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绑架事件

(壹)

星期一大清早,我来到研究所,准备在前往分子生物学实验室正式报道之前,到动物饲养室跟朝夕相处了两个星期的David和Sam友好地道个别。尽管大家以后还是在同一座研究所内工作,而我则只是被调派到了分子生物学实验室,但还是有必要跟这对国际友人表达我对他们的感激之情。

我在赶往研究所的途中,胸膛内跃动着满心欢喜,终于要跟那间充满着鼠骚气的实验室告别了。

换好工作服,来到饲养室,我看到David慌成了一团:“Terrible!Terrible!Terrible!(糟糕!糟糕!糟糕!)”

“怎么了?”

“有二十只小白鼠不见了。”David正在对照饲养表格上的小白鼠数量。

“怎么会呢?”我连忙走过去查看笼子里的情况:“难道又是笼子没关好?”我可是怕了上次的捉鼠行动。

David却是摇了摇头:“昨天,我和Sam喂完小白鼠后,关好笼子了呀!而且,是一整个笼子的小白鼠都不见了。”

由于,David与Sam都住在医科大学的外籍校舍,周末就由他们两人负责喂养小白鼠。

“一整个笼子?”

“对!”David点了点头:“Unmbersevern.(七号笼子)”

果然,七号笼子不见了,里面是今年春天才出生的二十只小白鼠。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程奥来到动物饲养室,在见到我时,满脸不高兴地道:“教授一早打电话给我,让你到分子生物学实验室报道。”

“报道前,我总该跟朋友们道个别吧!”

“已经道过别了?跟我一起走吧!”

程奥把我带到了位于二楼的分子生物学实验室,整个实验室有七名工作人员,他们都是我们医科大学的在读博士生。

我以为这个手下败将是要把我介绍给大家,正面露出微笑,准备迎接掌声,却没料到程奥直接安排工作道:“大家都很清楚,P53蛋白是重要的肿瘤抑制基因,能够调节细胞周期与避免细胞癌变的发生,所以也被称之为基因组的守护神。有资料显示,在人类50%以上的肿瘤组织中,均发现有P53蛋白的基因突变等情况,这是肿瘤中最常见的遗传学变异,说明该基因的改变很可能是人类肿瘤产生的主要发病原因。这是我协助艾教授在美国研发的一种毒蛋白,”程奥于手中亮出了一枚白色的药瓶:“还没有临床进行实践,目前我们的任务是——通过实验观察,看看这种毒蛋白对P53基因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沈平治——”随而,程奥将那只药瓶递给我道:“就由你负责将此毒蛋白临床应用在小白鼠的身上。”

“什么?还是由我来喂养小白鼠?”原来,艾哲把我调派到分子生物学实验室根本就是一个圈套,说白了,还是由我来负责喂食小白鼠。

我简直快要被气晕了,怒焰冲天地来到所长办公室,却见方晴正背冲向我,似乎是在抹着眼泪。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悄悄地走了过去,眼见那个小助理正手捧着一张小小的相片,看得极为专注,便扫视相片的内容,上面大概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一张圆圆可爱的脸蛋,一身碎花飘逸的连衣裙,顶着一个可爱的锅盖头,面冲镜头绽放出甜美的微笑,这分明就是少女时代的方晴。

“咦?这是谁呀?是你小时候吗?好可爱!”

小助理被吓了一大跳,回过头因见是我,慌忙擦抹掉眼泪:“这是我妹妹。”方晴一边低声呢喃道,一边用手擦抹着相片,仿佛正在擦拭着妹妹的面庞。

“咦?”我不免奇怪:“你不是说你是独生女吗?”

当即,这个小助理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闭上嘴巴,不肯再多言语。

“方晴,说说嘛!你妹妹多大了?”我开玩笑道:“说不定可以介绍给我大哥,这样,你就解脱了。”

岂料,方晴却是冷面道:“你来找艾教授?真不巧,她没在!”

这个小助理变脸也太快了吧?!况且,她为何要捧着妹妹的相片悲伤难过呢?早前,她不是声称自己是独生女吗?如此看来,相片上的这个女孩似乎并不是她的亲妹妹,那到底是堂妹,还是表妹呢?

我来到研究所大门,正见包学盛那辆银色的猎豹越野停靠在研究所门前,艾哲恰好从副驾驶室内走了出来,与附属医院放射科主任挥手告别。与此同时,包学盛驾驶着汽车正调头离去时,可见尾部右车灯的位置刮有擦痕,从而反射出了道道闪光。

艾哲走进研究所时,我装作从二楼下来,正与她在大厅内相遇。

女教授听到脚步声,连忙抬头,因见是我,便露出一脸的笑容道:“怎么样?程奥都已经安排好了吧?”

“程奥他——”原本,我想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但难免会有打小报告之嫌,不免显得我气度狭小,便哼哼哈哈地回复道:“程主任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

说话的同时,我和艾哲已经来到了三楼的办公区:“对了!我正好想问你,昨天通过对我大哥细致入微的观察,给你留下的印象如何?”

