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事者现身

(壹)

又是新一周的大清早,我来到研究所,一眼便望见方晴那辆多日未见的大众墨橘版甲壳虫正醒目地泊在停车坪上。方晴不是应该在家里休息吗?怎么来到研究所了?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恢复得如何?……

我紧急奔往三楼的办公区域,果然那个小助理正在打扫艾哲的办公室,似乎她还并不知晓李绮暂时替代了其所长助理的位置,更是被对方撬走了自己的男朋友。

“方晴?你怎么来了?”我扑在门框边,跑得气喘吁吁。

“我来上班啊!”方晴冲我面露笑容道:“你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该不是我被除名了吧?”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的意思是说——你既然身体不太舒服,就应该多静养几天。”

岂料,那个小助理竟是半开玩笑道:“你该不是怕我会继续发疯吧?”

我则是在心头小声地嘀咕:我是怕你看到程奥的背叛而继续发疯。

“没有,我就是怕你没休息好!还是我来,我来!”我走过去,从方晴的手中抢过了抹布,冲着办公桌一阵胡抹乱擦:“你回来,至少应该给艾哲打个电话?”

不想,就连这一手小助理也是早有准备:“昨天晚上,我已经跟教授通过电话了,她很高兴我能回到研究所。”

“啊!是吗?艾哲已经知道了?”这倒让我颇感意外。

“沈平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小助理冲我露出灿烂的笑容,但我总觉得那抹微笑不似以前那般赏心悦目,似乎含吟着一嘴的苦涩;另外,她也没将后半句话说完,反倒弄不清楚她已经知道了我正在担心什么,或是正在担心哪些。

突然,外面的助理办公室传来了李绮与程奥夸张喧哗的大笑。

“是程奥!”我准备拦住方晴,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她正兴致勃勃地走出了艾哲的办公室,一眼便望见程奥和李绮走进了助理办公间。

两人正有说有笑,忽见方晴的出现,表情皆是一哑,仿佛双双都被捉奸在床,脸色不免显得十分尴尬。

“方晴,我们——”程奥最先反应过来,是想上前解释什么。

我以为这个小助理是要责问程奥的背叛,但她的神态却是极为温和且平静,进而打断了那个手下败将的解释:“Avenger,我们分手吧!”

我完全没料到方晴竟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惊得我们在场的其余三人神色皆是一愣。特别是程奥的表情最为夸张,大张开嘴巴,是全然没想到小助理会提出这种了断的方式——平和而安详,这倒令他一时显得手足无措。

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方晴则是继续安排道:“李绮,我已经回到我的工作岗位上了,你也可以搬出我的办公室了。感谢这些日子以来,你代理我担任艾教授助理的位置。现在,我要到楼下检查工作,希望在半个小时之内,你把你的所有东西都搬走,谢谢!”想来,这个小助理只能用这种可怜的领地意识,代替其被抢走的初爱,从而捍卫内在的尊严。

不到一个星期的代理时间,方晴的办公桌上不仅堆满了那个代理小助理的个人物品,而电脑显示器更是粘满了李绮的个人贴纸,这分明就是想鸠占鹊巢啊!

我跟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小助理来到了走廊:“方晴,你这是在干吗?”

“爱一个人,不是应该成全他,让他获得幸福吗?”方晴回头时,眼眶里竟是闪烁着隐忍的泪光,逼得我慌忙撒开了对她的牵扯。

“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他跟李绮在一起了?”原来,昨天晚上方晴在跟艾哲通电话时,已被告知程奥和李绮交往的实情,艾哲是想让方晴在心底有个准备。

难怪刚才,这个小助理对我表示:她知道我在担心什么。而我却是单纯地认为她只不过是想让我对她的身体状况放宽心。

“知道了也好!那个假洋鬼子有什么好的,以为喝了两瓶洋墨水,就当自己是国际医学界的精英才俊了,还胆敢脚踏两条船?!不对!是三条,早前,他还追求过艾哲。所以,你就别为这种人渣难过了,不值当!”

“哈哈!”方晴被我给呛笑了:“沈平治,几天没见,你还是这么爱贫嘴。”

“我这人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绝对是个大好人!”

由此可见,通过方晴向程奥主动提出分手一事却是令我愈加坚信:我一心想让这小助理做我的大嫂——此事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倒并非是全然的不靠谱,这不——机会就来了吗?!仅此一点,便可见微知著,这小妮子做人足够大气,并非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耍横,自掉身价,这正是我所喜欢的性格。说不定,方晴再次与我大哥见面时,便会发现大哥身上的种种优点,最终定会爱上沈平凡同志。

我正幻想得心头直冒泡,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赶忙掏出话机,是大哥的来电,不会这么巧吧!难道,是我们兄弟俩心有灵犀?!

“平治,你在哪儿?”靠!大哥还真想办法把他那部NOKIA的古董机给修好了。

“当然是在研究所啊!”

“你快出来,我们已经到你们医大的校门口了。”

“干嘛?”

“有梁小兰的消息了。”

“啊!真的?”

我飞奔到校门口,听到“啪啦啪”的喇叭声,正见莫直徽驾驶着他那辆警车朝我开来。在大哥挥动的手势下,我赶忙坐进了后车座,将脑袋夹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便迫不及待地追问:“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梁小兰在哪儿?她现在人在哪儿?……”我的这一连串提问既是在询问大哥也在敲打着莫直徽。

沈平凡同志回答得最为迅速:“今天一早,梁小兰出现在了广博县人民医院。”

“然后呢?”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所以正马上赶过去。”莫直徽多半是得到了广博县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吴队长的线报。

于是,我们一行三人紧急赶往广博县,在县人民医院,与吴队长会合。

(贰)

在吴队长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住院部的骨科病房,见梁小兰正在给牛本命削水果。梁家二女儿不像遭人绑架流产的样子,正在跟她的现任丈夫有说有笑,他们二人看起来十分恩爱和睦。

“小兰,你没事吧?”大哥因为担心梁小兰,第一个快步走进病房。

梁家二女儿略显尴尬,似乎是不便在现任丈夫的面前,与大哥表现得太过亲近:“沈平凡,你怎么来了?还带来了这么多朋友!”梁小兰装出一副不认识莫直徽和吴队长的样子。

然而,大哥却是没有一点眼力劲儿,还在一心关爱着梁家二女儿:“你——你不是被你的前夫——王裕贵绑架了吗?”

