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一座孤城

贾似道这个时候,以帝师身份,训导着度宗皇帝:“陛下一人之身,系天下万民之福,做事切不可那么急躁莾撞。陛下听说过事缓则圆的俗语么?”

度宗皇帝:“师臣往日似说过这个词。”

贾似道:“所谓事缓则圆,那就是遇事要多加小心,不要轻易作出决定。耐着性子谋划,事情总会有圆满解决之时。”

度宗皇帝:“师臣之意,那襄阳不管如何告急,他们自己自会想办法,我作为皇帝,要想全天下的事,不要为了一座襄阳城而寝食不安,是这个意思吧。”

贾似道:“皇上圣明!臣正是此意!”

可这群臣中有人听得明白,这又是贾似道在糊弄度宗皇帝,是在为自己日常匿报襄阳战事开脱罪责。

战火无情啊,哪还能谈什么事缓则圆,分明是十万火急呢。

可是,面对现实,人微言轻者又何能言之。

刘整率领蒙古军攻打襄阳城可是作了充分准备的,他让水军将襄阳城紧紧围住。

尽管一再向临安报急而得不到度宗皇帝和贾似道派兵驰援,守城将领吕文焕因为事先做了防御上的准备,加上城内兵精粮足,所以刘整也无法轻易得手。

蒙古人又加派一个叫史天泽的人再带一支军队前来助攻襄阳。

史天泽是忽必烈重用的河北汉人。

史天泽,大兴永清(河北)人,祖上财力雄厚,为乡里大姓。至其父史秉直时,值金朝末年,国家衰乱,各地地主武装多据地自保。史秉直 爱读书,尚义气,在当地很有影响。1206年, 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国,1211年,开始攻金。1213年秋,成吉思汗率部经宣德(今宣化县)德兴(今涿鹿县),进至居庸北口。因金军凭险峻守,成吉思汗逐南出紫荆关。蒙军入关后,一面攻居庸南口,一面分军围困中都(今北京)。成吉思汗则亲率大军下原(原州市)、易(易县)等州,随后自易州南下,进至河北省南部与山东一带。这年十月,成吉思汗麾下骁将木华黎军进至河北时,史秉直即率数千人迎降。木华黎令史秉直仍统率其族众,并以其子史天倪为万户。1214年,史秉直从本华黎攻金的北京大定府(今内蒙古宁城西),因功授行尚书六部事。

史氏家族的政治军事地位开始确立。

史天泽是史秉直第三子,身高八尺,骑射拳勇过人,继承了父亲史秉直和哥哥史天倪的功勋和爵位,而且在战场上屡立战功,是最受忽必烈信任和重用的河北汉人之一。

1260年,忽必烈在开平(今内蒙古正蓝旗东)即帝位。1261年5月,史天泽官封蒙古帝国的中书右丞相。

忽必烈在稳定了中原的统治后,继续攻宋,蒙古朝廷廷议取襄汉地区,忽必烈诏命史天泽与驸马忽刺出筹划经略。

史天泽与当时许多北方汉族大地主一样,长期生活在金人的统治之下,与南宋王朝并无恩泽关系,蒙古人灭金之后,他们受到蒙古统治者的重用,对蒙古大汗个个都怀着忠勇之心,受命攻打宋之城池,自然也是奋勇争先,在他们的思维里,对国家和民族的认同,显然超越了地域与人种之上。

史天泽在襄阳城外,筑起一座长围堤,自万山至百丈山,借用重兵把守,将襄阳与樊城隔开,使两城的宋军不能互相支援。幸好当时有一位叫张世杰的宋将率领水师前来增援樊城,与蒙古兵在樊城外展开了一场激战。

这个张世杰也是有些来历的,他本来是河北人,在蒙古人南侵过程中,他的伯父张柔参与了蒙古人灭金的进程,立下了战功,受到信任与重用,可是,张世杰在他伯父手下犯了事,于是逃到宋军中当了一名小兵,由于他表现英勇,被时任荆湖制置使的吕文德重用,提拔为荆湖都统制,成为宋军的一位中级将领,这次,张世杰奉吕文德之命增援樊城,在城外与蒙古军遭遇,在赤滩圃一带展开了激战,由于蒙古军十分精悍,张世杰孤军驰援,只得败退。

襄阳城被蒙古军围成了一座孤城,吕文焕率领军民死守,张世杰兵败,消息传到临安,度宗皇帝又着急起来,这个时候,贾似道也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敢懈怠,急急调派各路军马增援襄阳。

