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 祖父逝落榜才子弃科考

产于山阴,采于端午,治病灸疾,功非小补。

——明·李言闻:《蕲艾传》

28 会试:屡考不中

可是,九月过了,十月也过了,西门羲期待的“鼓乐”,响是响了,那“仪仗”兵丁也“护卫”了,可是,无论省布政使司署还是巡抚署前“张挂”的名单中,却连最后一名也没见有西门羲的名字——他没考中。

西门羲将自己关在房间了足足关了三天,这才走出来。

走出来的西门羲决计卧薪尝胆,两年后的第三年逢“午”,再考。

三年,还要等三年。好在,心中有梦,三年过起来倒也很快。

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又一个逢考年。

西门羲由于是第二次来到省城,对“贡院”位置以及乡试的一应规则也了解和熟悉了,因此,到达太原后,在驿馆住下,不再像第一次来那样紧张,而是捉个空,与那些外地前来的生员士子“吹嘘”起那贡院的辉煌与试题的奇谲来。

“西门秀才,那贡院森严吗?”一位外面套着件马甲的看上去与西门羲不想上下但长相却十分英俊的考生问道。

西门羲不屑却又夸张地说:“何止是森严,简直是森严壁垒,那雄伟的牌坊,那高耸明远楼,不将你吓得腿颤你找我。”

其他士子一听,有的睁大了眼睛,有的却不知是什么意思地笑上一笑摇一摇头,道:“还好,没有魂飞魄散。”

“魂都飞了魄都散了,还怎么答题?”马甲很认真地望望你又望望他的不知问着谁地问。

“反正你们爱信不信。”西门羲见大家有些嘲讽他的意思,自找台阶地转向马甲:“反正你进去时,随着我就是。”

“好。”马甲感动地对着西门羲抱了一下拳。“我叫陈耀庭,明日去贡院,你可一定要带着我呀。”

“没问题。”

进贡院当然是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却是那答题。

这次试题形式与上次一样,可是,题目却完全不一样——西门羲这两年,全是按照上次考题范围进行复习练习研习的。第一场他还勉强,到了第二场,他几乎要交了白卷。等到第三场,则是如遭刑罚一般……

回到驿馆,拣了行囊,不待放榜就想回去。

这时,陈耀庭过来了,劝他道:“既然来了,好歹还是待到放榜再回吧。”

“反正这次又没考取,放不放榜回都是一样。”西门羲无精打采。

陈耀庭前倾了下身子,道:“那怎么一样?现在回去,榜还没放,别人会说你落荒而逃;等放了榜,那叫没中。”

西门羲被陈耀庭的这番奇谈怪论说得一愣一愣地,想想,也是,既然来了,还是等放榜过后再回吧,说不定,瞎猫能撞上一个死老鼠呢。

只是,这瞎猫要撞死老鼠,首先得要有个死老鼠不是,他那卷子答的,不要说死老鼠,连死老鼠毛也不能算,焉能撞上?

好在有陈耀庭陪伴着,他们不仅将个太原城游玩了一半,还交流了各自家乡所在与物产。西门羲说他们村前的新开河有多美丽,陈耀庭呢,却说他们莲崖村后面的五台山有多崔嵬。这样地,十天半个月的,倒也不算难熬,转瞬也就过去了。

放榜那天,陈耀庭还是拖着西门羲去了司署前,从头看到尾——

“没有,陈耀庭。”

“没有,西门羲。”

又从尾找到头——

“西门羲,没有。”

“陈耀庭,没有。”

西门羲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陈耀庭却拍着他的肩膀,道:“今年不行,还有来年;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大有一种“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激昂。

两人当下收拾好行装,各自回乡,约定三年后再见。

可是,没想到,根本无需三年,第二年,他们就又见了,而且见的还不止陈耀庭一个人——

那是一个晴好的日子,西门羲正为他娘小英子要为他娶亲而躲到村外的一个小树林中,一边看着书,一边不时地看眼那透过树缝射下来的阳光。那阳光本也没什么好看的,可是,在射下来的时候,被树叶那么一挡——其实一挡也还没什么好看的。好看的,是那树叶随着风的摇晃,将那阳光摇曳成了多姿的婀娜或者叫作婀娜的多姿。而这多姿的婀娜也好还是婀娜的多姿也罢,落在他的书本上,却像一个舞女,在那跳着。

“大少爷,家里来客人了。”突然家丁在林子外用手卷着喇叭地冲他喊着。

来客人就来客人呗,不是还有老爷太太们么。西门羲这样想着,就头也没抬地,继续欣赏着他书页上的舞蹈。

“客人是专门投奔你来的。”

“投奔?”西门羲抬起了头。

“是的,他说他们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了,所以前来投奔你。”

“打哪来的?”

