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强暴未遂

(壹)

回到公寓,我将一个星期前去往越家的情况,对小婷做了个深入浅出的说明。

随着讲述的沿展,不免牵扯出了更多的人和事,终于,我自己都已经晕头转向。妹妹因知道我们背着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嘟噜着一张粉嫩嫩的小嘴,满脸的不高兴,更是以藐视的姿态,冲我愤慨地抗议道:“居然有那么多内幕我都不知道。”

“我们这不是想保护你嘛!”

“现在要我亲自出马了?”小婷白了我一眼:“这么说来,小哥哥怀疑越家跟父亲的死因有关?”

“我也不明白,平治为什么对越家死缠烂打?”

关于弟弟的那一大堆推理,我不可能原话照搬,更无法做到巨细靡遗。但仅仅如此简约的描述,就已经令小婷那对杏仁一般的眸子华彩放光。

“仔细想想,小哥哥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呢!”妹妹流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没想到,小哥哥有那么严谨的推理能力,他的逻辑思维好厉害呀!”

如此一来,我的心情先是冷掉了半截:“你该不会认为他那些无根据的想象都是事实吧?那家伙是在胡说八道!”

小婷则是高举起双手:“我保持中立!明天到越家一定很好玩。不知道小哥哥那副侦探的模样,推理时智慧的神情,会是怎样呢?”这个小丫头一副花痴崇拜的神态,看来是将平治当成自己的偶像了。

这两个小家伙倒是一拍即合。

“我这一整天听那个家伙胡乱推理,头都大了。我可要洗洗睡了。”于是,我提着一条干净的**,走进了卫生间。

“哗啦啦”的水流声之外,夹杂着妹妹欢呼雀跃的喝彩声,那个小丫头肯定是在沙发上又蹦又跳:“小哥哥好棒啊!小哥哥是我的精神偶像!”

“呕吐的对象!”我暗暗愤恨地解嘲道:“那家伙的推理完全就是异想天开嘛!”

说来惭愧,我这个作大哥的竟是对自己的亲弟弟如此心生嫉妒。

第二天星期日,按照预定时间,平治来到了我们的公寓。

“大哥,你已经将大致的情况对小婷做过说明了吧?”弟弟盘腿坐在沙发上,是为了让全身心放松。

小婷正拿来一张干净的毛巾,为平治擦汗。当听到弟弟的问话,那小丫头连忙捣蒜般地点头道:“嗯!我都已经知道了!”

眼见妹妹那副敢拼敢干、暗地攒劲、不辱使命的架势,我真担心她那过于细嫩的小脖子,再迎点力道便会自行拧断。随后,小婷扑按在茶几上,用纤细的手肘支撑着她那副小巧而圆润的漂亮下巴,如同瞻仰着心目中的偶像,对平治充满了敬慕及崇拜之情。

“这次带小婷去,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则依然保持着满脸的不快,实在不希望妹妹被牵扯进来。

“小婷,你有两个任务,一是亲近孩子;其次是到厨房里帮忙,接近越书明的老婆杜娇蕊。”

当即,我恍然大悟道:“你是想通过这种旁敲侧击的方式了解越书明?”

“算是吧!”平治的回答模棱两可。

小婷用力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胸口,豪气万丈道:“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这弟妹俩倒是很绝配,我怎么总是感觉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呢?

“要不要先给越书明打去个电话?”说着,我已经掏出了手机。真要去吗?我心里莫名其妙地打鼓,虽然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越书明并非梅毒患者,但我感觉还是很不舒服。

平治却是摇了摇头:“我就是要采取突击拜访的方式,给越家父子来个措手不及,但如果你打电话提前通知他们,这次拜访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因而可知,这家伙早就已经拟订好了此行的目的和计划。

做过一番安排与部署之后,我们就上个星期六妹妹缺席越家邀请一事,进行了严密的串词,以保持口径的统一。

由于建功心切,小婷振臂高呼:“万事已俱备,我们出发吧!”

(贰)

越书明没有在家,越家老爷子因眼见我们的突然到访,不免有些吃惊。

仿佛这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平治点了点头:“书明哥,不是在生病吗?没想到,他好得这么快。”弟弟说话的同时,将我们精心挑选的水果篮,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越文轩急忙解释道:“啊——是设计院那边的工作离不开身!”

“如此操劳,书明哥的身体不要紧吗?”比起第一次来越家时的表现,平治的态度明显殷勤了许多。

“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那孩子总是对工作充满了热情和责任感,一旦接手就放心不下,总想在第一时间内完成,年轻时就这样。”

越书明的妻子杜娇蕊端来了茶水,一眼望见藏在我和平治身后的妹妹,便高兴地招呼道:“哎呀!这次小婷终于来了!”

越家老爷子这才注意到我们身后的妹妹:“啊?这就是小婷呀?都长成个大闺女了!”

小婷点了点头,甜甜地微笑道:“越伯伯好,嫂子好!”

“妈妈,谁来了?”越书明的宝贝女儿宝玲穿着一件公主般的睡裙,粉红色的轻纱坠满了荷叶边,正从她的卧室里摇摇晃晃、乖巧可爱地走了出来,其身后跟随着她那只心爱的猫咪——雪糕。

杜娇蕊连忙招呼道:“宝玲快来,看看是谁来了,是小婷阿姨呀!你还记得小婷阿姨吗?是小婷阿姨在游乐园里帮妈妈找到了你呀!你看,两个叔叔也来了。”

“是小婷阿姨呀!”孩子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被妹妹双臂一箍,便一把将她抱住。

“上次,小婷阿姨生病了,没来看望宝玲,”小婷抓摸着孩子一头柔顺的卷发,真切道:“可后悔死阿姨了!”这理由是在公寓时,我们就已经交代给了妹妹,这小丫头表演得不露痕迹,演技跟平治有得一拼。

“宝玲也想小婷阿姨呀!”孩子奶声奶气道。

“看!阿姨给你带来了什么?”小婷将藏在身后的双手一变,掏出了一大盒金帝牌的巧克力太妃糖,那是在来往越家的路上,在公寓楼下的超市里买的。

“哎呀!你们干吗这么破费?只管来玩就好了。”与此同时,杜娇蕊也看见了摆放在茶几上的那只水果篮,不好意思道。

“这可是为宝玲买的,宝玲若说破费,那才是真的破费。”这些细节性的对话,不可能由我和平治点滴教授,但小婷居然能这般随机应变,则是逐渐打消掉了我的顾虑。

“宝玲,还不赶快谢谢小婷阿姨!”