“初步鉴定人品还不错!”艾哲仿佛认可自己的检验似的点了点头:“人很踏实,至少,我觉得比程奥更加稳重、本分。”沈平凡同志的笨拙居然能获得女教授如此之高的评价,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我见撮合大哥与方晴得到了艾哲的一致支持,特别是她认为我大哥的人品比程奥值得信赖,这是对沈平凡同志最大的认可,我高兴得尾巴都快要翘上天了:“艾哲,你真是个好领导。想必,没有比你更关心自己下属的领导了。”

“哈哈!你少给我戴高帽,灌迷魂汤。”女教授则是性格率真爽朗直接道:“有什么想法,你就明说吧!”

我忙眨巴着眼睛,一副坏笑的神情:“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趁热打铁,撮合他们走到一起呀?”

“唉!”艾哲叹气地摇了摇头:“我怕小晴会记恨我。”可见,女教授也瞧出方晴对我大哥那般颇为排斥的态度。

“不会了!”我极力怂恿对方道:“我们俩为他们的终身大事——可谓操碎了心,但这是好事啊!想必,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像你我这么好的领导与同事了,干吗要记恨你呀?”

女教授则是拿我没办法:“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至于——他们最终能不能走到一起,这就要看你大哥的本事了。”

“总之——”我抱拳感谢道:“不管这门亲事最终能否成功,我都代表我大哥感激你这位红娘的牵线之恩。”

从心理学的层面来看,我将方晴和大哥万般撮合在一起的用心,很可能是将此作为针对程奥的报复之举,报复其一直以来作为一个手下败将——却是处处针对我的轻慢姿态。再者而言,我觉得方晴与程奥在一起实在是太可惜了,因而只有我大哥才能拯救于这个小助理于水火之中。我知道我这想法有些自负,甚至有些自以为是,但倘若无这份自负,我也不会成为现如今的沈平治。

(贰)

原本每天中午,大家都会结伴去食堂吃午饭,但因为我的职务和编制离开了动物饲养室,以及方晴与程奥也是你侬我侬地如胶似漆,这使得之前的“吃饭六人组”自动瓦解,成为了一盘散沙。

今天中午,大家各自出去觅食,我来到了第一食堂,眼见李绮坐在一角,就像是一个怨妇般,见方晴和程奥相互喂饭,神色显得十分落寞。而Sam则坐在李绮的身后,眼神与我相撞时,慌忙将目光躲向了一边,露出害羞的本色。没想到,一座小小的研究所却是藏匿着如此之多的爱情心思和密语。

午饭后,我回到研究所的办公室,姜笑笑与她那位洋男友——David在办公室内嬉笑打闹。胖女孩正将一把从楼下花圃里摘来的梨花,撒落在David那头红棕色的卷发上,从而发出夸张的笑声。

“沈平治——”姜笑笑见我走进办公室,传话道:“上个星期,A区的小白鼠已经全部做过了基因组的提取鉴定,程主任让你负责照管喂食该区的小白鼠,并要详细做好实验方面的各项记录。”

那个手下败将竟是以附身的方式,潜藏在了任何人的身上,仿佛一个游**的影子般,跟小助理正在调情的同时,却又在我的身边如影随形,让姜笑笑带话给我,真是令人感觉讨厌。

A区的小白鼠分别被装在了四个笼子里,一共有二十四只,分两组进行豢养:一组喂食普通的颗粒饲料,而另一组则喂混合了毒蛋白的饲料。每天不仅要记录喂食的时间,以及每一只小白鼠的摄入量,每个星期还要定期为其称体重,进行身体指标的各项常规检查。一旦发现摄入毒蛋白的那组小白鼠出现了身体异常等情况,马上将对其进行基因组的提取和鉴定,以证实该毒蛋白对基因组的改变情况,特别是针对P53蛋白的变异效果,进而找到抑制肿瘤病变的根本原因,上述要点便是整个实验的基本原理。

我来到动物饲养室,打开那只白色的药瓶:程奥交给我的毒蛋白,是一种白色粉末状的结晶体,闻不出任何的气味,也不清楚是属于哪种类型的毒蛋白。当时,我无精打采地将毒蛋白拌入进饲料当中,正在喂食所指定用作实验的那组小白鼠,这个手下败将便前来检查我的工作情况了。

“Doyoukown——”

我听出程奥就站在我的身后,但我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工作:“中国人拽洋文?程奥,你就是一假洋鬼子,跟日本人打仗时,就是因为你们这种卖国贼、汉奸太多了。”

“沈平治,我知道你这些日子看我不顺眼。高中时,你处处压着我,但现在也不过如此,不就是拿了个研究生的degree(文凭)。”

“但我也比你这种人渣高级。”

“高级?”程奥笑道:“小白鼠因为跟人类的基因序列差不多,加之繁殖力极强,所以会被人类一再用来做实验,尤以遗传学的实验效果最好。你说它高不高级?”

