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失秦邑完展败死抗蒙军友闻进击

却说粘葛完展在鸳鸯镇被汪世显杀得兵败粮焚,输红了眼,正欲不顾后果,要孤注一掷,与巩昌军拼命时,忽一骑飞至,在其面前滚鞍下马,扑倒在地,嘴里嚷道:“大事不好,秦州城被人袭破了!”完展闻报,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面如土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赵汝砺忙问:“被何人袭破?”那探马只道了“北军”两个字,便昏过去了。

完展刚回过神来,便接连驰来数骑禀报,大家方才得知,是元方导引王钧暗至,趁石抹弘一率军西救粮道后,其诈称奉命回来助守州城而赚开城门的。粘葛听了,不由得放声大哭,边哭边骂:“元方逆贼!悔不该当初没把你斩杀,致使我城破家亡。”众将见完展痛哭,无不惊慌失措。

粘葛完展等闻秦州已失,后路已断,而汪世显又率兵杀来,登时感到大难临头,乃慌不择路,向北面山谷逃去,意欲转投会州,暂依郭斌安身。

此时已是初更时分,秦兵又饥又渴,军心大乱,四处乱窜,顿时散去大半。完展等一行逃不过十几里地,回头一看,在微弱的星光下,隐隐约约只有数百名随从了。大家饥肠辘辘,疲惫已极。正欲暂歇去山野村落里寻点食物充饥,忽然半山腰上一阵鼓响,有人高喊:“我大军已在此等候多时了,秦军快快投降,可免一死!有擒得粘葛完展者,重重有赏!”原来是赵阿哥昌率军赶来与其子赵阿哥潘会合,正欲趁机前往偷袭敌军,不想双方正好在此碰上,把个完展吓得魂飞天外,心想:“又中了埋伏!”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调转马头如飞蹿去。那些残兵败将自然一股脑儿跟在后面狂奔。

石抹弘一仗着有几分蛮力,还想在后面抵挡一阵。早就被赵阿哥潘冲将上来,一连几斧,便杀得石抹弘一手忙脚乱,赶紧飞马逃去。赵阿哥潘恐其趁昏夜逃脱,乃弯弓搭箭,将其射落马下。

粘葛完展等一行懵懵懂懂又顺原路跑回到洛门驿旁。夜静更深,那么多的人,那么大的动静,早被巩昌巡逻兵发现。汪世显闻有敌情,立即率兵高举火把,出营迎击。

完展一见巩昌兵马出动,火把如龙,心中大惊:“怎么自投罗网了?”继而一想:“既然东、西、北三面皆去不成,权且向南去找石抹术虎吧。”想罢,纵马当先驰去。正是慌不择路,况且夜色昏暗,地理不熟,水陆难分,竟一马跃入渭河。“扑通”一声,便向龙王爷报到去了。

紧随其后的将士,有一些也误坠河中,一些见势不妙,趁着夜色四散而逃。赵汝砺、蒋泰等见大势已去,无路可走,又素知汪世显宽厚待人,乃匍匐请降。

汪世显见秦州已下,完展败亡,心中大喜。乃礼待赵汝砺等降将,又招抚散兵,同时派人沿河寻找完展下落。及见其实溺水而死,乃妥为收敛,遣专人送回秦州安葬,并命于其府门外贴一告示,云:粘葛元帅乃国家重臣,虽然已逝,其英灵犹在;且其夫人有恩于我,军民人等不得擅入府内,更不许寻衅滋事,违者重处。云云。

世显见大局已定,乃令曹永、汪忠臣率兵三千前往岷州,嘱之道:“石抹术虎乃世之虎将,有胆有识,武艺高强,其部下将士亦尽皆秦巩子弟,故不可力拼,只宜义招。应晓之以义,待之以礼,若能使其全军来归,是为上上之策,大大好事。”二人应诺而去。世显亦率兵前往秦州,安抚军民。

却说汪世显来到秦州,王钧陪元方前来参见。世显大喜,重赏二人,温言慰抚,优礼相待。于是一面出榜安民,严肃军纪,禁止伤人掳掠;一面安抚秦州将吏,令其各司其职,一律优待。

诸事已毕,世显乃亲往灵堂祭奠粘葛元帅,然后进入后堂看望其夫人,安慰道:“在下本与元帅同为一殿之臣,只因社稷倾覆,风云骤变,以致人心浮动,奸佞挑唆,遂有此变。元帅有此厄难,亦天数也。望夫人节哀,善保玉体。凡日用所需,悉数供给,以全夫人大德。”粘葛夫人自知丈夫不义在先,到了此时,已无话可说,唯点头叹息而已。