“哪有这回事?!”如果这是假消息,梁小兰不仅没有表现出吃惊或诧异的神色,语气更是否认已经存在了的事实,似乎是想抹去业已成型的黑历史。

“但你的前夫——王裕贵还找我们索要过赎金——”

莫直徽正在静观眼前的发生,其手中提着那只黑色的皮箱,里面装着的正是牛本命七拼八凑借来的那四十万元的赎金。

“肯定是你们弄错了。”

“那你丈夫还——”

不仅梁家二女儿的态度十分怪异,就连早前曾经向警方求助解救妻子、积极配合警方调查的牛本命此时的态度也是大相径庭,与我们之前在病房里见到他的状态决然不同。

“是我——”梁小兰的现任丈夫拍着胸口,不好意思道:“是我弄错了,小兰没有被绑架,她是在跟我置气。”

“是啊!”梁家二女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再是一脸愁苦的面目,则是帮着牛本命解释道:“早前,我跟本命闹了点儿小矛盾,怕他找去高庙村,所以娘家也没回,躲到外面去了。我看这半个月都过去了,也不再生他的气,所以就回来了。”

“对对对!”牛本命点头附和:“之前,我因为联系不上小兰,生怕她做傻事,所以就报了警。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显然,莫直徽不肯死心,从口袋里掏摸出一张包学盛的相片,亮给了梁小兰道:“那你认识这个人吗?”

“当然认识了!”梁小兰神态自若地回答:“啊!应该是两个星期前的周末吧,我从沈平凡那儿借到本命的住院费,在返往广博县的路上不小心擦刮了这个人的汽车。但我因为要赶回医院照顾本命,所以他就给我了一张他的名片,让我忙完后,便跟他联系,商量擦刮修复赔偿一事。没想到当天晚上我回到医院,就跟本命大吵了一架,由于一生气离家出走,竟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梁小兰的这席解释根本就站不住脚,不说事件本身前后矛盾经不起推敲,况且还有道路沿线的监控录像和县人民医院的监控视频为证。

当即,大哥便直戳事件的要害:“小兰——你那天根本就没返回医院,你在快要赶到高速路口时,就被王裕贵给截走了。”

岂料,梁家二女儿的面色一冷:“我怎么没有返回医院?就是那天晚上,我跟本命吵架,本命吃醋说我不应该去见你,是不是啊本命?”

牛本命赶紧忙不迭地点头:“沈平凡,我知道你跟我老婆曾经有段感情,但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还是希望你们少来往,那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梁小兰现任丈夫的这番话将大哥闹了个大红脸。

“那——那个流产的孩子呢?”大哥似乎一定要让梁家二女儿承认自己遭到其前夫绑架的事实。

“什么流产的孩子?”我看到梁小兰的嘴角明显一抽,却是努力克制其心底里的疼痛,绷紧着面色道:“沈平凡,我现在可是有夫家的人了,你可不能乱说,影响了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由此可见,梁家二女儿因为了维护现任丈夫的脸面,一直在强调她和牛本命之间的夫妻关系。

“对啊!”牛本命更是作践自己:“你们看——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哪还能有什么孩子啊!”

“大哥——”我拉了拉沈平凡同志的衣摆,压低声息道:“你就别在揭人家的伤疤了!”

大哥也意识到自己的追问有些过分,即便有诸多疑惑,也只得闭口不言。

莫直徽因见正面突击不成,便试图从侧面一举击破道:“那我能看看包学盛交给你的那张名片吗?”

“那名片在我离家出走时给弄丢了。”

“这可就奇怪了——”我则是慢悠悠的腔调,打量着梁家二女儿道:“四月十一日晚上的23:37,也就是你的前夫王裕贵提出交易的当天夜里,你曾经给包学盛打过电话,让他马上与我取得联系,不要再跟王裕贵进行交易了,难道这些话也都是假的?”

“这是那个叫包学盛说的?”尽管在重重的证据面前,但梁小兰仍旧矢口否认:“这可真是太奇怪了,我可从来没给他打过任何的电话。原本,我是想等本命出院后打给他的,结果这一吵架就给忘了。”

“警察同志,这就是我们的家务事,干吗扯上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哪!”牛本命有意要岔开话题,指了指莫直徽手中的那只黑色皮箱:“能不能把这个还给我?那里面都是我借亲戚朋友们的钱,早就该还给人家了。”

“可以!”莫直徽公事公办道:“先办理个正常的交接手续,你们就可以把钱领回去了。”

牛本命连连点头:“对对对!应该,那是应该!”

虽然我们并不相信这对夫妇的一唱一合,但他们一再声称这是两人之间的家务事,我们也不便有过多的干预行为。

“那你们慢慢办!”梁小兰冲丈夫微笑,如同一对重归于好的小夫妻,幸福之情溢于言表:“本命,那我就先回去了,给你做好午饭后,我再过来。”

趁牛本命点头答应的同时,莫直徽连忙冲我们施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在交代你们赶紧跟上:一是可以起到保护梁小兰的目的,二是可向她继续深挖事件的线索。

好!我会意地拽了拽大哥的衣袖:“我们来送你吧!”