我露出一副同情的神态:“想来,与人类基因组的相似性,以及其廉价的生命本质,造成了这些小家伙最大的不幸。相比之下,人类和猩猩的基因序列最为相似,甚至达到了接近于98%的相似度,但由于实验费用过高,只得作罢。”

“所以——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白鼠呢?”这个手下败将露出龇牙咧嘴的一脸坏笑,表明他正是笼子外面那个万恶的饲养员。

“怎么?你是想喂我毒蛋白?”这样,我才慢慢地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白色的药瓶,直视对手的眼睛,摇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小白鼠们正在磨牙的动静。“你交给我的这个——到底是什么毒蛋白?”

程奥则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突然,我的另一只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便赶紧掏出来查看,屏幕显示是艾哲的来电,我连忙走出饲养室接听。

“我已经约好了小晴,并且已经安排好了相亲地点,正是医大背后的那家名叫‘中国结’的私家菜馆。当然,小晴还并不清楚此番安排的用意。”

“啊!这么快?”我没想到女教授办事的效率如此之高。

“你赶紧通知你大哥吧?今天晚上,他一定要好好地表现,可不能让我白请客呦!”

“好好好!我马上就给他打电话。”

艾哲对沈平凡同志的重视程度,让我感觉与女教授之间已然形成了同盟关系,我们更是一对无比默契且甜蜜的同盟者。

大哥因为要招待客户,起初并不想赶来赴约,大概他昨天也多半瞧出方晴对他没有任何的好感,所以也不愿费劲伤神。但总算被我好说歹说,沈平凡同志终于答应了下来。

我回到动物饲养室,见程奥背冲向门口,给那个小助理打去了电话:“下班后,一起吃晚饭吧?”

“不行啊!”我隐约可听闻从话机漏出方晴的埋怨:“教授说今天晚上有个很重要的应酬,让我一定陪她参加。”

“那好吧!我自己来安排晚上的时间。哈哈!到时候,你可别怪我花前月下啊……”

“你敢!”小助理的声讨将程奥逗得哈哈大笑。

通话完毕,那个手下败将恰巧回头望见了我,我连忙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边哼唱着得意洋洋的小曲儿,一边给小白鼠继续添加着饲料。

(叁)

下班后,艾哲带着方晴来到了医科大学背后的那家“中国结”私家菜馆,领进的包房恰恰是招待过我和程奥欢迎宴的那间特色包厢。

女教授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那间相亲的包厢,与我在私家菜馆的大门口汇合。与此同时,一辆出租车停靠在路边,大哥被妹妹推推搡搡地拉出了车门。为了让相亲现场不过于尴尬,我特意将小婷也招呼了过来,相信凭借妹妹的聪明和伶俐,完全可起到活跃气氛的作用。

大哥的怀里捧着一大束玫瑰,与馆内喜气的装潢相得益彰,这肯定是妹妹的鬼主意。

“艾姐姐好啊!”看得出来,小婷是真心喜欢女教授,在飞奔到艾哲的身边时,笑成了一朵桃花。

“小婷,你好!”艾哲抚摸着妹妹的脑袋,并眨动一双顽皮的眼睛,瞄向我们的大哥道:“今天,你可要好好地帮助你大哥接受考验啊!”

“艾姐姐,你就放心吧!小婷——我保证完成你跟小哥哥托付与我的重责。”妹妹用一双含笑的眼将我和女教授连成了一对璧人。

“好!那你们就赶快进去吧?小晴已经等候在包厢。”

不想,都已经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沈平凡同志依旧是那副别别扭扭的犹疑:“这——这恐怕不大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妹妹强拉着大哥往包厢的方向走去:“大哥,这又不是强买强卖,大家交个朋友总可以吧!”

眼见两人离去的背影,特别是小婷的豪气把艾哲给逗笑了:“哈哈!你这个妹妹可真有意思,性格倒像个男孩子,很讨人喜欢!”

“看来,你也很喜欢我妹妹呀!”我冲女教授卖萌道:“我们一家人都很讨人喜欢吧?”

“不对!”艾哲板着脸,摇了摇脑袋,则是口是心非地回答:“就你最不招人喜欢!”但此话一出口,女教授似乎意识到就连她自己都无法信服,不免开怀大笑了起来。

“撒谎,你这是口是心非!”我这种任性的表达完全没有指责的意味,而是沉浸在了艾哲美好的少女气息之中。真奇怪!一个三十三岁的成熟女子全然散发出少女的天真,却是毫无一点让人感觉扮嫩之嫌,而是灵透着浑然天成的豆蔻青春。

“我没有。”女教授也是微笑地予以快乐且任性的回击。

“你明明就很喜欢我——”说话的同时,一辆高叫着喇叭的面包车从马路对面呼啸着经过。

我还没有说完,艾哲便指向马路对面一爿简易搭设的小面摊,欢喜地对我道:“我饿了!好久都没吃过路边摊的小面了,既温暖又实惠,这次你请客吧?”也不清楚女教授有没有听到之前我被面包车嘈杂捣乱的那席话音。

没有听到也好,我欣然地点头:“好啊!我也好久没吃路边摊了。”