“莲崖。”

“莲崖?”西门羲眉头皱了起来,他一时想不起来哪还有个叫莲崖的地方,更不想起来这个地方他还有一个认识的客人。

“哦,他说一说是五台山下,你就会知道。”

果然,西门羲知道了,那是去年他们在太原参加乡试时结识的。

“陈耀庭!”西门羲一听,一下跳了起来,就往家跑。

“对,对,他说他姓陈……”家丁边跟着跑边在后面絮叨着。

两人一见面,自然是非常的亲热,你拍着我的背,我搂着你的肩,待一番客套下来,西门羲这才发现,陈耀庭比去年要瘦削了许多。

陈耀庭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一指一边的一位女子,道:“这是我妹,叫陈梦朱。”

“陈梦朱?”西门羲这才注意原来在场的,还有一名女子。

陈梦朱见西门羲拿眼睛打量她,微微屈了下膝,行了一个常礼。

“我叫西门羲。”西门羲忙抱了抱拳,自我介绍。

陈梦朱见西门羲那蹩脚的介绍,不由轻轻一笑,道:“我哥早就告诉过了。”

而一边的西门羲被陈梦朱这一“轻轻一笑”,却一下将他的骨头也笑轻了,不由站在那飘飘忽忽了起来……

“小羲,小羲,招呼客人坐呀。”一个声音仿佛来自天外,直待他被这声音摇着胳膊给摇了过来,才发现,哪是什么来自天外,而是来自身边的母亲小英子。

一边的小英子,见西门羲那如醉的样子,心下早明白了十分,所以,笑得合不拢嘴地一边让西门羲请二位客人坐,一边则吩咐起厨娘,赶紧做上好吃的。

不一会,饭菜备齐,家里其他人虽然也同坐,但在小英子眼睛的示意下,或三两口扒完饭或找个借口,全都离开了席,最后,只剩下西门羲加上陈耀庭兄妹三人。这时,陈耀庭才含着眼泪,将他家的变故一一告知起西门羲起来。

原来,陈耀庭一家原也是逃荒才落户到那莲崖村的,所以并无什么亲戚。本来生活在那,不说什么富裕,但日子还是能够过的。可不想,前不久,一场雷雨,闪电竟将他们一村七八户人家全都给“闪”烧了,尽管还有雨。其他几家还算好,没出人命,而陈耀庭家,父母及其他兄弟,不知是被雷击中了还是被倒塌的房屋给砸中了,全都死了,只剩下他们兄妹两个侥幸活了下来。

活了下来的陈耀庭还想着去年与西门羲的约定,继续参加乡试。可这没住没吃的,还怎么看书?于是,他急中生智,想到投奔来了——一是想一则妹妹有个落脚的地方,少了他的心思;二则,西门家在新开河开有灸馆,他可以在馆中找份差使挣份饭资,同时,还可以与西门羲相互学习,取长补短,互相勉励。

他这一投,还真的投对了!

因为在西门家,高兴的不仅是为明年西门羲考试能有个伴,更是为这陈耀庭竟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妹子陈梦朱过了来,因为西门羲一见那陈梦朱,就差眼珠没能飞落到人家姑娘脸上。而在他陈耀庭——没过上十天,小英子便主动向陈家提起亲来了。

小英子先征求陈梦朱意见,说:“陈家妹子,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家小羲,就认了我这个婆母如何?”

一句话,将个陈梦朱羞得脸似一朵出水的芙蓉,沐雨的桃花,捂着脸便往外跑,但跑到门口,却从指缝中漏下一句:“一切但凭婆母作主。”

这“婆母”都叫上了,还“作”什么“主”!

于是,转回头,小英子又来征求陈耀庭的意见:“陈家哥哥,你看我家小羲,都这么大了,也不知成个家。”

“西门羲与我一样,是想考取功名之后再成呢吧。”

“可是,我近个观察,他对你家妹妹却是很中意着呢。”见这陈家哥哥与自家儿子小羲一个德性,她不由就直接挑明了。

陈耀庭一听,细一想,打从那天西门羲见了妹妹陈梦朱,就好像魂一直没有守过舍(当然没守过舍,早跑到陈梦朱那轻轻一笑中去了),这才恍然大悟,连连拍着手道:“好事,好事!”