“不用了!那多麻烦啊!”梁家二女儿一是在回避与我们老沈家太过亲近,其二也是为了避免因跟我们过多的接触,若有什么不慎便会吐露其隐藏于心的那些信息。

我则是坚持己见:“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对对对!”沈平凡同志也在一旁帮腔道:“一是不安全,况且我们也不麻烦。”

梁小兰见推托不掉,便尝试着改变策略:“那我先去把这半个月以来,本命的住院费给结了。”

莫直徽撵在我们的身后:“好!我陪你们一起到缴费大厅。”于是,他将赎金的交接手续托付给吴队长进行办理。

来到缴费大厅,我们站在距离梁小兰不过七八米开外的位置,一边谈话,一边观察着梁家二女儿的结款情况。

“怎么会这样?”沈平凡同志不明白道:“她明明被自己的前夫给绑架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将王裕贵绳之以法,以减少对他们造成进一步的伤害,但他们夫妻俩为何要统一口径,则是坚决否认此事?难道,他们是想保护犯罪分子?”

我却是对大哥的疑惑摇了摇头:“不!牛本命的翻案,这很有可能跟梁小兰的流产有关!”

莫直徽点头表示赞同:“梁小兰不仅被其前夫绑架,还很有可能遭到了其前夫的虐待,甚至是强暴,因而导致了胎儿流产……这对于梁小兰的现任丈夫——牛本命而言,可以说是遭遇了天大的不幸和丑闻。一旦他们承认了梁小兰遭到其前夫的绑架,必将一辈子多都抬不起头来。”

大哥则是气愤难平:“但这不是欲盖弥彰吗?这只能让那个暴徒更加逍遥法外。”

但我却是十分理解梁小兰夫妇的此般做法:“比起将王裕贵绳之以法,如何保住家族荣耀,无论是对于梁小兰本人,亦或牛本命与梁小兰的娘家人,这才是他们首要考虑的问题。至少,通过这种欲盖弥彰,他们只是在背后遭到他人的指指点点,而不至于伤及台前,伤及到大家的脸面。尽管这张脸面看似卑微得可笑,但我们中国人不正是倚赖这卑微活过了数千年,并且一代代地传承了下来?!”

倘若不是这张看似卑微的脸面,我们的父亲也不会在十九年前,遭到落户于高庙村老知青越文轩的教唆和陷害,我们的大姨更不会遭到其儿子越书明的毒手。

“所以——”莫直徽叹气道:“我能理解被害人及其家属的心情,我所经手的案子,这种情况太多了。”

“莫警官,我一直想问您个问题。”我转向莫直徽严肃问询:“为何梁小兰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您就会主动跟我们取得联系?这恐怕不大符合刑警守则吧?”

莫直徽却是微微一笑:“我办案的风格向来灵活多变。”

“的确!”我点头承认道:“去年,我们就已经领教过莫警官的办案风格了。”我没有说出为了调查我们父亲的死亡真相,莫直徽一再利用大哥作为诱饵,从我这里套取当年的命案发生,恐怕这也算是一段惊心动魄的独特经历。

“所以——相比梁小兰针对我的防备,她却是更加信任你们兄弟俩。”说话的同时,梁家二女儿已经缴完费,正朝医院的大厅外走去,莫直徽急声催促我们道:“你们赶紧去吧!”

于是,我们跟随梁家二女儿,一路来到了她和现任丈夫的家中。

(叁)

那屋子是位于广博县中心的一套精品住宅,套内面积四室两厅,不仅梁耀耀拥有着自己的儿童卧室,另有一间已经装潢了一半的婴儿房,整个装修风格温馨简洁。看来为了迎娶高庙村的梁家二女儿,牛本命打造这套婚房真可谓下足了血本,而且两人在婚前就商量好再要一个孩子。

原本,梁小兰是想把我们关在寓所的门外,但架不住她对大哥的那份初恋情怀,其挡在门口的身子还是给我们让出了一条通道。但梁家二女儿也不热情招待我们,任凭我随意进出参观他们的房间。她走进厨房,绑上了围裙,从冰箱里找出了食材,开始给牛本命做午饭。

“耀耀是在娘家吧?”大哥没有像我这般参观房间内的陈设,而是靠在厨房门口,试图跟梁小兰说话。

梁家二女儿对大哥视而不见,将洗好的黄瓜放在了案板上,“当当当”一阵急促的菜刀声,动作麻溜干净,菜丝均匀漂亮,是个会过日子的善良女人,只可惜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我见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只杯子,便随手拿起来一瞧,发现里面居然飘有几片凤仙花瓣。据我所知:凤仙花茶不仅可治疗经闭腹痛,还可以用于治疗产后瘀血未尽。包学盛既然能用此茶治疗艾哲的痛经,那么,他也应该很清楚其具有后者的功效。随而,我联想到这位放射科主任在与梁小兰的汽车发生擦刮时,主动递给对方自己的名片;之后,梁小兰逃脱了王裕贵的绑架和控制,给包学盛打去电话,催促其赶紧跟我取得了联系;几天后,包学盛便领着梁小兰进出附属医院的B超室,以及我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系列清宫用的工具……上述种种迹象皆证实梁小兰在被绑架期间不仅有流产的症状,并且表明她在流产之后接受了这位放射科主任的救治与帮助。

“大哥——”梁家二女儿因见我来到了厨房门口,手里拿着那只剩有凤仙花茶的杯子,表情先是一愣,便镇定了下来,继续调着碗里的鸡蛋,只是搅动的速度不似刚才那般轻快用力,显然是在观察我的动态。我装作没看见梁小兰的诧异,而是笑着询问沈平凡同志道:“你知道这凤仙花不仅有祛风除湿、活血止痛的功效,还有其他功能吗?”

“平治,这医学上的事,我哪儿懂啊?!啊!”突然,大哥憨笑地回忆:“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的院子种满了凤仙花,每年夏天,爸爸总是用凤仙花给我们的妈妈染指甲,并且开玩笑说:‘你们的妈妈又在治疗灰指甲了。’所以,这凤仙花应该有治疗灰指甲的功效吧?”