华灯初上,灯火辉煌。正是夜市开张的热闹时刻,马路两边的人行道上简直如同变魔术般,瞬间便挤满了前来做夜间生意的小摊贩,将整个街道映衬得霓虹缤纷,蒸汽缭绕,恍如仙境,各色小吃与美食皆香气四溢,整条街面氤氲着生活的气息。

我曾经听闻过一种说法:愿意和你吃路边摊的女人,就是那个愿与你同甘共苦,并且共度一生的爱人。我相信艾哲就是那个愿意与我同甘共苦、共度一生的女子。

此时此刻,大哥和妹妹已经来到了指定包厢的房门外。

当时,方晴坐在包厢内,由于左等右等不见艾哲返回,早就候得有些不耐烦了,便起身准备前往卫生间,恰巧在门口处遇见了正犹豫不前的大哥,以及劝说大哥放轻松的妹妹。方晴一脸错愕的神情,明白自己上当受骗了,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时,妹妹甜甜地上前搭话。

“啊!方姐姐——”小婷示意大哥赶紧送上鲜花,但沈平凡同志却傻站着没动。

这家伙可真笨哪!大哥被妹妹用力一推,正好撞到方晴的面前,便赶紧笨手拙舌地献上了玫瑰:“这个——这个送给你。”

那个小助理根本没接过花束,而是铁青着面色:“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哎呀!我的肚子好饿啊!”小婷仿佛一只唧唧喳喳的小喜鹊,扑腾着翅膀活跃气氛道:“方姐姐,我们还是进包厢坐吧?具体怎么回事,我们一边吃菜,一边聊!”

我这个妹妹既不像大哥那般呆头呆脑,更不像薛丽娜那样除了会发小姐脾气,简直就是草包一个。总之,能拥有这么一个绝顶聪明的亲妹妹,由她代为陪伴大哥去相亲,着实让我省心省力了不少。

小婷不请自进,一身春装的花裙子摇曳生姿,仿佛一只花蝴蝶般翩然落座在了包厢的餐桌边。方晴见这对兄妹俩的不请自来,便憋着一肚子的怨气,闷声坐在妹妹的身边,与大哥隔桌相望,一脸仇敌的模样,这吓得沈平凡同志根本就不敢与之对视,似乎是怕被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神所剿灭。之后很多次,听到妹妹描述当时的情景,我都会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笑得肚皮都快破了。怕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大哥更容易害羞、更加笨拙、更为傻气的男子了。

为了活跃气氛,小婷主动点菜,并与大哥和方晴不停地转换着话题。而在馆外的夜市间,我和艾哲吃过了面条,正一路品尝着各色小吃,悠闲地相伴着散步逛街。由于,街面上多是来自于医科大学的学生,我们就像是一对在校读书的小情侣,尽情享受着约会的时光。不能浪费此般美妙而浪漫的气氛,我便尝试性地抓握住女教授的手。艾哲先是一愣,顺着自己的手臂看到了我的牵握,但她没有反对,而是面露含羞的红润。

前面是一家啤酒烧烤大排挡,包学盛点了满满一桌子的小菜,正跟几个相熟的朋友喝酒聊天。觥筹交错,酒令冲天!包学盛仰面灌下了一杯啤酒,低头时正见我与艾哲在一起,两人更是手牵着手的亲密,其脸色立马便冰冷了下来。

糟糕!这家伙该不会是想找我们的麻烦吧?为了避免女教授瞧见她的学长,特别是对方那双仇视情敌一般的眼神,我慌忙用身体遮挡住艾哲的脸。却不想,女教授指向马路对面“中国结”私家餐馆的大门,奇怪道:“咦?沈平治,那不是你大哥吗?”

果然,大哥看起来似乎有急事,从私家菜馆内跑了出来。我和艾哲一前一后地穿过马路,正巧见妹妹也飞奔着跟了出来,便一把抓摁住小婷:“怎么回事?大哥怎么走了?”

妹妹却是一脸同样疑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啊!刚才,大哥接到了一条短信,脸色变得铁青,二话没说,就跑了出来。”

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高庙村的梁家二女儿——梁小兰出事了。一旦梁小兰有任何的麻烦,大哥必定不顾相亲的局面,而是第一时间寻求办法。

于是,我安排妹妹道:“小婷,你赶紧坐出租车回家,关好门窗,早早休息!”我不能让妹妹卷入进梁小兰与其前夫的报复与纷争之中。

“好!”妹妹听话地点了点头。

同时,我见大哥站在路边,正在招手向出租车,神情十分焦急,便对女教授道:“艾哲,真对不起!今天,你特意为相亲的事花了那么多心思,却被我大哥给搞砸了。”

“没事!你大哥肯定是有什么更加要紧的事去办。”

“麻烦你跟方晴道个歉。”

“好的,我知道!”

