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石秀才漏风

何妈妈匆忙而来,手中还拿着针绣,一瞅见昭婉无缘无故笑的如斯开心,便也和着笑问道:“姑娘这是笑的哪头啊?无来由的,真个莫名其妙。”

一见何妈妈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闺阁内,她遽尔收回了傻笑的容颜,面上只留下浅笑的痕迹。“没什么,昭婉只是想起……想起往时趣事,故而自得其乐。必是方才失宜,扰了何妈妈了吧?昭婉在此赔不是了。”表示歉意后,她眸光一亮,乌黑的双瞳就盯着何妈妈手中的针绣。“何妈妈在刺绣吗?是给谁绣的?”

“哦!”何妈妈垂首,看到自己慌忙的连手中的活计都未丢下便来了昭婉的闺阁。不禁哈哈笑道:“闲来无事,便做些针绣,是给我那孙儿绣个肚兜用的。”

“哎呀!何妈妈,我好生无聊,更比何妈妈闲得慌,不若何妈妈就发善心教教我学会针绣吧!”她说着,满脸的渴望。

何妈妈一瞅更乐了,腹语道:“丫头片子,转变脾性了?也想着学些女孩家该有的本事,莫不是对我家二公子动了心思吧?”

“好好好!既然昭婉姑娘不嫌弃,老身就将这粗拙的本领教于姑娘,好让姑娘排遣些寂寞。”说罢,轻抬双腿,慢慢移步去到昭婉床榻旁。

自是,有了这个针黹活计,一位从不研习琴棋书画,只晓得异装打扮、行走江湖的贼女子竟然移了性子,整日里都在奋力研修,斟酌仔细,终是会了飞针走线,一只金丝秋菊纹饰的大红肚兜就此大致完工。

她是为自个绣的,朱红的丝面,当中绣出的嫩黄秋菊衬着,素手执起,秋水般的明眸观去闪动着波波涟漪。“好看,真好看。”她不知羞耻地自夸了起来。

……

一别昭婉后,已然过去十六日,今儿刚回的玉湘城,高篱借故要见一众读书人好友便不省归家就半途下了车辇,独个疾步趱行朝玉山赶去。

心若轻云,飘去旷远的苍穹,直到归去最后的方向。她在竹林中,他在竹林外,此时只消半个时辰不到,他便能赶去与美丽的素颜姑娘再会上一面。

朗捷的步伐越发有力,待他刚到玉山脚下,突然一熟识的公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高兄,一别三月有余,今幸在此偶遇,高台可不能离开,赏小弟的脸不若同去醉香楼痛饮一番,可好?”来人乃是高篱的一众友人中最为才华横溢的穷酸秀才——石举。

见石举一脸明媚得意,莫不是近来发了横财不成?想他年轻有为便轻易考了秀才,终有一日考取举人怕不算难事。左右拿捏,高篱还是应允了穷秀才——石举的好意相邀。但这待会的酒菜钱就凭他高家二公子的名声也决计不能让穷秀才出的理。

也罢,于慈父面前说过要见读书人的,可巧这会真的遇见读书最勤的好友一道醉香楼吃酒,完事再去玉竹居也可不必在乎耽搁这么点功夫的。

主意已定,权且就这么着去吧!吃饱了肚皮踅回玉竹居倒也更省心了,不用再劳烦何妈妈辛苦,一入内屋昭婉的香阁,得空便多与她说说话,岂不更妙。

二人一路步行,反正离醉香楼亦不甚多远,边走边聊倒也快哉。而况石举俊彦,谈话亦儒雅允洽,论及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这方面决计是超过高篱的。

话说高篱虽然也卒读四书五经,但他疏于解悟连贯,整日吊儿郎当,读过的书籍恐已忘却大半。故而,他父亲看出他不是读书做官的料,干脆就令他在家用心也多读些祖传酤鬻书籍,也好将来可以子承父业,壮大高家商贾的威名。

醉香楼已到,二人上了楼去,雅间,点上几盘精致小菜,一壶女儿红,便对饮了起来。

“高兄,请随便,今日酒菜钱便由小弟出了。您也别客气。”石举一副东道主的架势,精瘦的面上毫无血色,整个羸弱不堪的患疾模样。

然,石举所言并非虚假,高篱亦是知晓他的为人是说到做到的。举杯推盏,二人就此阔饮了起来,香醪一壶不够,再来一壶,就这么一番追加,四壶女儿红便上了桌子。

想来,高篱急于同父亲赶路归来,路上也没多备些茶水,生生地觉出口渴,此刻,这水酒大口饮下就当解渴润肠一用了。酒菜飘香,越发啖啜的满嘴油亮,不消一会儿工夫,高篱与石举都感到酒酣微醺时的飘飘然。说话也更敞亮了。

只听石举舌头打结了似的言道:“高……高……高兄,您可知……知道京城里的四王爷来了玉湘城?”