回忆与父母在一起的日子,我感觉心口正抽搐得发紧;好半天,我才强忍住了胸膛内的痛感。

“不仅如此!凤仙花茶还有治疗产后恶露未尽的功效。”

“产后恶露?”

可以听闻大哥的声音背景,是梁小兰再次发力的调蛋声,分明有意干扰我们的对话。

“恶露就是瘀血。”我提高了嗓门,死死地盯视着正在做午饭的梁家二女儿:“流产相当于是女人生了一次孩子,最忌讳胚胎不尽,血流不止,而喝这茶则是有去瘀血的功效。”

“啊!”沈平凡同志感情用事,连忙转身问梁小兰道:“小兰,你不要紧吧?要不要去医院进行个全身检查?”

“我都说了——”梁小兰哑哑地笑了笑,这才抬头朝我们望来:“我跟本命吵架,就是单纯的离家出走,这跟流产有什么关系?”

“小兰,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是你前夫——”

岂料,梁家二女儿骤然拔高了嗓门:“我都说了——这是我们夫妻俩的家务事。”

“咣当”一响,那只调蛋碗摔碎在地板,金色的蛋液溅湿了一地。显然,大哥因一再提到梁小兰的前夫,实在令对方不堪忍受此般屈辱。

沈平凡同志不免一愣,神态极为认真道:“你就不怕那个暴徒再找你们的麻烦?这次是你顺利逃脱了他的魔爪,但难保下一次你还会如此幸运。”

“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梁家二女儿一双坚定的目光似乎是在言说:我们已经吸取了惨痛的教训,绝不会让那个暴徒再次得逞。

“你真以为你们能吸取教训,摆脱他的纠缠?只要没有将王裕贵绳之以法,那个暴徒就会不断找你们的各种麻烦。”

“沈平凡——”梁小兰定定地注视着大哥:“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我现在的丈夫——是牛本命。每次,王裕贵谈条件都与你们取得联系,这已经让我的丈夫够难堪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搅我们的生活!”

梁家二女儿泫然泪下的悲恸是在指责大哥因没娶她,以致她遭遇了一个又一个或是暴徒或是柔弱的男人:王裕贵用他的泼皮和无赖,霸占了梁小兰曾经最为美好的青春;虽然现在的丈夫——倘若不计较年龄比梁小兰大两轮,倒也是一个温柔敦厚的善良之人,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个男人竟是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不仅遭到了王裕贵的一再欺压,更是被那个暴徒戴上了绿帽子,流产了他与梁小兰的亲生骨肉,那也是他此生唯一的亲生骨肉。与此同时,王裕贵故意再三联系我们,交涉其前妻的人质问题,这正是为了羞辱梁小兰的现任丈夫。上述现实状况令牛本命无论是在自家人面前,亦或是在梁小兰的娘家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所以我能理解梁小兰与其现任丈夫对绑架事件的态度所进行的翻案及此般转变。但我还是决心要将那个祸害人间的暴徒——王裕贵绳之以法。

“梁小兰,四月十六日,也就是上周六的上午10:10左右,你到我们附属医院做了B超检查,而且是放射科主任包学盛亲自为你做的身体检查。这是为什么?因为王裕贵的绑架,导致了你意外流产,所以你求助包学盛,他不仅亲自给你做了清宫术;几天后,他又带你到我们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进行复查,是这样吧?你不承认没关系,但通过医院的监控视频,以及包学盛家附近的监控录像,都能证明你们两者之间的这些关联。”

果然,我的分析令梁家二女儿几近崩溃:“求求你们不要再猜测了,我不想给任何人带去任何的麻烦。”

“所以——刚才在广博县人民医院,我才没有在警方面前询问出这番话。”

这个可怜的女人依旧苦苦地哀求:“现在,也恳求你们不要再逼问我了,求你们别再逼我了!我真的快扛不住了,我已经快扛不住了!”

“梁小兰,难道——你都不想知道——那个流产胎儿的性别?”

梁家二女儿将身体一颤,则是流着眼泪望向我们:“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女人到底天性充满了母爱。

“是个女孩,体重大概在三十克左右。”

梁小兰听到这些,蹲下身子,失声痛哭:“本命想要一个女孩,他说我们已经有耀耀了,所以应该再要一个女孩,这样,我们全家人都可以把她当成是一个小公主来宠爱。”

梁小兰的悲伤令大哥心如刀绞,因而流露出难得的男子气概道:“小兰,你放心!不管你是否承认流产了那个孩子,我们都会让你的前夫血债血偿!”

梁家二女儿发出愈加激烈的悲恸哭声,是在缅怀还没出生,就已经死去的女儿。

我实在于心不忍:“大哥,我们走吧!”

当我们走到门口时,突听梁小兰倔强道:“沈平凡,那两万块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你们现在的情况这么困难,那点儿钱你别放在心上,还是先照顾好你丈夫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随时给我和平治打电话。”

走出梁小兰与牛本命的家,在我们关上房门的一刹那,身后的房间则是安静得如同一座深如枯井的墓穴,把梁家二女儿的青春与哀怨埋葬在了这墓穴之中。

(肆)

我们返回到城里已接近下班时间,我和大哥因没必要回各自的单位,莫直徽便把我们送回到了城市风采。我们本想留莫直徽吃晚饭,但他因为要赶去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核实包学盛之前的证词,只得就此作罢。与此同时,我也没有向莫直徽告知这位放射科主任和梁家二女儿在那起人质绑架交易事件后有过任何实质性的接触,一切以包学盛的供词为准。

在面对警方的反复调查,包学盛则是显得很吃惊,他不明白梁小兰既然都已经承认了擦刮事件,却是为何单单否认了给他打过电话求助一事。当然,包学盛没有提起在绑架事件之后,他与梁小兰有过接触的事实真相。

由此,整个案件也再次陷入进僵持的局面,尽管种种证据皆表明梁小兰肯定遭到了其前夫的绑架,但抓捕王裕贵的行为却是无法得到当事人的立案支持,这也就无法进入到正常的司法程序环节。

“小婷在做晚饭呢?”一回到公寓,我就循着饭菜的香气,来到了厨房:“哎呀!我肚子还真是饿了!”

