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竹居疗伤

“玉竹居”虽然占地不大,竟也有内外之分,且以后门阻隔。居外一座临水轩阁依山傍水,休憩、赏月皆是佳处。内里建造三间卧室及庖房、厕轩等,且备置物件齐全。乃是往日高篱背着父亲在外呼朋唤友,藏匿庸脂俗粉度春宵的好地方。

为今,搭救一名女刺客留宿实乃首回。亦惊险刺激得紧。

他忍不住偷瞄了几眼昏厥过去平躺在床榻之上的女刺客。果然很美,而且美丽的大出他的所料。

正出神之际,日常料理玉竹居的何妈妈进到屋内,对负手背对着她的高篱道:“二公子,这位姑娘已经不打紧了,伤口也包扎妥当了,赶明儿,老奴再去备几服药来,将养些日子便能恢复。”

何妈妈是高篱私自花银子聘来的管家与下人,实乃就她一人打理玉竹居,自然是烧饭做菜、料理家务,还有些医治伤病的三分本领。可谓一人即可顶得上十人使用。故而,高篱放心地用她,多给她银子,这玉竹居内里的全部重任就交给了何妈妈。

侧首,却不转身,他便对身后的何妈妈道:“好,明日趁早去,家中备的药材都有些时日了,真怕效果不佳。”

“二公子放心,老奴所备之药皆是妥善保管的,必药到伤除。这姑娘好生睡上一夜,明个定会醒来。”说话间,何妈妈竟自个“嘿嘿”得意地暗笑了起来。似乎对她的医治手段抱有信心。

颔首,转身,高篱这才看着何妈妈道:“那就这样,我去睡了,姑娘这烦请何妈妈多担心着些。”

“二公子哪的话,老奴就睡在她隔壁,夜里必然时时查看,保准不会出差池。”何妈妈说着双手垂于小腹,弓着腰一副恭谨的模样。

话不再多说,高篱“嗯”了一声,阔步走出这间从来都是安置女子家的闺房,自个就去了另外一间厢房,今夜便会在那度过。

着实,他亦感到乏了。莫说酣奭令人无力,这一晚上所遭受的惊吓和奋力搀扶女刺客走了这么大段路程,真个就让他可以安然寐下,好生地睡到天明尚未醒来。

翌日,林间翠鸟“喈喈”唱鸣个不停,晨梦亦被惊扰。他兀地醒来,双眼眨巴几下便想了些昨夜之事。起床,梳洗完毕,辄便决定去看看那位绝美的女刺客可否醒来。

清风徐过竹廊,一夜的醉酒早就清醒的彻彻底底,顿觉舒爽宜人,心下全是昨夜女刺客漂亮的惊鸿一瞥和躺在床榻上安详睡下的俏丽。

快步到了女刺客夜宿的闺阁房外,这边厢不等他推门进入,那边何妈妈却个从右侧竹屋步出冲他低声道:“二公子,姑娘尚未醒来,老奴已备好早膳,不若公子先用膳再来看她如何?”

“不用了,我看过姑娘便回去,需有事禀告父亲。”说罢,他径直推门而入,款步走近内屋,女刺客的卧榻处。

侧卧尚未起床,女刺客面色素淡,只微弱地眯萋双目,与进屋之人四目相对。眼前,正是昨夜仇将恩报的男子用一双温和的眸子盯着她看呢!

竦神,双目圆睁。女刺客这才审视眼前的男子。一席上等白质纹饰云锦着身,金簪琥珀冠,墨发生烟,颜如白玉洁无瑕。两眼明澈通透、犹如星眸清寥,双唇微启,润红光泽。身姿挺拔,双手后负屹立。豁然,他便是堂堂儒雅高致公子也!

可,高篱眼中的女刺客却是素白如纸的面容,乌丝流苏髻,一双睁得圆圆的大眼睛里却看不出流光溢彩,反倒是满满的幽苦煎熬。双唇失了血色,泛着青乌。

“女侠士醒了,这便好,待会让何妈妈替你准备些餐点,吃些再歇下吧!”高篱说话间,星眸回转,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何妈妈,即是说给女刺客听的,亦是告知何妈妈。

“是,老奴这就去备些送来姑娘床榻前。”转身,何妈妈便退下了。

纤白素手掀起掖在玉颈处的丝被,她勉强着希冀起身,奈何身子虚弱,腹部昨夜被古老爷家兵丁砍伤处虽已上药包扎,此刻却剧烈作痛,终究起不得身子。

“女侠士莫要起身,安心躺下便是。我这处玉竹居地处偏僻,绝无他人来扰,保准女侠将养伤愈之际亦能平安无事。”高篱眸光灿烂,面上诚意满满,靠近她床榻边侧弯腰凝视,双手伸出,却未碰触她的雪白玉臂。