这当然是好事,好得陈耀庭喜不自胜,因为这下,妹妹是真正有着落了,而且是着落在了这样一户有情有义的人家,当下就与小英子为他们择定了一个成婚的好日子,并兴得他晚上一个人跑到野外一边流着泪一边给在地下的父母烧了好大一堆纸……

新婚燕尔,将个西门羲的书也看忘了,直待陈耀庭提醒,他这才想起,又一次的乡试将要开始了。

到了动身的时日,两人在西门一家人的期待目光中,踏上了去省城的路。

这次两人仍住在了上次住过的驿馆,又都不是第一次来,所以,既没有对驿馆环境的陌生之感,也没有了对太原繁华的新鲜,住下后,便仍如在家一样,继续复习着。

只是,没想到,这第三次,还是让西门羲名落孙山了。倒是陈耀庭,幸运地考上了,第二年三月,在西门家的资助下,赴京参加了礼部会试。只是,在这会试中,却有三科不中,在四月放榜时,没能直接入仕,但在随后的吏部“大挑”中,因其“体貌端正,言语译明,于时事吏治素有研究”(这“大挑”,形貌很是重要,相传有“同田贯日气甲由申”八字诀,合于前四字形貌者为合格。例如长方面型为“同”,方面型为“田”,身体长大为“贯”,身体匀称为“日”)选为二等,升作“训导”(一等以知县用,二等只能任教职),分发去了江西。这自是后话。

那日一阵的锣鼓响起,一乘大轿前来接陈耀庭前往巡抚衙门参加“鹿鸣宴”时,一村的人还以为是来接西门羲的,个个笑逐颜开,纷纷议论说这个“落榜才子”可一炷高香烧对了菩萨,成了举人老爷了。可是,当得知高中的并非是西门羲,而是他的舅哥陈耀庭时,却又议论纷纷,不知是鼓励还是揶揄地说,这舅哥都中了,那西门羲下次肯定能行。

但不管是西门羲高中还是陈耀庭高中,在陈梦朱,都(自)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只是在西门羲,却是一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刺激——陈耀庭考了两次便入了“教职”,而自己都考三次了,却一次也没有中举。

但很快,他便从这不快与刺激中竦身一摇“摇”了出来,他再次决心,参加两年后的逢“午”考试。

“对,这才是我的相公。”陈梦朱轻抚着西门羲的胸襟,动情地道。

可是,没想到,命运的不快与刺激,却再一次地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并且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29 弃考:继承遗志

九月放榜,西门羲再次落榜了。

望着那湛蓝的天空,西门羲的心,却比天空还要空,因为那天空还有几朵秋天的云在飘,而他心里呢?

突然,他不由打了一个冷战——我心里怎么能怎么会怎么可以是空的?我心里有着陈梦朱,还有刚刚降生的小儿,还有父母亲,还有祖父西门澈……

说起西门澈,西门羲心中便像春天的风拂过柳梢一般温暖。

这些年,西门澈一直在研究着他的灸艺。自从安邑接连地震后,新开河畔的平民的腿疾,却让他这个“壮骨灸王”费尽了心思。可虽然费尽了心思,那腿疾却仍有的很快便愈,而有的,却怎么也起不了效。开始他以为是灸的穴位或是剂量,可是,渐渐地发现,并不完全是,而是那施灸时的距离。

这距离,如果是直接灸,他自己完全可以控制,可是,正如西门羲当初所想的,他一个人又能灸上多少?所以,他研制的那青花瓷灸器这个时候,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使那络绎不绝的求医者能及时得到灸治。

可这灸器虽好,却有一样,就是普通的灸,调好后,它可以直接戴上按照西门澈的嘱咐,灸满时间或是灸到感觉就行了,可是,如果是隔物灸,譬如隔蒜灸、隔盐灸、隔姜灸,那艾条与皮肤间的距离,因不同的病症,其物的厚薄会不同;物的厚薄不同,那艾条灸时距离也需要调整。到底物的厚薄程度如何疗效最好?艾条距离皮肤多少正合适?西门澈这些年一直在研究着。

当听到西门羲再次落榜,西门澈这一日特地将这个一直疼爱着的大孙子招到灸馆,准备开导开导。

可是,等西门羲过来向西门澈请过安后,爷孙俩一时竟不知从何谈起地坐在那,一个望着孙子,一个望着窗外。

“这次又没中?”终于,西门澈的眼睛在孙子的脸上开了口。

“没中。”西门羲的眼睛仍在窗外那棵大树上随着风像树叶一样轻轻摇动。

“那就别再考了。”

西门羲半天,将眼睛收了回来,望着爷爷:“不行,我一定要考中,为我们西门家争光。”

“争光并不一定就非得要入朝做官,譬如我们的西门艾灸……”

西门羲连忙抬手制止住了爷爷:“你的艾灸,却只能医治一个两个十个百个病人,而我要是能像我们的老祖西门洵、西门季玄、西门豹那样在朝,那将会救治多少平民百姓!”

“可是,我医治一个也好两个也罢,却是实实在在地在救人呀,而你这样!”西门澈望着孙子,顿了半天,才似不忍地幽幽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屡试不中吗?”

“为什么?”西门羲一下睁大了眼睛。

“因为我们西门的祖上就是你刚才说的西门洵曾经有训:‘我西门后人,不得奉朝入京。’”

“我只是乡试,为了中举,离那‘奉朝入京’还远着呢。”

“可是——”西门澈望着孙子,缓了缓语气,“你中了举,是不是要参加会试?”

