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暴徒出狱

(壹)

梁小兰的前夫名叫“王裕贵”,与梁小兰的姐姐——梁小梅的丈夫是亲兄弟,和他那位操蛋大哥王富贵一样,也是因为不学无术,便锒铛蹲进了班房。但由于不过是小偷小摸的不法行径,所以也就没怎么重判,关个两三年也该出来了。

“出狱就出了呗!”我没认为这是多大的事。

然而,大哥的语气却是又急又恼:“今天傍晚,他将梁小兰丈夫的火锅店砸得一塌糊涂。刚才,梁小兰打电话给我,让我们多加小心。”

“好!我知道了。”

那个混蛋刚从班房里出来,就胆敢兴风作浪、胡作非为、为非作歹,这也真是太无法无天、目无法纪了。

“怎么了?”艾哲见我脸色异常严峻地放下了手机。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闻身后传来“隆隆隆”低旋的摩托车声,车主似乎正加大马力,一股高速气流从我们的身后猛烈地撞来。

艾哲因代我先行回头,发出了剧烈的尖叫声:“小心!”

医科大学背后的商业街也是一条夜市,但这条连接着商业街与后校门的巷道,却显得异常平和安静。当时,我们正准备过马路,面前闪过一道黑影,刀片一般切过我的肩口。

艾哲将我顺着她的方向一带,我们两人便互拥着同时倒地。如果不是女教授拉拽得及时,我已经做了那暴徒的车下鬼。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不顾胳膊肘的伤痛,一把拉起被我压在身侧的艾哲。我要保护好面前的这个女人,这是我此时此刻唯一的念头。

五六米开外,停着一辆油亮漆光的黑色摩托,车边站着一个高大猥琐的男子。眼下,由于天色黑透,男子青色压面,一身黑色的皮衣与皮裤,虽看不真切对方的五官,但我知道面前的混蛋正是王裕贵。

那个暴徒拧动着摩托车把手,马达的“隆隆”声不绝于耳,分明是在朝我们恶意地挑衅。班房都没将这暴徒教育老实,反倒是变本加厉,越来越嚣张跋扈,越来越目中无人。

“呦!平治,交女朋友了?!”果然,摩托车的方向传来了王裕贵的声音。

那暴徒见我搀扶起艾哲,从眼底里逼射出一股恶毒的调笑,似乎是要将眼珠子外翻出了眼眶。

我则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怎么?刚出班房,就急慌慌地想要赶回去?这么快就惦记起你那帮狐朋狗友了?”

“回不回去,老子乐意!”这暴徒在班房内把胆儿也愈加养肥了?!说起话来,满脸卯出疙瘩一般的横肉,不免凶相毕露。

“这当然是你自己的事,即便跑到城里来撒野,也逃不过警方的抓捕。”

“少跟老子废话!我问你,梁小兰在哪儿?”终于,王裕贵引向了正题。

“你这话倒是很奇怪,我又不是你前妻——梁小兰的什么人。”我之所以刻意突显出“前妻”一词,是在向王裕贵挑明他们已经离婚,梁小兰跟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暴徒一脸横肉疙疙瘩瘩的冷笑:“但梁小兰那小骚娘们儿,和你大哥——是在跟老子之前就有一腿了吧?虽然他们给老子戴上了一顶绿帽子,老子捡了个破鞋,但老子大人有大量,也就不跟你们追究了。老子不知晓你大哥的工作单位,所以——就只好来找你了。”八年前,王裕贵将刚满二十岁的梁小兰给强行霸占,这暴徒不仅侮辱自己的前妻是破鞋,并且还诬陷大哥与梁小兰之间的纯洁关系。想必,天底下再难找到这般光面堂皇、厚颜至极的无耻恶霸了。

“王裕贵,你别血口胡喷我大哥和梁小兰的关系。再者说了,梁小兰嫁给你时,那可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女孩,还给你生下了王耀耀,是你把他们娘俩儿给毁了。”

“什么?梁小兰嫁给老子时清清白白?那你带她去医院,现在就去,看她还是不是处女?对!就在你们医院检查好了。”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艾哲实在听不下去,从我身后冒了出来:“你让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到医院去证明自己是不是处女,你不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很无知可笑吗?”

“艾哲,你别管!”我将女教授重新挡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你跟这种恶棍是讲不清道理的。”

“沈平治,你说谁是恶棍?”王裕贵竟是被我给激怒了。

我明白在这种暴徒面前根本没道理可言,也就毫不客气地冲王裕贵指鼻子骂脸道:“天下混帐,你们王氏兄弟争当数一数二,想必,没人敢争老三!”

“你说什么?”那暴徒将**的摩托车朝前一拱,是要向我飙来。

“难道,如今的混账们连耳朵也都不好使了?”我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做了个侧耳倾听的姿态。

“我们走吧!”艾哲被我的样子给逗乐了,因不想跟王裕贵过多啰嗦,便拉拽住了我的手,匆匆地穿过了马路,朝医科大学的方向走来。

“哎呦——哎呦——”一走进了医科大学的后校门,我这才连连哀号地惨叫出声,挣脱开被女教授抓拽得快要脱了臼的左手臂,正是起先撞疼倒地的那侧胳膊肘。

“怎么了?”艾哲赶紧松开我,一脸紧张的神色:“你受伤了?该不是撞到旧伤了吧?”

