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故地重游
天快亮的时候，二人来到太原，洛秋对星师道：“你到城东一带躲起来，我把‘干货’交缴后领了赏就过去找你，不然官衙开了门，你这个通缉犯可是来找死的。”
星师带上斗笠，骑着烈儿来到了城东宜春门。星师看到城门旁有一妇女挨在墙角处，样子十分难受。星师马上下马，为妇女察看：“你怎样了？”
妇女说：“我头很痛！”
星师立刻为妇女切了脉，察看面色舌苔，抽出毫针，说道：“别怕，我是大夫，我帮你减轻一些疼痛。”
妇女已经痛得意识不清，听见有人要救治她，当然答应。
星师在妇女风池、翳风、下关、手三里、合谷、太阳、阳白、捞竹、四白、下关、地仓、承浆、迎香，行重留针。行完针后，妇女的头痛逐渐缓和，竟然逐渐不痛了，妇女站了起来，说道：“不痛了！神医，你的医术真厉害啊！我头痛症许多年了，一直治不好！遇着天寒不时就发作。”
星师道：“你的头痛症是风寒外袭所致，畏寒怕冷，多遇寒病情骤发，面颊剧痛难忍，得热则减，面颊怕风，我观你鼻塞流涕，苔薄白，脉浮紧，故为你施针。你回去以后自行到生药铺采购葛根、桂枝、白芍、麻黄、白芷、当归、川芎、细辛、制川乌、炙甘草，葛根汤。往后均不要以冷水洗脸，代之以温水，外出也用纱巾裹面，避免让脸遇冷。此外，少动气，平日里多吃清淡之物。此病可望治愈。”
星师为妇女写下医方，妇女接了药方拜谢了星师，欢天喜地地离开了。星师在墙角等着洛秋，忽然刚才的妇女带了一个小男孩过来见星师，对星师说道：“神医，你救了我，请你也救救我的孩子吧！他腿上被竹子扎了，竟一直好不起来，皮肤还一直烂，这样下去，只怕他这腿定要废了，请你行行好，也看看他吧！”
星师答道：“可以。”于是又蹲了下来为男孩看病。
时候越来越不早了，城门处来往的人也越来越多，开始只是有一两个人在看星师治病，后来却看完一个来一个，直到在城门处排起了长队。洛秋从官衙领了赏金出来时，他看到街上的人都往宜春门跑去，洛秋截住一个路人，问道：“东门那边怎么了？怎么人们都往那跑？”
路人道：“城门外来了一个神医，听说医术可神了，现在大家都赶着去看，有病的看病，没病的就去看他治病。”
洛秋一听，心想道：“糟了，该不是那傻子吧？”
急忙向宜春门跑去，穿过人群，竟看到星师带着斗笠给一个老人在看病，人群里发出阵阵欢呼声。
“老伯，这个药方你只需每日煎服三次……”星师正对老人说话时。
洛秋打断了他：“萧傻瓜！”
星师转头看到洛秋，洛秋一把抓住他的手，拉他上马，说道：“快点离开！”
“但，还有好多病人啊！”星师道。
“还病人！命都快没了！”洛秋一勒马绳，烈儿疾速飞奔离开了太原府，向郊外奔去。
奔出了几十里，洛秋才停下来，二人下了马，洛秋生气地说道：“萧星师你是不是疯了，你不知道你是待罪之身吗？万一暴露了身份，命就丢了！”
“对不起，我一时看病看出神了，心想头戴着斗笠，也就放宽了不少警惕。”星师对洛秋感到了一丝抱歉，因为他感到了洛秋对他的关心。
洛秋逐渐收了怒容，从腰后取出一袋白银，约四五百两银子，得意地笑道：“我手上有钱了，我带你到附近镇子去吃顿好的，不用再喝白粥了。”洛思顿了一下，“但是，那是我一生喝过最好吃的白粥。”
“我想……”星师道，“回一趟京城。”
洛秋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我写的一本书，还在我的床底下。”星师道。
“什么书如此重要？”
“这本书，说来话长，那是从我第一天离开家后买的一个红本子，里面记录了我这许多年来对草本的记录。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走遍大江南北把这个本子写满，把里面所载草本药方付诸刊印，现在那个本子写了一半，我也增添了一些纸张进去，可惜就是还没完稿。”
“那我陪你走这一遭吧！”洛秋说道。
“你真的愿意陪我回去吗？你不是还有买卖在百越？”星师惊喜道。
“不急，有了这些银子，够使用一段日子，先陪你回去，我到时自己再去。”
“那我们现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等晚上再赶路吗，你身上有伤，昨夜已然过度奔波，不能再折腾太过了。”
“也好。”
二人在附近林荫处歇下，星师醒来时，已是几近黄昏，星师到附近溪流打了两条鱼，生了篝火烤熟与洛秋吃饱后，趁着夜色赶回了京城。
深夜的京城宽敞的官道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睡了，星师带着洛秋回到自己的府邸，府邸门口贴了封条，府中已空无一人，所有的仆人都走了，府中所有值钱的东西也已经被充公。
星师带着洛秋来到自己的卧室，挖起床下几块青砖，青砖之下出现了一本书和一本红色簿册。