倏尔,她才发现自个昨夜一身黑衣不见,一双白花花的纤纤玉臂就被他瞧了去。低首朝衾被里望去,顿时,柳叶眉倒竖。“哎呀!你、你轻薄了我不成?”言间,这双幽苦的双目中竟突兀地渗出珠泪。

蹙起额眉,眸光一亮,而后才得意洋洋地道:“嘿嘿!女侠多疑了,高篱并非宵小之辈,必然懂得君子为人。你这一身子的黑衣皆是何妈妈给换下的,亦是她替女侠擦洗了身子上刀伤血迹的。”说罢,左手背负腰后,右手附在鼻上偷偷暗笑。

楚楚可怜,原来女侠亦有落难之时,这份光景亏得高篱解释清楚,若不然,女侠这清白之身不保,她连死的心怕都有了。

羞赧不禁爬上了她雪白的容颜,虽然浅浅的红,却也难逃高篱的锐目。“嘿嘿”一笑,高篱依然双手负立于后背,一副高高在上的正人君子之态,和缓地说道:“女侠无需担心,我与女侠萍水相逢,即使遭逢不快,今我必以君子之度保女侠的人生安危。哦!只因昨夜贪杯,尚未归家向家父、家母请安呢!这便先行回去一趟,待会再来与女侠闲叙。”拱拱手,算是与女侠短暂的道别,他便转身走人。

女侠侧颜不与他对视,只待他转身走时,方从唇中道出几个字:“多谢公子收留。”

稍作停步并未回首,他面上一抹喜色,阔步便出了内屋。见着何妈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玉竹居。

陌生的环境,清香暗袭的林间雅居,此处竟是方才这位公子的私宅。女侠心中默默思忖:此人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真的看不出半点奸恶之徒的寻机报复,反而以德待她这个欲治他死地的女人。哎!真算得上再造恩公啊!

珠泪不知怎的又要滑落,她想起此次潜入古老爷家偷取玲珑玉佛失败之后险些丧命的悲哀,心中唏嘘不已。“不该失败、不该失败呀!”

窸窣的脚步声入耳,她虽然有伤在身,可长久以来的严苛练习,对细微之处的窥察可是超出了常人的。

衾被之中的双手紧握,眸中一对墨瞳死死盯着门口。须臾,一位年逾半百,体态丰腴的老妇人端着盘子便进了内屋。原来是玉竹居这处的何妈妈送早餐来了。

松了口气,女侠才墨瞳盯向何妈妈,却也未说话。

“姑娘,老身为您准备了莲子羹,不若就由老身来喂您吃下吧!”

何妈妈面上和颜悦色,一副寻常老妇人的相貌,说话轻缓,举止谦恭,令人观之便心中踏实了许多。

“多谢何妈妈,我且不饿,待会还是我自己饿了再吃,有劳何妈妈费心了。”说话嘤咛,细细入耳,处处显露乖巧、识礼的大家闺秀涵养,隐藏着自己的真实面目。

颔首,何妈妈微微一笑道:“也可,那便将这碗莲子羹置于姑娘床榻边条案上,待会用下。老身自会过来收拾碗筷的。若有何需要,只管高声招呼,老身听到即来。”说毕,何妈妈便转身离去。

思绪再度归来,她寻思自己为何失败的缘由,定是古老爷将玲珑玉佛转移了地方,才使得她踌躇而来、失意而去。

今次偷不了玉佛,回去定被师傅责骂,想来一阵阵心酸,珠泪溢出眸中,酸楚自知。亦是难怪她会如斯悲伤。从她记事起便被人告知她是个荒野捡来的女婴儿,不是师傅精心调养,供吃供喝,还教得她一身的偷盗本领,想必她也不能走南闯北,吃香喝辣,虽是贼女,日子却也过得颇为滋润。

怙恃一身的本领,从来做事赅备,出手必得,不曾舛误。唯独此次尚属首回败北。自是,她心头的恚怨比腰间刀伤来的更为浓郁。

怨嗟不已,不可宽宥自己。她贝齿紧咬,决定待伤养好后非得盗了玲珑玉佛才会离开玉湘城。

少憩,兀自又想起了这玉竹居主人,名曰高篱的男子。思来便觉着可笑至极,她在古老爷家的后花园迷了路之后,竟然误碰见醉酒的他,情急之下差点就刺伤了他,好在恶犬及时窜出撕咬,再后来古老爷家中兵丁的及时赶回,她才未真的伤他毫毛。否则,岂不是对不起恩公了?

眸光闪烁,四处瞅瞅,乃至这满屋的馨香熏人,再个玲珑床榻,绣花真丝软被,真不像是男子居住的内屋。莫不是方才那位何妈妈的床榻让与她这个受了刀伤的女子?

稔知,这般的香气和屋内营备的物件都是女子家的香闺布设,即使并非何妈妈的卧房,也必是这位高篱公子的姐妹来此暂宿的内房。

淡淡一笑,心里出现高篱英姿挺拔的身前身后背影,料定他家的姐妹也该生的闭花羞月,美丽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