此时,方晴就如同一个孤傲冷漠的贵妇人,不仅对自己的身外之事皆概不关心,更是对大哥的突然离席而求之不得,正在包厢内独自享用着还没怎么动过筷子的一桌美味珍馔。

我赶到大哥的身边,见他坐进一辆出租车,便追坐进了后车厢。

“沈平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好好的相亲都被你给搞砸了。”

然而,大哥却是一副惶恐的神色:“是——是王裕贵,王裕贵出现了,他绑架了梁小兰。”

沈平凡同志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掏出手机,调出了短信内容:“梁小兰在我手中!”刚才在“中国结”私家菜馆的包厢内接收到短信的同时,大哥连忙回拨该号码,但手机却是无人接听,用户名显示为一个陌生的号码。果然,一切正如我之前所料:梁家二女儿出事了!

“但你清楚到哪儿去找她吗?你知道梁小兰被她前夫绑架到了哪儿?你又准备如何解救梁家二女儿?”

面对我的一连串提问,大哥尽是满脸的茫然,显然沈平凡同志根本就没想好应对之策。

“所以你要冷静,现在——我们就去找莫警官。”

莫直徽曾经对我和大哥千叮咛万嘱咐:如果王裕贵再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兄弟俩必须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万不能再像上次一般藏着掖着。

(肆)

王裕贵的出现——注定了今天晚上必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莫直徽在听取了我和大哥的情况汇报之后,特别是根据大哥所提供的短信与手机号码,紧急召来刑事技术部门,通过GPS全球手机卫星定位追踪系统,快速查找到了王裕贵手机的具体位置:那是距离公安分局大约一公里的废墟,被市内一家有实力的房地产商将作为商业用地,恰恰属于莫直徽任职单位的管辖范围。

大哥很高兴这么快就锁定了王裕贵的藏身地点。然而,我总觉得那个暴徒不会这般愚蠢,在还没来得及交易赎金之前,却是被警方轻易地抓捕归案。

果然,根据GPS全球手机卫星定位追踪系统的指示,莫直徽所率领的行动小组追踪到目标地点时,根本不见王裕贵的身影。

由于还没有正式开发用地,随处便可见残垣断壁,这极为有利且大大方便了犯罪嫌疑人的就地藏身。此地块置身于闹市区的繁华地段,拍下此块地皮的房地产商所提出的口号就是要建造成为全国最大、最豪华、最顶级、最尖端,集购物、娱乐、餐饮、酒店、商务、办公、家居、休闲、运动、旅游等十大功能于一体的超大型新都市主义国际生活街区。为了实现如此宏伟野心,房地产商已经招标全球顶尖的建筑设计事务所,启动了规划方面的工作。

废墟的一侧边缘大约百米开外,就是车水马龙、人潮如织的闹市商业街。现在不过九点钟左右,正是夜生活的刚开始,整个街市皆热闹非凡,王裕贵很有可能在警方到来之前,已经混迹在了人群之中迅速离开。

根据GPS定位追踪系统所显示的信号,行动小组如同收紧的口袋,来到了废墟东侧的断墙处,信号指示王裕贵的手机就在这儿。但满目皆是残垣断壁,看起来着实乱七八糟,让人实在摸不到头绪。突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吓了行动小组一跳,隐约可见地面的碎石下闪烁着一只光怪陆离的机器。莫直徽径直走过去,沉稳地戴上了手套,拨开了地上的残砖,发现那是一只一次性手机。

当即,莫直徽打开了短信功能,屏幕跳出了一封绑架信:你们告诉梁小兰的现任丈夫,梁小兰和她的姐姐——那两个丧门星不仅让我坐牢,更是令我大哥命丧黄泉。我代我大哥向她男人讨要阴曹地府费——五十万元人民币。三天之内,我会另行通知交易地点。

果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论是这恶棍的大哥被产下死胎的妻子砍死,亦或是他本人因为偷鸡摸狗而蹲入了班房,这都是他们兄弟俩自身作恶多端、为非作歹、咎由自取所理应受到的惩罚,与无辜善良的梁家二女儿何干?

之后,根据电信部门的记录显示,王裕贵给大哥发短信之前,那只一次性手机的号码只被使用过一次,正是这暴徒出狱后的第二天,给其家里拨打过一次电话,算是报平安,说他出狱了。此后,王裕贵就再没跟他的家人联系过,也没有回往清溪村的老王家看看。由此可见,这暴徒潜伏下来,更是拿定了主意,就是要找梁小兰和其现任丈夫的麻烦。

经过现场勘查之后,莫直徽一边将手机放入进证物袋,一边冲我与大哥道:“虽然还没鉴定这手机上是否留有指纹,而且手机里的绑架短信也没有留下任何落款和姓名,但我相信梁小兰必是被她的前夫给绑架了。之前,你们跟梁小兰有过接触吗?”

“昨天——也就是星期天晚上,梁小兰来找过我大哥。”我将沈平凡同志推到了莫直徽的面前。

“啊!事——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大哥哆嗦着舌头解释道:“两天前,王裕贵找到了梁小兰的住处,将她的现任丈夫暴打了一顿,导致其丈夫住院。因住院费不够,你们也知道,王裕贵把他们的火锅店给砸了,他们夫妇俩也没存什么钱。”

大哥这副笨嘴拙舌的样子真让我为之捉急捏汗:“大哥,直接说重点!”