贾似道虽然常在葛岭半闲堂表面安享悠闲,事实上,他对宋朝各地的守将情况心里有一本账,因为那些人大多都是经他的手安置的,他想到了离襄阳较近的郢城,于是将郢城的守将夏贵升任沿江置制副使,命其增援襄阳。

夏贵也是吕文德的老乡,随吕文德驻守湖北多年,还算熟悉当地环境,趁着春天汉江涨水,带着自己的军队和粮草,直奔襄阳城下,那蒙古军队不等城内的吕文焕开城迎接夏贵的援军,就把夏贵的军队先围了起来。

吕文焕自是不敢打开城门,夏贵见势,也不敢恋战,只与站在城头的吕文焕喊了几句话,鼓励他们要坚守,等更多的人来增援,便带着原来的军队和粮草顺着汉江的水流,赶快逃离了蒙古军队的包围圈。

由于不了解城内的情况,蒙古军对襄阳城由开始的猛攻转为围而不打,这样一来,襄阳城实际成了一座孤城,外面的援军进不去,里面的守军也出不来。

一直等到这年的秋天,汉江又涨水了,夏贵认为这是增援襄阳的好机会,于是从汉江东岸多路出兵,希望能突破蒙古军的封锁线,增援襄阳城内的守军。

元军负责围困襄阳的元帅叫阿术,阿术看到夏贵那么大张旗鼓地出兵,对部下说:“这个夏贵在耍我们呢?”

诸将不解,问道:“怎么讲?”

阿术:“他要真是为了增援襄阳城内守军,决不会这样在我军围困重重的情况下以这阵势发兵,要不就是趁我军不注意,突发袭击,攻破我军防线,增援城内,要不就会偷偷派人入城,里外呼应,破我军围阵。现在却是这样,大大方方在我军的视线里排兵布阵,他以为我傻呀。我告诉各位,他这做法在兵书上早就有人用过,叫作疑兵。我可以断定,他的目的不是增援城里,一定是要来偷袭我们修筑的防御阵地。”

诸将:“干脆我们派兵过去把他们冲乱了。”

阿术:“如果真这样做,他可是求之不得呢,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诸将不解。

阿术:“如果此时我们去攻打他的军阵,他一定会有另一支隐形的军队在等着攻破我们的防线呢。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不应轻举妄动,只要把我们原来的军阵守住,等着他们主动来攻,我们再突然发力,必置其于死地!”

果然不出阿术所料,夏贵布的正是疑阵,可是蒙古军没有上当,夏贵一下子乱了计划,夏贵的水军都集中在汉江之中,准备硬行往襄阳城边聚去,他又设想趁着天黑,蒙古军不注意,来一个突袭,行至虎尾洲,襄阳城外,一片寂静,只有江面的宋军战船在夜幕中移动,差不多黎明的时候,已可听到远处村庄里的鸡鸣,甚至还传来城内几声狗叫声,这时,围着襄阳城的蒙古军阵里突然喊声大震,战鼓雷鸣,蒙古军的水军从汉江上游和下游两边同时夹击,襄阳城里的守军照样出不来,而夏贵的军队却被团团围住。

夏贵始料未及,他也算征战了半辈子了,这场面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他分不清东西南北,脱掉战袍,让手下将士驾着一个轻便的战船,逃离了战阵中心。

夏贵的身后,自己的将士们在汉江里与蒙古军战得江水泛红,血光映红了江面,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顾一路狂奔。

行到城外三十里远,突然遇到一支前来增援的宋军,是两湖宣抚使吕文德的女婿范文虎。远处江面已闻蒙古军追逃的震天喊杀声,范文虎见夏贵这狼狈情状,吓得目瞪口呆,立即命军队掉转船头逃走,那蒙古军队正杀得兴起,很快追上了范文虑的部队,又是一通激战,将范文虎率领的这支正准备逃跑的宋军也杀得个船翻人沉,一个个都做了汉江里的冤死鬼。

夏贵和范文虎,各自逃出一条命来。

两湖宣抚使吕文德派往增援襄阳的宋军一败再败,他这才意识到当时允许蒙古人在襄阳城外开设榷场是中计了,如果没有答应这事,蒙古人就不会在襄阳城外建城筑寨,也就不会在这里久留。

