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19日凌晨3时，解放湛江的战斗打响了。第6支队16团直插国民党湛江政府，新编16团攻打国民党湛江海关，阻击下船逃跑的敌人。国民党62军遭打击后，向码头方向且和且退，317师连夜登上军舰，留下153师第452团和458团3个营作掩护，踞守法国东方汇理银行大楼、国民党湛江政府大楼、62军军部和京华、南天酒店等建筑物。这时中国人民解放军43军128师得知攻打湛江的战斗提前打响，从北海急行军赶来参加战斗。双方陷入了浴血奋战，国民党军长命令他们死守，作困兽之斗。战斗2个小时后，双方展开了激烈交火。
一枚战舰炮弹却不偏不倚打到桂英所在的鸿新帮总部楼，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总部楼房倒塌下来，其时，桂英正在总部内部与留守帮众召开会。没想到，一颗炮弹竟然打进了总部大楼的一楼。
一声巨响后，桂英感到地面软化，整座大楼，坍塌下来，脚上踏空，身体在那一瞬间开始失重，伴随着千斤百斤的砂粉瓦砾，瞬间坠落。
桂英昏迷过去，梦中她感到呼吸异常困难，全身无一处不是剧烈疼痛，而且动弹不得，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半个身子被深深地掩埋在石块和横梁当中，身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地方骨折和破损。她想喊叫，但于事无补，声音嘶哑喊不出声，喉咙似被火燎过一样，也不知自己到底被掩埋得多深，只感到四周一丝光亮也没有，一点声音也听不见，酷热难当，空气都快耗尽了，这种感觉比死可难受多，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桂英开始绝望，精神出现了恍惚。有那么的一刻，她以为她到了天国，眼前全是七彩霓虹，面前摆着无比丰盛餐宴，供此时饥渴的她任意享用，而其实她只是还处在瓦砾中，用手划着胸前的沙砾，划破了十个指头也不知道。幻觉越来越多，脑海里闪过的片段越来越混乱和碎片化，有些是自己前半生经历过的人和事，有些却是虚无缥缈的幻象。朦胧中，她见到了蔡元齐，蔡元齐穿着米白长衫，依然是当年少年的样子，站在晨光乍现的槐花树下。
桂英穿上了一直心仪的纯白的西式长裙，轻盈地走到蔡元齐跟前，开始她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我是做梦吗？元齐。”桂英抬起头，与蔡元齐的距离只有一个指头，晨光中，蔡元齐的棱角分明的俊雅面容，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蔡元齐笑了，笑得很温暖，很自在：“不，是我，我是元齐，桂英。”
桂英哭了，哭得很伤心，哭得像要把过去的所有不幸都告诉蔡元齐，桂英把头深深藏进蔡元齐的衣衫里，这么久以来的坚强，终于可以失声痛哭一次。
“元齐，我好累啊，我好爱你，好想你！”
蔡元齐的内心也悲苦，安慰桂英说道：“我这不是来了吗？桂英，是我对不起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你不是和军营里的女护士结了婚吗？为什么还要这样给我希望？”桂英哭得更加伤心。
“结婚？我跟谁结婚了？我没和任何人结婚啊！”蔡元齐一脸茫然。
“真的吗？不许骗我啊！”桂英展露了自己所有的软弱。
“没有，我从来没有骗过你。”蔡元齐的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
“那你娶我吧！”桂英终于把这句一直想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了。
然而，当她说完这一句话，蔡元齐的影像却在迅速后退，四周的围园开始坍塌，蔡元齐表情依旧带着笑，双唇在动，但桂英就是听不清蔡元齐在说什么！
“元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桂英喊道，“你去哪里？”
桂英伸出手，向抓住后退的蔡元齐，但蔡元齐离她越来越远，最后落入了黑暗的深渊之中。
突然，离头顶不足一米的黑暗处，被什么凿开了一个洞，洞口照进了微弱的光线，也打进来一些水，水落在桂英的满是泥土脸上和干裂的嘴唇，让桂英感到了一丝舒服。洞外人声嘈杂起来，桂英听到有人喊道：“快来多点人，这里有生还者！”
洞口被凿开得更大的时候，桂英才看到原来外面下着雨，十几个人穿着雨衣，用锄头铁锹在桂英上方挖掘，等见到桂英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扔了铁锹，用手挖开埋住桂英的泥土，对桂英说道：“你要挺住，很快就能把你救出来了。”
桂英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雨水打在她的脸上，令她恢复了不少意识，桂英转头看到雨衣下是一张年轻的男子的脸，正起劲地为她清理埋着她身体的泥土，最后男子高声说道：“可以了，大家过来帮忙！”
然后另外的几个人，把桂英从泥土和瓦砾中整个拉了出来。此时一只温暖而粗糙的手握住她虚弱无力的手，对她说：“没事了，你一定不能睡过去，记住，坚持住！”
桂英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桂英被几个穿着白衣似是医生的人用担架抬了起来。然后桂英还是昏了过去，昏迷的前一刻，桂英只记得自己的手被抓得紧紧地在摇晃，一个声音在极力地叫唤她：“小姐！挺住！挺住！”
然而，声音却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桂英再度昏睡了过去。
昏睡中，桂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了蔡元齐，也梦见了少钧，而蔡元齐像少钧一样，在战争中身中十多枪死去了。蔡元齐倒下的那一刻，桂英被惊醒过来。
当桂英睁开眼时，身旁坐着的一个面容有些熟悉的小伙子便兴奋叫了起来：“你醒了啊？”
“这是哪里？”桂英用虚弱的声音问道。
“这是医护所，医院被炸毁了，你住的地方也被舰队发的炮弹炸了，是我们红十字会人员救了你出来。”男子说道。
男子继续说道：“忘了跟你说，我名字叫丁文渊，是湛江红十字会的副会长，但也是个学生。”
“谢谢你救了我，我记起了那晚在瓦砾中是你第一个找到我的对吗？”桂英说道。
“不是我第一个找到你，但是前晚是我握住你的手的，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前晚我看你身体十分虚弱，怕你死去，所以我在你耳边鼓励你。”丁文渊看着桂英活了过来，心中欢喜，说话也有点激动。
“是的，我记得。谢谢你！”桂英说道，“外面还在打仗吗？”
“打完了，现在湛江已经被解放，当晚双方激战过后，共军占领了邮电局，攻占了政府和62军军部，62军军长李宏达下令军舰逃跑。踞守京华、南天酒店的国民党军队虽然死守，但晚上9时左右也放下武器投降。”
“解放？”桂英仅仅说了这个词，也不表达喜恶，像是思考了一会才说：“战争停止了就好。”
“对啊，共军很好的，这两天以来，纪律严明，迅速整顿湛江战后社会秩序，对湛江居民秋毫无犯，老百姓都很支持他们。”丁文渊脸上喜悦之色洋溢在脸。
桂英沉沉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