“已经没事了。”我甩了甩手臂,脱臼的疼痛之感漫过心尖,心跳也恢复了正常的速率。

尽管我一再拒绝,但艾哲还是把我带到附属医院的夜间急诊室,并且叫来了她的师兄——放射科主任亲自为我检查。

坐在放射科走廊,等待诊断结果时,我对艾哲抱歉道:“对不起!那就是我们村里的一个泼皮无赖。”

“看出来了。”女教授倒是一点都不为王裕贵那暴徒所恼怒的模样,则是冲我担心道:“啊!你的额头也受伤了。”

“没什么!一点小擦刮。”这样,我才感觉额边的头发有些湿漉漉地粘稠,已经湿透且冰凉,多半是流了些血。于是,我半开玩笑道:“我没破相吧?”

果然,艾哲被我逗开了怀:“这种情形下,你居然还能开得出玩笑。”

“不然,怎么办?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动不动哭鼻子吗?”我孩子气地抓摸了一下鼻头,做了个痛哭流涕的鬼脸。

艾哲似乎拿我毫无办法,微笑地摇了摇头,突然抓握住了我的左臂。

“干吗?”

“别动!”

艾哲将我的手肘抓握得愈紧,但指尖的力道却是柔韧有度,温存地从桡骨一寸寸地揉捏到了肩胛骨,是在检查我有没有骨折。于是,一股电流宛如水波激**,将我沉浮在了涟漪之间,呼吸竟是感觉莫名地急促,心跳更是加速到无法自已。半个小时前,我与艾哲相拥着倒地,由于事发突然,加之王裕贵不怀好意的现身,让我无暇顾及和女教授的亲密姿态。眼下,因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真让人感觉异常美好。

“怎么了?”不知艾哲是号出了我脉搏的异样,还是察觉出了我的神态有些奇怪,则是怔怔地凝视着我。

“啊!没什么!”我连忙收敛住意乱情迷的心悸之感,大声遮掩着动**的心绪:“放心!肯定没骨折。哎呀!”与此同时,我注意到艾哲的右手腕处划出了一些血口子,大概是刚才我在压下去时,造成其不慎倒地而划伤的。“怎么?你也受伤了?”

“没事!”女教授摇了摇头,赶紧拉下旗袍的袖摆,遮挡住了腕端的伤口:“一会儿,擦点儿药就好。”

放射科主任拿着我的X光片从检查室内走了出来:“放心,没伤到骨头。”

艾哲松了口气:“那就好!”

“哈哈!”不想,那位放射科主任竟是大笑了起来:“你对你这个小下属——倒是很上心啊!每次,都由你这位所长大人亲自‘押’来照片。”

女教授礼貌地回答:“每一位下属都是我们研究所的人才嘛!”

“我看未必!”放射科主任回头斜睇了我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便落落大方地将面目一正,冲我伸来了握手:“对了!上次,我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包学盛,毕业于医学影像学专业,大你们所长四届。”这么说来,这个包学盛少说也该三十七八岁了。

“啊!包师兄好,我叫——”我还没自我介绍完毕,就被对方抢去了话头。

“你是叫沈平治吧?!”包师兄用他那双对付情敌的眼神注视着我,虽算不上敌视,却也绝非友善。

看来,我的推测一点都没错,这位名叫“包学盛”、毕业于医科大学医学影像学专业、现任附属医院放射科主任的学长,必是已经暗恋艾哲多年。他不仅由艾哲随叫随到,事事也更是皆亲力亲为,已经到了肝胆相照的地步。

只是不清楚艾哲对这位包师兄的良苦用心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态度?是否也对包学盛有过什么心动的好感?亦或两人有没有过恋爱的关系?但在我看来似乎不像。

(贰)

我回到公寓时,已经十一点过,妹妹早就已经睡了。

这样也好,不必刻意地避开小婷,与大哥进行私底下的谈话。虽然并没有专门开会进行过相关讨论,但我和大哥已然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之感,尽量避免将妹妹牵扯进这些不必要的繁事纷争当中。

当时,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由于没有开灯,窗外浸润进淡淡的月色,将我与大哥的影子如同皮影戏般平熨在沙发的靠背上。

大哥因见我的额头上贴有纱布,不免吃惊地瞪大了一双黄牛眼:“平治,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

“还能怎么?!”我摸了摸发迹线边的那块纱布,疼得将嘴巴一咧:“你打电话时,王裕贵那暴徒已经赶去了医院,找我要梁小兰。”

“啊!”大哥的嘴巴张大得跟他那对黄牛眼一般吃风,下巴更是差点砸落在地:“他去找你了?”

