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秦州矫旨大兴兵巩昌巧计重创敌

却说秦州元帅粘葛完展得知金廷亡后,便欲矫旨统军,另立山头。只是汪世显不为其所用,乃决意兵伐巩昌,要夺其军,并其地。起兵之日,校场上空升起两面大旗,一面上书“奉旨”,一面上书“讨逆”。完展打鼓聚将,升帐点兵。三声炮响之后,中军将令旗一挥,全场内外,顿时鸦雀无声。

粘葛完展全身戎装,满面冰霜,按剑而坐。诸将一齐参见了。完展厉声道:“诸位,我主罹难,嗣君将至。本帅奉旨行省陕西,节制各路军马,徐图复我家国。只是巩昌汪世显不奉遗诏,企图僭位自立,要并吞我秦州。本帅今日奉旨讨逆,望你等听我号召,齐心杀贼。功成之日,定有重赏!有不听号令者,立斩不赦!休怪我言之不预!”众将士闻言,无不悚然。

完展说罢,拔出第一支令箭道:“石抹术虎、元方听令!”两将连忙上前拱手听令。完展道:“你二人带本部人马往西南直插岷州,牵制岷州及石门之敌,使其不能增援巩昌。这一路最远,即刻动身,不得有误。”石抹术虎口称“得令!”便接过令箭。元方却迟疑道:“我部远在凤翔。卑职连夜飞马才得赶来,将士们最快也要明晚才能赶到,乞元帅宽限一日。”完展见第一支令便有人打折扣,不由得大怒道:“别人能按令赶到,你为何视军令如儿戏!来人,把这个怠慢军心的家伙推出斩了,以示军法!”元方大叫:“冤枉!”

石抹术虎忙跪下求情道:“元将军虽然违令,但其路途确实遥远,并非故意慢军。请元帅宽宥。”赵汝砺也道:“尚未出兵,先斩大将,于军不利。请免其死罪,令戴罪立功吧。”完展经人一说,心中也明白自己考虑欠周。只是话出己口,若不加处罚,何以服众立威?乃谓元方道:“既众将讲情,权且免你一死,但活罪难饶。当堂打四十军棍,以儆效尤。”

元方挨了四十军棍,还得含羞忍痛上前谢元帅不斩之恩。完展瞟了其一眼,心想:“这厮恐不可重用。”乃问道:“元将军,那平凉王钧与你可有交情?”元方虽是粗人,经刚才这一顿打,倒打聪明了,便摇了摇头道:“此人虽有些武艺,但素来高傲,瞧不起人。末将与其尽管认识,却并无什么交情。”完展闻言,乃道:“平凉王钧,态度暧昧,我对其有点不放心。既然你军马未到,那就立即赶回,率本部人马北往马鹿路口驻扎,以防王钧南来捣乱。”元方忙称“遵命!”接过令箭,跨上战马,如飞而去。其实元方与王钧彼此钦慕,甚是相得。此时怕完展故意找茬,所以拿假话搪塞一下,既拣了条小命,当然要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了。

粘葛完展遣过南北两军,又留石抹弘一率精兵三千守秦州,兼筹运粮草,谓之道:“秦州乃我根本,万不可失。”弘一道:“元帅请放心,末将自会百倍小心,断不使秦州有半点闪失。况且汪世显已自顾不暇,难道还会分兵来袭我秦州?”完展道:“小心没大差。”然后发兵一万五千,令赵汝砺为先锋,循洛门、鸳鸯镇,直逼巩昌。自率众将随后进发,传令各路军马急进,不得贻误战机。

