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无名药师

成化二十二年冬,苏州府城中善人首富李肃方家中失火,其女儿李秦湘被困家中,为火所伤,虽性命无虞,但肌肤被火灼伤,每日疼痛红肿,腐烂不止,李秦湘已一心寻死。

李肃方见女儿遭受此难,心中早急似热锅上蚂蚁。扬言愿以己身一半家财为酬,寻一名医医治其女,但经数十名医耆宿诊治后,十多天过来仍不见效。眼见女儿每日痛不欲生,却又无计可施。

李肃方的管家李义对李肃方说道:“老爷,小姐之症,世上恐怕只有一人能治了。”

李肃方连忙问道:“此人为谁?”

李义说道:“老爷是否听说过近几年来名声颇为响亮的一个人?坊间称他药王,听人说这被称为药王的人,只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夫,四出游医,行无定踪,其医术之高,用药之奇,当真令人叹服,有说他用手摸一摸病人,病就能好的,也有说他,一根银针就能把死人救活,传得神乎其神。”

李肃方说道:“你说的此人,我倒是听过,我一直以为只是传言,难不成真有这人?”

李义说道:“还真不信邪,上个月老爷您老让我往安庆送给右布政使靳大人送贺礼时,小人真见过他一面!”

李肃方惊疑地问道:“此人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药王吗?真如人们口中传说的那么神?”

李义道:“老爷,那是真的!此人一身白衣,头戴方巾,看似一个普通郎中,但手下那活儿可不能小觑,那天我正赶路,在路上,我看到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年轻人和一个看似已经断了气倒在路上的老人,只见这年轻人,不知道用拇指头沾了点什么药,再拍了两下这老人,老人竟然被救醒了过来,此事我亲眼所见,当时围观的人群都不少。后来他起身,和一个二十来岁的提长刀的姑娘上了一匹像炭火一样的马就离开了。我问了围观的人,这人是谁,他们都说是药王,之所以称药王,是因为他为百姓看病从来都说自己没名字,开始有人称他无名大夫,但总称他无名大夫,好像又很无礼。后来大家经常发现他在墙根、瓦顶、田野、荒郊等各处采药,然后在本子不断地抄录,他所用的药又十分奇怪,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为药王了。”

李肃方道:“就算真有此人,正如你所说,此人行踪不定,我们又该往何处找他?”

李义说道:“老爷,也许是上天早有安排,老爷着我送棉被到寒山寺众僧,寺里的和尚对我说,此人现在正在寺内作客。”

李肃方惊奇地说道:“真的?寒山寺从西阊门外枫桥镇不过五里,此人莫不是听到了我以一半家财求治,所以来到了这里?”

李义说道:“老爷,小人听说药王他治疗病人多半不收诊金,或诊金随意,而且治病不分贵贱,不分男女,曾有人为答谢他,过后重金馈赠于他,他还坚决不受。”

李肃方道:“如此高德之人,我也想一见,那你给我备上五十两黄金,随我去一趟寒山寺请他吧!”

这无名大夫不是别人,正是星师,其时,从汤阴离开后,已经过了七年,七年来,星师隐姓埋名,救助了无数病人,得药王之名。当初,在祭祀完扁鹊后的第二年春,二人辗转回到了蜀地,一入蜀境,洛秋就已经发觉,四处埋伏甚众,当星师带着洛秋回到旧时的家时,发现周围被重兵把守,更有不少猎头士每日埋伏,星师有家归不得,只能站在远山望着故家,洛秋道:“你的家是暂时回不去的了,不如我和你暂时四出云游,等你遍访草药,过得几年,等朝廷逐渐遗忘你的时候,再回去吧?”

星师想想也对,只是依旧不知姥姥和牛元怎样了。二人骑着烈儿,改换姓名,七年来,共穿行一十八省,每到一地,星师即拜访当地名医,访寻当地治病医方,星师为求得对方馈赠药方,自己毫无所留地把自己对医治病症的独特验方告诉别人,星师的真诚也赢得了对方的好感,常常也将自己收藏的隐秘医方尽告星师。他一边考证记录当地草本,一边治病救人,但从不告诉别人真实姓名,别人问起也只告诉他:“我无名。”

过得几年,无名神医却越来越为人所知,还尊称星师为药王。星师每到一地,当地都会留下不少星师的传说与治病故事。时间久了,就把星师的神化得越来越夸张,甚至说星师有一只具有法术的手,摸过就能治病。而一直跟着他的洛秋,也逐步放弃了猎头一职,改成了专门护卫星师。