“谢谢小婷阿姨!”孩子抓抱着糖果盒,展露出蜜糖一般纯净的笑容。

“宝玲不可以多吃呦!要听妈妈的吩咐,不然会长虫牙的,还会吃成个小胖子。”小婷亲切地捏了捏孩子肉嘟嘟的小脸蛋。这番话既拉近了妹妹与孩子之间的距离,也攀亲了与越书明的妻子杜娇蕊之间的感情,可谓一箭双雕。

“喵——”那只名叫雪糕的波斯猫不甘寂寞,蹿到了我们的中间,一双好奇的眼睛投射出琥珀色的光芒,正抬头注视向众人。

因出于本能,我连忙跳到了一边。自从弟弟杀死了阿花,特别是眼见其鲜血淋淋的尸体,我对猫便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排斥感。然而,我这个细小的举动,引起了众人诧异的眼神,弄得自己十分狼狈。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脑袋,正想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却是被平治岔话道:“书明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越家老爷子回答:“应该快了,留下来吃晚饭吧!”

大概是基于母亲的吩咐,宝玲端来了水果盘,里面摆放着西瓜、芒果、人参果等当季的果品,红红白白黄黄绿绿,一圈圈的层层叠叠,仿佛花团锦簇,搭配着亮白色的瓷盘,如花朵般绽放,煞是好看。

为了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杜娇蕊一再言谢:“平治,谢谢你帮忙安排好了书明的身体检查。”

“这根本没什么!”平治摆了摆手,说道:“对了!书明哥的检查报告估计下周就能出来。”

杜娇蕊点了点头:“昨天,书明回到家中,好好地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好多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前天,接到平治的电话,听说书明晕倒了,还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女人按捂着胸口,仿佛依旧心有余悸,这自然是人之常情。

“嫂子,”小婷善良道:“你真是体贴书明哥啊!”

来往了几个回合的闲聊,已经是下午五点钟左右,杜娇蕊到厨房里张罗着准备晚饭。

当即,平治面冲小婷使了个眼色,妹妹便会意地跟进了厨房:“嫂子,我来帮忙吧!”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啊!”

“嫂子,您这话可就见外了。”

这个小丫头虽然傲气,但生活毕竟教授了她如何学会伪装,我没想到妹妹入戏竟是这般不露痕迹,比我这个大哥聪明多了。是否我的出生,伴随着来到这个人世间的任务,就是为了照顾我的弟弟和妹妹,以及反衬出他们的聪明才智。当然,我为自己这个多愁善感的想法无声地笑了。一股蔓延开来的幸福传遍全身,如同微弱的电击,形成了麻酥酥的畅快淋漓之感。能让身边最为重要的亲人们获得幸福,这便是最大的幸福吧?尽管这个想法看起来是一种愚笨的奉献,很少能有人做到如此大公无私的地步吧?但我却是感到了满心的幸福。父母们对子女的爱永远是不求回报的,但兄弟姐妹之间也会如同双亲那般奋不顾身吗?

晚饭准备完毕,越书明也正好赶了回来。

“书明哥,我们可是等了你一下午呢!”平治朗声道。

“啊!平凡平治来了!”越家大儿子因为没料到我们的突击到访,表情则是前所未有的惊讶:“你们来了多久?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越家老爷子插话道:“我是准备给你打电话,但他们怕耽误你工作,所以没让。”

小婷因为端菜上桌,来到了门口的饭厅,正迎上换过拖鞋进屋的越书明。

“啊——这位是小婷吧?”

“书明哥好!”妹妹点头,嫣然一笑。

“真是出落得愈加亭亭玉立了呢!”

平治走了过去:“我们兄弟妹三人,因为担心书明哥的身体,聊着聊着就顺道过来了,本以为书明哥该在家里休息呢!”

“我作为副院长,设计院里的一大堆事务,不能放任不管啊!”越书明按了按太阳穴,露出一副疲惫的神色。

“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书明哥,你可不能太过操劳。”

“谢谢小婷的关心!”

“你就听听大家的劝吧!”杜娇蕊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那副嗔怪的声调带出着撒欢的小性子,让我想起了我们的母亲对父亲的撒娇。

寒暄过后,菜已上齐,大家相互邀约着坐入席间,不免又是一番礼让。

然而,这顿饭吃得相当拘紧,气氛首先来自于越书明的沉默。饭局开场,越家大儿子高举起酒杯,敬过了我们兄弟妹三人,之后便是一言不发。于是,越家老爷子便代替儿子招呼我们喝酒吃菜,但气氛依然落得十分冷清。似乎每一个人都怀有各自的心事,宝玲正听话地坐在杜娇蕊的身边。因为我对越书明心存疙瘩,饭菜吃得也并不是很积极。

晚饭后,喝了一会儿茶。以茶水的雾气作为掩护,越书明细细地打探并研究着平治。由于我的目光多次与其交汇,越书明的眼神看似从我身上摆开,但气场明显是在与平治相互对峙,所以我才会有此番觉察。

平治故意视而不见,与越家老爷子谈笑风声。突然,弟弟猛地回过头,不仅吓了我一跳,更是将越书明的目光逼后一退:“哈哈!书明哥,你的眼神好奇怪,我脸上有饭粒吗?”

越书明迅速调整其失态的举动,神色平静道:“平治,我能冒昧问你个问题吗?”

“请说!”