为了一条玉带,竟生出这么多事端,这是他所没有料到的。

他还算是一个能自我反省的人,在军帐中一人独自叹息:“这其实是我误了国家啊,让蒙古人觊觎襄阳,实我之过。襄阳失守,这大宋江山还能保得住么?蒙古人的狼子野心,谁能想得到呢?都是刘整、史天泽这些助纣为虐的乱臣贼子引狼入室!天佑宋室啊!”说着,两行老泪流了下来。

这时,他感到后背一阵急痛,用手一摸,手上粘了许多脓血,原来是他弄破背上一个大脓包,是俗话所说的“背疽”,这种病泛指生于背部的有头疽。有头疽,是痈疽之发于体表而有粟米样疮头者。因其所生部位及形态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名称,如上、中、下搭手,上、中、下发背,对串肩搭手、莲子发、肩疽、发背、莲蓬发、体疽发、腰疽、脾肚发、对心发、对脐发疽等。其名虽多,而其疾病性质则同。本病相当于背部急性化脓性蜂窝织炎。病多因外感风湿火毒,或过食膏粱厚味,即身体内营养过剩,使湿热火毒内蕴,造成内脏积热,气血凝滞,营卫不和,邪阻肌肤而发。

他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给度宗皇帝上了一道奏章,说明情况,请求退休。

度宗皇帝开始以为他也是假意请辞,没有打算批准,可经了解,这吕文德确实是已病入膏肓,于是下旨嘉勉数语,并特授予他少师的荣誉,封为卫国公。

没有过多久,吕文德便病死了。

吕文德辞官病死,两湖地区便没有了主帅,困守在襄阳城里的吕文焕更加艰难,这个时候,整个宋朝君臣的关注点都集中到了襄阳这座被蒙古军围困的边城。

贾似道与度宗皇帝商量,调两淮制置使李庭芝转任两湖宣抚使,接替吕文德,总揽两湖军政大权,督师增援襄阳。

李庭芝是随州人,湖北本来就是他的家乡,曾经得到名将孟珙的赏识,考取过进士,屡立战功,也算得上一位儒将,出任两淮制置使,算是委以守边重任了。现在奉命增援襄阳,他深感责任重大,立即启程,赶往湖北赴任。

那个增援襄阳失败的范文虎可是另有盘算,他仗着是吕文德的女婿这层关系,与贾似道扯上了关系,曾经由贾似道推荐,升为殿前副都指挥使,令典禁军,此时正被派往两湖带兵,尽管前次增援襄阳失败,不太有自知之明,听说朝廷派李庭芝前来总制两湖,怕李庭芝抢了功劳,于是偷偷给贾似道写了一封信,表示自己可以再次增援襄阳,但有一个条件,希望不受李庭芝节制,范文虎在给贾似道的信中有这么一句话:

提数万兵入襄阳,一战可平,但不可使受京阃节制。若得托恩相威名,幸得平敌,大功当尽归恩相。

贾似道一看,特别高兴,感到范文虎其忠可嘉,因而让度宗皇帝发了一道旨,提出两湖地区各军都归李庭芝节制,但范文虎的这支军队由朝廷直接指挥,实际也就是由贾似道直接指挥。

这就大大削弱了李庭芝统制两湖、增援襄阳的效率。

尽管这样,李庭芝考虑到大家都是大宋的军队,即使是友军也应彼此增援,曾多次致信范文虎,希望能协同增援襄阳,以驱蒙古军,可是,这范文虎自以为得了贾似道的保护,根本不把李庭芝放在眼里,总是推辞说,没有得到朝中命令,自己不能随便出兵,李庭芝也听得出这话中的意味,再三再四之后,也便由着范文虎自为。

蒙古军对襄阳继续采取了围而不攻的策略,这样一来,围绕着襄阳的战与守,时急时缓,慢慢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这贾似道于是故态复萌,还继续回到他在葛岭的半闲堂斗蟋蟀取乐。

有一次,他与侍妾和狎客们正斗蟋蟀,拍掌欢叫之时,忽然门官报传有朝臣到来,贾似道即刻沉下脸来:“什么钦命不钦命,就是皇帝御驾亲临,也总该让我斗完蟋蟀再说吧。”听者无不瞠舌,他继续斗着他的蟋蟀,果然等斗完这场蟋蟀,他才接待皇帝派来的使臣。

那使臣也算是有些耐心,知道皇帝对贾似道的依赖,因而很诚恳地劝说贾似道,请他第二天回城进宫与皇帝讨论襄阳被困之事。

第二天,贾似道进到宫内,度宗皇帝首先开言:“这襄阳被困,已近三载,也难为那吕文焕了,现在是一日比一日急迫,师臣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贾似道:“三年都过来了,陛下没有必要这么紧张,天塌不下来的。据我了解,北兵其实已经退走,陛下如何知道襄阳那边情况的?”