“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我根本就没有将王裕贵放在眼里,只是担心这暴徒不停地制造事端,难免会殃及到大哥和妹妹。

“你们没怎么样吧?”大哥的问题总是令人感觉想发笑。

“怎么?”我斜睨着目光:“你是想让他把我打死,还是我把他揍残?”

“平治,你这是什么话?!”大哥憨憨地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大哥你想说什么——我没把梁小兰的前夫怎么样,连根手指头都没碰。”倒是那暴徒差点要了我与艾哲的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摆了摆手,对于沈平凡同志的解释毫无任何兴趣,每次当对这个大哥的智商感到捉急时,我在心底便连名带姓地称呼他为“同志”,仿佛他是一个外族人。

眼下,我则是有更为关心的问题:“梁小兰来过这儿?”

“没有!是她打电话给我,要不然,我哪会知晓她前夫出狱一事。”

“那现在——她人在哪儿?”

“我也不太清楚。梁小兰只是在电话里告诉我,王裕贵到火锅店找她现在的丈夫要钱,他丈夫没同意,那暴徒便一气之下,挥舞着棒子砸烂了火锅店……并声称他没有同意跟梁小兰离婚,那只是梁小兰单方面所提出的离婚申请,他让梁小兰出来见他。现在,梁小兰连娘家也不敢回,只能躲在外面。”

今天是梁耀耀农历七岁的生日,梁小兰跟现任丈夫准备给孩子好好地庆祝一下。尽管那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但因为人还算本分,对她和孩子都很好,也不嫌弃梁耀耀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没提出让孩子随他姓。就这样,梁小兰也不再嫌弃对方年岁大,虽然两人之间没什么感情,但也安安分分地过起了小日子。

梁耀耀七岁生日的这天,夫妻俩早就商量好给大家放一天假,火锅店也随之歇业一天。就在夫妻俩与店员们给孩子庆贺生日,大家正欢笑着准备一起吹生日蜡烛时,梁小兰的前夫——王裕贵便闯进了店堂。那暴徒声称是来为儿子庆祝生日的,并虚情假意地拿出了件廉价的玩具,说是送给儿子的生日礼物。由于是梁耀耀的大喜日子,梁小兰的现任丈夫不想得罪对方,也因清楚王裕贵有过坐牢的前科,更不想跟那暴徒撕破脸,以免结下不必要的梁子,就邀请王裕贵一起为孩子庆贺生日,希望大家能团圆和气地吃顿生日宴。

王裕贵倒也真不客气,坐在生日蛋糕前,一把抓抱过孩子。在梁耀耀不到四岁时,正是需要父爱的年纪,这暴徒就进了看守所,孩子自是跟这个亲生父亲万分生疏,在王裕贵的怀中奋力挣扎,这可把那暴徒愈加惹恼了:“小杂种,不认识你的亲老子了?”

梁小兰试图从前夫的手中抢抱过孩子,却是被王裕贵死死地箍抱得更加用力,孩子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一张小脸涨紫得又哭又闹。这令梁小兰心疼得直抹眼泪:“你快放开他,放开他!什么亲老子,你弄疼耀耀了!”

“怎么?老子抱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能抱碎了?”王裕贵的这番话是故意刺激梁小兰的现任丈夫:冒牌货,我才是这小杂种的亲生父亲!那暴徒不顾孩子的哭闹,非要亲吻梁耀耀的脸蛋。

与此同时,周围的店员们则是一个个敢怒而不敢言。

梁小兰的丈夫明白不能惹恼对方,不然,这暴徒必是什么恶事都做得出来,只得对继子柔声道:“耀耀,你看,今天你过生日,你爸爸特意来看你,你就让他多抱抱多亲亲。”

“你什么意思?”王裕贵这厮是故意去找茬的,认为对方是在暗讽其坐过牢的经历,有心寻找一切机会肆扰生事。

“没——没什么!”毕竟,梁小兰的现任丈夫是生意场面上的人,虽然只是经营着一家小成本的火锅店,但活了那么大把年纪,还是明白些人情世故,赶忙招呼大家吹蜡烛,试图将危机滑过去道:“来来来!耀耀已经许过愿,让我们大家一起来为他吹蜡烛。”

吹完生日蜡烛,王裕贵也不客套,竟是手起刀落,最先给自己切了块蛋糕,用手抓着就吃了起来,看得店员们目瞪口呆。

梁小兰几次想发作,都被丈夫按了下去,那就是个做小本餐饮的生意人,一心本本分分地做经营,并信奉和气生财的道理。

吃完生日蛋糕,便开始捞火锅,王裕贵挑三拣四,不是说味道太咸,就是抱怨荤菜不够新鲜,要么就是嫌弃蔬菜太老,牙齿杀不动。整个火锅店内气氛压抑,没人敢发出任何顶撞之声,只闻那暴徒的喋喋不休。

“靠!”王裕贵在吃饱得差不多的时候,将汤锅里的菜一夹夹地往外挑,嘴巴里还骂骂咧咧地喷粪道:“老哥,你可真是一个奸商啊!这火锅油该不是用地沟油熬的吧?吃起来怎么一嘴臭烘烘的味道?臭得我直想吐!”这暴徒还刻意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梁小兰的丈夫正左躲右闪着迎面抛来的热辣油汤,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态:“哪里!哪里!这都是每天早上新熬制的汤底。”

“最近工商局、质检部门、消费者协会可是严打得厉害。火锅油都不能重复使用,更何况,你这是一锅谋财害命的地沟油——”真他妈的,地沟油你还吃得这么欢实,现在吃饱了好找茬儿是吧?!