不过数日,秦州辖地城镇便传檄而定。那石抹术虎本来已与包岚相持不下,后闻秦州败亡,汪忠臣等又挟兵来招,便见机归顺,汪世显自然优礼相待。

汪世显见大事已定,乃大犒三军,厚赏有功将士。然后请王钧仍回镇平凉,委元方为其副将,一同掌兵;命张兆鹏率兵五千镇守秦州,委其子张云及石抹术虎为副将,蒋泰等为裨将,赵汝砺仍为参军,共为辅佐。自率大军返回巩昌,临行,又请林旭奴父女同往巩昌。林氏父子,当然乐从,一起上路。

汪世显回到巩昌,包岚与众将齐来参见,至此秦巩二十四城尽在其辖下。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只有汪世显仍心事重重。知道蒙古铁骑早晚必至,凭自己这点实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因此,除了奖励耕种,精练士卒,安抚百姓,稳定地方外,世显决定秘密投宋,以预留退路。

这天,汪世显将帅府校尉武思诚、田炯唤入密室,向其说明了当前的局势和自己的打算后,谓之道:“我等俱是华夏苗裔,汉唐后人,实难为蒙古臣民。为今之计,只有投靠大宋,以待天时。请二位秘密前往兴元,去见四川制置使赵彦呐,说明我巩昌愿意内附,以抗蒙军之意。只是时下局势混乱,人心难测,你等须秘密而行,勿误大事。”二人知此事是关系到秦巩数十万军民性命的大事,欣然领命,扮作客商,秘密入川。

汪世显安排好公事,又单请李节至内宅,谓之道:“李大人逝于秦州,我心甚不安。想请公子近日去秦州妥为安葬,以慰英灵。”李节跪谢道:“谢总帅恩典。”世显连忙搀扶道:“你我情同手足,何必拘礼!李大人乃是代我受过,为我而死,我是百身莫赎啊!”说着,说着,竟唏嘘泣下。片刻,世显又道:“贤弟逃离虎口,林家父女实有救命之恩。我已将其带来巩昌,别院暂住,你当亲自前去拜谢才是。”李节道:“那是当然,小弟明日即去看望。”世显停了停,又接着道:“我已查明,那林家虽不是豪门大族,却也是书香门第。其祖父也曾在本朝为官,只因被奸人诬陷,罢官入狱,从此家道中落。其父不得已才谋个驿丞的小差事。那姑娘心地善良,模样也好,知书达理,更兼机敏侠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庭玉贤侄年已二十,我意叫庭玉将其纳为妾室,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节道:“那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况其又是出身于书香门第,与犬子堪称佳偶。如其父女愿意,即当明媒正娶做个正室,岂可为侧妾?”世显大喜道:“如此甚好。此两全其美之事,包在愚兄身上。”李家乃陇西望族,况且又是总帅为媒,林家自然是喜出望外,岂有不愿的?于是李家择吉纳聘迎亲,自是大大热闹了一番。

元太宗窝阔台七年,即宋理宗端平二年(1235年)六月,蒙古大汗窝阔台为一统天下,遣术赤长子拔都为帅,率数万铁骑西征,一路势如破竹,横扫欧亚大陆。稍后,又以南宋曾出兵收复西京洛阳、东京汴梁、南京应天府归德等三京为借口,责其败盟,遂分兵三路大举攻宋。其西路由大汗次子阔端为帅,扫**陕西诸路,然后伺机入川;中路由三子阔出为帅南进唐邓,攻取襄樊;东路由宗王口温不花为帅入侵江淮。

单表这阔端王子,生得健壮结实,且有一身好武艺,更兼谋略超群。其受命之日,曾向两朝重臣耶律楚材求教方略。楚材道:“自古以来,改朝换代,屡见不鲜。而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一道理,则是永恒不变的。国以民为本,无民何以为国?黎民百姓只需‘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八个字而已。故老朽历来主张爱民重农,以德治国。要禁屠戮,止劫掠。军民归心,天下方能一统。时下宋室虽微,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东有江淮阻隔,西有山岭之险,要想征服,岂是易事?当审时度势,见机而行。此次王爷奉命由陕入川,若能速战速决,占据川境,则一可断宋这一主要的财赋之路;二可使其失山川之险;三可以从上游顺江东下,与淮汉之兵形成夹击之势。那亡宋之日,当为时不远。只是蜀道险阻,易守难攻;况且赵彦呐、曹友闻等川中名将,必然死守恶战,成败尚难预料也。”

阔端道:“既如此何不先将秦巩间残金势力扫尽再入川?那样一可使我无后顾之忧,二来也可让其作为我攻取川蜀的后方补给站啊!”楚材道:“大汗急欲图宋,故大发三路军,而致西陲残金于不顾。况且,若川破宋亡,则秦巩孤地无所依,可不战而下,这也未免不是好棋。”阔端道:“先生说得对。若现今即发兵秦巩,其必然惊惧,反有赶其投宋之嫌。如川巩联手,对我是大大的不利啊!”楚材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所以大王此战关系重大啊!”阔端道:“我当通盘考虑。纵然不能一战即定蜀川,起码也要断秦巩入川之路。若能使其为我所用,那就更好了。”楚材道:“大王能想到这些,可说是成竹在胸了。老臣静候佳音便是。”