这天,星师与洛秋来到苏州姑苏城外的寒山寺,来寒山寺,不仅是为了唐朝诗人张继途经寒山寺,写有《枫桥夜泊》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诗韵钟声千载流传,来观此名扬天下名山古刹,更是因为星师听说寒山寺主持无寂大师,精通病理,对治疗疮疡和痹症有独到心得,于是便来此拜访求学。

无寂大师心喜研究医道,知道人们近几年传说的药王要来,盛情款待,不想星师虽然名气如此隆盛,却谦逊好学得紧。无寂大师与之交谈,发现星师对药理医学,深广如同大海,自愧不如之时,更将所知所学全授予了星师。

此时,李肃方和李义来到寒山寺,早有沙弥告知了无寂:“李员外带同管家李义求见药王。”

无寂对星师说道:“这李员外是苏州城首富,每年对寒山寺捐赠不少,他派人要见你,我不能拒人千里之外,施主你意下如何?”

星师道:“我每到一处,本来皆想低调行事,奈何治病救人之事,从来关乎生死大事,越想不对外声张,越是被人广为传播,我从不向人告知名字,别人却送我药王之名,大师请让他进来吧,我从不拒医。”

无寂笑道:“那就好,世上之事往往就是这样与意愿相悖而行,无心插柳柳成荫,那就请李施主进来吧!”

沙弥带了李肃方和李义进到内堂,李肃方一眼看到了星师,见星师如此年轻,心中对星师怀疑:这年轻书生模样难不成就是这几年传得炽盛的“药王”?世上沽名钓誉之人甚多,恐怕只是名过其实。

无寂与李肃方多年有交往,二人相熟,于是为李肃方引见道:“这年轻俊贤便是声名远播的药王,这位是苏州城中的大善人李员外。”

星师起身作揖:“李员外。”

李员外虽为大善人,但毕竟是营商之人,心中计算惯了,而且认为星师多半只是沽名钓誉,于是冷冷地对星师说道:“这里有黄金五十两,我女儿为火灼伤,屡治不愈,请上师赐治。”

连无寂都看出了李员外的冷淡无礼,星师却似浑然不觉,说道:“我得先看看病症如何,方知能不能治愈。”

“请,我在寺外已备了轿子。”

“不必了,我有马。请带路。”星师道。

李肃方引着星师和洛秋二人回到府中。李肃方道:“我女儿就住在东厢。她今年才十六岁。”

星师说道:“我去看看。”

李肃方令一婢女领着星师前去女儿的闺房,在厅中安排好洛秋用茶。

星师来到东厢,婢女说道:“小姐就在里面了,她什么人也不肯见,也不肯点灯,里面全用黑布遮着光。”

星师道:“病人的感受是可以理解的。”

星师敲了房门:“有人吗?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没人应答。

星师又敲了一次:“有人吗?”

还是没人应答。

于是星师只有推门进去。

进了去,正如婢女所说,里面大块大块垂下的黑布幔,把窗外的光全部掩住,着实看起来相当诡异,本来看得出相当精心布置得闺房,变得凌乱、破损。

星师进去后发觉有一人面对着墙坐着,头发低垂下来,身形娇小,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星师对女子说道:“姑娘,你是李员外的女儿李秦湘吧?我是大夫,我是给你治病的。”

女子没有应答,也没有动。星师又叫了两声,还是没有答应。

星师走过去,推了推女子,一碰到女子的肩膀,才发觉这是布幔缝制的假人。星师连忙告知婢女:“里面的是假人,赶快让你家老爷去寻她,不然她有可能自寻短见去了。”

婢女一听,惊得一路从院子喊叫到正厅:“小姐出走了!小姐出走了……”顿时整个府邸的人都躁动起来。

婢女过去告诉李肃方,李肃方紧张道:“还不快快去找!到院子,各个房间去找!”又对李义说:“派出全府上下到水边河边树林去找!”

星师突然想到一些事情,问李肃方道:“请问李员外,李夫人可在?”

李肃方心想这时候问这个作甚么,道:“我内子十年前因病去世,我便没有再娶。”

星师突然说道:“也许我知道她在哪!”

李肃方将信将疑,星师说道:“请问夫人房间可还是留着?”

李肃方道:“自她去世以后,她往日所住房间,确实空置着。”

星师道:“令千金就在那里。”

李肃方叫来婢女,问道:“找过夫人的房间吗?”