“四王爷来……来玉湘城?”打了个酒嗝,迷糊着双目,高篱亦说话不利索地问他。“四……四王爷来玉……玉湘城缘何?”

石举“嘿嘿”一笑,登时诡异莫测的低语悄声道:“听我在四王爷府上做杂役的老表说,四王爷来……来玉湘城是为……办一起案子的。”

“案子?”高篱不明就里,乜斜着双目,迷迷糊糊地侧看着对面的石举问他。

“对,案子。便是前些日子玉湘城巨贾古……古员外意外暴毙的案子。”抿了一口女儿红,“嘶”的一声,执起筷箸夹了口菜放入嘴巴里嚼了起来,他倒一脸的快意。

高篱整个脑袋仿佛遭着一顿闷棍,“嗡”的一声,他惊怖地圆睁双目,猩红了的眸子中渗出不详的惧怕。

“高……高兄,古……古员外无故殁了,其……其中必有蹊跷。想来、想来四王爷亲自从京城风尘仆仆赶来查案,这内里的文章估摸着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真相隐遁。为……为今,只盼四王爷冽风手段,查出案情真相,昭告天下,也为古员外无故之死讨个公……公道。”石举此话之意势必该觉着古员外是被人害死的。

然,高篱派人私下查探过,证实古员外之死并未发现明显遭人暗算的痕迹。亦即是说,古员外的死可以说是正常殁去,也可以说是非正常殁了,这其中曲直是非便要待官府的最终定论。

玉湘城知府——宋有重。为人精明,事无巨细之分,皆明白里装糊涂,糊涂里又憬悟的紧,却个因为宋知府在财力方面还需仰仗高家的支援。若不然,官府税赋收支用度及宋知府个人中饱私囊的钱银就不够了。

明里的便是宋知府有心敲诈高家,而高家为了买安,遇着难办事务只要舍得出银子,再与宋知府平日里深交的关系,玉湘城里高家出面就没有捋不直的曲折难事。

但,上回古老爷无故殁了的真实原因看来也只有宋知府晓得内里玄机了。而高篱为了庇护莫昭婉,私下已经派人给知府送了银子去的,保证了无论何种结果都不会牵涉到莫昭婉。

他这么做无论是否出于多此一举的过甚举动,还是真的无法断定而担心昭婉的偷盗会不会因果联系造成古员外殁了的结果。都足以说明,高篱乃是个易感情用事的年轻男子。或许,这便是纨绔子弟执意恣肆的做事罅隙,抑或就是他长期以来存在于的为人处世的瑕玷。

兹事体大,无论莫晚昭有没有间接造成古老爷殁了,这四王爷从京城赶来专门在意这起案子,恐怕就绝非是件好事。遑论,高篱和昭婉都与古老爷有扯不清的干系,尤为昭婉偷盗的事若一个不小心被走漏了风声,昭婉必然会遭官府缉拿,而他高篱窝藏贼女的事一定会令到官府给予他必要的惩戒的。至于,那时,慈父定当出面打点,可他这个高家二公子也因此背上了惹是生非的罪名,不孝的骂名是又多了一条。

矧,昭婉那般的绝美于世,他高篱从未在万花丛中刻意留心独一朵最美妍丽花儿,便可清晰得知,为了昭婉,恐怕这位放浪的公子哥有可能就此收心,甘于独拜倒在昭婉这一朵最美石榴花下而终不悔。

暗流涌动,事态严重,高篱必须做好应对防备,无论他日四王爷所查案件牵连何人,只消风波不遄急,平安度过,即使多花些银子也未尝不可。惟有,他高篱和家人及至绝美佳人都不得受制便足矣。

“石兄文采斐然,当、当属我等一众友人中之翘楚,予钦佩万分。今、今日得与石兄饮酒闲叙,甚觉欣喜。只是今日你我都喝高了,不若改日予再、再邀约石兄去我府上咱们把酒言欢、吟诗作赋一番可好。”高篱尚且还有三分清醒,他只想早些和石举就此拜别,先回了玉竹居,探过佳人再做下步打算。

且邀约日后再见,也为着防备四王爷真的查出了什么,而石举那位老表必定可派上用场。可谓心思缜密,并非只是一味纨绔恣肆,吃喝玩乐。

“好好好,高兄如此盛情,愚下恭敬不如从命。改日必当登门拜访,与、与高兄风雅一回。哈哈哈!”大笑之后,他倒不忘记来时的诺言。“今儿个,此番小酌所花的费用就由愚下出了,高兄万不可与愚下争。”

“石兄客气,来之前,我已将银子与了店家。改日若有机会再……再请石兄破费吧!”说罢,高篱便缓缓起身,一个拱手礼,他这便与石举就此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