“是呀。”

“会试是不是要入京?”

“是呀。”

“入京以后要是中了,是不是要拜官?”

“是呀。”

西门羲不假思索地一连回了三个“是呀”。

西门澈便眯了眼睛,望着孙子微笑着。

西门羲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道:“爷爷,这与祖上的‘奉朝入京’是两码事呢。首先我入京,是为了赶考。其次,考中了,不一定就能在京奉官,像我们这平民百姓家出身的,还不知要被分发到什么偏远的地方去呢……”

“那第三呢?”

“第三?”西门羲望着仍眯着眼睛微笑着的爷爷,一时接不上来了。

西门澈见孙子接不上来了,这才道:“第三,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要是还不中呢?”

“还不中?”西门羲再次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爷爷会说出这么个“第三”来。

“难道你要考一辈子?”西门澈想想又追加了一句:“即便是考一辈子,若要是一辈子也不中呢!”

“爷爷!”

西门澈可不管西门羲的这一声似求救般的“爷爷”,继续道:“我虽只能救十人百人,可一辈子下来,就是千人万人一个县一个府!”

西门羲不由张大了嘴,脸憋得通红地望着西门澈,也不知是被西门澈如此的算法惊到了还是想不到西门澈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跟我学习灸艺吧,一样地可以光宗耀祖。”西门澈伸出手,拍了拍西门羲,以示爱抚。“以你的聪明,一定会将我们西门艾灸发扬光大的。”

“不!”西门羲突然站了起来,一甩手,向门外跑去。“我一定能中举……”

西门澈根本没想到西门羲会有如此反应,他那伸过的手猝不及防,被他猛一甩,一时吃不住,连人带凳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啊!”

也许是听到西门澈这一声异常的本能的叫声,刚跑出门的西门羲一下刹住步,回过头。

回过头来的西门羲不由大叫了一声“爷爷”三步两步跑了回来,一把抱住了西门澈……

虽然西门羲及时回来抱起了西门澈,可西门澈毕竟已是近80岁的老人了,根本吃不住这一摔,竟然从此卧床不起了起来。

好在,他会灸艺。

可灸艺得要有人施。

于是,他一边指导着西门羲如何替他施灸,一边将他一生的所得,和风细雨般地“渗透”给了西门羲,让他在潜移默化中得到了西门艾灸的真传。

但西门羲一边给爷爷施着灸,一边却仍念念不忘要参加后年逢“酉”会试。

然而,没到“后年”,虽经他的灸治,爷爷西门澈还是于第二年(1692年)春上,去世了……

西门澈的这一去世,给了西门羲深深的一击——他一直认为,爷爷是他害死的,如果他当时不突然站起来,不那么激动地一甩手,爷爷就不会跌倒,爷爷不跌倒,就不会卧床,不卧床,也就不会逝去!

在这疼痛的后悔中,西门澈平时对他的教诲,以及西门澈在病中指导他用灸的同时对他的讲解,还有西门澈为那隔物灸一直把握不好疗效的研习,先是一点点,后是一片片,接着便一股脑儿地全出现在了他眼前。

于是,他决定放弃科举,继承祖父遗志,将西门澈未竞的研究,研究出来,以完成爷爷的心愿……

而研究,首先就得要从病例做起。

没想到,西门羲的第一次施灸,竟然是自己的父亲——不是冥冥中的安排又是什么……

虽然西门澈以80岁高龄“走了”,但作为儿子的小思(现在早已是老思了)却还是悲痛万分,常常想起父亲带着他们一路穿行太行山、一路逃荒三晋大地、一路寻找栖身之地的艰辛,以及定居到新开河畔后用他的灸艺替远近百姓救死扶伤的情形,那天,吃饭前还一如往常的小思,不知怎么,在西门羲说他决定不再参加科考,而要完成爷爷生前的心愿,接手灸馆,研制出更好更有效的灸器时,不由十分高兴,嘴里嚷着快拿酒来,他要与西门羲喝上两盅,可是,待酒壶拿到,他伸手接过来要往杯中斟时,那酒,却怎么也倒不到杯中,洒了一桌,再一看小思,不仅手在哆嗦,那嘴角也歪斜了。

“不好,中风!”

西门羲不免大吃一惊,一边赶紧地扶了父亲,一边和大家一起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到了**。

“怎么办?”一家人全都望向了西门羲,因为是他说出了小思的病症。

西门羲看着大家期待的目光,心里虽然很乱,但还是强作镇静地用手示意大家不要着急,他有办法。

他有什么办法?

爷爷西门澈生前与他所说的那些病例如快镜头般在他脑海中闪过,可是,闪了半天,也没能闪出“中风”的病例来。

他急得不由一会抚额,一会用手抚着父亲的床沿。

床沿!