“好——好!我说重点,所——所以我就借给了她两万块钱。”

“啊!”莫直徽生气道:“这么重要的信息,你们怎么没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梁小兰怕王裕贵报复,嘱咐我千万不要报警,她想丈夫既然已经住进了医院,那里人来人往,应该不会出事,却没料到她自己被绑架了。”

也就是说,调查梁家二女儿的行踪,将成为其被王裕贵绑架,以及在哪儿绑架的整个事件的关键点。于是,我们连夜赶往广博县人民医院。莫直徽手握方向盘,而我坐在副驾驶室,大哥则坐在后车座,望着窗外闷闷不乐,是在担忧梁小兰的安危。

来到高速路口的收费站,我接到艾哲打来的电话:“怎么样?事情都处理得如何?”可听闻女教授的声音很担心。

“有些麻烦!”我用手括住了嘴巴,是尽量不想让大哥听到,以免徒增他的担忧:“总之,我们现在正赶往广博县。”

“那你路上小心。”

“好!啊!对了!”突然,我想起了什么:“艾哲,明天,我很有可能没办法到研究所上班。”

“我知道,我会安排其他人做好你的工作。你们注意安全!”电话里,女教授没有过多的废话,则是传递来其惯常温和的笑意,让人感觉到亲切而暖心。

借着道路两侧的荧光反光板,莫直徽斜着眼角余光,见我笑容甜蜜地放下了手机,便随口问道:“你女朋友?”

“算是吧!”艾哲在电话中的嘘寒问暖的确像是我的女友,尽管我们没有刻意确定彼此之间的恋爱关系,但我们自相识以来尽显默契的交往,特别是刚才在夜市时,我牵握住女教授的手,她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而是已然默认了我们之间的情侣关系。

“就是上次你爽我约——”

“哎呀!莫警官,我上次真的是临时加班,您老就别让我难堪了。”

“你瞧瞧,我这话还没说完,你倒先跟我急了!我是想问刚才给你打电话的这个女孩

——是不是就是当时在包厢里的那个?”我很高兴莫直徽称呼艾哲为“女孩”,而不是“女人”。

“她看起来是不是很年轻,跟我一样大?”

正提问时,我的手机再次铃响,本以为是艾哲的来电,有什么忠告需要补充,便慌忙掏出话机,屏幕显示却是薛丽娜的来电,弄得我脸色十分难看。

于是,我冲话机对面那个小女人恶声恶气道:“干吗?”

“矮冬瓜”则是努力讨好我:“平——平治,你还没睡吧?”

“对!我现在正在加班,很忙!”

“哎呀!平治,你天天说忙,我们都好长时间没见过面了,要不然明天……”明明在上周四,我们才见了面,还在医科大学的第三食堂里一起吃过了午饭,这不过仅仅才四天没见,怎么就变成好长时间了?

“再说吧!我现在真的很忙!”我也不理会薛丽娜的反应,就挂断电话,关闭了手机。

莫直徽因见我一脸烦恼的模样,与之前接到艾哲来电时的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禁笑言:“这个——恐怕就是去年被梁小军绑架的那个女孩吧?”

“对!就是那个薛丽娜,整天缠着我,快要把我给烦死了。”

“哈哈!”莫直徽大笑道:“真不明白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整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似乎除了情啊爱啊,就没有其他的追求。”

“莫警官,您这一棒子打下来,该是伤及了多少无辜啊?!整天想着琼瑶小说里的情啊爱啊,那是薛丽娜的追求;我可是一心只想着为人民服务,造福于癌症病人的美好未来。”

“那如果她知晓你有了新女友——”

“莫警官,我要严厉更正你这句话中的两点错误:第一、之前,我可从来都没有过女朋友,是薛丽娜一厢情愿的纠缠,弄得我不胜其烦;其二、艾哲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我唯一的女友,请不要破坏她在我心目中的圣洁地位,进而伤害到我们之间那份纯真的感情,好吗?”

“哈哈!”我的这股子认真劲儿把莫直徽给逗笑了:“似乎今天我说什么,对你而言都是错的。”

只要不讨论有关女教授任何不公正的言辞,其他话题统统好说,我都可以满不在乎。

“对了!”当即,我想到了一个顶要紧的问题:“莫警官,我怎么从来没听您谈起过您的家庭情况?”

“因为没什么好谈的。”莫直徽手握方向盘,正目光如炬般专注着前行的道路。

“您外出执行任务时,我从没见您给家人,或是他们给您打过电话。”

莫直徽叹了口气:“刑警这份工作实在是太辛苦,经常半夜三更接到电话,便要出警执行任务。况且,作为警察的家属,整日也是提心吊胆,担心我会受伤,甚至是牺牲。十年前,也就是我调到市公安分局的第一年,我老婆由于实在受不了,就跟我离婚了。我们有个女儿,算起来跟你妹妹差不多大,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那离婚这么多年,您都没见过您的夫人和女儿吗?”