度宗皇帝:“最近,无论外朝还是内朝,大家都在议论襄阳之事,原来从来不谈外朝之事的宫女们也开始议论了,我听一位女嫔说到襄阳情况危急,所以,特请师臣前来商量。”

贾似道一听,心生恼怒:“皇上,自古妇人干政,国必遭殃,我大宋三百年来,后宫向无参与国政的先例,这是哪个女嫔,难道我满朝的文武大臣,竟没有人有她的消息灵通?”

度宗皇帝不再出声。

贾似道悻悻离去。

但这事并没有完结,贾似道暗暗指使安插在内朝的心腹,了解到那个传言襄阳消息的女嫔,硬说她与外朝大臣有勾结,一定要度宗皇帝处死那个女嫔。

度宗虽然知道这位宫女是出于关心国家,但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下令这个宫女勒帛自尽。

贾似道知道襄阳被围实情,之所以要度宗处理那个议论襄阳战事的宫女,其目的还在于测试度宗对自己的依赖程度。

回到葛岭半闲堂,贾似道当即拟了一分文书,交与贾正,让他派人急送到范文虎那里。

范文虎一看是贾似道的亲笔信,也不与李庭芝互通消息,立即前往襄阳解围,希望自己独得战功。

襄阳城外虽然围聚了大量蒙古兵,但并没有被围得没有出路,一是蒙古军有意不围死,故意给守城宋军留出逃跑的通道,因为对蒙古军来说,这些宋军如果决意不投降,不给其留逃生之路的话,数十万军队冒死决战,也难保宋军不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再说这襄阳城临水而建,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实际上很难形成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也就是说,襄阳城里的宋军如果决意逃跑的话,应该是有通道的。

可他们为什么不逃呢?

包括守将吕文焕在内的人都很清楚,弃守城池要遭军法处置的,再从国家安危来说,襄阳不保,整个长江沿岸动摇,蒙古军就可以**宋室疆域内的任何地方,死守襄阳的战略意义那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吕文焕就抱定了与襄阳共存亡的决心。

夏贵虽然没有解襄阳之围,甚至在这年秋季与围城的蒙古军战败,但度宗皇帝并未追究他的战败之责,为了鼓励他继续重振军旅,还给他升了官,以示恩宠,让他出任荆东招抚使,专门给在襄阳城里的守军提供后勤接济,夏贵谋划利用襄阳城通往城外的东西两个通道,经常给城里送衣送粮,也正是这个原因,虽然襄阳城里的守城将士对朝廷不派大军前来解围多有怨言,但也总还是对坚守这座军事地位无比重要的城池抱有比较坚定的信念。

范文虎率领数万宋军再次来到襄阳城外,可是看到蒙古军队所建防御工事,知道要对蒙古军队发动突袭,并不那么容易,不敢冒进,看到夏贵最多也只是往城里送粮草,不轻易挑战蒙古军队,范文虎也不敢轻举妄动,因而,远远地驻守在蒙古军队不远之处,准备伺机而动。

在蒙古军中,有一位能征善战的将领,叫张弘范,是老将张柔的儿子,也就是张世杰的堂兄,这一对堂兄弟很有意思,张世杰在张柔那里犯事后,投降宋朝,成了宋末最有名的战将,而张弘范呢,则成了蒙古军南下灭宋的急先锋,这自是后话。

张弘范是河北大地主家族的子弟。

张弘范(1238—1280年),元初大将,张柔第九子,字仲畴。张弘范的父亲张柔在元太祖八年(1213年),蒙古军南下中原,金都南迁之时,以地方豪强的身份,聚集乡邻亲族数千余家结寨自保。元太祖十三年(1218年),与蒙古军战于狼牙岭(保定市易县紫荆关附近的狼牙山一带),兵败被俘,降于蒙古。元太祖二十年 (1225年),蒙古任命他为行军千户,保州(今河北保定)等处都元帅。

元太宗十年(1238年),张柔四十九岁时,张弘范出生,金朝已经亡国四年了,所以他说不上是金朝的臣民。他有八个哥哥,两个弟弟。他八哥就是后来承袭万户爵位的张弘略。郝经很长一个时期是张柔为子弟们礼聘的家庭教师,张弘范也是郝经的门下之一。

在父兄师友的熏陶下,张弘范成长为一个忠于蒙古大汗的文武全才的年轻将领。

此时的张弘范在史天泽手下带兵,他对史天泽说:“襄阳已被我们围困三年,他们不战不降不逃,这对我们也是不利的。我看问题主要出在给他们留了东西两条通道这个问题上。”

史天泽:“以你的意思,就是要将襄阳城完全围死!”