他的手,被床沿上的什么给戳了一下。

低头一看,苇秆——床垫,是用苇秆编织而成的。

仿佛冥冥中爷爷在提醒他一样,西门羲大脑中忽然一亮,有了,爷爷曾告诉过他,这种病症,可用“温管灸”。

记得爷爷西门澈在给他说起这个灸法时,曾告诉他,这种“温管灸”最早记载于孙思邈所撰的《备急千金要方》:“以苇筒长五寸,以一头剌耳孔中。四畔以面密塞之,勿令气泄。一头内大豆一颗,并艾烧之令燃,灸七壮。”可用于中风口歪的治疗——岂不正是应了眼前父亲的病症!

想到此,西门羲立即起身,走到外面,在墙边堆放的陈年芦苇中,选了一根稍粗的,然后从中间截取长约5厘米、直径约0.6厘米的一段,然后将其一端用刀小心地削成半个鸭嘴形,放入开水中浸泡了约两三分钟(真正的制法其实是取白花蛇舌草20克,用细纱布包好,放入大口容器内,用开水30毫升浸泡30分钟,然后将苇管放入细纱布包下面,泡2小时;但现在情势紧急,根本来不及了),取出来,将苇管齐端对准父亲的外耳道,再用干棉花围住苇管四周加以固定,以免掉落,然后以(艾绒做成的)黄豆粒大小的艾炷,放在苇管鸭嘴形的一端上,用线香点燃艾炷。先用嘴轻轻往耳道方向吹着,使耳内有温热感便停下来,让艾炷自然燃尽。

这样地一连灸了七八壮,小思的脸才开始活动了起来。

“好了。”西门羲一抹笑容不禁漾了开来。

一家人见西门羲笑了,也都一齐松了一口气。

“今天就这样了,明天再灸。”西门羲一边收拾着灸器,一边自言自语,“再灸个八九头十天,就没事了。”

“到底是八天还是十天呀?”陈梦朱亲昵地拍了一下西门羲——他深为夫君能有如此天赋而高兴。

“差不多吧。”西门羲也为自己首次施灸便获得如此疗效而兴奋。

这时,小思开口说话了,虽然还有点口齿不清:“你爷爷没说错你。”

“爷爷说我?”

小思点了点头,道:“你爷爷说,你考不中举人,但你会是我们西门艾灸的传人!”

一句话,说得西门羲不由低下头,沉思了起来……爷爷的音容笑貌,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尤其是爷爷在病中,他每次替他施灸时,爷爷总是将那灸的感觉一一告诉他,譬如热了,烫了,疼了,并让他牢牢记住。

想到此,西门羲的眼泪,再次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自此,他便一心开始了艾灸的研究。

而这研究,不久,让他竟然与当朝的康熙大帝有了一次亲密接触……

30 省亲:五台奇缘

“西门秀才,你看我这病——”早晨一开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进来。

西门羲听他说话底气不足,抬头看了看,然后笑着说:“请坐下,让我先把一下脉。”

花白头发边坐下将手腕伸给西门羲,边告诉西门羲说,他今年54岁,这几年吃饭少了,身体垮了下来,没法出去干活了。

“吃过药没有?”

“吃过。”花白头发道,“吃了不少,但没有用。”

西门羲放开花白头发的手,说:“你的气血呀,消耗得比较厉害,病已经到了督脉和奇经八脉,所以吃什么药都没什么效果。这样,我来给你上艾灸试试吧。”

说完,西门羲取出灸器和药艾,先在穴位上刺去花白头发的恶血,然后点燃艾条,开始灸老人的足三里、中脘,命门、关元、气海,并助以手法揉刮。十几分钟后,老人就有了强烈的循经传感,并能描绘出热感、气感、酸麻胀感流传的方向路径。

“这灸疗可以温阳补虚,使胃气常盛。艾灸上穴,热力可以穿透经络,疏通七经八脉,使气血在身体中顺畅循行,所以你才会有这些感觉。”西门羲这样告诉花白头发。

一个时辰后,老人感觉全身轻松了起来,精气神也足了,一边感激地道着“遇到神医了”,一边站起来伸了伸四肢,说:“早就听说西门灸馆出了一个秀才大夫,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明天这个时辰,再来,你这个病还要灸一段时间才能除去病根。”西门羲一边收拾灸器一边道,“最近我要去趟莲崖省亲,走的时候,我会把灸器和药艾留下,家人帮着灸就可以了……”

说到去莲崖省亲,本来早就该去了,可是,先是遇上爷爷去世,后是因为小儿才出生,当然,也是因为他决心学习灸医,一时顾不上,所以就一直拖了下来。前两天,陈梦朱说她老是做梦,一做就梦见她父母,还有老宅子,所以,想抽空回去祭拜一下,同时也是让小儿去拜望一下那些亲戚(虽然没有什么亲戚)和原来的邻居。

“再说,现在刚刚初夏,我们后面五台山上的艾蒿,正是成熟的时候。”陈梦朱趴在西门羲的肩上,又补充道。“那的艾蒿,肯定跟我们新开河的不一样。”

西门羲一听,觉得非常在理,而且陈梦朱自从他哥将她托付给他后,就一直一个人在这新开河村,平时忙了家里忙地里,连一个朋友亲人也没有;何况还有那诱人的“不一样”的艾蒿。

“行,我将这两个病例灸好,做下记录后,就陪你去。”

陈梦朱好看地噘了下嘴,道:“陪我去?是我陪你还好!”