婢女说道:“平日老爷你严禁我们下人进这房间,若不是得老爷吩咐,我等连打扫拂拭都不敢随便开启。”

李肃方未等婢女讲完,便迈开了步子去到一个房间之中,一推开门,女儿果然在里头哭泣,还拿着剪刀,正要自尽。李肃方一把夺下儿女手里的剪刀。连剪刀扎到他的手都不顾,说道:“女儿啊!你为何这么傻,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给你看病了。”

但李秦湘悲伤地道:“城中和宫中的大夫都已看遍,女儿此生已无望,爹爹就让女儿死了算了吧!”

“这次不一样,爹爹找到了……药王”李肃方忽然忘了问星师的名字:“大夫,您高姓大名?”

站在门口的星师道:“无名。”

李肃方才想到李义说他从不留名,于是只好作罢:“无名大夫,你快过来看看我女儿吧!”

星师这才绕到李秦湘的前面去,看清李秦湘被火灼伤的脸,问道:“烧伤几天了?”

李秦湘见一个英俊的陌生男子过来察看她为火烧伤后的丑脸,慌忙别过去。

星师用手轻轻回过李秦湘的脸,说道:“别怕,我是大夫,让我看看我才能治好它。”

李秦湘这才缓慢转过脸来对着星师,星师问李肃方道:“烧伤有多久了?”

“快十三天了,十天三前我西厢大火,我女儿正在里头,救出来时,已被烧成这样。而且一直不愈合。大夫还能就修复吗?”李肃方伤心地道。

星师细致检查完李秦湘的脸后,说道:“不算十分严重,没烧及真肌,估计情况好的话,能修复至九成以上。”

李秦湘听见星师这样说,惊喜地问道:“大夫,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的脸真的有救?你不是在骗我吧?”

星师认真地说道:“我是大夫,从不说马虎的话。”

“那请大夫赶快施治,若然治好了我女儿,我必当践约。”

星师不知道李肃方说的践约是什么,也无心问,只专注于病症,道:“我试了再说。”

当夜,婢女从东厢跑了过来向李肃方说道:“老爷、老爷!”

李肃方正在算账本,突然被婢女打断,甚为不乐:“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没点规矩。”

婢女连忙抱歉道:“对不起,老爷,小姐……小姐她……”

李肃方道:“小姐怎么了,大夫不是在照顾她吗?快说怎么了?”

婢女道:“大喜啊,老爷,小姐脸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药大夫在小姐脸上不知抹了些什么,小姐的脸就不痛了,痂也开始结了。”

李肃方喜道:“想不到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还真有些本事。”于是不敢轻视星师。

开始时,李秦湘几乎一句话也不和星师说,星师也不以为忤,专心专意的为李秦湘护理。头七天里,星师夜里每隔两个时辰便为李秦湘的脸换一次药。李秦湘有时会半夜感知星师推门进来,有时不会知道,但因为星师的药每次敷到脸上,李秦湘都会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睡梦中就睡得更香。

第三天起,李秦湘才开始和星师说话:“无名大夫,你这几日来尽心照料我,我心里感激不已。”

星师道:“你是一个姑娘,脸面于你可算是命,且你年方二八,正是最好的年华,我会尽力救你的,保证你的脸最大程度的复原过来。这期间,你不仅要睡得好,还要多吃鱼肉蔬果,保持心境开朗,才能给脸上皮肤供给足够养分,让它们好起来。”

李秦湘完全遵照星师的话去做,星师每夜都会在李秦湘的床前给她敷着药,让她慢慢睡着,有一夜李秦湘对正为她敷药星师说道:“无名大夫,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我知道你也是有名字的,一个人是不可能没名字的,我心里感激你,希望记住你的姓名。”

星师犹豫了,心想这几年来,我与洛秋在外,从未向任何人透漏过真实姓名,世人也似早已忘记了过往的萧星师一样,不如让这个姓名和前事就此埋葬,还是不向小姑娘透露的好。

“我隐藏姓名自然有我的因由。你还是安心养病吧!小姑娘整天想一些无关痛痒的琐碎事。”

李秦湘说道:“这于你可能不重要,但对我而言,我认为是很重要的,我的救命恩人,我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那不是已经忘恩负义了吗?我会因此睡不着,也吃不好,然后影响伤口,也就坏了你药王的名声了。”

星师被李秦湘俏皮逗笑了,心想小姑娘心结开了,对伤口愈合也是一件好事,于是说道:“我只说一个字,全名我就不说了。”

李秦湘高兴地说道:“世上之人皆不知你姓名,我知道一个字,已远胜他人,好,那你快说吧!”

