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古员外之死

已是第四个需留宿玉竹居的晚上了,昭婉整日吃了睡,甚觉无聊,正当何妈妈替她收拾碗筷之际,她却担心何妈妈离开,自己会孤寂的胆怯。

说不上来是为何,自从养伤玉竹居起,与温和的何妈妈相处几日之后,她就对何妈妈心生万般好感,时刻都想着何妈妈会来,会谨慎地替她擦洗,服侍她啖啜,亦陪她去厕轩。

故,这样的经历从未有过,被人如斯关心真的太过美好。于是乎,何妈妈刚欲离开,她便蓦然开口道:“何妈妈请等一等,昭婉还想同何妈妈拉拉家常。可否?”

放下盘子,何妈妈颔首,移两步至昭婉床榻边,坐在竹椅上。“好,老身知道姑娘养伤,不能四处走动,着实寂寞了,就陪姑娘闲说些话。”

“嗯!”昭婉面露喜色,眨着灵秀的双目。

侧颜,何妈妈伸手就将真丝衾被的一角往姑娘身上拉过来,多盖了些。“姑娘想说些什么呢?”

随意的一个细微关怀都令昭婉心软的欲当场落泪号哭。她太想知道自己的亲生娘亲在哪?太想知道自己的亲生娘亲会不会也如此的细心照料着自己的女儿?

强忍心中苦涩,她将话题扯到高篱的身上。“何妈妈,二公子今夜不会回来了吗?”

何妈妈顿觉一惊,而后又恢复了几分淡定。“姑娘怎么总想着我家二公子呢?该不是对我家二公子生了好感,还是……”兀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何妈妈似乎故意话中有话。

昭婉虽素未与任何男子有过爱慕之情,但她亦听闻、见识过年轻男女互生情感的惦念。她自己知道她对高篱的关注更多的是因为高篱助了她,且是她欲伤害他后,高篱竟能大义所为,令她心中颇感这些个纨绔子弟之中也只有高篱算得上是个好人了。

然,感激之情尚可,若是就此生出爱慕之情,恐怕昭婉心里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一抹淡淡羞红上了雪颜。“何妈妈错想哪里去了?昭婉不过担心二公子是不是又被他父亲责罚了。若非是我的缘故,他怎么会好端端的被罚呢?”

羞红刚退却,幽怨便爬上了她的雪颜。

“姑娘,二公子并不愚钝,他聪慧的很。虽然,不爱惜功名,静不下心来读书写字,但二公子喜好结交朋友,颇有经商的慧根,将来也可子承父业,铸就高家新的辉煌。这等聪慧的人即使是受了家罚,不过都是他该经历的磨练罢了,姑娘绝无必要替他担心。只是我察觉的出,二公子似乎对姑娘特别留心,待改日我去问问二公子可是对姑娘动了情念再说。”何妈妈一番解释,都注入了深深的溢美之词。

“千万不可,何妈妈难道还没听明白昭婉的意思吗?我只对他心有感激,除此,别无他想。我问公子的去处,是担心因我缘故。现在,何妈妈这番一说,昭婉倒安心了。”说罢,她又是一笑,轻松自然,绝无负担。

何妈妈垂首若有所思,而后,她终究还是抬眸看着眼前的绝美女子,面上挂满忧愁道:“其实二公子回去不仅是去讨好他父亲、娘亲。还有一事,他不得不回去应付。”

“何事?”昭婉并不知晓还能出什么大事不成,故,一脸的无所谓。

“古府古老爷今儿个突然殁了,且死因不明,官府已经介入调查。唉!老身走嘴了,二公子临行的时候交代过别告诉姑娘的,怕姑娘担心呢!”摇摇头,何妈妈又垂下了头,仿若预感古老爷之死会生事端,令她忧虑。

“啊!”昭婉大惊,叹了一声亦不再说话了。

古老爷之死本与昭婉无干,但她四天前的那个夜晚明明去偷人家玲珑玉佛不得手,为今不过几日就从何妈妈嘴里传来古老爷的死讯,其中必有蹊跷,昭婉当然心有忌讳,亦未可断定会不会牵连到她的身上,更有甚者会牵连到高篱公子的身上,那便是惹上麻烦事了。

何妈妈见昭婉心事涌上心头,自然知晓她也为古老爷莫名其妙的死开始担心了。谁让她去人家古老爷府上偷盗去了呢?为今官府介入极有可能就会将她偷盗一事一并给牵涉了出来。但,这又能怪谁呢?起身,送走了盘子,端来清水,替她擦洗一番后便离去。此期间彼此都不再多言。