“怎么是你陪我?”

“没有我,你知道莲崖,知道五台山艾蒿?”

“哦,你这样说呀,那倒是。”

“正着也是。”陈梦朱说完,亲热地在西门羲脸颊上亲了一口。“我们那艾长在高山上,可好呢。”

“别让人看见。”西门羲连忙躲避。

“咯咯咯……”陈梦朱开心地笑了起来。

很快,那两个病人就痊愈了,他们说好的动身时间也就到了。

那天是一个阴天,早晨还好好地出了一轮太阳,可到他们临出发的时候,却不见了。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动身,因为他们去莲崖的心情,却如太阳一样晴朗。

一路上,陈梦朱向西门羲介绍当年他哥与她经过的村庄或是小河,西门羲呢,则向陈梦朱介绍这草那药,夫妻两人将这一路,走成了如诗似画,没用上十天半个月,就到了莲崖村。

莲崖,观其字,臆其义,听其音,想其形,当是一座怪石林立、犬牙交错的山庄,可是,到了,西门羲才发现,这莲崖村,根本就没有崖,而是一个平整的与别处甚至新开河毫无二致的村庄,有树、有房,有鸡鸣、有狗吠。

“前面,就是我原来的家。”显然地,一进村陈梦朱便激动了起来,两眼含泪,既是兴奋又蕴伤感。

西门羲有意地将一直抱在自己怀中的小儿递给了她,道:“我还以为是一座遍布乱石的村子呢。”

“望名生义,秀才,就像听名字想人家容颜一样,有时是极不真实的。”

西门羲不由侧过脸,有些吃惊地看着陈梦朱。

“看什么看?”陈梦朱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没看够呀?”

“怎么能看够?”西门羲笑了一下,“没想到,我的夫人能说出这么一番经典的话来,我得赶紧地拿纸笔记下来。”

“去你的。”陈梦朱抬起脚作势踢过去,西门羲赶紧地向前跑去。

不期想,刚跑出去两米,不知打哪突然蹿出一条黑狗来,前腿几乎着地,后腿绷紧着,不时地刨动,龇着牙,凶狠地望着他,却并不吠,而是从喉咙眼里发出一种低沉的“呜呜”声。

“别动,这种狗可恶了。”陈梦朱在后面不由惊叫了起来,然后用莲崖的方言叫道:“谁家的狗?”

也许是听到了黑狗的叫声,也许是听到了陈梦朱的叫声,这时,几个小儿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将小辫箍绕在颈项上的小男孩一边打量着他们,一边跑到狗身边,向它不知是骂了一声还是说了一声,那狗扭头看了下,然后才一边仍警惕地站直了4腿,一边轻轻摇了下尾巴。

“你们找谁?”小男孩歪着脑袋问。

“你是哪家的?”

“你呢?”没想到,小男孩对陈梦朱反问道。

“我家原来在那。”陈梦朱手指着前面那块荒圮的空地,“我姓陈。”

“呀,可是陈家姑娘回来了!”这时,一位头上戴条蓝毛巾的大娘走了过来。

陈梦朱看了看,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二婶子,是我呀,梦朱。”

“哦,娃都这么大了。”二婶子也不知是说陈梦朱还是说她怀中的小儿地边说着边走了过来。

那些小儿见二婶子认识他们,也就围了过来。

“她是谁。我告诉你们啊,她陈举人的亲妹子——陈举人,你们知道吧!”二婶子转着身地对那帮小儿道。

这时,先前对他们叫着的那条黑狗也一副乖觉的模样,挤在人群中,一会嗅嗅他们的裤脚,一会又抬头看看他们。

“滚,别在这碍手碍脚的。”二婶子踢了一脚黑狗。

黑狗很不高兴地白了一眼二婶子,站到人群外,将两条后腿一盘,支着前腿坐了下来,看着这边。

这时,更多的人围了过来。

“梦朱,还记得我吗?”这时,一位看上去与陈梦朱年纪差不多但显然要比陈梦朱沧桑得多的女子过来拉了陈梦朱一条胳膊,“唷,看这娃,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当然记得,子琴。”陈梦朱说完转向西门羲,“子琴姐当年可是我们莲崖一枝花呢。”

“还花,都老成了这样了。”子琴不好意思地用手撩了下刘海儿,然后伸手接过陈梦朱怀中的小儿:“来,让大姨抱。”

那小儿也不认生,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子琴,乐得子琴一边抖着他一边邀请道:“走,去我家。”

“那哪行,还是到我家去吧。”二婶子伸手拉了陈梦朱。

“你家人多,还是去我那吧。”子琴道。“反正就隔壁,又不影响你过来拉话。”

二婶子想了下,也就没再说什么,一帮人拥着向子琴家走去。

还没进门,一位白胡子老人也许是听到消息了,赶了过来,老远,便叫着“我的梦朱”。

陈梦朱闻声扭头一看,不由顿住了,接着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大爷!”