妹妹则是紧绷着一张臭脸,打掉了我夹起的回锅肉片,还在为我将小灰偷偷送给艾哲而生我的气呢!

“小婷,你不是很喜欢艾姐姐吗?她又是你未来的二嫂,把小灰送给艾哲当见面礼,我拍着胸口向你保证:在不久的将来,必给你赚回来一个嫂子,这买卖多划算啊!”

“我不是不同意你把小灰送给人家,但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偷偷摸摸地就送人了,我当然要生气了!”

哼!我在心里嘀咕道:我若跟你说,你能同意吗?但表面却是一脸认错的模样:“对对对!这都是我欠考虑,忘记跟你打招呼了。但小婷你要明白——”我夸张地竖起大拇指道:“如果我真能把艾哲娶回家,那你可就是立了头等功!”

“哈哈!”终于,妹妹被我逗得乐不可支,花枝乱颤。

我吃过晚饭,正打着饱嗝,刚刚躺在卧室的**,就接到了艾哲的来电。

“平治,你在哪儿?还在广博县吗?”

“没有啊!我已经回市区了。”

“那你现在人在哪儿?”

“在家里呀!”我听到艾哲的声音很焦急,便翻身坐了起来:“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小晴又不见了。”

艾哲在研究所忙完,回到所长办公室时,准备叫上方晴一起吃晚饭,也想有意借此机会谈谈心。但回到办公室,方晴已经不在,艾哲便以为小助理下班回家,就给方晴的家里人打去电话,却是被告知方晴还没有回家。她赶忙拨打小助理的手机,却是关机,因担心方晴的心病复发,艾哲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好!我马上就出发,跟你会合。”

妹妹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见我一副要外出的样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小哥哥,这天都黑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哎呀!人命关天!人命关天!”我因见大哥刚洗完澡,从卫生间内走了出来,正在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便灵机一动地拉住他道:“大哥,方晴不见了,你陪我去找!”

“啊!”沈平凡同志满腹的不情愿:“你们那个女同事又发疯了?”

“她那不是发疯,是心病。十年前,她妹妹只有十三岁,却是被坏人给绑架撕票了,至今都没有找到凶手。”

“啊!那可糟糕!”大哥听我这么一说,菩萨心肠,感同身受:“那我帮你去找她。”

我们兄弟俩与艾哲将医科大学和附属医院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方晴的下落,正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干脆一咬牙一跺脚,就给程奥打去了电话,却是万万没想到是李绮接听的:“你是谁?”

我不免奇怪道:“怎么?程奥的手机上都没有设置我的名字?”

那个女生没听出是我的声音,似乎查看了一眼话机所显示的来电信息,如实回答:“屏幕只显示的是‘敌人’的英文单词!”

我哑然失笑:那个手下败将居然把我的相关信息设置为“Enemy”。

“你怎么接听了我的电话?!”与此同时,因听到电波传来程奥的背景音效,仿佛湿淋淋地包裹着浴巾的情欲,我赶忙挂断了去电。

当即,我给莫直徽打去了电话,向他问清楚了方晴妹妹尸体被发现的地址。果然,我们在莫直徽所提供的那个城市下水道排污口的附近找到了那个小助理。

方晴坐在江边的河堤上,江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更是吹乱了她的思绪。两山之间的建筑景观,中间则是传承跃动着这座城市的渊源血脉——蜿蜒绵长的江道顺游而下,千秋万载地注视着这座城市的风云变幻。我们的上方是新修建的一座高架桥,仿佛一条亮晶晶的光带横跨过江面,所以整个江水也是万家灯火的波光粼粼,不仅倒影着江岸两侧山坡上的高楼大厦,却也斑斓晃动正来往穿梭着的车水马龙,仿佛粼粼闪烁的波光正耀动着无数璀璨缤纷的宝石,而整个灿若星河的城市夜景都倒立汇入在这浩浩汤汤的流水之中,形成了一座江景的海市蜃楼。

由于找到了小助理,艾哲自是放下心来。方晴正背冲我们一行三人,对于外人的接近毫无任何的察觉,则是将这心绪投入这繁忙的流水,落得个身心与世无争,于天地之间飘零自在。我见机会如此难得,便猛推了一下大哥,是要让他主动安慰我这个未来的大嫂。

沈平凡同志被我戳得一踉跄,差点就撞在了小助理的身上。这样,方晴才慢悠悠地回过头来,瞧不出她的面色是否忧伤,双眸却是清亮温柔地明澈,抬眼正撞见大哥一脸尴尬的善良。

沈平凡同志生怕冒犯对方,慌忙将身子朝后侧退了退,小助理跟随其移动的影子,便望见了我和艾哲。我以为方晴会像以前那样反感大哥,但她却是将目光摆回到大哥的身上,我更没料到她竟是拍了拍身边的河堤:“坐吧!”

“啊!”沈平凡同志笨拙地咳一嗓子。

“让你坐,你就坐吧,讲啥客套!”我提腿冲大哥的屁股蛋子猛地一踹,大哥不免一阵慌乱,是为了寻找平衡点,双臂胡乱地抓摸向空气,却是抡成了螃蟹的八根爪子,外加一对铁臂足螯,从而就势将自己的身体朝前一送,差点一头载入进江中,幸亏被方晴一把拉住,便敦敦实实地坐在了她身边,将大哥闹了个面红耳赤。

艾哲捂着嘴巴一阵偷乐,是没想到我们兄弟俩这训导的关系不仅颠倒,兄弟之间的情分也是好玩极了。

气氛尴尬了好一阵,沈平凡同志这才开口道:“啊!方晴,你是叫方晴吧?我听我弟弟就是这么叫你的。在我十岁那年,我们的妹妹才刚刚出生,我们的父亲就去世了。去年夏天,我们的母亲因为急性白血病,她怕拖累我们,也跳楼自杀了,所以——方——方晴,我知道你心里面的那份苦。”

“是吗?!”小助理柔曼地回应了一声,仿佛天地间皆是她的叹息。

艾哲轻轻地拽了拽我的衣袖,让我不要打搅他们二人,我们便悄悄地转身离开。我坐上艾哲那辆越野指南者,透过车窗玻璃,见到方晴和大哥并排的背影,心中竟是涌动起伤怀的感触,正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艾哲正在发动着引擎:“刚才,我见你打电话给程奥,脸色有些难看,那是怎么回事?”