却说汪世显得到秦州兵大举来犯的谍报,早已筹划停当,成竹在胸,乃升帐派兵。拔出

第一支令箭,谓大将张兆鹏道:“将军率军三千沿渭水向东,往洛口驿附近迎敌,只许败,不许胜,将其引至鸳鸯镇时,我自前往接应。你再率兵西撤至哑儿峡河谷左侧,埋伏并歇息。听得连珠炮响,即引兵杀出。”张兆鹏口称:“得令!”接过令箭,自去准备出发。世显又拔出第二支令箭,谓大将曹永道:“你率兵两千,于鸳鸯镇后驻扎。待我前军败回时,你即引兵接战,随后仍示弱于敌,逗其轻进。至文峰镇时,听我号令,即返身杀回,不得有误!”曹永应声:“是!”世显又将第三支令箭付与长子忠臣与裨将马祥道:“你二人共率两千人马伏于哑儿峡口右侧山上并多备石块、草木。待大队敌军入峡后,即放起号炮,然后向峡口狭窄处抛掷柴草。彼必回军夺路欲逃,你等则点着柴草,抛石放箭,待敌军大乱时,与张兆鹏两面夹击之,我自率大军杀回,敌军可破。”二人齐称:“遵令!”

汪世显又谓众将道:“虽然在战场上你死我活争斗,但当敌军溃败之时,只要其弃甲投降,就不要再伤人性命。诗圣杜甫说得好:‘苟能制侵凌,岂在多杀伤!’实际上敌军将士也多是穷苦百姓,出来混口饭吃,降了就放其一条生路吧。”众将齐称:“谨遵将令!”

汪世显令参军潘仪紧守巩昌,自率大军浩浩****向东而去。同时遣人飞马石门,令包岚小心防守;又差人暗中知会王钧,请其伺机偷袭秦州。大军正行间,张云与武思诚从会州返回禀报道:“郭斌闻粘葛完展先迫死李松,后又贸然兴兵,便也自疑惑。其坦言:自己惟奉旨行事。在未见到嗣君和遗诏之前,决不会轻易动兵。”世显闻言大喜道:“如此会州方面无忧矣!”乃遣人飞驰赵阿哥昌处,令其分精骑秘密东进,伺机袭秦州粮道并截其归路。

却说秦州先锋赵汝砺才到洛门,便有探马来报:“前面有敌军拦路。”赵汝砺欲争头功,遂率军向前杀去。巩昌大将张兆鹏摆开阵势,挥军应战。张、赵二人双刀并举,捉对厮杀,两军亦混战一气。战不多时,张兆鹏假装力气不加,刀法散乱,乃大叫一声,回马拖刀败走,其部下亦潮水般退去。赵汝砺一见大喜,将大刀一举,率部下紧紧追赶。看看天色将晚,赵汝砺恐中了埋伏,乃吩咐就地安营扎寨,同时遣人向元帅报捷。

次日,秦军饱餐过后,便整队杀至巩军营前。两军又大战一场,张兆鹏仍率军弃营败逃。赵汝砺随后紧追,来到鸳鸯镇时,望见巩昌军大至,赵汝砺乃一面扎住阵脚,一面遣人飞报元帅前来接应。一时间,秦巩两军会于鸳鸯镇前,各自扎住阵脚。汪世显当先出马,朝粘葛完展一拱手道:“粘葛元帅请了!你无故加害李松经历,今又率兵前来寻衅,却是为何?”完展大喝道:“汪世显,你不遵遗诏,藐视嗣君,又僭称总帅,便是叛国之人。我今奉旨来伐,你还不下马投降,自缚认罪吗?”世显听罢,呵呵大笑道:“粘葛,亏你还是进士出身,久在官场,为何不通情理,睁着眼睛说瞎话?前年完颜总帅奉旨勤王时,便委我代理总帅一职,晓谕各州县,且奏明皇上了,何言僭越?倒是你口称握有遗诏,遗诏何在?你不拿给我看,你且拿出来让你部下将士看看如何?若遗诏是真,我汪世显立即下马自缚谢罪!你云嗣君将至,嗣君为谁?遗诏之上该交代明白了吧?可叹嗣君完颜承麟即位仅一天,蔡州便破,先皇殉国,嗣君亦战死,此乃有目共睹、众所周知之事,你以为将冒死来报信的人杀死灭口,就能掩盖真相吗?这且罢了。你身为元帅,行省陕西,不思保境复国大业,却矫旨起兵,妄动干戈,致使手足相残,将士流血,百姓遭殃,是何居心?你且当着这两军将士之面解释清楚!”