“没想到,没想到!”大爷拉着陈梦朱,不知什么“没想到”地噙着泪地道着。

“大爷身体还好吧?”

“还好还好,总算在你大爷死之前见上你了。”

“你个老头,别瞎七瞎八地说话。”二婶子推了一下白胡子,“梦朱这才刚回呢。”

“哦哦哦,走——”白胡子拖了陈梦朱,“去你大爷家。”

“哎,我说大爷,都说好了,今天在我家。”子琴不干了,一边拉了陈梦朱,对白胡子笑着道。

“我是他大爷!”

“我还是她姊妹呢;不行的啊,大爷爷,明天让梦朱去你家。”子琴说着,就拖了陈梦朱进屋。

白胡子只好放了手,说:“也好,我先回收拾一下屋子。”说完,白胡子看着一帮人拥进子琴的家,自己抹了下眼睛,转身走了……

这样地,在村子里你家我家地一圈转下来,10天转瞬就过去了。

“你说的艾呢?”这天晚上,西门羲问陈梦朱道——他还没忘记临来时陈梦朱告诉过他的“长在高山上”的艾蒿。

陈梦朱轻轻拍了他一掌:“就知道你的艾!”

“我也知道你的爱呀!”

“皮厚实不厚实。”陈梦朱又掐了一下西门羲的脸,“明天,我带你去。”

“那今天先让我爱一下你!”

窗外的风听见了,红着脸进来吹熄了桌上的松枝灯……

第二天朝霞刚红了东方半边天,西门羲便起来洗漱好了,催着陈梦朱上山。

山仍是山,路仍是路,就连那石也还是那石,只是,陈梦朱的身边,却多了一个他爱的人。

直到上到半坡,站在一块大石往下一看,西门羲这才恍然明白那“莲崖”为什么叫这名了,因为从上向下一望,那莲崖就像一朵绽放的莲花,那花瓣,却是村子周围的石——这些石,在村子中,由于房屋或是树林遮挡,并不见奇,可现在,却奇了,一圈一圈,与那莲盛开时一模一样。

“真不愧叫莲崖!”西门羲由衷地赞叹。

陈梦朱见西门羲赞叹,兴奋地道:“知道我们村子的美了吧。”

“我们新开河也一样的美。”

“那是不一样的美还好。”陈梦朱说完,指了指身后的灵鹫峰,“看,那里,更美着呢。”

“那还等什么,走!”

于是,一会西门羲前一会陈梦朱前地向那山峰攀去。

原以为,那山巅肯定会更加陡峭,甚至用“危崖”来形容也不为过,可是,当西门羲攀到顶上一看,不禁又是大吃一惊,因为这巅峰,既没“陡”也没“峭”,当然也就更没“崖”,而是一片平台,如果不告诉你这是在山顶,你一定会说这是一个平原上的村庄。

“咦,那边有座寺。”西门羲很稀奇地指了指平台的那一边。

“走。”

可走到寺前,他们却进不去,因为寺门闭了,只有一个和尚坐在寺门台阶上,而寺前,却跪着一个施主。

这个施主看上去器宇轩昂,眉间透着一股英气,但不知因了什么竟跪在这里;也许也是刚到来的吧,因为他一边跪着,一边还在那喃喃地自言自语着什么。

西门羲看了看,眼睛又转向了那和尚。

不看也就罢了,一看,那和尚不仅癞头,而且还眇一目跛着一足(虽然他是坐在那,但从他那腿一上一下分放在阶上,西门羲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见西门羲看向他,癞头和尚眼也没抬地突然道:“来了来了,去了去了,都是幻梦浮云;去即是来,来即是去,无非浮云幻梦。”

不仅西门羲一惊,那跪着的施主,也不由一下睁大了眼睛。

“阿弥陀佛!西方路上有莲台,无叶无枝雪玉堆。”癞头和尚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山下的一片树林,“来了来了,去了去了……”

那施主将眼睛忙向下望去。

似乎就在他一望之间,一个老僧,却只留下一个影地隐在了林中。

“父王。”施主说完,就要往起站,可是,刚要站起,却不由像崴了脚般,往下顿了一下。“啊!”