“你为什么会选择学医?是因为深受你们父亲的影响?但你大哥和妹妹似乎都无此兴趣。”

在我看来,越书明的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平治的兴趣和爱好为什么要跟我们一样?或者换句话来说,我们兄弟妹三人有必要拥有彼此一致的情趣爱好吗?原本,我以为平治也会坚持类似的反驳,却见他孩子般地微笑道:“是因为好奇。”

“好奇?”显然,这个答案出乎了越书明的预料。

“小时候,我曾经好奇,女人是怎么生孩子的。”平治面带微笑,淡然地讲述道:“也正是因为这份好奇心,我才选择了如今的事业。”

我感觉眼角余光莫名一颤,仿佛被越家老爷子的嘴角生生一牵,而这并非是我单纯的心理作用。

于是,越文轩以学究气的口吻道:“好奇,是人类文明发展之根本!”大概当年站在讲台上,振臂教育学生时,这位教书老先生,也是这般高谈阔论,并带有此番谈古论今的自信。

越书明则对此调侃道:“那你应该选择妇产科呀!”

岂料,平治竟是口无遮拦地回答:“其实,我的兴趣所在是癌症。听说,书华哥就是因为脑瘤,英年早逝的。”

越家父子脸色大变,儿媳杜娇蕊正端着水果盘走进客厅,由于听闻弟弟的话语,浮现出了一脸的阴霾。

平治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便站起身领带着我和小婷告辞。

越书明虽然心怀芥蒂,却依然将我们送到了楼下,并把那份签订好的保险合同递交给了我。

在接过合同的那一瞬间,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我们与越书明之间的交往就如同是在做买卖。

(叁)

趁午夜尚早,我们兄弟妹三人便直奔公寓,将各自获得的情报彼此交流。

小婷倒来了凉白开,平治抓过杯子,一口气干下,随后神色定定地垂视向虚空。这是他惯常的思考方式,心敛平静,旁若无人。

“我似乎做得过火了点。”突然,弟弟张开嘴巴,竟是自我检讨。

“怎么了?”因受到平治的影响,妹妹也是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

我却是冷嘲热讽道:“你把人家过世这么多年的小儿子都抬出来说事,还不过火?!”

平治则是摇了摇头,他担心的并不是这个,神情转而满不在乎道:“大哥,你注意到越书明的眼神了吗?”

“注意到了!怎么?”

“很针对我是吧?”

我点了点头:“整个晚上,他都在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

平治叹了口气:“果然,他已经确定我是在试探他。”

“按照你昨天的推理,如果寻找梁小梅是他的精心策划,那么,他早就应该很清楚你是在试探他。”

“但之前,越书明恐怕还不太肯定吧?可以说是心存侥幸,认为我不会将他归为嫌疑人之列。然而,今天傍晚回到家中,眼见我们的突击到访,他才表露出了那么大的反应。”

我记得越书明打开房门,走进房间,隔着饭厅的玻璃隔断,当看到我们的拜访时,神情所流露出的那种吃惊。越家大儿子那副过于惊讶的表情,像是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当场就被老师抓住了现行。对!就是那种心虚的模样。由于饭厅的光线过暗,阴影将越书明的不安,放大在其脸上,令人一目了然。

小婷不免幽怨道:“那岂不是对我们的调查很不利?”

不想,平治却是摇了摇头,对此毫无任何担忧:“这样也好!如果他们提高了警觉,反而印证了我的怀疑和推理都是正确的。”

小婷当即茅塞顿开:“也就是说,如果越书明加强了防范,也就愈加证明了他的心虚。”

平治点头:“但那个家伙是个很强大的对手。当初,他想通过寻找梁小梅的计划,令自己进行全身检查,以洗脱掉嫌疑人的身份。但这却招致了他急于求成的心理,也恰恰由此反证了其心中有鬼。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他眼见我们的突然到访,肯定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失误,由此,他必然会吸取教训,之后的行事也会更加小心谨慎。”

“平治,如果事实真像你推理的这样,那么,你在证明越书明的同时,他也在反证你的精明,不是吗?”

“所以我曾经说过,我们是棋逢敌手。”

“哇!”小婷兴奋地拍手道:“小哥哥好聪明啊!”

我却是提不起兴致,泼冷水道:“我看,多半是聪明人的自寻烦恼。”

小婷挥舞着毫无威慑力的一双粉拳:“不许你打击我心爱的小哥哥!”

这小丫头怕是将平治与越书明的这番较量,当作一部**迭起的精彩大片来欣赏了吧?在其无限期待精彩画面发生的同时,更有一种置身事外的热闹之感,无须担忧会身陷重重危险之中。

平治无视我的冷嘲热讽,询问妹妹道:“小婷,你和杜娇蕊在厨房里都谈论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了,就是拉了拉家常。”随即,妹妹转念沉思,似乎怕遗漏了什么,神情耸然一动:“但我们谈起了梁小梅。”

“梁小梅?”平治自觉抓握住了重点:“她知道梁小梅?”

“嗯!”

“是你主动谈起的,还是她先提到的?”

“她问我村子里是不是有户姓梁的人家。还说她知道在她之前,自己的丈夫有段初恋,是和一个名叫梁小梅的女子有过往来。”

“难道,杜娇蕊已经清楚自己的丈夫回过高庙村一事?”平治沉思道:“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晓?”

小婷却是摇头否定:“似乎不太像。她说星期四那天,越书明曾经打电话回家,说是要参加市规划局的一个内部会议,晚上怕是不能回家了。直到第二天上午,他们还通了个电话,越书明说他一下班就回家。不想,就在杜姐姐准备晚饭时,却是接到了小哥哥的来电,说她丈夫住院了,还差点把她吓晕了过去。”

平治点了点头,表示确有此事:“这些都是她主动说的?”

“嗯!杜姐姐还流露出一副很后怕的样子呢!”