尽管梁小兰的现任丈夫皆处处忍让,但还是无法阻止那暴徒的一再挑衅。终于,梁小兰实在是忍无可忍,清楚前夫是在无理取闹,便霍地站起身,厉声地呵斥道:“王裕贵,你要吃就吃,不吃就滚!”

“他妈的,你敢跟老子发脾气!”王裕贵将筷子往火锅桌上一拍,溅起的油汤漂到了孩子的脸上,梁耀耀被烫得尖声大哭。

“耀耀,耀耀,你怎么了?”梁小兰连忙护住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心疼地查看着孩子脸上的烫伤,泪水就像是断了线头的珠串子,跌碎了一地。

由于火药气氛浓烈,店员们一个个机敏地跃起身,慌忙闪躲到了一边。

梁小兰的丈夫赶紧上前充当和事佬:“别!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乡里乡亲的,别伤了和气!”

“本命,你没看出这混蛋是故意来找麻烦的吗?”梁小兰委屈得直流眼泪,本以为跟这暴徒离了婚,自己如今再婚,开始了新生活。然而,这舒心日子还没过两天,前夫竟是阴魂不散,这出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来找他们的麻烦。

梁小兰的现任丈夫哪里会没瞧出王裕贵是来找麻烦的。但他就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本生意人,一辈子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人及做营生。

“这女人——老子玩腻了!”那畜生一把扯住梁小兰的头发,面目狰狞地叫嚣道:“我就当是送给咱老哥哥的见面礼吧!但这人情和见面礼可不是白送的——”终于,王裕贵撂明了此行的目的:“哥哥就拿两个钱赏给弟弟花吧!”

“你这个畜生!”梁小兰奋力甩开王裕贵的抓扯,愈加恼羞成怒道:“刚才,你踏进店堂大门,我就知道你是来要钱的!”

“你他妈的,少在这儿给我老子唧唧歪歪、骂骂咧咧地没完没了!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份儿,你们梁家欠我们王家一条人命,拿多少钱给老子花都不为过,都是应该的!”

“这都是因为你那个不知廉耻的混账哥哥——”梁小兰的双目血红喷火,仇视着恶梦一般的前夫:“自己在外面不检点,染上了梅毒,回家又传染给了我姐姐,让我姐姐生下了一具死胎——”

“所以,她就可以砍死我哥?”

“那是他自作自受,活该!”这么多年以来,高庙村的梁家二女儿梁小兰对王氏兄弟真是受够了,彻底受到了头。

“你这个臭婆娘,敢骂我哥,看我不掐死你!”王裕贵一边说着,就要去掐梁小兰的脖子。

“都别吵了,别吵了,有话好好说!”梁小兰的现任丈夫给吓坏了,生怕会闹出什么人命官司,急步走到柜台前去拿钱匣,想尽快将这暴徒打发走。

“不行!”梁小兰冲过去,从丈夫的手中抢过钱匣,恨视着前夫道:“你一旦开张给了他这第一次,我们的生活就会永无宁日,这畜生就是个无底洞,你给多少钱,都不会填满他的贪婪。”看来,梁小兰是彻底将她这个前夫的习性摸透得一清二楚。

可想而知,梁家二女儿的此番阻挠必是彻底激怒了那个暴徒。

“没关系!”王裕贵的嘴角露出了一抹阴森恐怖的笑容,突然冲入进店堂背后的那间厨房,大家一时没明白过来这个暴徒到底想干吗。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之后,王裕贵则背着双手走了出来,就在众人惊恐疑惑的目光中,如同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抄起一根擀面杖,就开始砸火锅店,更是满嘴喷粪道:“你这个臭婆娘,居然趁老子坐牢,竟胆敢提出跟老子离婚……现在,还跟个这个小老头操日子,你这个骚娘们儿贱货烂货,把我的亲生儿子,弄成了外人的姓——”

于是,店员们像是一群野鸭子般,吓得纷纷抱头逃出了店堂,一个好心的员工给警察拨去了110。梁耀耀吓得躲在梁小兰的怀里,都不敢大声哭泣,而是嘤嘤地抽噎。梁小兰的现任丈夫起初还好说好劝,却是被那暴徒当脸甩了一记老拳,只得毫无办法地蹲在店墙的一角,眼睁睁地见王裕贵将自己辛辛苦苦置办起来的家业砸得一塌糊涂。这个老实了大半辈子的生意人,不过就是娶了一个年轻离婚的女子,但万万没料到自己会遭遇如此不幸。

我听闻大哥讲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感觉一股生猛之气仿佛恶向胆边灌,真恨不得能亲手捅死那个狗杂种。

“嫁给这样的男人,真是倒霉啊!”我感叹道:“也就是说,梁小兰现在既不在高庙村,也没在广博县城?”