“你怎么了?”西门羲连忙过去,扶了。

“没事。”施主轻推了一下西门羲,微微瘸着往那片树林眺望。“父王——”

可是,除了风声,连片回声也没有。

再看那癞头和尚,却坐在那低着头搓起了他身上的垢来,只当什么也没说似的。

望着一片繁茂却空寂的树丛,施主站在那沉吟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西门羲轻轻站到了施主的后面,他没有管施主在说些什么,而是一直注意着他的腿:“这腿——”

施主似乎被他这一轻轻问声,惊得一下醒了过来,将裤脚提了下,道:“不碍事。”

“你这是患了痈疽。”西门羲一看,那小腿肚处却是红了一片,不由道。

“痈疽?”

“是的。”西门羲肯定地点了点头。“很疼的。”

“是有点疼。”

“这是才开始发,越到后面,会疼得越狠。”西门羲进一步道。“正好,我带了些艾绒,让我替你灸上一灸如何?”

施主便拿眼审慎地望着西门羲。

西门羲一边掏出他的灸具,一边道:“我是一名灸医,放心,你这刚起势,好治。”

“真能治好?”

“当然。”西门羲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好,朕——哦,‘真’的能治好便好……”施主结巴了一下说道。

“这边请。”西门羲望了一下四周,最后指着寺前石阶道,“坐下来一会儿就好。”

西门羲将施主的裤脚绾了绾,然后拿出一张纸片来打湿,轻轻覆在那片红肿处。只一刻,那纸中间便干了一小块。

“疼吗,这里?”西门羲伸手轻轻按了一下那纸片干了地方。

“对,疼。”

西门羲也不再说话,拿出一瓣蒜来,将其切成薄片,然后轻轻贴在那疼处——这其间,当西门羲拿出蒜来的那一瞬,施主却将眼睛瞟向了一直坐在寺前台阶上的癞头和尚,因这蒜与酒、肉、葱、韭一样,属佛家禁忌之物;那和尚见施主望向他,似乎知道他的意思,忙将眼睛望向了其他地方。

这时,西门羲已用艾炷灸上了,一连灸了三壮后,又换上一蒜片。

“还疼吗?”边灸西门羲边问。

“咦,刚才还疼着的,现在不疼了。”施主好奇地低着头看着那红肿处。

“不疼就行了。”西门羲边说边止了灸。

“若还疼呢?”

“那就得还要灸。”西门羲解释道,“因为你先说疼,只要灸到不疼即可。”

“那先要是不疼呢?”

西门羲笑了下,说:“那就要灸到疼为止。”

“哦,这样呀。”施主边说边望着西门羲一一收拾着那些灸器。“你这是什么医术?”

“艾灸。”

“艾灸?”施主重复了一遍。

“就是用那些生长在野地里的艾蒿做成的材料,然后再根据不同病症施灸……”西门羲这时已将灸器收拾好了。

“你那个能送我吗?”施主突然指着西门羲灸包中那个青花瓷灸器道。

西门羲有些犹豫。

“送他吧——”没想到,看似一直不注意这边的癞头和尚,却突然道。“施主。阿弥陀佛!”

“好,送你。”西门羲不再犹疑,将那个祖父发明的青花瓷灸器双手递给了眼前的施主。

施主一手接了,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看,然后转过身,什么也没说地就向山下去了……

西门羲与陈梦朱便感到这施主有些不同凡响,拿了这青花瓷灸器怎么一个“谢”字也没有,便站在那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去。

“施主,你们知道他是谁吗?”这时,癞头和尚在后面将一砣刚搓下来的垢扔进了嘴里道。

“谁?”

“当今皇上。”

“皇上?你是说康熙大帝!”

可是,没有回应。

西门羲有些奇怪,回过头来找那癞头和尚,可哪还有和尚的影。

四下里,只有风声。

“和尚呢?”西门羲与陈梦朱面面相觑。“他说的可是真的?”

和尚说的当然是真的——

当年顺治帝因闻听董鄂妃在玉泉寺被烧死之后,一气之下,遗下一诏,离宫出走了。去了哪?原来,有人告诉顺治帝说,那董鄂妃其实并没有被烧死,太后放火之前在一宫女的安排下,逃了出去,上了清凉峰削发做了女菩萨。于是,顺治帝历尽千辛,寻到五台山,投在了清凉寺,冀望能与那董鄂妃不说重续尘缘哪怕是见上一面;即便续不上缘见不上面,出家同修,也不枉那一段过往。

两人急忙拿眼来往山下望,如当时康熙帝往山下看到的情景一样,那刚才还走着康熙大帝的路上,此时,却连个人影也没了,只有一片的树林……

西门羲忙拉了陈梦朱,跪在地上,先朝寺门拜了几拜。然后,转过来,仍跪着,朝着刚才康熙帝走去的山路,深深地伏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