星师对洛秋说道：“这本书是藏人的不传医典《四部医典》，我还没有机会呈给皇上刊印就被打进监牢里了，红色的这本簿册是我离开蜀地时买的抄录本，这么多年，我每夜只要我在府里都会写下我想得起来的草药方剂，有时写到深夜，有时写到天亮，写完后都会放回这石块下。这次幸好，它还在。”
洛秋说道：“那就好，我们赶快离开吧，天快亮了，再不走，守城的士兵把你认出来，那就糟糕了。”
星师点点头，跟着洛秋跑出屋子，看着曾经住过的屋子凋敝零落，星师的心头别有一番伤感。毕竟曾经的人事已经如同这屋子一样，凋零了，只是不知皇宫的祐晟现在怎样了，想到这里，星师又安慰自己道，她是皇上的干女儿，崇王也在，想必没什么事的，当初没说要带她走，确实是对的，如今我逃亡在外，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只怕若真带着祐晟，只会让她吃尽苦头，甚至性命不保。
星师和洛秋出了府，骑上马，背后忽然有人叫道：“什么人？”
星师扭头一看，竟是两名巡夜的士兵，洛秋立刻拔刀应对，士兵灯笼的亮光照在了星师的脸上，竟然认出了星师，说道：“是……是……萧院判？”
星师道：“是的。”
士兵道：“朝廷正通缉你，你竟有胆回来？”
星师道：“我取点东西便走。”
洛秋说着便要冲上去，道：“别跟他俩废话，要杀要抓尽管来！”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说道：“不敢，二位请走吧！萧院判是我等恩人，都治过我家人，而且也是我二人敬佩之人，我兄弟俩不敢忘恩负义，你们走吧！”
“两位，星师谢过了，后会有期。”说着，星师与洛秋拍马离开了。
两名士兵在后面道：“萧院判，我们希望你早日洗脱罪嫌回京城来。”
此时，星师二人已经远去无踪。
二人骑在马上，一路奔驰。
“刚才好险，万一他二人声张，城中沸腾起来，城门一闭，我俩都出不了城门。”洛秋道。
“或者我们遇到的都是像刚才那两个人一样的好人呢？你看，你是一个猎头士，不也是在保护我这个通缉犯吗？”星师笑道。
“我们要往西行吗？”洛秋叫道。
“不，你不是说要我们迂行回川吗？我们往南行，日后我再绕回蜀地去。”星师答道。
太阳出来了，二人向着铺满晨曦的路一直奔去。
“停一下。”，来到一处分岔口时，星师勒住了马头。
“怎么了？”洛秋问。
“好多年前，我来过这里，前面是汤阴县，城东伏道村南处是神医扁鹊墓穴，很久之前我来过。我今日之处境，与扁鹊也相去不远，只是我在墓外，他在墓内，今日既然有缘重临故地，我想还是再去祭拜一下吧！”
洛秋道：“那走吧！”
二人策马入村，星师如同当年，依旧向村民买了些酒食祭纸，来到墓前。
墓园景色与当年相去不远，墓前一对石羊依旧屹立，墓旁数十亩艾园，正长得茂盛，奇香缭绕，当日的那棵古槐也还在，树龄千年，早看不出经历十数秋冬的任何痕迹。与当初的景致略有所差异的是，这十几年间，多了许多户茅屋。而当年与纪嫣从附近移植而来的杏花树苗，已长得十分粗壮，且正开着艳红的杏花。花朵艳态娇姿，远看如同春日一朵红云，占尽春风。
星师摆好酒食，对墓碑诚心叩拜。想当初与纪嫣逃出匪寨，初来扁鹊墓，风华正茂，虽无官阶，同样意气风发，对前路满是希冀和期待。今日再来，芳华已逝，人事缥缈，身负重罪，百般苍凉。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往日的人事已空，剩下生者仍在嗟叹昨日，或者有一天我也会如神医扁鹊一样，死于路上，世事难测，贪杯恋栈之人没有错，皓首穷经者也没有错，人生不过就是在这世上匆匆走一遭罢了，还是抛开世俗枷锁，抛开名利羁绊，及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若行与心违，蹉跎竟老，最后长眠孤坟未免遗憾孤寂。”星师站在杏花树下，思忆往昔，杏花绽放的淡幽清香，弥漫在空气里，星师拿起一杯素酒，洒在了扁鹊墓前。
星师蹲下来，在扁鹊墓前使劲把土挖开，把用檀香木盒装着医典埋在了墓前。
“萧医，你在干什么？”洛秋问道。
星师道：“埋卷墓前，以期后人，也防我一朝身死，药卷散佚，秘不得传。顺带……将前尘往事埋葬此间，祭祀往昔，从头开始，就像没有到过京城一样。我还年轻，必能重新撰写考证所有草本，收集方剂，分门别类，将我一生医艺，重编整理。”
洛秋笑道：“你可是通缉犯呢！”
星师也笑了：“洛姑娘，从今以后我与你结伴浪迹江湖可好？我从此隐姓埋名，你杀你的人，我救我的人。”
洛秋道：“找我做你的保镖价钱可有得谈了。”
“我没钱，我用我金贵的医术来换，你受伤了，我治好你。”
“不说你还欠我千两赎回烈儿的钱，而且，你认为我还会受伤吗……”
星师笑了：“不会受伤也会生病，你那一千两我记下了，以后别叫我萧医了，叫我星师吧！”
“那你叫也不许叫我洛姑娘了，叫我秋儿就好。”
二人对望着笑了起来，策马扬鞭离开了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