“今年春节见过一次面,”莫直徽露出一副身为人父既惋惜惆怅又欣慰快乐的笑容,神色无比自豪道:“那个小家伙已经长成了个大姑娘,身高都已经超过她母亲了。”

这一路上,大哥始终都没有说话,而是焦虑地望向窗外,一抹抹光与影斑驳的色块,仿佛洗脸般从他眼前闪过,将其固化成一尊沉默着的雕塑,看起来竟是显得有些忧郁过度,是在担忧着梁家二女儿的安危。

(伍)

大概于夜里的十二点钟左右,我们来到了广博县人民医院。

从停车场来到医院的大门口,广博县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吴队长立马就迎了过来,冲莫直徽立正并敬了个军礼:“首长好!”

“小吴,这次又辛苦你了。”

“首长,您别老这么客气。本来,这案子也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鞍前马后也是应该的。”

“那我们赶紧进去吧!”

由于这位吴队长去年夏天查办过那宗我们大姨的遇害案,与我和大哥不仅有过照面,大概也很清楚这么多年来我们老沈家在高庙村的情况,以及我们与莫直徽的朋友关系,便冲我和大哥礼貌地颔首点头。

在吴队长的陪同下,我们在住院部的骨科病房找到了梁小兰的现任丈夫——牛本命。难怪,那个老男人经营的火锅店名叫“本命火锅店”。

之前在来往病房的路上,吴队长向我们快速通报了伤者的情况:牛本命,今年五十八岁,父母早已去世,其直系亲属中只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正好已经步入花甲之年。因前妻无法生育,牛本命没有子女,前妻在五年前因车祸去世。另外,吴队长向莫直徽通报了牛本命的报案情况:昨天傍晚大概五点钟左右,梁小兰给丈夫喂过晚饭后,说是要到城里来办点儿事,但没有具体说明到底是去办什么事情,多半是顾及与我们老沈家的风言风语。由此,结合我大哥的证词,梁小兰进城的目的,就是要向大哥借钱,以支付其现任丈夫——牛本命的住院费。

当即,大哥从身上掏出于自助银行取款时,自动提款机所提供的四张客户凭条,则是详细记录下了两人的见面时间大概在昨天的20:40。由于自动提款机的单笔上限额度为5000元,大哥一共提款了四次,达到单日累计取款上限为两万元整的额度。之后,两人说了将近二十分钟的话,主要是大哥劝梁小兰放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由于牛本名住院期间,梁小兰为了方便照护丈夫,就将儿子托管给娘家照看。既然娘家人不肯借钱给她,但帮忙照顾儿子总可以吧?毕竟,那孩子总是高庙村老梁家的血脉。电话里,梁大重的婆娘直埋怨自己的二女儿没良心,不给孩子生活费也就算了,也不来电话问候一下耀耀,那孩子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这样,牛本命因心焦妻子会遭遇不测,连忙委托自己的亲姐姐报了警。

由此可以推测:昨天晚上,梁小兰与大哥分手之后,还没来得及上高速公路,就有可能遭到了王裕贵的绑架。果然,之后警方通过高速路口收费站的监视器,只查找到牛本命所描述的那辆商务轿车进城时的画面,却是没有任何梁小兰出城的情况记录。时间节点也和大哥的描述极为吻合,商务轿车大概是在19:40通过了收费站,将近一个小时后赶来到了我们的公寓住址。

与此同时,我们通过牛本命的主治医师了解,伤者的身上有多处软骨组织挫伤,内脏器官则是伴有少量的内出血,但问题不大,没伤到要害。大概住院静养一个月左右,牛本名就可以痊愈出院了。

病**的男子贴合我梦境中曾经现身过的场景,与出现在我睡梦中那个老男人的形象如出一辙,也是背冲向门口正侧躺在**。但相比梦境中的差异,病**的男人更像是一个缩了水的小老头,比其实际年龄要苍老得多。我们一行四人走入进病房的感觉,就如同我再次跨入梦境里的画卷,心头不免传导来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

由于听到脚步声,牛本命慢慢地转过了身子,带动病床的金属骨架发出“咯吱咯吱”的轰然声响,仿佛连同病床皆化身为了一具形如枯槁的巨大骷髅,而牛本命那副蜷缩着的苍老躯壳正是这副巨大骷髅所属心脏的位置。与我梦境中的画面几乎类似,病**老男人的面容正扭曲着愁苦的哀伤,显然是在担忧着其爱妻的去向。虽然他没有死死地抓握住我的手腕,也没有冲我苦苦地哀求,但如此相似度极高的梦境被转化为现实场景的画面,还是惊了我自己一大跳。哥哥问我怎么了,我连忙摆了摆手,表明自己没事。

看来,这一系列残酷的打击,包括火锅店被砸、自己受伤住院、医药费毫无着落、现任妻子的失踪……对这位临近花甲之年的老男人着实重击不小。眼见警方告知其如此残酷的事实真相——他的妻子遭到其前夫的绑架,并向他勒索五十万元的赎金,令我实在感到有些于心不忍。为什么不幸的人们在刚刚看到了一点希望的影子,品尝到久未感受过的幸福滋味,却是再次跌落进了无底的深渊?