“不!”大哥却是摇了摇头:“我想——她多半正藏身在自己现任丈夫的家中。”这么说来,高庙村的梁家二女儿还是在广博县城。

“这关系可真够乱套。”我一副头大的感觉:“我想王裕贵多半也是为了逃避县里公安部门的抓捕,便跑到城里来暂避风头。大哥,你可要小心了!今天,那暴徒来医院寻我,明天就有可能去保险公司找你。”

大哥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说自己会万般小心,转而一脸无奈幽深的愁苦道:“怎么会有这么恬不知耻的男人?”

“这人上一百,行行色色——”

突然,妹妹的卧室房门被推开,小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与大哥连忙噤声,如同欣赏恐怖片般,同时望向起夜去往卫生间的妹妹,生怕被她听去了什么。所幸,这小丫头还没完全清醒,只想赶紧返回到**。

“这都几点了?大哥和小哥哥,你们怎么还不睡呢?”小婷迷迷瞪瞪,各自看了我与大哥一眼,便游魂般从我们的面前经过。

“啊!这就睡,我们这就睡。”似乎因受到了妹妹的传染,我也打起了一连串的哈欠:“累了一天,我也洗洗睡了。”我昏昏沉沉地走进厨房,也不刷牙或洗澡,准备用清水擦把脸就睡。

“好!都睡吧!”大哥站起身,抻了个懒腰,走进自己的卧室:“明天,我也要早起,一早去见客户。”

(叁)

第二天一大早,我来到研究所,眼见停车坪上泊着方晴那辆大众墨橘版甲壳虫,中间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指南者(JeepCompass),而另一边则是靠着一辆酒红色的莲花(Lotus)跑车。

“你的脸怎么了?”方晴停好甲壳虫,从车上走了下来,指着我额头上的那块纱布:“怎么受伤了?”

“啊!没事,是我不小心碰伤的。”

我和方晴走进研究所的大厅,恰巧撞见程奥与艾哲在一起,那家伙抓握住女教授的手腕正在翻看,露出其右手腕处已经干痂了的血道子:“What'swrong?你手上怎么会有这些伤?”

“没事!我没事!”艾哲穿着一件天蓝色的中袖风衣,正将里内套着的那件白色长袖T恤用力地往下拉,试图遮挡住腕口处的伤疤。

显然,程奥对女教授过度亲密的关心令方晴有些吃醋,小助理的表情骤然冰冻,但瞬间便冰霜融化掉了,面冲两人笑言道:“这可真是巧了!刚才,我还问沈平治额头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奥回头望向我,一眼便看到了我额头上的那块纱布,似乎愈加不明白我和艾哲为何会同时受伤?

“怎么?程奥,你忘了?”为了避免让女教授尴尬,我大着嗓门胡言乱语道:“昨天晚上,你喝醉了,发酒疯!好不容易我把你塞进了出租车,结果,你闹着还没喝够,当脸就给了我一拳。艾教授跑过来,帮我拉住你,结果你将她一推,艾教授摔倒在地,手臂就被擦伤了。”

方晴一副不可思议的脸色,又笑又恼:“昨天晚上,你们喝的是不是OpusOne?Avenger——你一喝醉,就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看来,这家伙在美国喝醉酒,发酒疯是常态,倒是被我胡言了正着。

“这不可能!”程奥将眉毛一挑,试图大申辩解道:“沈平治,你胡说!我怎么可能打伤你,又推伤了艾哲?”这家伙居然因心急而直呼教授的本名。

“不信——你可以问艾教授本人啊!”我把艾哲拉来了作为同盟。

程奥连忙回头追问:“Ama,是这样吗?”

女教授浅浅吟笑,虽然很清楚我是在撒谎,但神态却是温润而不语。这让我感觉自己的内心雀跃不已,似乎我与艾哲之间私底下缔结了联盟:由于王裕贵的横生事端,却令我们两人同甘共苦,在彼此的心田播种下了一枚秘密的种子。

姜笑笑和李绮这对情同手足的闺蜜相互挽搂着胳膊正说说笑笑地走进了研究所,因见我们四个站在走廊内,两人面面相觑地吃了一惊。

于是,六个人面照着面,似乎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神态,尤其是我们四人——几乎个个都是研究所内的精英上层人士,就我一个最为普通的动物饲养室研究员,落魄得像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的一只湿漉漉的小白鼠,竟是令我于内心深处产生了严重的自卑之感。

众人皆愣足了两三秒钟,却是李绮最为大方,利利落落地走上前:“艾教授好,今天大家都来得好早啊!”问候众人的同时,这个小女生则特意望了一眼程奥,满目柔蜜似水着黑白分明的春情。