平治嘱咐妹妹道:“刚开始跟外人接触,两人原本就不熟,倘若在这时候问东问西,难免会招致对方的反感,反正见面的机会还多。”

“见面的机会还多?”看来,这家伙决意要让小婷参与进更多的调查,弟弟的专断独行实在令我感到颇为不满。

小婷则是振臂高呼,神色夸张地宣誓道:“为了人民的利益,我甘愿抛头颅洒热血,决意为信仰而献身,力图用自己的机智和才华,努力于狡猾的敌方枪口下刺探军情,必将顺利完成党组织交给我的重要使命,争取作一名合格且优秀的地下工作者——”

最近几年,国内的电视剧市场谍战片大行其道,随便换个电视台都是《暗算》《潜伏》《黎明之前》之类的影视剧作品。这个小丫头居然追着看完了《潜伏》,我没想到妹妹会对这种主旋律的谍战片深感兴趣。从我这个大哥的角度来看,在她这样的年龄段,通常该是喜欢偶像剧之类的影视。不过,妹妹的个性向来爱冒险,并且充满了冲劲,行事鹤立独行,兼随我行我素,所以对这种无间道式的调查,不免抱持着新鲜好玩的心态,积极主动也是在情理之中。

平治笑言:“没有这么夸张了。倘若真有什么危险,小哥哥才舍不得让你去冒险!”这家伙的话稍稍令我感到了安心。

话题再次回到了起初的谈论,我不免佩服道:“看来,越书明对妻子谈起过自己的初恋,杜娇蕊也很维护自己的丈夫。”

小婷笑道:“嗯!是个很大度的妻子呢!”

不想,弟弟却是笑得十分古怪,似乎并不认同我们的嘉许。

“平治,你怎么了?”

“啊!”弟弟缓过神来,对小婷道:“你继续说!”

“没了,就这些。”

“还不错,有不少收获。”

然而,我和妹妹完全闹不明白这家伙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我们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至少我相信是这样。”平治正攥握着杯子,因为用力,手指关节微微有些发白。

这半天时间,我和平治不过是跟越家老爷子拉了一下家常;晚饭时,虽然跟越书明有过接触,但也只是谈聊了一下工作上的事务。而且,平治强调今天前去越家拜访的目的仅仅是探听虚实,我看不出收集到了何种有效的情报,便直言不讳道:“但我还是觉得毫无头绪。”

平治则是信心十足:“我们若频繁突击越家,越书明一定会心虚,从而露出马脚。”

我倒真没有觉得越家父子是多大的威胁,反而是面前的这个这家伙喜欢故弄玄虚,跟自己的弟弟斗智斗谋可真是一件消耗体力的活啊!

我往沙发上一躺,脑袋枕放在平治的双腿上,那家伙便杀猪一般地狂吼乱叫道:“你一个大男人,躺在我腿上像什么话?”这可不像他平日里稳健大气的作派。

我的脑袋在弟弟颠簸的那双大腿上活蹦乱跳,基本上已经处于脑震**的边缘。

“好了好了!我起来还不行吗?!”我气鼓鼓地坐直了身子。原本,这时候应该大笑不止的妹妹,却是异常安静,坐在窗台边的椅子上,正在凝神沉思。“小婷,你怎么了?”

那小丫头仿佛不认识我了一般,回头的目光带着些许冷漠,不免令我错愕地一惊。

“为什么大哥对猫总是那么敏感呢?”当即,小婷的表情恢复至温顺,下巴磕栖在椅背的边缘,眼神散发出琥珀一般的柔光。“我记得在高庙村时,如果大哥看见哪家养了猫,也总是躲得远远的。”

平治则是邪恶地回答:“那是因为大哥曾经看到有人对猫做过很残忍的事情。”

“啊——”十八年过去了,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抬头可望见繁星点点。今晚,夜空中也有无数闪耀着的星光吗?我走到窗户前,小婷抬头凝视着我,由其下巴向额顶延伸开来的表情,如同阿花那般天真并充满了信任。

好半天,我才喘息出幽幽的语气道:“我以为——你已经将那晚发生的全都忘记了。”

平治发出“咯咯”的欢笑,残忍且无辜:“那么好玩的事,我怎么能忘记?!”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心脏“咯噔”地一诧,仿佛被弟弟钳握着的那把手术剪,给掐断了,心脏咕噜被吞落进了胃囊。这个面目秀美的男子,居然将如此残忍的行迹称之为好玩,其本身就具有一种异常冷血的反差效果,几乎要了我的命。心脏脱离了主动脉,仿佛悬挂在半空中,就那么无依无靠地飘来**去。

“什么事啊?”小婷发出抗议声道:“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因为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平治的快言快语,是为了让事件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

小婷睁圆她那双猫咪一般的杏仁眼,甜蜜地撒娇道:“那现在就告诉我吧!”

“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大哥是这样吧?”平治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望得我直心寒,真是一匹豺狼般狡猾的家伙。

“我也要知道!”

小婷霸道地大喊大叫,但平治根本充耳不闻。

“好了!我该回学校了。”平治站起身,令小婷的撒娇扑了一空。虽然她正坐在窗台边的椅子上,却仿佛顺着弟弟笔直的身板,落空进了沙发里。

“这么晚了,你和大哥睡卧室吧?我睡沙发。”小婷妄图以献媚的方式,挽留住平治,从而达到窃听秘密的目的。

“这可不是我们沈家的规矩,你什么时候见到父亲有委屈过母亲的时候了?啊,错了!你根本就没有见过父亲。你出生的那天,父亲抱起你时,一脸幸福的模样,肯定比抱起我和大哥幸福百倍。但那时候,你还太小,根本就感受不到——”弟弟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如同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我感受得到!我能感受得到父亲的存在!”妹妹蹭地一下,蹿到了大门口,脊背死死地抵靠着门板,眼眶里是亮晶晶的泪水:“我们——我们一定要将——将陷害父亲的那个凶手抓住,我们绝不能饶恕——不能饶恕那个坏蛋。”

“那让我们为这个目标共同努力吧!”平治走过去,捏了捏小婷的肩膀:“好了!我该回学校了。”弟弟将目光朝我递来,是在向我告别:“你们也该早点休息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呢!”

我和平治到底谁才是我们老沈家的一家之主?当时,我身陷进沙发里,探手往后背一掏,靠背和坐垫的褶皱处,竟是摸出了半包香烟,多半是从平治的口袋里掉出来的。厨房里放置有火柴,我掏出了一支点上。

洗完澡后,小婷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在我们之间,流转着绵绵不尽的烟雾,所以她并没注意到我的迷茫。

“大哥,你就告诉我吧!你为什么这么怕猫?”这小丫头仍旧没有死心,大概在“哗啦啦”的水流下,一直思考着该如何橇开我的嘴。

我学着平治的口吻道:“这是我和那家伙之间的秘密,只属于男人们的秘密。”在烟雾的重重包裹下,我居然感到十分安心。

“大哥,你这么大个人了,原来怕猫。叹!”小婷为我的不争气而摇头叹息道:“这不是要让妹妹我耻笑吗?”