我冲自己冷冷一笑:“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情欲罢了!”

艾哲的脸色一呆:“你是说他跟李绮?”

“应该是。”

我回到家中,两个小时后,沈平凡同志才回到了我们的公寓。

当时,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你把我们所长的小助理安全送回家了?”

大哥却是傻傻地摇了摇头:“她说她要回办公室加班。”

“啊!”我光着脚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你怎么不把她送回家?”

沈平凡同志则是呆愣愣道:“她说你们那个什么代理小助理,连最基本的公文格式都写不好,所以今天晚上她要将那些文件重新整理一遍,就回你们的研究所了。”

这很可能是方晴的托口之辞,用以试探大哥是否怀有真心。再者说了,如此难得的单独相处机会,沈平凡同志居然不好好地把握,简直快要把我的肺都给气炸了。

我连忙给小助理打去了电话,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闻对方的致谢:“沈平治,请代我谢谢你大哥对我说的那些话。”

我听方晴的态度似乎很真诚,不像是在拿大哥开涮的语气,便小心翼翼道:“你真的没事了?”

不想,电话那头却是传来了小助理爽朗的笑声:“沈平治,你放心!在家静养的这些日子,我把很多问题都想清楚了,我决定不再自怨自艾地过每一天,而是将晓晓的那部分活出我们共同的光彩。”

“这就对了嘛!”我一拍大腿,即安下心来:“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好。”

“总之,我要谢谢你,也很感激你大哥。”

“要感激的话,请我大哥吃饭最好!”我一边说着,一边搂过了站在一旁的沈平凡同志。

大哥则是连连摆手,居然做口型嫌弃道:“谁要跟她一起吃饭了?!”

“哈哈!不跟你闲扯了,我还要把手上的活赶紧做完。”

“那你忙完后,早点儿回家休息!”

“大哥,你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呢!”看来,我还真不是白白地异想天开,方晴真有可能成为我的大嫂。一想到此,我不仅感觉心花怒放,胸怀更是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之感。难怪,那么多人喜欢拉郎配、做红娘。

大哥则是愈加莫名其妙道:“平治,你什么意思?”

“哎呀!我去刷牙洗脸睡觉觉了。”我卖着关子,抻着懒腰,走进了卫生间。

大哥见问不出名堂,也就不再继续探究。

(伍)

星期二上午闲来无事,我正在办公室内整理着电脑保存的文件资料,就感觉额头有云朵的影子飘来,抬头正见是方晴走到了我面前。小助理的样子瞧来有些奇怪,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似乎藏有什么东西。见其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态,分明是有话想要跟我表明。

“怎么?有事吗?”

方晴沉默了一下,愈加显得不好意思,似乎是在掂量着是否应该和盘托出。最终,她还是决定将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我的办公桌上,那是一部最新款的NOKIA手机。

“上次在教授的家中,我因为精神状态不好,把你大哥的手机给摔坏了,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

我心中一阵窃喜:这拉郎配的速度距离我的既定目标更加靠近了一步。

于是,我面带微笑,打探手机盒,口气捉难道:“既然你觉得对不起我大哥,就自己拿去赔给他呀!”

那个小助理将俏脸一变:“你帮我转交给你大哥不是一样吗?”

“切!”我翻弄着白眼道:“昨天晚上,某个人还在电话里说很感激我大哥,眼下却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那好吧!”小助理赌气地鼓足了腮帮子:“今天我做东,就在学校背后的那家‘中国结’私家菜馆,我请客向你大哥赔罪,这总可以了吧?”

“那这就说好啦!”我立马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我大哥打电话,你可不许反悔!”

“不会了!”方晴见我这般孩子气的表现,脸色和悦道:“就算感谢昨天晚上你大哥对我的那番开导,我也应该请你们兄弟俩吃顿饱饭哪!”

我生怕这个小助理说话不算数,便第一时间给沈平凡同志打去了电话,让他下班之后务必赶来我们的研究所。大哥一再追问:有什么事吗?我则是含糊其词地表示想给他一个特大的惊喜。

中午,我和艾哲在校区内的第一食堂吃午饭时,通报了方晴主动邀请我大哥吃晚饭一事。艾哲自是感到很高兴,但她因为当晚加班,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不过,我还是要祝愿你大哥能马到成功,一举拿下我的小助理。”

“借你吉言!”我冲自己做了个加油鼓劲的手势:“今天晚上,我一定会帮我大哥,将方晴一举拿下!”

“到时候一定请你吃饭,毕竟——也有你这个红娘的不少功劳嘛!”我和艾哲开心地大笑了起来。

下班后,方晴说她已经预定好了包厢,正是艾哲上次订的那个房间,她先过去点菜。

“好的!我接到我大哥,就去跟你会合。”

当下,我来到医科大学背后的那条商业街,特意走进花店里买了一束极品玫瑰,嘱咐店员包装精美。

与大哥会合时,他见我手中抱着的花束,不免奇怪问道:“怎么?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那个特大号惊喜?”

“哪啊!”我将鲜花塞给他道:“这是让你送给人家女孩子的!”

“女孩子?”大哥一副防范的表情:“谁呀?”