“别发呆了,大家都去忙吧!”艾哲就像是被重新启动了发条,“蹬蹬蹬”地快步迈上了楼梯,天蓝色的风衣翩若羽翼。

午饭时,我拉着方晴来到第一食堂二楼的小炒部,千方百计地拜托这顿饭由我来请客做东,这可是我第一次摆阔大出血,疼得我心肝直颤且胆汁酸苦。

“我记得你不能吃太辣的,咱们吃点儿清淡的。”我拿起餐桌上的菜单准备点菜。

方晴却是用防范的眼神望向我,似乎生怕我从其背后猛下黑手:“沈平治,今天——你如此积极地请我吃饭,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哈哈!方晴,这你可就是想多了。”我笑得肚子有些发疼:“但如果要说——我真有什么目的的话,却也不至于不可告人。”

那小助理见我把话撂明,便放下心来:“没想到,沈平治,你还真有求于我?!”

“方晴,我想取一个英文名,你既然在国外呆过,就帮我出出主意吧!”首先,我要从名字的气势上压倒性地制服住程奥,那家伙不仅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为“复仇者”,还特意接受了艾哲的邀请来我们研究所,并托女教授送来了我们高中时代的那份年级排名表,这不明摆了就是在针对我吗?那个手下败将的用意是在向我宣战:他要将高中时代的落败和耻辱皆悉数奉还与我。

“不就起个名字,你想取啥就取啥呗!”方晴却是一脸事不关己无所谓的态度:“干吗让我出主意?”

“方晴,你有英文名吗?”我这策略是将那小助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现拉下了神坛,参与进我的主意。

果然,方晴被我顺水推舟:“有啊!我在国外时,大家都叫我Lucky。”

“Lucky——幸运的,好兆头。那你帮我想想有什么好听的英文名,什么亚历山大、丹尼尔、查尔斯、布兰登、道格拉斯……这样的就算了,一点特色都没有。”

“是啊!”我的抱怨引起了方晴的激赏和共鸣:“我也觉得外国人起名字一点创意都没有,满大街都是一样的名字,那你想要个什么感觉的?”

“当然是要有气势,如雷贯耳,令人感觉印象深刻,秒杀老外!”

“哈哈!”方晴乐不可支:“你这要求可能有点儿高。”

“在说什么呢?这么好笑。”我们的身后传来了女教授的问话。

我与方晴抬头望见艾哲和程奥正朝我们的餐桌走来,那小助理的眼睛甫地一亮,是因为看到了心仪的对象:“啊!沈平治正在让我帮他想一个气势如虹、如雷贯耳的英文名。对了!”方晴将告一段落的话头快速地切换,笑容可掬地面冲程奥热脸贴了过去:“程奥,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叫Avenger?复仇者!你该不会是对什么人心存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艾哲坐在了我对面,而曾经的那个手下败将则是坐在了我的左手边,我们四人便将这张方方正正的餐桌给包圆乎了。

程奥迎接向小助理那张热气腾腾着微笑面目的可亲姿态:“Lucky,你想多了。两年前,美国军方曾首度试飞了代号名为‘复仇者’的隐形无人战斗机,它也是继‘Predator’(捕食者)和‘Reaper’(收割者)无人机的第三代版本,特别增加了对付雷达等隐形功能。恰逢那时候,我刚到美国不久,便给自己起名为Avenger,就是希望能在医学领域,如同一架战斗力强悍的Avenger!”

“真没想到,你对军事领域也如此感兴趣。”我面向程奥挑衅逼射而来的目光道:“但据我所知,这不是美国第一次以‘Avenger’命名研发他们的战斗机。一九八八年,麦克唐纳·道格拉斯(McDonnellDouglas)公司与通用动力(GeneralDynamics)公司接受政府邀请,为美国海军研发以深入敌境进行长程打击任务为设计目标的隐形攻击机——即A-12复仇者Ⅱ。原本,美国海军计划用以取代服役已久的A-6入侵者式攻击机,而美国空军也计划采购该机型,用以汰换自一九六零年代中期开始服役的F-111土豚(Aardvark)式打击战斗机。然而,由于该发展计划出现预算超支、机体重量过重,以及发展时程顺延等诸多问题,于一九九一年一月七日,当时的美国国防部长钱尼(DickCheney)宣布终止了整个研发计划。看来,Avenger一词可并非意味着拥有强大迅猛的战斗力。”针对程奥的英文名,我专门上网,查找到了上述资料。

“哇噻!”方晴瞪大双眸惊叹道:“你们怎么连这些知识都知道啊?”

程奥则是冲我一阵冷笑:“看来,你之前做了不少功课啊!”

我摆出一副扬眉吐气的神采:“我只是想告诉某些人,并非外国的月亮都是圆的。”

“这话说得好!”女教授似乎根本没看出我和程奥有多敌对,更是有多剑拔弩张,冲我开心地拍手道:“所以,我们选择回来报效祖国。”

“对了!艾教授——”我转向艾哲道:“你有英文名吗?”