汪世显这义正词严一番话,说得完展汗流浃背,好在仗着人多势众,蛮横大喝:“汪世显,你好一张利嘴!待我将你生擒活拿之后,自然会叫你在遗诏前认罪就死!”说罢,把令旗一挥,大将完颜明亮、石抹飞尘等率精骑当先冲阵,后面步兵呐喊跟进。混战多时,互有死伤。

汪世显看看火候已到,乃一个唿哨,率军败退。完展大喜,挥舞令旗,催军紧追。参军赵汝砺谏道:“汪世显勇猛盖世,其将士亦多为善战之人,今虽败退,还须防其有诈。”完展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传令三军,务必穷追猛打,杀入巩昌,拿住汪世显。

才追数里,只听得一声炮响,半山腰上冲下一支人马。为首一将,黑面虬髯,舞枪纵马,正是巩昌大将曹永,迅速列好阵势,拦住秦兵。完展先是一愣,及至见其也不过两千人马,便不放在心上,顾谓左右道:“这就是汪世显的埋伏,何惧之有?冲上去,灭了他!”秦兵得令,蜂拥向前。曹永且战且走,看看杀到文峰镇时,已是夕阳西下。完展谓众将道:“前面不远就是巩昌城,快快趁势杀入城去。”

话音未落,远远隐隐传来连珠炮响。粘葛完展正在疑惑,忽有探马飞报:“祸事,祸事!我军中伏,后路已被截断,请令定夺!”完展此时方才大吃一惊,连忙传令后队改前队,夺路回返。同时遣人抄小路传令石抹术虎、石抹弘一等速速率兵前来救援。

秦军乘兴而来,忽闻中伏,顿时慌乱,争相逃命。汪世显则率军摇旗呐喊,返身杀来。秦军哪有心思迎战?一个个你推我拥,拼命奔逃。沿途山上石块抛掷,林中乱箭齐发,秦军已是溃不成军。再加来回跑了许多路,真是又累又饿,疲惫不堪。好不容易连夜冒死冲出包围圈,来到了鸳鸯镇,查点人马,已折去大半,辎重丧失殆尽。将士们一个个如霜打的野菜、斗败的公鸡,全都没精打采,唉声叹气。粘葛完展捶胸顿足,长叹道:“不意今日误中诡计,以致如此惨败。”一时间彷徨无计,竟不知何去何从。

赵汝砺劝道:“元帅勿忧,胜负乃兵家常事。这里还有四五千人马,若将南北两军收拢过来,仍不下万人,足可与巩昌一战。只要郭斌出兵抄其后路,我等仍有胜算。”听赵汝砺一说,粘葛完展顿时又来了精神,一面传令就地扎下大营,一面分别遣人飞召南北两军到鸳鸯镇会齐,又命留守秦州的石抹弘一速速押送粮草到军前听用。同时遣使飞赴会州,催郭斌夹击巩昌。

汪世显初战既捷,也一面休整人马,一面令王钧奔袭秦州,又令包岚兵出石门,缠住石抹术虎,使其不能脱身回援完展。

越日,汪世显令张兆鹏率兵直至秦军大营讨战。秦将完颜明亮上帐请令出战。赵汝砺道:“我军新败,士气未振,只宜暂时忍耐,待石抹术虎到时,再行决战为妥。”完颜明亮道:“前日我军大意冒进,误中奸计,故而败北。今天摆开战场,真刀明枪地厮杀,谁怕谁?”完展道:“将军忠勇可嘉,然参军所虑极是。且待粮草到后,再决战不迟。”乃吩咐挂出免战牌,一连两日,紧守营寨,并不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