星师用手指沾了茶杯里的水,在李秦湘睡床旁边的椅子上写了一个笔画不少的字:萧。

“萧!”李秦湘高兴地叫道。

星师用食指抵在嘴唇,说道:“不要声张,知道便好。”

李秦湘轻声地问:“哥哥,跟你一起的那个姐姐是你妻子吗?”

星师说道:“是我一个生死之交。”

李秦湘道:“但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

“你一个小孩子话还真多,赶快睡。”

李秦湘含着笑睡着了。

李秦湘受着星师细心的照料,昨天开始,李秦湘脸上的痂已经开始脱落,露出了一些如初生婴儿一样的新皮肤,欢喜得李秦湘和李肃方笑不合嘴,但李肃方的笑容下面隐藏了一层不为人知的担忧。

李秦湘开始回复了妙龄女子应有的活泼,而她对星师也越来越好,在对大夫的感恩以外,又多了一种感情。

某天晚上,星师从李秦湘的房间出来时,洛秋站在了门外的院子里。星师惊讶李秦湘这么晚还站在院子里,问道:“秋儿,你怎会这么晚还在这里?”

洛秋过了许久才出声:“你对这女娃子很尽心啊!”

星师道:“她毕竟年纪轻,皮肤的生长能力还很好,愈合得也差不多了。可能再过几天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洛秋转过身,对星师说道:“你愿意这么快离开这里吗?”

星师道:“怎么不愿意?我还有好多地方的药都没去考证,这里固然好吃好住,但我岂是看重这些的人。”

洛秋忍不住从偷笑了一下,说道:“我也好想离开,我这就去收拾。”

星师道:“现在的姑娘都很奇怪。”

第二十八天的时候,李秦湘的脸已经全部脱去了痂,完全恢复了,脸上只是留下了比一根针还小的疤痕,已经算十分幸运,不碍事了,而且因为得到星师多日以来的看护,李秦湘脸上的肌肤要比火伤前好了不少。

李肃当然高兴,但他一直放心不下的事,他感觉终于到来了——当初是许了诺,谁能把自己的女儿治好就给他一半家财的。如今女儿当真好了,要拿出这多年以来辛辛苦苦积攒的千万家财,心里实在痛楚。李肃一时不知怎生办好。

忽李义入报:“老爷,刚才太师杨元禀入突然来到府外门口求见,小人见是太师,不敢分毫怠慢,已经安排他在正厅用茶了,太师来得突然,小人只能安排妥当他再来向你禀报了。”

李肃方听到杨元禀到来,心中惊奇:“这老骨头年事已高,四五年前虽然与我往来频密,但最近几年,听说他身体不佳,一直没见过他,今日他突然来我府上,看来不是单纯叙旧,定是有事请求。”

李肃方于是对李义说道:“不打紧,杨太师是老熟人,你接待于他是对的,我这就去见他。”

李肃方来到正厅,见杨元禀虽年过六十,满头白发,但依旧精神矍铄,双目如电。李肃方先前与他交好,本来就看在他的名位还有在外地一些经营买卖来往。

杨元禀一见李肃方过来,说道:“老朋友,老夫今番来此乃是有求于你,你可要答应。”

李肃方果然没猜错,杨元禀确是有求于他,而且看起来还十分着急:“都十几年的老朋友了,有什么事要在下办的,小人力所能及,定会为太师办妥的。”

杨元禀道:“此次我不为你来,而为你府中客人而来,老夫得知你邀了江湖中的盛传的药王在家给你女儿治病,现在治得已经接近痊愈了,凭你小子的性格,不仅那一半身家不肯让出,多半还要想办法除掉这药王。今老夫来问你要人,不知你这李大善人到底肯也不肯?”