“教授当然有英文名了。”方晴最喜欢抢话回答:“艾教授的英文名叫作Amarantine。”

“什么意思?”

伴随我的诱敌深入,方晴则是乐此不疲地欢喜解释道:“永恒之花。”

听到这个解释,艾哲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居然大笑起来:“这个英文名——还是安东尼给我取的。”

我自是好奇女教授口中的这个安东尼是谁?可以瞧得出来,艾哲在提到这个名字时,从心底洋溢出了欢喜之情。

于是,方晴凑了过来,小声地冲我耳语:“那是艾教授的未婚夫。”

“啊!”我完全没有预料到女教授已经订婚了,便赶忙看向艾哲的那双手,发现其细白的手指上什么配饰都没戴。

“别看了!”小助理却是一副忧伤的模样,是代替其内心深处所尊敬及爱戴的这位女教授之感伤:“她的未婚夫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意思?”

“就是说已经死了,去世了。”

“啊!”我再次望向艾哲,见她与程奥正开怀地大笑,毫无任何悲伤的隐痛之色,还是她将那份痛失爱人的伤感死死地压制在了其心底?

这天中午,直到午饭结束后,我都没想好一个气势如虹、如雷贯耳的英文名。而午饭则是由艾哲抢先付过了账单,这倒令我有些不好意思。

(肆)

整个下午,我都感觉心绪不宁,动物饲养室的小白鼠们也都显得焦躁不安,“吱吱吱”地乱叫,分明是在回应我的心慌。

临到下班时,我的耳根子愈加滚烫得像是烧着了火,耳后则传来摩托车加足马力的隆隆声。我回头,仿佛看见于一片白光之间,隐约轮廓出摩托车的漆光,伴随着隆隆强劲的马达声,王裕贵骑着摩托从光亮中现身,正横冲直撞地朝我飙来。

但此时此刻,我首要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大哥的安危:“哥!”

我连忙转身,果然见大哥正站在漆深幽静的马路对面,用手遮挡住了脸,是被摩托车的车头灯晃射得睁不开眼睛。

“沈平治,你怎么了?”就在我正要冲入进想象中的马路对面,抓抱住大哥的肩膀,却是被Sam摇撼着我的肩头。

这样,我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在动物饲养室内,而Sam正将拌好鱼肝油的饲料分发到各个笼子的食盆里,数百只小白鼠发出更加兴奋雀跃的“吱吱”声。

“好!”Sam素来秉承着南非劳动人民这股子任劳任怨的优良传统。

我因为担心那暴徒用对付我和艾哲的方式对付大哥,回到办公室换下了工作服,便赶紧给大哥打去了电话,但对方的手机关机,这愈加带给了我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半个小时之后,我便赶到大哥工作的那家保险公司所位居的商务大厦。由于正值下班的高峰期,商务大堂内涌出急赶着回家、急赶着去约会、急赶着奔赴饭局的白领阶层们,我因为急着赶去大哥的保险公司,便逆流着人群行走得颇为吃力,最终被拥堵在了大厦的玻璃门前。通过玻璃明晃晃的镜面效果,我看到了王裕贵骑摩托车那撇标志性的侧影正鲜明地烙印在了玻璃门上。我连忙回头,望见大厦前的马路旁,几乎与我半小时之前想象中的情景如出一辙:那暴徒用一只脚支撑着摩托,与大哥正面对面地相互敌视。我回身赶紧顶开了人流,朝两人的方向急步跑来。

王裕贵的手里正拿着一叠钞票,将票子抹开成粉色的扇面,对嘴冲那面值猛亲了一口:“谢了,沈平凡!”

说话的同时,那暴徒脚踩摩托车的油门,调头转速,因眼见我穿过马路,正朝他们奔跑过去,便将车头做了个假动作,似乎冲向我疯狂地飙来,却是将把手一滑,从我身边有惊无险地擦身而过。一旁的哥哥发出着惊恐的叫声,由此则是达到了恶作剧的效果,王裕贵张嘴邪恶地狂笑,驾驶着摩托车扬长而去,汇入进下班的人流当中。

“什么意思?刚才那是什么意思?”大哥冲到了我面前,是要把我搀扶起来,却是被我抓按住了他的胳膊,高叫着厉声道:“王裕贵为什么要跟你道谢?”

“就是——就是消财免灾的意思啊!”沈平凡同志咧出了一嘴憨直爽快的傻笑,认定自己为梁家二女儿与她的现任丈夫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昨天夜里,大哥曾深恶痛绝地指责:“怎么会有这么恬不知耻的男人?”然而,这才刚刚过了十八个小时,他就为这种恬不知耻的暴徒而有所妥协及动摇。

这天下午,王裕贵蹲守在商务大厦足足等了两三个小时,终于盼到大哥下班过马路时,将摩托车拦在了大哥的面前。

“沈平凡,混得不错嘛!你这身西装一穿,看起来倒也变得人模狗样的。”王裕贵不仅出言不逊,还拽了拽大哥的外套——那是为接待客户,大哥新买的西装。

“还行,马马乎乎!”沈平凡同志不仅谦卑有礼,居然还跟这种人渣讲客套。

王裕贵满脸邪性,一把抓住对方的领带,差点将大哥勒死:“你这一身行头,可不像是马马乎乎的样子啊!”