“就算你用激将法,大哥我也不会说的。”

“我知道了!怕猫,这对大哥而言,真是一件很伤面子的事啊!”

我将烟蒂按灭在了玻璃的茶几上,转身去往卫生间,坚决不理会这小丫头的恶意挑衅。怎么我的弟弟妹妹们统统一根筋,两人的性情都是一样的固执己见?固执,仿佛就是我们老沈家的传统,一个比一个厉鬼缠身。

眼前的情景再次回到了那个晴朗的夜晚——阿花的惨叫,血光的柴屋,弟弟手中鲜血淋淋的手术刀和手术剪……我在心底明白,由于是我促成了那个恶作剧的发生,这也可能是塑成平治阴郁冷酷个性的起因,更可能是我们沈家所经历的这一切不幸的起点。

(肆)

最近一个星期,小婷与越书明的妻子杜娇蕊走得很近,似乎还被越家聘请为宝玲的家庭教师,也就是教授孩子认字及简单的算术。对此,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总感觉将会有事情发生。但我自己的工作已是忙得团团转,实在无心力盘查妹妹的早出晚归。

在这期间,小婷天天去平治的医院。我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按照弟弟阴郁且古灵精怪的个性,不免令我对妹妹的安危深感担忧。

公寓里又是一片冷清,我正思索着晚饭该如何应付时,小婷回来了。妹妹的手里拎了个塑料口袋,我以为是买回来的菜,但袋中装满了各种药品,包括防治中暑的藿香正气液、治疗感冒的快克胶囊、清热解毒的板兰根冲剂、治愈跌打损伤的正红花油等等,各类药品应有尽有。

“咦?你买这么多药是生病了?”我连忙摸了摸妹妹的额头:“没发热啊!”

“哎呀!”小婷打掉了我的手:“大哥,我没生病,是小哥哥让我带回来的。他说,大哥你天天在外面奔波,接见客户,不小心就会中暑,这藿香正气液是给你防暑用的,感冒药不过是以防万一,而这红花油则是拿给杜姐姐的。”

“你是说杜娇蕊?叫得这么亲热!”

“怎么?”小婷伸了伸舌头,满脸的孩子气道:“大哥吃醋了?”

被这小丫头如此反问,把我的肚子都逗笑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跟个外人,而且还是个女的,吃妹妹的醋?

“杜姐姐下楼时,不小心将膝盖摔青了,胳膊上也有不少的擦伤,我问小哥哥该怎么办,他就让我带了这么一大堆药品回来。”

“看来,你跟杜娇蕊相处得很不错嘛!”

“杜姐姐是个好人,为人很亲切,有点像我们的母亲。”小婷说这话时,神态情深意切,眼前大概真实地浮现出了母亲慈祥的模样。

“那你们就好好地相处吧!”

“真有点不忍心利用她呢!”

“你都在她那儿获得了些什么情报?”

“我已经向小哥哥汇报过了。”

“我可是你大哥!”我强烈地抗议道:“有权力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你就去问小哥哥好了。哎呀!我要出门了!”妹妹查看了一下我放在茶几上的那部手机,似乎很赶时间。

“天都已经黑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因任务在身,恕婷儿不能为大哥做晚饭了。”说着,小婷拿出药袋里的正红花油,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房间,如同一匹脱缰的小野马,越来越无法管束了。

小婷的前脚刚刚离开,平治便后脚跟进了公寓,他们这一前一后,真可谓配合得天衣无缝啊!

“小婷没在!”我正在厨房的冰箱里找吃的,却是一无所获,里面除了几枚鸡蛋,基本上是空空如也。

“我知道她没在,所以才过来的。”平治举了举收获颇丰的一只超市口袋,对我提议道:“大哥,我们一起来做晚饭吧!”

那只袋子里多是些熟食品,光是各类卤菜就有七八样,再加上凉拌素菜,林林总总摆满了茶几。我们一边喝着酒,一边等电饭煲里的米饭蒸熟。

“自从那次我们拜访过越书明之后,杜娇蕊就再也没有提起过梁小梅了。”平治正撕啃着鸡腿,突然冲我如此说道。

我将一筷子的猪舌头夹进了嘴里,大口咀嚼:“这怎么了?”

“从小婷描述的情况来看,杜娇蕊身上的淤伤,多半是越书明的‘杰作’。”在说到“杰作”二字时,平治仿佛正欣赏着一件不可思议的艺术作品般,眼神故意不看向我,而是玩味着我们之间的虚空。

“啊——难道——难道你是说家庭暴力?”惊讶之余,我的身体不免朝后一仰,仿佛是在躲避弟弟话语中所暗含着的“拳脚”。由此,罐装啤酒溢出的泡沫于手指间一簸,泼洒在了手背上。

越书明,这么一个外表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儒雅之士,我想象不出他竟会对自己的妻子拳脚相向。

“他外表看起来,的确不像是那种人,但人不可貌相。”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很难想象。”因为难以置信,嗓眼莫名有些发干,于是呷了一口啤酒,铝质的易拉罐口正小心咬噬着我的嘴唇。

平治则是一脸的坏笑:“所以,大哥——你是一个善良之人,跟我不太一样。”但无论怎么回味这话,都充满了悲凉的气韵。

至于,小婷与杜娇蕊都谈论了些什么,通过平治暧昧且保守的透露,我多少也猜测到了一些。

“姐,我能问你个事吗?”

“你说!”

“我交了个男朋友,他整天就想着跟我做那种事,缠得都快要烦死我了。其实——其实,我是因为——因为担心会怀孕,所以才——我才想问下杜姐姐,你和书明哥结婚怕是快有二十年了吧!在要宝玲之前,你们夫妻俩是怎么做好防范措施的?”一个未婚女子,而且才刚刚年满十八岁,即便言行再过成熟及老道,但询问出这样敏感的话题,难免也会脸红吧!

“啊!小婷,你有男朋友了?可不能在婚前做这种事啊!”我可以想象得出杜娇蕊语重心长的担忧。

“但结婚后,也需要注意避孕的问题,不是吗?”