最怕的就是惹上人命官司,即使她昭婉谋财不害命,但此回失手不说,还导致人家古老爷短短几日后便殁了,恐怕也是个大忌。

然,古老爷好端端的为何无故殁了呢?看来这也只有等纨绔子弟的高篱归来时才可从他嘴里得知详情。

“唉!高篱啊高篱,千万别因为我莫昭婉的根蒂而害了你啊!那便真的罪过了。”心里想着,昭婉便再难寐下。

一夜忽然风雨交加,雷声虺虺,昭婉心事重了,自是叹息不已。

不知不觉间,天已渐明,无法入寐也就罢了,反正天天睡,也睡够了,这会就等着何妈妈过来服侍她清洗之后吃喝。

忧虑不除,难能得安?她越发的想见着高篱。仿佛,心想事成,高篱真个就一阵风似的突然便来了。

但,纨绔子弟的高篱此来是和昭婉商略要事的,也算是短时期的告别。因为,他得陪父亲去城外十天半月才能回来。

“古老爷之死尚不能盖棺定论,官府必定会严查古府上下。但姑娘尽管放心,我堂堂玉湘城高家二公子出面,几日前姑娘去他古府偷盗一事算是与古老爷之死案件撇开了关系。现今,姑娘伤口未痊愈,需得静养。只是慈父非得带我出门短程一趟,我这个做儿子的决然不敢不从。可,我担心的是我这一走,姑娘住在这般清幽之地,必然寂寞,所以我也只能让何妈妈多陪陪姑娘说说话度过这些个煎熬的时日。临走之前,我只是想告诉昭婉姑娘,你一定得好生地养伤,需得等我回来再看姑娘伤势痊愈若何,才会决定姑娘可否离开。切记、切记啊!”他啰嗦地说了大体缘故,则个便安心地朝昭婉一拱手,作揖便不情愿地离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昭婉愣是不讨他欢心地与他多说两句,只幽怨地客套两句便目送着他离开。

昭婉不是不想多问,因为她想到了昨晚何妈妈拿她打诨的话。她毕竟是大姑娘一枚,从未对哪个男子动过情愫,即使高篱英俊挺拔,可他俩之间不愉快的相识令她忌讳。再者,她一心想着脱离偷盗生涯,遍寻亲生父母,根本就没心思考虑儿女私事。也因此,她是贼女,与他纨绔子弟的霄壤之别,更生生地使得她不敢朝儿女情感去想。

且,纨绔子弟日后必然三妻四妾,她绝不能接受的。如若那般结果,还不如当初就从了师傅的意做京城四王爷的小妾岂不比商贾人家更显高贵?

何妈妈说过,她的伤十天半个月便能大体痊愈,到时,她当速速离开,再接下一单生意,不会为任何人耽误他早日找到父母的愿景。

如此,高篱带来外头发生的新事,她便只能应付着和他言语了两句,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接话。

主意已定,待伤口大体痊愈后,绝对是要走的,而且是偷偷摸摸地走,就连何妈妈她也不会事先告知的。

窗牖徐徐风来,阳光洒出一片光彩,只是入不得内屋,昭婉只能侧目望去,她这便觉着自个仿若一只林中的鸟儿,困在密密林中,想飞走终又无法离开。

人在此处,心在他方。一夜风雨,想必室外已是瘦绿消红了吧?秋风雨潇,泥淖腌臜,高篱与他慈父一路行程想来更显艰难了呀?

堂堂玉湘城巨贾家的公子哥,果然是生的英武非凡,气度轩昂。尤其乃是他一对凝望的双眸真个就令人瞧见心里边乱了动静,犹如血液倒流,令人一阵阵感到眩晕。

奈何,这样的朗捷高壮的男子因何胆小若鼠,被一个比他矮了一头的黑衣人吓得双腿都站立不稳。“呸!怂包!”她独个又忆起那晚在古员外——古老爷家遭逢高篱时对他惊惧成那样的鄙视。自得其乐的又啐了一口。而后,她竟然会心地笑了,纤手捂住青乌的嘴巴,越想越乐的差不离笑出眼泪。

“胆小的人,你可知道本姑娘并无杀人之意,不过防止你是古家的人,所以刺伤你是少不了的。可你为何那般胆小呢?唉!纨绔子弟、纨绔子弟啊!怕是只晓得吃喝玩乐,哪曾遇过那种险恶的境况,腿一软,如烂泥般就倒下了。但不知二公子可会吓着尿了下裳了呢?哈哈哈!”又是一阵自言自语,笑的乐开了花,即使右腹隐约传来痛感,她都无法停止喜乐的空灵氛围。

然,正是她如此的肆无忌惮,独自偷乐,终究扰了何妈妈,老人家款步入内,双眸温和,一眼就瞧见姑娘笑眉弯弯,笑靥深陷,天生的绝等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