“当然是我未来的大嫂。”

“啊!你是说你们研究所的那个小助理?”沈平凡同志一点都不领情,居然把玫瑰花塞还给我道:“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去送给她。”

我死死地拖拽住大哥不肯放手:“不管你去不去,方晴都已经给我们订好了包厢,还点好了菜,你这也太不领情了吧?”

“早知道是这样的惊喜我就不来了!”我靠!沈平凡同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我费心耗神地给这家伙介绍大嫂,他不仅耍小性子,还在生我的气,倘若换个人我有必要给他这份操心吗?!真是不知道好歹,难怪没女孩喜欢,除了那个傻了吧唧的梁家二女儿把他当成个宝贝。

在我推推搡搡的手势下,大哥被我硬拉进了那家“中国结”私家菜馆的包厢,恰好与正在整理着碗筷的方晴打了个照面。我赶紧给大哥整理了一下被我抓乱的西装,并且为他正了正领带,两人冲那个小助理一阵傻笑。

显然是有意为之,方晴换上了一套白色的针织裙,并且还描画了清新素雅的妆容,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清丽可人。

“你们兄弟俩还傻站在那儿干吗?赶紧过来坐呀!”小助理热情地招呼我们道:“正好凉菜已经上席,热菜还要等一会儿,你们两兄弟都饿了吧?大家都别客气,快拿筷子吃吧!”

大哥因眼见实在无法推脱,只得闷闷不乐地坐了下来。我踹了脚他屁股下面的餐椅,并瞅了眼其手中捧抱的花束,沈平凡同志这才哼哈着嗓门半阴不阳道:“这——这是送给你的!”

这家伙竟是没一点相亲时该有的热和劲儿,完全不担心会给对方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真是白瞎了我的这番良苦用心。

方晴却是开心地接了过去,嗅了嗅花香:“很漂亮,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玫瑰花呢!”

“这是平治——”

我一脚跺踹到了大哥的小腿上,警告他不要辜负我的此般美意,沈平凡同志则是疼得“嗷嗷”直叫。小助理捂嘴偷笑,自是领会了大哥的“告状”,似乎也接受了沈平凡同志的憨直傻态,也不再反感我们兄弟俩的插科打诨了。

“不用,不用!”大哥生怕占了小助理的这点便宜,便是让自己吃了大亏,慌忙乱摆着双手拒绝:“我那部手机已经修好了,可以继续使用。你看!”沈平凡同志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他那部古董机:“都已经修好了!”

方晴却是忍不住大笑道:“你这该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怕是都没有办法上网吧?”

“我就说嘛!”我配合着小助理的声讨:“那手机又不是你老婆,还能用一辈子?!”

方晴则是拿我一脸毫无办法的模样:“沈平治,如果不是跟你已经是老朋友了,我还真把你当成是一个大流氓。”

沈平凡同志笑了起来:“平治就是这副德行,从小就欠鸡毛掸子舔肉,你别跟他多计较。”

那小助理一愣,面冲大哥一副刮目相看的讶意,转向我微笑道:“看不出来,你大哥这人还挺幽默。”终于,方晴就如同惊喜地搜寻到了宝物一般,发掘到了沈平凡同志身上的种种优点。

正是因为我的“耍流氓”,引来大哥与小助理的一唱一合,气氛反倒活跃了起来。

方晴居然叫来了两瓶白酒,与我对酌畅饮,好不疯狂自在。

“大哥,你别光坐在一边,望着我们傻笑,你也来喝两杯呀!”

“不不不!”大哥俯首求饶:“平日里老陪客户喝,什么红的白的黄的,彩色的也是胡乱搅拌着喝,今天,咱自家人就别折磨咱自家人了吧?!”

我却是不依不饶道:“不行!你多少也要喝两杯。”

“对对对!”小助理借着酒劲,为我粗野地壮气:“沈平凡,你不喝酒就是没血性,哪有一个大男人不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你喝的那饮料就是猫尿,不许喝猫撒的尿!”方晴抢过大哥手中的杯子,倒掉剩下的雪碧,灌满了一杯白酒。

结果,沈平凡同志三下五除二,就被我和小助理左右夹攻地灌了个昏天黑地、暗无天日、日月无光、呕吐不止。

由于酒精的作用,方晴突然抓住大哥的手,一脸落寞的神态:“沈平凡,要不,我们试一试吧?”

“什么?”沈平凡同志已是晕头转向,摸不清楚对方出拳的路数。

于是,那小助理愈加媚出一副醉态的艳光:“看彼此合不合适呀?”

“好啊!好啊!这提议我赞同!”我则是高兴地直拍手:表明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大哥因为正在喝茶醒酒,听闻方晴此言,差点将茶水唾口喷出,立马便清醒了过来,竟是吓出一身冷汗:“别!方晴,你别听我弟弟胡乱说话。”

“怎么?”那个小助理将俏脸一棱:“你倒瞧不上我这个留学美国的医学博士了?”

那个小助理“噗嗤”一乐傲气地笑开怀道:“沈平凡,我是真心想看看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们还没见面之前,你弟弟就极力地夸奖过你,称赞你是个稀缺奇货的五好青年,所以我却要看看你到底是哪五好。”

大哥一脸欲哭无泪的神情,愈加得了便宜还卖乖,简直就是欠揍的表现。

“就是!”我冲沈平凡同志的大腿猛拧了一把:“合不合适,大家先相处一下嘛?又不是让你们两个马上结婚!这副哭丧的脸摆给谁看?!”

不想,大哥那张哭丧着的面孔由于吃疼得紧,扭捏得像是一个小老头,这分明就是摆给我看的,把我和方晴都给逗笑了。

趁大哥去往卫生间的空档,小助理面冲我一脸的笑容:“你们兄弟俩还真是有意思!”

“方晴,如果你真成了我的大嫂,我不敢保证你能享有荣华富贵,但肯定是一个很幸福的女人。”

我在说这话时,方晴高取起酒杯,透过杯子的屈光,正默默地注视着我,似乎是在评估我这番话语中的价值。好一阵,她才幽幽地回答:“我相信!”