当时,平治蜻蜓点水般的叙述一晃而过,加之想象的容量无限扩展且丰盈,我感觉头都大了,甚至有种怒发冲冠的气恼:“什么?你教小婷问这种问题?”

“因为调查的重点转向了。”这家伙理所当然地注视着我,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强人所难而感到羞惭:“原本,我以为嫌疑人只有一个,但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你是怀疑越书明的妻子杜娇蕊也——”

“我到市图书馆查阅过二十年前的报纸,那时候正是杜娇蕊最当红的时期。当时,她还拍摄了几部反响很不错的电影。”平治就像是一个娱乐记者正谈论着明星们的花边新闻:“在她年轻的时候,因为长相出众,颇为招蜂引蝶。”这家伙试图用神秘的语气吊起我的胃口:“你知道当时的报纸是怎么评价她的吗?——中国版梦露。杜娇蕊不仅跟市政府的官二代来往暧昧,更因为与女二号为博得导演的好感而大打出手,跟话剧团里几个男演员的关系也是不清不楚。”

虽然杜娇蕊依旧在市话剧团工作,但早已不是演员,而是负责后勤保障职能。凭借她现在的容貌,尽管残留着年轻时代的影子,但“当家花旦”的名头却是无人信服。从幕前走到了幕后,她闲得有的是时间。这也是为什么平治那天打电话到越家,通知她丈夫病倒,杜娇蕊在家里的原因。

“他们这么多年不肯要孩子,我想很可能是女方的问题。我看过越书明的检查报告,他的身体也不是没有些小毛病,尽管**活力偏低,但还不至于不育。所以,我将目光转向了他老婆。”

“但你的这个推测不是自相矛盾吗?倘若杜娇蕊的身体有问题,如何生下了他们的女儿宝玲?”

“梅毒治愈后,是可以要孩子的。况且,少数身患此病的孕妇,也有可能生下健康的宝宝。”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排除了丈夫越书明身患梅毒的可能性,所以你便将目光转移到了他妻子的身上?”

平治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既没肯定也没否认。

我几乎快要抓狂了:“平治,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干吗?一会儿怀疑的对象是梁小梅的丈夫王富贵,一会儿却是越家大儿子越书明。现在倒好!则是变成了越书明的老婆——杜娇蕊。”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要放弃针对越书明的调查吧?”

“但现在——”由于,这家伙刚才所言的调查方向有所改变,我的脑袋不免一团乱麻,思考了好一阵,才稍稍整理出了一点头绪:“即便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如何将越家儿媳杜娇蕊和王富贵以及疯女人这三者之间的关系相互联系起来呢?难道说,是她先勾引了王富贵,王富贵又强奸了疯女人?”

平治却是摇了摇头:“王富贵不可能与杜娇蕊有染,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有任何实质性的连接点。”

“但杜娇蕊新婚那年,跟随丈夫回到了高庙村;而王富贵因为过年,也从城里返回到了村子。”

“但住在越家的那些日子,因怕引起骚乱,杜娇蕊根本就没有私自走出过夫家大门,怕是没机会与王富贵单独见面吧?”

“这倒也是!”这个假设本来就十分牵强,我想杜娇蕊如何招蜂引蝶,或者行为不端,也不至于跟不学无术的王富贵牵扯上什么关联。我抓了抓脑袋,思维再次陷入进混沌之中,完全找不到推理的方向:“那么,这所有人物关系的衔接点到底在哪儿?”

岂料,平治微微一笑,则是不慌不忙,摆出了一副十拿九稳的倨傲劲儿:“我已经知道那个连接点的位置了。”

我连忙追问:“在哪儿?”

“我现在还不能说,因为我还没有找到相关的证据。”又是那副诡异的表情,平治的笑容熠熠闪烁。

怎么又是这一套?我简直都快要急疯了,但是除了喝闷酒之外,却是别无他法。

临走时,平治看见茶几上的烟盒,摸了摸盒子里的香烟数,便揣入进了口袋。

“咦!这东西给我留着!”当时,我正将垃圾收拾进厨房的垃圾桶内。

“它不适合大哥。”这家伙将一支香烟叼放在嘴边,造型如同一个坏劲十足的小痞子,当即便扬长而去。

又过了一个星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大概是我多虑了。妹妹照常天天去往越家,教授宝玲学习语文和数学等基础知识。

“大哥,我发现我很喜欢孩子,而孩子们也很喜欢我,我应该到幼儿园里去当一名老师,从事幼教工作。”小婷洋洋得意地向我炫耀道。

眼见这个小丫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身为大哥也提不出任何反对的意见,只是在心底默默地祈祷着一切平安。

然而,还没来得及庆幸,事情就发生了变故。

这些日子,随着世界杯进入到了决赛阶段,每天的战况也变得日趋白热化。经常在半夜三更时,听到公寓的周围传来了球迷们的高声喝彩,以庆祝自己所喜欢的球队大获全胜。公司的同事们更是对北京时间七月十二日凌晨两点半,荷兰VS西班牙之间的颠峰对决充满了期待。全世界的足球爱好者们都在猜测到底谁能最终捧走那尊大力神杯。尽管我对足球不感兴趣,却也抱着类似于球迷的焦灼心态,期待与害死父亲的凶手决出最终的胜负。不想就在这期间,妹妹的麻烦事发生了。

这天晚上,小婷回到公寓,我就发现她的脸色不大对劲。

“大哥,我没什么胃口,也没力气做晚饭,你自己就下点面条吃吧!”

“怎么了?”我见妹妹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免担心道:“小婷,你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我没事!”

“咣当”一响,这小丫头将卧室的房门一关,整个世界便寂静得悄无声息。

此时,屋外已经是霓虹绚烂,灯光璀璨,不免显得华丽而浮躁。

由于天热,我也没有什么胃口,便找出了一包方便面,将就着果腹。

厨房内,我站在炉灶边,正耐心地等待着锅里的水烧开,可以感觉纹起的热浪包裹住了我的全身。星星点点的微小气泡,自锅底漫不经心地漂浮了上来,“噼啪”地一声轻响,绽放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突然,外屋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咚咚咚”砸门的气势,几乎是要将我的心脏击碎。

“小婷呢?”平治鞋也不换,便气势汹汹地冲入进了客厅。

“在卧室。”我见弟弟那副虎狼一般的架势,连忙补充道:“她似乎精神不太好,恐怕是已经睡了。”

“一定还没睡着吧!”平治横冲直撞,与来时的气势相当,用力捶打着卧室房门,简直是要门板砸烂。

我怕吓着妹妹,问道:“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婷开门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傻掉了,她的脸上闪有泪光,我完全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严重。

于是,我心疼道:“小婷,你怎么了?”