“昨天晚上,我跟你弟弟——沈平治打过了招呼,他都没跟你提起吗?”

那暴徒甩驴鞭一般,将大哥的领带一丢,沈平凡同志便发出“吭吭”的咳嗽声:“平治说了,说你出来了。”大哥可不敢对王裕贵直接使用“坐牢”一词。

“老子不过是在班房里多住了两天,”王裕贵将其蹲监狱一事轻描淡写得就像是到政府大院里做做客窜门子:“我那女人就跟其他男人跑了,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之人,就是想找梁小兰要点儿零花钱花花。你也知道我刚出来,还没得空找工作,生活上比较困难。不是有句老话——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吗?更何况,我和梁小兰还有个儿子,就算看在我是耀耀他亲老子的份儿上,她也应该接济我一下吧?我知道她现在过上好日子了,我也没想去打搅她的新生活,就想是借点儿钱花花。”

大哥讲到这儿,我则是脸绿道:“所以——你就给了他?”

在面对沈平凡同志毫无保留的点头,特别是在面对他的这份坦诚与真挚的同时,简直快要把我的肺都给气炸了。难怪刚才,那暴徒不仅亲吻扇面的钞票,更是感谢大哥的出手阔绰,真是没有比沈平凡更愚笨、更没有脑子的蠢货了。

当时,大哥的原话是:“我给你点儿钱,你就别去找你的前妻了。”其实,沈平凡同志是想说“你就别去找你前妻的麻烦了”,但由于被对方气势汹汹的威胁所震慑,便将“麻烦”二字代替了“祸害”一词,两者都生生吞没进了自己的肚腹。

“大哥,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息事宁人?”我大张开嘴巴,比吞吃掉一只苍蝇还感觉恶心,感到令人憋屈。

“不然,你让我怎么办?我身上就只有那一千多块,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千零二十七块八角,但我因为要坐公交车回家,所以就没把零头拿给他。”我的老天!沈平凡同志竟是认为自己给少了?!

我差点冲大哥挥舞出一记老拳,幸亏攥握的拳头挎在了腰口边,这才按捺着没有真正动手出格。

“大哥,你怎么这么愚蠢?”我对沈平凡同志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憎怒:“简直就是愚蠢致极!王裕贵这种人,本质已经定性,不是你用点儿小钱就能打发走的。更何况,梁小兰都清楚的这个道理,你怎么却是一点都不明白?而王裕贵这种恶棍的本性就是贪得无厌。”

当即,大哥则是被我骂傻了,一脸憨痴的呆头楞脑:“但——但我看他今天总体来说,对我还是挺客气的呀!”大哥的脸蛋都被那暴徒给勒紫了,居然还在声称王裕贵对自己客气。假如那暴徒肯再客套点儿,岂不是直接要了大哥的命。

多半因我的痛斥将大哥唬住了,沈平凡同志哆哆嗦嗦道:“有——有这么严重?”

“跟你说不清楚,简直是太愚蠢了!”我揉了揉突突跃动着的太阳穴,感觉整个心肺都快要被气炸了。

通过这个事件,我愈加看出了大哥的内在弱点:尽管大哥脾气好,但由于生性木讷,他并非一个适应力很强的人;不像我,虽然表面看似有些阴郁之气,却是拥有一具应变自由之身。究其根本原因,我的个性因为太过封闭且自我,心中太有主见,很难为别人的想法而有所动摇。

原本,作为一个胆小怕事、平凡普通之辈,如大哥这般纯良、无公害的个性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不必因为与我拥有一样心志高远的追求和目标,而不停地追逐竞争者的脚步,进而总是感到一种与自己较量着的心力衰竭之态。

当然,任何事情都是一把双刃剑。大哥拥有敦厚及善良的天性,如果是碰到了恰当的人和事,就能促成其优点的完美展现。例如,若幸运地遇到一位温存贤淑的女子,大哥绝对是一个爱护贴心的好男人。

在回家的路上,我跟大哥由于将王裕贵的事情都谈清楚了,站到寓所的门口时,从房间里传出妹妹欢快幸福的歌声,为了避免给小婷带去不必要的烦恼,我们同时噤声,不再谈论有关梁小兰前夫的任何话题。

“小婷,我们回来了。哇!好香啊!可以吃晚饭了吧?我都快要饿死了。”

我与大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围坐在餐桌旁,尽情享受着妹妹安排好的晚餐时光。这也是一天中——我们兄弟妹三人最愉快的相处时间,大家欢喜地讲述着各自单位里的种种趣闻,并开开心心地捂抱着肚子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