却说蒙军将至的谍报,传到坐镇阳平关的利州都统曹友闻的耳中时,其一面遣人飞报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兴元府的赵彦呐,一面整肃军马,严密防守。

这曹友闻乃川中名将,不仅勇猛善战,而且极有谋略。其本天水军人,宋宁宗时擢进士第。后因见国家危难,战事频仍,于是弃文转任武职。招宋金间的英雄豪杰及散兵游勇入伍,严加训练,组成一军。长期据守川北门户之地,屡立战功,护境安民,深得军民之心。就连互为敌国的汪世显亦对其十分钦佩,曾赠以良马,以示友好。曹对汪亦有好感,也曾致书上司赵彦呐,请其上奏朝廷,陈明利害,招抚汪世显以为川北屏障,共同抗击虎视眈眈的蒙军。

曹友闻致书于前,巩昌使者武思诚、田炯入川联络于后,赵彦呐亦认为既能获与四川毗连的二十多州之地,又可得数万抗蒙精兵,这是天大的好事,乃当即上奏朝廷,请旨定夺。

哪知南宋朝廷不仅目光短浅,而且素忌在外带兵的将帅。时权相郑清之尚沉醉在灭金的胜利之中,根本看不到蒙军随时南侵的形势,心中暗暗思忖:“秦巩内附,只会增大川抚的势力和功劳,与己何利?况且朝廷目前并无收复中原之心,那又何必接纳秦巩这西陲边鄙之地,而去惹恼蒙古人?”于是将赵彦呐奏章压下,不议不报,置之不理。

西湖歌舞正浓之时,西路十万蒙军在阔端率领下,已由京兆长安西进。是年秋,攻下凤州,宋统制波庆战死,全军覆没。接着,蒙军又南下,进抵沔州,知沔州高稼亦兵败身死。蒙军兵锋直指川北门户阳平关。

当驻守在阳平关的曹友闻得到蒙军经凤翔、大散关入寇的消息,忙命驻守武休关的都统李显忠坚守勿出,待蒙军大队过后,再伺机劫掠其粮草,断其粮道;又命其弟四川制置使司帐前总管曹万,率兵五千,前往扼守鸡冠隘;命大将刘全率兵五千,扼守位于凤、成、沔三州交界的仙人关。均对蒙军采取敌攻我守,敌驻我扰的策略,将其截为数段,伺机将其各个击破。自己则在阳平关整顿军马,以备迎头痛击。

阔端闻得宋军不把他放在眼里,竟在阳平关前摆开战场,准备厮杀,不由得大怒,催军急进。这蒙古铁骑只宜在平原驰骋,而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可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数万大军,逶迤而行,如同长蛇爬行一般。那长蛇阵于沿途被宋军袭扰,或高山滚石,或丛林箭发,弄得蒙军心惊肉跳,体无完肤。欲整军来追时,宋军唿哨一声,翻山越岭,如飞而去。望得见,够不着,空自气恼。

待先锋蛇头来到阳平关前时,宋军早已坚壁清野,收缩入关,严阵以待。身心疲惫的蒙军已成了强弩之末,如何攻得上坚固险峻的阳平关?一连数日,除损兵折将外,一无所获。阔端虽气得七窍生烟,也无可奈何。正在望关兴叹时,忽探马来报:“宋军袭我粮道,焚我粮草,断我归路了!”阔端闻报大惊:“我轻骑急进,仅自带几天军粮。今前有雄关之阻,后无粮草接济,若不及早退兵,岂不要葬身这高山深沟之中?”乃忙令停止攻关,收拾行装,早早歇息。次日起了个绝早,悄悄而去。

翌晨,关上宋军拾得蒙军射来的文书数封,忙交与主将拆看。曹友闻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今日且饶你不死,明天全军攻关,杀你个鸡犬不留!”乃亲自上到关头,手搭凉棚远眺。只见蒙军营门紧闭,敌楼上只有几个站立的身影,营中隐隐传来“咚咚”不断的鼓声。友闻凝思片刻,忽然醒悟道:“此必是我军在敌后得手,彼连夜遁走了。”乃立遣探马四出,打探军情。

不多时,即有探马回报:“敌营中空无一人,唯见悬羊击鼓,草人执戈。”又一会,又有探马来报:“敌军远遁!”曹友闻道声:“好!”乃立遣善行山路的将士数人,星夜抄小路往鸡冠隘、仙人关处,传令截击敌军,夺其辎重;同时集合精兵三千,饱餐之后,亲自率领,去追击敌军。

欲知蒙军退走后,有何处动作,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