不想,平治的举动却是粗鲁而暴躁,一把抓过小婷的手臂,妹妹健康红润的皮肤上,居然留有被人抓扯过的血痕。

“这是梁小军抓的吧?”平治的眼睛正如同野狼,放射出一双凶狠的怒光。

“梁小军?!”我再次惊呼,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梁家小儿子会和妹妹发生这般瓜葛。

平治则是步步紧逼:“越书明是不是把梁小军带回了他的家?而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他家里见过面了?”

妹妹无声地点了点头,尽管看不见她的面容,却可以感受得到她正埋头饮泣。难怪,小婷一回到公寓,我就发觉她的脸色不大对劲。

“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这还用说,他打了小婷啊!”我在一旁气愤难平地插话道。

“大哥,请你闭嘴!”平治双眼通红,目放凶光,恨不得将我一口气吞下去。

小婷面露怯色,好不容易才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用我们几乎听不见的低声呢喃道:“梁小军,梁小军——他——他想强暴我。”

“妈的,混帐东西!”平治气得眼睛由红转绿:“那个小兔崽子,有本事冲我来呀!”

“怎么会这样?”

“大哥,请你不要总是反问如此愚蠢的问题!情况怎样?你不是都已经看见了吗?!”弟弟抓握着妹妹的腕口,那条触目惊心的血道子,再次戳刺进了我的眼帘。

“他——他没把你——没把你怎么样吧?”但我实在不能坐视不理,继续愚蠢地发问,尽量让口气平缓。

“大哥,你还真希望让小婷失身啊?”我的提问令平治大发雷霆。

我紧急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当时的情况。”

因为过于难堪,妹妹爆发出哭声,震动着我的心跳。

“那个小杂种——要是真敢把小婷怎么样,我非把他剁成肉泥,拿去喂狗!”平治抓刨着头发,一副懊恼的冲动,将脑袋团弄成了鸡窝:“也是我太急于求成,让妹妹去做‘卧底’,考虑得欠缺周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心中急得实在是火烧火燎。

“梁小军那个小杂种,因为破相,被送到了我们附属医院。当时正好是我当班,越书明便跟我解释道,说什么两个孩子因为开玩笑,不小心弄伤了。我当然清楚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随便找了个医生给那小杂种包扎伤口,自己则赶来查问情况。”

“小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将目光转向妹妹。

眼见妹妹沉默不语,并且脸色愈加阴霾,平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沾血的陶瓷碎片,小手指般大小,血迹已经发黑。“这是我在那个小杂种裂开的头皮里发现的一枚瓷片,根据陶瓷的质地来看,这应该是放置在越书明卧室书桌上的那只青花瓶。”

我点了点头,记起了那只青花瓷瓶,是一只仿古的高颈花瓶,被放置在内阳台写字台上的电脑显示器旁。

“我明白了!”平治点头道:“你和梁小军在越书明的卧室里谈话,因为发生了冲突,你便抓起那只花瓶,开瓢了那小杂种的脑袋?!”

由于平治的推理正确,小婷便低头不再言语。过了好一阵,她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才给我们讲述了事件的经过:

这天下午,妹妹和往常一样,教授完宝玲的学习之后,便开始帮忙做晚饭。这些日子,市话剧团一直在进行新剧目的排演,杜娇蕊因帮忙联系道具等各项事务,回到家中往往已是接近深夜了。所以,就由小婷搭伙帮越家做晚饭。趁此机会,越书明竟是带着梁小军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当时,越书明对小婷的解释是,梁小军因为实在想见妹妹,便来到钢铁工程设计院的副院长办公室,一再恳求让他帮忙。而越书明因实在于心不忍,就将梁家小儿子带回家中,与小婷见了面。

为方便两人谈话,越家老爷子便带着小孙女宝玲到楼下散步,所以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小婷、梁小军与越书明。

“你们有什么话,就到我和内人的卧室里谈吧!心里面有什么疙瘩,开诚布公地讲出来,即便不能**人,也可以做朋友嘛!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难免会碰面,总是这么躲躲闪闪的,也不是个事啊!”

因当着外人的面,妹妹也不好拒绝,则是闷闷地跟进了卧室。

“小婷,我听说,你有男朋友了,这是真的吗?”我可以感受得到梁小军的痛苦确实是发自于其内心。

妹妹想起自己为了从杜娇蕊那儿套取情报,的确编造了这么一个谎言。当即,她板起面孔,冷酷地回答:“这与你无关!”

一小时之前,小婷端坐在越书明的卧室床头,不拿正眼看向那个初恋的爱人,这令梁家小儿子愈加感觉到痛苦不堪。梁小军趴跪在妹妹的脚边,一再乞求道:“小婷,请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无论之前,我有过什么样的过错,都恳请你原谅我!”

“梁小军,你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了。”小婷摇头拒绝道:“所以,你还是找个老实本分、适合你的女孩吧!”

“不!小婷,我就要你一个,我今生今世只要你!”梁小军箍抱住妹妹的双腿。

小婷不愿意与梁家小儿子过多纠缠,便挣扎着起身,准备离开房间。岂料,梁小军见求情无用,干脆凶相毕露,从身后一把搂抱住妹妹,抛甩在了**。

“你要干吗?”小婷尖叫道。

“我不允许其他男人碰你,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女人——”梁小军霸道地回答,猛扑上床,撕扯着妹妹的衣服。

“你混蛋,放开我,快放开我!”