(陆)

酒足饭饱,肚皮滚圆!我、大哥、方晴一行相互搀扶,更是引颈高歌着那首民国风流才子李叔同填词的《送别》,从那家卖醉的私家菜馆内步态跄踉地走了出来。小助理的手中捧抱着大哥送给她的那束玫瑰,看起来红光满面,似乎很幸福快乐。

我们三人不仅步履怪异,因为闭着眼睛走路,迎脸一阵刀风袭面,梁小兰的前夫仿佛黑旋风李逵般,“咯啦”一响,就将**的那辆摩托停在了对面的街角处。

“王裕贵?”我大步冲了过去,冲那暴徒高声道:“你还敢出来露脸?你就不怕警察抓你?”

“哈哈!”王裕贵则是仰天恶笑:“梁小兰和她那个龟孙子老男人在警察面前都没敢说我半个不字,老子这个五好良民为什么不能出来逛街?老子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Yousonofabitch!(你这个狗娘养的!)”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闻方晴挣脱大哥的阻拦,冲撞到了王裕贵的面前,情绪更是彪悍地痛斥道:“你这个绑匪居然还敢自称是五好良民,我男朋友才他妈的是五好青年,你敢跟他比五好,你这个挨千刀的强奸犯!”

之前,我没看出来,方晴居然还是个护夫犊子。特别是小助理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超然傲气,真他妈地可堪称为吾辈中的“女中豪杰”之楷模啊!大哥真他妈地太有福气了。

“你这个小骚娘们儿——这没你说话的份儿!”那个暴徒一把推开方晴,从口袋里掏出了梁小兰的手机,并且调出了一张相片——正是小婷站在化妆品专柜,向顾客推销产品时的画面,这混蛋冲我和大哥恶狠狠道:“沈平凡,沈平治,你们赶紧给老子准备好十万元的现款,别说老子没警告你们,上次绑架的是梁小兰,这次该轮到你们的亲妹妹了。”

“你敢!”当时,我感觉自己的肺叶都快要被气炸了。

那个暴徒竟是面不改色地阴险挑衅道:“要不试试?上次,梁小兰是流产;这次,你们的妹妹该是**了。”

“你这个狗杂种!”我已是气得浑身哆嗦:“如果你敢碰我们的妹妹一根汗毛,看我不将你碎尸万段!”

“恐怕到时候,就算你将我碎尸万段,你们的妹妹也不是雏儿了!”

“你他妈的是在找死!”战争一触即发,我差点就与那个暴徒大打出手。

岂料,我还没来得及动手,方晴竟是借着酒劲,将玫瑰花塞给大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猛扇了王裕贵一个“噼啪”铮响的大嘴巴子:“你他妈的敢动他们两人的亲妹妹,小娘直接把你给肢解了。他俩的亲妹妹就是我的亲妹子!知道小娘在医大哪门专业最厉害吗?人体解剖学!靠!小娘我还没有做过活体解剖,要不就先拿你来开刀练练?!”那个小助理居然酒气腾腾着一嘴的杀气。

不仅天性懦弱、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沈平凡同志彻底被方晴的这股女汉子气势给震慑住了,就连我也被这个小助理的此般匪气所折服,比起小婷的厉害她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随即,我便大笑了起来,兴奋得直拍大腿:这小娘子真他妈地够辣够彪悍!我也是越来越喜欢及欣赏这个酒醉之后便自称为“小娘”的女人做我的大嫂,心底则是愈加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那暴徒因被方晴轰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才摸了摸左脸颊上的五指印,意识到了疼痛的感觉,似乎一时之间竟无法接受自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女人来了此般如此响亮的下马威,跳上前就要揍方晴,被我一脚踹了过去,将王裕贵和他那辆破摩托踢飞了个四仰八叉,我拨开四周正围观的群众,拉起了小助理便夺路狂奔。沈平凡同志居然还在傻愣着,眼见那暴徒从车身下爬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哥,你还愣着干吗?赶紧招呼出租车啊!”

“啊!好好好!”这样,沈平凡同志才反应过来,挥舞着手中的花束,双脚更是又蹦又跳,招来了一辆出租车。

“对不起,对不起!”我拉着方晴因跑得过急,也不清楚踩到了谁的脚,正低头道歉时,发现竟是程奥,其身边站着他的新女友李绮。那个女生正端着手机,似乎拍下了刚才的发生,但我根本就来不及多想,将自己与方晴塞入后车座,大哥也跳坐进了副驾驶室。

眼见王裕贵搀扶起他那辆破摩托,一脚踩下踏板油门,朝向我们横冲撞来,大哥连忙催促司机赶紧出发。于是,那辆出租车一个利落的起跃,将那暴徒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在返回城市风采的路上,沈平凡同志突然问我道:“如何才能让那个暴徒不再祸害人间?他该不会真是在打小婷的主意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会在他动手之前,先置他于死地!”

沈平凡同志因见我一脸凶狠的模样,似乎是被吓坏了,生怕我会做出如小时候那样的傻事:“平治,你可千万千万要冷静,万万不可做什么出格的傻事啊!对了!我马上就给莫警官打电话,把刚才发生的经过告诉他。”说话的同时,大哥已经掏摸出手机,给莫直徽打去了电话,详细汇报了之前的发生。

但我的内心却是十分清楚:为避免王裕贵像是一个幽灵般再次出现,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将他置于死地,如同尘埃般销声匿迹,这样——那个暴徒就不再有任何威胁他人的机会和能力了。

在此信念的作用之下,我仿佛看到卧室的墙角处,那只便携式医药箱正挣扎着箱盖,从箱内放射出灼目闪耀着的白光,正是那把手术刀所绽放出的寒意。尽管那刀把已经锈迹斑斑,却是冰射出刺目的冷光,分明代表了我心中的杀意:我要让王裕贵彻底死绝,没办法再来祸害这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