李肃方被杨太师说得煞红了脸,他的心思不仅让这老儿给猜透,连他还没想到的都给太师想到了,就连李肃方自己也已经怀疑,接下来,如果星师要问他提一半家财,他是否要在星师的杯中下毒药或安排杀手杀掉星师。

李肃方,他不是一个特别坏的人,他只是一个生意人,唯利是图,视钱财如命,为了名声,他每年捐过一些不伤筋骨的银钱数目给寺庙、灾民,修桥补路,还积极让自己的生意朋友捐赠百姓,在当地赢得了大善人之名,但当真正要让他支出如此巨大的一笔家财,他的心立刻变得无比恶毒与丑陋起来,或者本来就是如此丑陋,只是没到这个时刻,恶毒与丑陋并不显现。在金钱面前,人命对于他来说是不值钱的,当初夸下海口说有治好自己女儿的大夫便赠给半笔身家,那都是一时兴起的话,真到了这个时刻,除非把他打死,否则是绝不可能。

“太师这是说什么呢,说得李某人这般心胸狭窄,李某人何时想过要害他性命了,太师要来我这取人,也不必说这种话戏弄在下吧!要取取走便是了。我不但不会害他,还会赐金与他离开的。”李肃方强颜欢笑着。

杨元禀多年前与之交往,后来知道李肃方此人绝非善类,于是称病不再往来,其实他身体并没有什么病患,只是看清了这人的嘴脸,远离他罢了,如今来到李肃方家,心里就十分厌恶,知道李肃方忌讳他的官职,绝不会得罪于他,便毫无忌惮地出言讽刺了一番这个老小子。

李肃方唤来了李义:“去,请药大夫,到账房取一百两黄金过来给他,让他跟太师回去。”

杨元禀从鼻腔中对着区区一百两笑出了一声。

李肃方对这一声冷笑深恶痛绝,但不露任何声色。

其时,星师见李秦湘已经大好,已然收拾好行李,准备告别辞行。

忽李义在门外来唤:“无名大夫,你在房里吗?”

星师走出房门,答道:“李管家,我在此,怎么了?”

李义道:“我家老爷请你到厅中一叙。”

星师正打算收拾好行李,与洛秋过去向李肃方辞行,说道:“我正好要过去见他,我这就去。”

来到正厅,李肃方满脸堆笑对星师道:“这些天来,辛苦无名大夫为小女医治。”李肃方一使眼色,让李义把黄金奉上,说道:“这是酬金,希望你笑纳。”

星师推辞道:“前番员外惠赠的黄金银钱已足够我与洛姑娘的花用,我向来医治救人,诊金随意,这些多余的钱你收回去吧,捐给有需要人就好。”

李肃方这时方信世上真有不爱财之人,大喜过望,说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啊,说好给你的。”

使了一下眼色让李义把黄金收回。对星师道:“来来来,我来为你引见吧!”一边说一边指着杨元禀说道:“这是杨太师,杨太师今番来是专诚来见你的。”

星师最怕见到朝廷的达官贵人,因为京中有多人是认出他,所以这几年来,但凡京中要员有任何人求医,星师均会婉拒。

但那杨元禀已经见到他,只是杨元禀是前朝封的太师,已多年在苏州,鲜有进京,所以根本不曾见过星师的面。

李肃方虽对星师道:“杨太师想请你过府一叙,不知你是否愿意?”

星师道:“在下只是一名大夫,只想治病救人,不愿为俗务所缠,请太师恕在下不懂人情世俗。”

杨元禀听到星师拒绝,心下急了,说道:“大夫,我此次来,其实是想让先生你过府为我家中一人治病的。并非要与先生你作无意义的吃酒喝茶,请你高抬贵足,到我府中来一趟吧!”

李肃方见杨太师对星师如此低声下气,心里也好生有气,刚才才对他百般讥讽,现在却对一个低三下四的大夫如此卑微。

星师道:“既然如此,我随你走一遭便是。”

“那好,我带了下人来,这就让他们到你房间去收拾收拾。”杨太师道。

“不必了,今晨我已经把行李收拾停当。刚才正要过来向李员外道别的,现在正好。”

说着,一直在屋外偷听的李秦湘冲了出来,跑到星师面前,说道:“哥哥,你要走了?”

星师对李秦湘道:“是的,你已经好了,我也该是时候走了。”

李秦湘的眼睛突然就红了,说道:“大哥哥,你要去哪里啊?不如留在府中吧,我家房子那么多,你想住哪里都可以的。”

星师笑道:“妹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与洛姐姐还有些事情在身,要到各处走一趟。将来有缘的话,我们还是会再见的。”

这时,洛秋已经牵来了烈儿在门外,与星师道:“包袱我已拿上,我们随时可以走。”

杨元禀马上向星师恭敬地伸手道:“请!”

星师对李秦湘道:“我走了,请保重。”说完,走出了门外。李秦湘终于忍不住抱住李肃方哭了:“萧哥哥走了”。

李肃方突然听到李秦湘说的话,问道:“你是在叫无名大夫?他姓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