“我不放!你是我的女人,你是我梁小军的女人——”

弄清楚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小婷看起来已是疲惫不堪。于是,我和平治将她搀扶进了卧室,并安慰她不要多想,则是好好地休息。

回到客厅,我们坐在沙发上,商量之后的对策。

“原本,那只被放在电脑旁的青花瓶,竟然跑到了床头柜上,也就是说,这一切是越书明之前早就已经策划好了的,他并不真想让梁小军强暴了小婷。”

弟弟的分析令我感到了诧异:“你的意思是说——这是越书明的计划?”

平治点了点头:“我没料到越书明会用这么阴损的一招。”

“但如果这是越书明的精心策划,难道,他也推测到了梁小军今天会去找他?”

“大哥,你怎么这么笨哪!”弟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梁家小儿子是不是突然跑去找了他,这只不过是越书明的一面之词,很有可能是他跟梁小军串通一气,然后对小婷说什么那个梁家小杂种想要见见妹妹,如此一来,这好话坏话可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也是!”这么明显的道理,我要拐个弯,才能想明白。

然而,平治并没有气馁,目光穿刺出虎狼一般的凶狠,口气异常潇洒道:“不过这没什么,我们算是打了个平手。”可见,这家伙决意奉陪到底。

“如果说,越书明是在利用梁小军,以达到与你之间的抗衡。而你则也是在利用小婷,差点就让我们的妹妹出事了!”我的震怒之声是要让弟弟彻底清醒过来。

对我而言,如果平治的推理是正确的,那么,他和越书明两人简直就是一对狂人,两个都是让人感到十分恐怖的家伙。

平治却是冷笑道:“我会让他们越家血债血偿!”

弟弟这番发狠的誓言则是让人感到了不寒而栗。

(陆)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忙碌时,前台打来了内线电话:“刚才有位客户来电,说他正等在楼下的‘蓝山’咖啡馆,让你马上过去。”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我挂断电话,心里泛起空然之感,想不到会有谁,在这个时间点,邀我到咖啡馆闲坐。会不会是莫直徽?

由于,这里是一座顶级商务大厦,为了谈生意方便,楼下临街的一层,开设有咖啡馆、酒吧及餐厅等服务配套设施。因为业务的需要,我也经常在此招待客户吃饭喝茶的同时,顺道聊谈了生意。

我走进这家名为“蓝山”的咖啡馆,服务小姐问过我的姓名,便将我带到角落里的一个茶座边,越书明正坐在那儿。虽然我早就该料想到他会来找我,但我又实在很难想象,他会以何种方式开口。

我心里也是极为不快:不仅是平治,我也很生气。

越书明继续道:“我只是希望两个年轻人能坐下来,好好地谈谈。小军一再打电话向我诉苦,昨天还特意跑来到了我的单位,实在让我感到很为难啊!原本,我只是想让他们两个年轻人见见面,没想到那小子的个性竟是这么冲动,该是吓到小婷了吧?”

我淡淡地回答:“还好,小婷没事!”

“小军怎么能这么做呢?完全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越书明一副苦恼的模样,言辞相当自责:“之前,我还特意叮嘱过他,我说感情的事要两情相悦,心急不得。有什么心里话,好好跟人家姑娘谈,真没料到他竟是想硬来。”

“他比小婷也只大两岁吧?刚刚二十岁出头,还只是个孩子,性格冲动,在所难免。”

“平治一定是气坏了。”越书明懊恼道:“我听小婷说,她这个小哥哥最疼她,尤其是你这个大哥没在家的那些日子。噢!对了!平治毕竟跟小婷相处的时间比较长吧?”

越家大儿子这是在挑拨离间吗?但我却是更加坦然道:“对!我在城里打工的第三年,平治考上了医科大学,这样,才离开村子和小婷分开,所以你的这句话倒也没错。”

突然,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击中了我的心灵,我意识到弟弟的判断很可能是正确的。从前我看人,太过表象化了,一旦对方精于城府,我就会被其蒙蔽,更是无法应对。虽然之前我也偶尔肯定过平治的看法,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

“要不,我让小军亲自登门谢罪?”

“不必了!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堂堂正正地做人,不要再给别人带去任何不必要的麻烦。就像刚才书明哥你说的,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烦劳你把这些话带给他。”

“好的,我一定帮忙转达!”

随即,我将话锋一转:“你妻子身上的伤势如何?”

“啊——”越书明大概没料到我会有此疑问,企图用夸张的大笑掩饰他的尴尬:“内人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摔跤。”

“请你照顾好你的妻子,原本,这话不应该是我说的。”平治曾经说过,我不善于伪装,个性一目了然,眼下更是如此。“我还有工作要忙,对不起,失陪了!”于是,我站起身告别。

由于发生了昨天的变故,小婷乖巧地呆在公寓里,哪儿也没去,更是为我做好的晚饭。至于她的情绪,看来已无大碍。

这天夜晚,我接到梁家二女儿打来的电话:“小军怎么了?今天下午,他回到家里,脑袋上竟然缠裹着绷带。”

我又不便直说她弟弟强奸未遂一事,便含糊其辞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放心!没什么大事,问题都已经解决了,希望他以后能够成熟些。”为了转换话题,我则是询问道:“说说你吧!家里都好吗?”

不想,过了好一阵,电话里才传来幽幽的回答:“下个星期,我就要嫁人了!”

“啊!是那个老男人?”梁小兰居然要嫁给那个足可以当她父亲的老男人?!

我心里一惊,一股说不出的苦涩泛滥在了唇角。梁家二女儿到底是个被命运羁绊了的女人啊!曾经如此不甘心,逃离家庭的捆绑,更试图挣脱命运之手的翻云覆雨,却依旧败在了厄运的追捕与戏谑之中。恐怕终其一生,梁小兰都将成为自己命数的奴隶。

对面的沉默即是无声的回答,是对于命运妥协的叹息之声。我因为敌不过这股深沉哀伤的默然,只得无力道:“希望你能幸福!”

希望你能幸福!然而,这份祝福软弱且无力,像是濒临死亡的心跳,如此空洞而绝望。

手机跌落在地,双腿更是一寸寸地滑坠向地面,仿佛整个躯体都无法承载如此惨烈的痛苦。我到底是喜欢梁小兰的吧?!不然,也不会令自己悲伤得无法自抑。

瞬时,我的双目泪流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