张弘范:“是的。当初我们给他们留这两条通道,是希望他们弃城而逃,但是他们却利用这两条通道保持了与城外的接济,看来,不管我们有多大的耐心,给他们多大威慑,他们都不会主动放弃襄阳的。再这样下去,一旦宋廷振作起来,把最精锐的兵力派来解襄阳之围,那时我们就被动了。围城这么久,正是我们要下决心的时候了。所以,我认为现在正是把东西两条通往城外的通道堵死的时候。只要断绝了城内的供应,城内的宋军将士如不投降,那也只能坐以待毙了。”

史天泽认为张弘范说得有道理,于是依计而行,加强了对襄阳东西两条通往城外通道的围堵,使襄阳城真正成了一座完全的孤城。

这个时候,范文虎正奉贾似道之令前来救援襄阳,他带领的是原临安城内精锐的皇家卫队和两淮地区的水师,可以说是当时南宋能派出的最有实力的军队。范文虎顺汉江而上,直抵襄阳城外蒙古人的防线,蒙古军列于汉江两岸,行至丹滩附近,江面不见任何蒙古战船,范文虎暗暗高兴,觉得蒙古人这次没有派出水师前来迎战,他完全可以凭汉江天险,出奇制胜,破解蒙古人在襄阳城外所建的围城设施,然后与城内将士内外夹击,将蒙古军击溃,不仅可解襄阳之围,而且将蒙古人赶得远远的,可以再次兴起收复宋室北方沦陷之地的计划,自己就是大宋江山中兴的有功之臣。

正这样想着,忽然间,江面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船队,鼓声震天,旌旗蔽日,是蒙古人的水师从上游往这边追来了。

这时,汉江两岸布防的蒙古兵也鼓噪起来。

一时间,喊杀声响震汉江两岸。

范文虎本来乘船督战,逆流而上,突然陷入这意外场景,作为主将,竟然忘记了击鼓对战,宋军没有听到号令,各自被动应战,宋军船阵很快溃乱。

范文虎来不及多想,当即命令自己所坐的指挥船驾船兵士寻机突出重围。

宋军看到主将临阵脱逃,也是一个个弃甲抛戈,全没了作战的勇气,这范文虎跑得越快,宋军溃败越迅速。

让蒙古军都没有想到,这场襄阳城外的江面之战,还没有等城里守军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结束了,哪里还可能等到守城宋军与范文虎的援军里应外合呢?

范文虎率领的宋军这一败,实际成了襄阳最后失陷的一根稻草。

李庭芝得到范文虎战败的消息,虽在意料之中,也是大吃一惊,心想,如果范文虎能在出发前与自己通个气,自己可以调度军队与他配合,或许不至于这么惨败,他哪里晓得,范文虎独自出兵,实际是为了独揽战功。

李庭芝知道范文虎这次丢掉的不仅是击败蒙古军的信心和勇气,更是牺牲了当时宋军最精锐的军事力量。加上,李庭芝也深感自己年岁已高,不堪长期的军旅劳顿,立即上表自劾,要朝廷另外选贤择能,找一个更有能力、更加优秀的人代替自己。

度宗皇帝最怕大臣辞职,更怕重臣不辞而别,那个时候,大臣不作为不敢为,似乎成为一种风气,许多有独立思想的人,取得功名之后,多辞官回乡,以传道授业为己任,其中岭南的状元张镇孙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考中状元后,因为没有及时到贾似道的府上拜恩,得不到重用,被安排了一个小职位,他自知世事不可为,于是干脆辞官回家乡去了,这类情况,在南宋后期,几乎成为一种风气。

贾似道本人一次次的辞职让度宗皇帝苦不堪言,没有想到许多有能力的大臣也跟着仿效,让这个皇帝今天留这个,明天劝那个,成了一个整天求人当官的皇帝。

李庭芝上书自责请辞的奏章首先是送到了贾似道那儿,贾似道看了也只是摇头,没有批示意见,早朝时直接呈给了度宗皇帝。

度宗皇帝一看,大叫一声:“怎么又是辞职?”

朝中文武都望着贾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