“对!我们正是为了解你弟妹失踪的情况而来。”吴队长隆重推出了自己的老领导老上级:“这位是市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的莫队长。”

“你好!我叫莫直徽,从市公安分局刑侦大队赶来。”为避免刺激病人及其家属的情绪,莫直徽尽量保持着微笑的态度道:“我们已经初步查找到您妻子的下落。”

牛本命因听闻警方有爱妻的消息,起初愁苦的脸色一震,便挣扎着要坐直起身,却是被其姐姐用眼色压制了下去。

“吴队长,你们也看到我弟弟的身体不好,有什么情况,就跟我说吧?”牛本命的姐姐是要把我们带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交涉。

“不行!”莫直徽坚决摇头:“这次情况紧急,更牵扯到赎金交易,所以我们一定要家属知晓案件的具体情况。”

“赎金?”当即,那个老妇人垮下了一张马脸。

莫直徽从口袋里掏出证物袋,从手机中调出了那封绑架信。

“这是什么?”老妇人伸出一双鸡爪般的利掌,强行夺走了莫直徽手中的物证,随其对短信内容的深入,那张马脸愈加面目惨白,如同退了血色的鸡皮,竟是泛起了一层疙瘩。

“姐姐,快给我看看是怎么回事?”牛本命由于胸闷,喘了口气急切道:“我妻子——小兰她到底是怎么了?”

牛本命的姐姐颤抖着一双乌紫的嘴唇:“这个遭千刀的,这是想要我们老牛家的命呀!”

“姐,快——快拿给我看!”

牛本命痛苦地伸手朝前一捞,大哥赶忙上前搀扶住其身子:“小心!”

“真是个丧门星,这嫁过来才几个月呀?就把我们老牛家搞得乌烟瘴气,店也赔了,还把我弟弟祸害成这样。这还嫌不够,还把以前的男人引狼入室,张口就是五十万,去买那个女人的贱命。五十万哪!他当我们老牛家是印钞票的?你们不如直接杀死我算了!”如果我不是已经知晓这个老妇人是牛本命的亲姐姐,肯定百分之二百认定她就是梁大重婆娘的亲姊妹。

虽然牛本命的姐姐说话不好听,但梁家二女儿的确是命运多舛——不管是自己的父亲还是在两任丈夫之间,这个可怜的女人则是被不停地来回交易;不管是前一次的婚姻,还是这一次的妥协,梁小兰都被当作是其娘家摆脱困境,或是发家致富的一枚筹码:用之如草鞋,弃之如敝履。

于是,我为梁家二女儿抱不平道:“没哪个女人想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这么不痛快!”

那老妇人听闻弟弟执意要支付赎金,整张马脸涨得通红:“你还真是被那个拖家带口的小狐狸精给迷晕了!就你这副身板,管自己都顾不过来,还要管那个小狐狸精?!”

牛本命则是坚持:“实在不行——就把我们那套房子给卖了。”

老妇人听闻弟弟这么说,不免狂轰烂炸地发疯道:“你不要命了?你这后半辈子准备睡到大街上啊?”

“钱可以再挣!”

“挣什么挣?你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有几个十年可活啊?!”

牛本命大口喘气地表决心:“只要我活着一口气,就能将那家火锅店继续开下去。”

老妇人被弟弟气恼得咬牙切齿:“也不知道那个小狐狸精都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居然可以为她不顾自己的死活,那孩子也不是你的,竟是当成亲生的来宠,我们老牛家上辈子欠他们姓梁的呀?!”

莫直徽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没想到现在的人都这么现实,便对梁小兰的现任丈夫道:“牛本命,我们警方并非要你们交付赎金,其根本目的也是为了能救出被害者,同时将犯罪嫌疑人缉拿归案。你看能不能先想办法凑足这五十万,我们一定会将赎金物归原主。”

“你说得倒轻巧,那个犯罪分子又不是傻瓜,能傻站在那儿让你们缉拿?!说不定钱到手了,人撕票了,到时候人财两空,谁赔我们老牛家的损失啊?是你们公安局赔,还是国家赔?”

尽管牛本命姐姐的上述担忧不无道理,警方也无法百分之百地确保计划顺利——很有可能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既然梁小兰已经是她的弟媳妇了,多少应该祈祷一下弟媳妇的安全吧?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如此恶毒,口不择言,不近人情?

吴队长有意要帮自己的老领导,眼见做老妇人的工作行不通,只得面冲牛本命语气强硬道:“牛本命,梁小兰现在是你的妻子,到底救不救,应该如何救,你自己拿主意。毕竟,这可是牵涉到了人命官司!”

“我跟小兰有感情,当然要救她,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要凑足这五十万。”

牛本命这番动情的表态,将老妇人的脸都气绿了,却又拿自己的亲弟弟毫无任何的办法。

莫直徽感激地抓握住对方的手:“请您放心我们警方的办案能力,一定能救回您妻子,并将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

就这样,如何才能找到那辆车身上贴有“本命火锅店”字样的瑞风商务轿车则成为了整个绑架案最为关键的侦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