回报,干起工作又任劳任怨,遇见不平的事,总要说上两句,不怕得罪人,深得众人敬服。

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众矢之的?

云娜忍不住感叹:“老钟那人可好了,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技术又好,不摆架子,现在上哪找这种人?”

洪刚说:“是个好人呀,不过跟现在社会格格不入,跟不上时代的,他们这代人,十五六岁入伍,一直在部队内,从那个年代过来,绝对是又红又专的。不过想必这次不会这样,张宇航跟以前那些人不同,他是想学技术的,不是想捞油水的,而且他也是很灵活的人,有他从中协调,想必老钟也不会像前几次工程那样抠了。”

云娜的思绪有些飘忽,她扭头盯着隔壁那张桌子发呆。

洪刚提议:“一会吃完饭,去外滩逛逛吧。”来到上海那么久,也只去过一两次外滩,而且还是白天,听说外滩最美是在夜里,华灯初上,游人如织。

云娜说:“好呀。”

“等会我们坐轮渡过去,怎么样?比坐车要有意思一些。”

“太好了!我还没坐过呢,每次在岸边看轮渡,感觉特别有意思,还真一直没体验过呢。”

正巧,这时隔壁桌来了一对恋人,两人并没有先坐下,男的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纸巾,打开,抽出了一张,然后将剩下的纸巾再装好,很细心地放回口袋中,接下来的行动就让云娜有些瞠目结舌。那个男的将那张纸巾打开,并没有用,而是对着光亮,很小心翼翼却也很熟练地把那张纸巾的两层分开,变成两张纸,然后一张帮女友擦桌子,另一张自己用。

云娜张开的嘴巴半天没回去,她急忙给洪刚使了个眼色让他看,然后两人用目光交换了一下看法,很有默契地互视一笑,看来,部队流传这么多关于上海人过日子精细,还真不是空穴来风,一张纸巾,都要擦两人份的桌子,也真是绝了。

那个女的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男友的做法,一坐下来,两人便亲密地讨论起菜单来了。

云娜转回头来,偷偷瞄了一眼洪刚,心中又在猜测了,他今天请自己吃饭,真的是很奇怪,平常,洪刚对她的确算是很好的了,她自己也能感觉到,那份好中隐含一份喜欢。尤其是这一次的课题组中,他处处照顾自己,联调时,大家都在加班,其实她做的那块倒是没太大问题,可是因为是一个系统,别人负责的出现问题,所有人都被拖着一起加班,眼看凌晨了,其他人都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云娜已经强忍着,但还是偷偷打了两个哈欠,被洪刚看在眼中,于是就提议,让云娜先回去休息,这里调试暂时用不到她,都耗在这里也没用。但是这种好,似乎很节制,云娜有时觉得两人感情很近,有时又觉得捉摸不透他。

外面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了,洪刚买完了单,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他们沿着福州路一直走到了外滩,福州路是文化一条街,很多书店,卖笔墨纸砚的,还有卖乐器的。

这一段路,永远都是熙来攘往,行人很多,外滩更不用说。

夜晚的外滩,毕竟名不虚传,一边是各种风格的建筑群,哥特式、罗马式、巴洛克式、中西合璧式,在灯光的映衬下,充满着**的异国风情。另一边是黄浦江,沿江的路上,到处都是中外游客和年轻的恋人,还有许多卖花的小姑娘,追在人们身后,执着地想多卖掉一枝花。隔江是陆家嘴金融区,以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领衔的高楼,鳞次栉比,震旦、花旗大厦的双屏幕LED展示,以及各种品牌的LOGO,灿若星河,令人眼花缭乱。

两人沿着外滩的栏杆,走走停停地看着风景,吹着江风,真的是很惬意。

这时,突然有人拦住了洪刚,并说:“先生,来一枝花吧。”

洪刚有些错愕,那个小姑娘又说了:“你女朋友好漂亮,送她一枝花吧。”

云娜一听,倒觉得有意思了,她索性停了下来,斜倚着栏杆,带着戏谑的笑看着洪刚,看他如何解围。

洪刚居然讲起了英语和撇着腔调的汉语:“No, no!听不懂!No money! 你的,明白?”

她捂着嘴,笑弯了腰,为了躲开纠缠,用这招,也算厉害的了,可是心中也有一丝丝的酸涩感,她便转头向前走了。

但更出乎意料的是,小姑娘居然也不示弱地说:“Five yuan! Five!”并且紧紧跟着他,大有不卖掉一枝誓不罢休的劲头。

云娜继续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

过了一会,洪刚追了上来,手拿一枝玫瑰,递给她,云娜含笑接过,说:“你太低估外滩卖花的小姑娘了吧?这可是世界的外滩,估计小姑娘起码会用五种语言推销呢。”

洪刚说:“别误会,第一次给女孩送花。主要是她夸你漂亮,我觉得就冲这句话,也该买一枝。”

云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走,洪刚忙赶紧跟上,两人之间一下子有些尴尬了。

云娜有些生气,误会?误会什么?他莫非就是所谓的“三不”男人?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今天莫名其妙地请吃饭,现在又在一起逛外滩,又送了花,这节奏就是像男朋友才做的事,现在却又让自己不要误会,什么意思?玩暧昧?

这么一想,她都没兴趣再逛下去了,她停下来,眺望着对岸,东方明珠璀璨夺目,两边的广告霓虹灯争相闪耀,一片流光溢彩,海风吹拂在脸上,腥腥的,湿热的,在这样的夏夜很是舒服,但云娜的心里,却不舒服起来了。

她低头嗅了嗅玫瑰花,道:“我们回去吧,你明天一大早还要赶火车,今晚还要收拾东西吧,别回去了太晚了。”

洪刚知道她心中生气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很尴尬地笑笑,说:“好。”

第二天,洪刚便回家了,这一回去,便销声匿迹了一样,一次电话也没给云娜打过。

云娜有时想到了洪刚,发了会呆,总觉得他似乎有许多事瞒着她,有时也会回想他走前的那个晚上,想着想着,嘴角浮起了微笑,想着想着,眉头又皱了起来。

当天晚上,云娜回到宿舍,收到了家里的电话,说起她弟弟大专毕业,工作不太顺利,过两个月想到上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到时候她这个当姐姐的要帮忙照顾照顾,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推荐。云娜嘴上应承下来了,心里却想,她自己在上海还没站稳脚跟,地方上的人一概不识,到哪去帮忙找工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