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止战议和

小谷津爱子对星师说道:“往常就是他们来带星师你去为管领家看病的。”

部下们见到星师,不再衣衫褴褛和蓬头垢面以后,都非常惊讶:“疯……萧国医好过来了?”

星师对这名部下说道:“有心了,有什么事,请说。”

部下说道:“管领体痛,想请萧国医到府上诊病。”

星师答道:“行,这就去吧!”

星师道别了小谷津爱子,离开酒馆,跟随着部下来到细川胜元的府邸。

细川胜元已经卧病在床,但见到了星师甚为惊讶:“萧国医,你……没事了?”

“我很好,请管领大人伸出右手,我为你诊脉吧!”星师道。

细川胜元见星师已经清醒过来,非常开心,心想这下自己的病或者有救了。

星师为细川胜元把完脉,细川胜元急着问:“萧国医,我还有救吗?”

星师说道:“病已入骨髓,请管领立刻停止战役,专心让我为你治病,再有操劳,恐怕命不久矣。”

细川胜元叹道:“眼下战役正吃紧,无路可退,我停不下来。萧国医,你我相交已三年,你实话实说,我还有多久的命?”

星师说道:“若听我话专心疗治,还可再活三年,若继续忧心操劳,不足一月必然暴毙。”

细川胜元合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竟坐了起来,唤侍卫进来为其披上战甲。

“萧国医,作为一名军人,不能死在沙场是一种耻辱。我既然快要死了,就不能比山名持丰先死,山名持丰年近七十尚且亲自上阵,我虽然快要死,但也只是四十出头,在临死之前,我必要砍山名持丰与于马下,才能瞑目!你的失心疯起因我找人查明了,对不起,我的人杀了你的爱人,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我也不知道那是你的爱人,才会让我的部下下了重手,那个杀死你爱人的侍卫,我已经让他切腹,如今我也快死了,我送你一艘船,让你可以回到大明国去。”细川胜元穿着战甲停当,虽然病容满面,但还是显出了飒爽的风姿。

“难道就不可以停战吗?这几年以来,百姓民不聊生,士兵厌战,这个国家早已不堪重压,如今管领身体每况愈下,难道就没想过要议和?管领此番出征,能剿灭对方固然可平息战争,若是一时不得成功,管领大人有所闪失,不但管领大人手下万千将领身首异处,而管领大人家还有八岁的小儿子恐也遭屠戮,方今天下,人心思治,百姓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平淡的日子,如果管领大人愿意,我可以亲自去议和!”星师大胆地提出了建议。

细川胜元刚想带上头盔,听到“议和”二字,又想到自己若然真的身故,定然遭到灭族之灾,头盔悬在了半空。细川胜元心潮起伏,心想:“他说得对,我自己不怕死,但我不能连累了我的家人。”

“萧国医,你真的有办法议和?”

星师说道:“虽无十足把握,管领大人放手让我一试,也无妨。”

细川胜元心想不错,我一边并不放松准备应战,一边让他去议和,可进可退,也不失为计。

“好吧,我答应了,你去试一试吧!明天我找人拟定和议,那老匹夫若肯答应,我再也秋毫无犯,若不肯,就沙场上见吧!”

第二天,星师带着细川胜元的和议前去山名持丰的府邸之处。山名持丰一身戎装端坐正厅中央等着星师。

门外,星师的两名随从侍卫被拦在了正厅门外。

守门兵士说:“只准萧医师内进,其它闲杂人士,一律在此等候。”

星师只好只身进入内堂,突然,一道冷光向星师的额前劈来,刀锋几乎贴在了星师的额前,连星师自己都已经感到了宝刀的寒气。

“大名大人又何必跟星师来此一套,星师在大人面前只是如同蝼蚁,大人重疾在身,不如坐下听我一言吧,我说完,要宰要杀,悉随尊便。”星师淡定自若,分毫没有害怕落在面前的宝刀。

山名持丰“哼”了一声,撤了长刀,说道:“你就不怕我再囚禁你一次或者杀了你?”

星师说道:“我来,是带着大名大人的盼望而来,大名大人肯定明白我来的意义,何况我与大人本来就无冤无仇,杀我又有何用?大名大人只想给我个下马威,但我以诚心而来,我纵使怯了,也没有什么价码可以给大人。”

山名持丰略显气喘,坐回到正厅中央的高阶,跪坐下来:“你不但医术好,人还聪明得紧。你倒说说,我有什么盼望?”

星师说道:“眼下两军对垒,细川方面持东军。大名方面有领西军。双方虽然各有胜负,其实东军仍属稍强,拥兵力十六万以上,而西军只有十一万。目前两军处于胶着,消耗战状态,西军长此下去,势必处于不利之境。

二者双方胶着,细川虽偶有疾痛,但正值盛年,大名大人今已近古稀,虽仍刚勇无匹,毕竟力有所不逮,况且大名大人与细川本为亲眷,也好和气收场,免了各自的儿孙战火灾厄。

三者方今天下大势,早已经人人厌战,这场大乱也早已质变,变成了‘公’报私仇的绝好机会,变成争抢领地的一战。甚至于大名大人你的次子山名是丰,为了得到家族的继承权,也不惜背叛己父,去寻求细川的支持。大家下克上,子克父,亲人克朋友,乱作一团,也不忘在京都这个繁华闹市烧杀抢掠,何时方始是尽头。京都百年繁华,毁于一旦。上至天皇公卿,下至黎民百姓,无不遭涂炭之苦。广厦万间不是焚于兵火,就是被蛇虫鼠蚁,乌鸦麻雀作了巢穴。王公大臣也要自己去找食物充饥,冻饿倒毙于沟壑的不计其数。京都一片荒凉,夕阳漫照野地,混战持续了十一年,谁也奈何不了谁。现在细川主动提出息战,不是皆大欢喜之举吗?”

山名持丰笑了起来,放下了宝刀,说道:“知我者,萧国医,你若不当医师,可以到我帐中作参谋。你的话,完全切中我心中所想,我以我名誉承诺,有生之年,若细川停止进犯,我山名氏绝不开战,如何?”

星师也笑了:“能看到二位化干戈为玉帛,我心安慰,其实我非倭国之人,干预了你们的争斗,本无私心,只愿天下从此太平,我心于愿足矣。”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山名持丰这一刻的状态已经用一种好友的状态与星师说话。

“我来到这里,快三年了,三年经历太多太多,我想回到大明去,虽然那里仍然危机四伏,但那里还有一些我仍然关心的人和事,我想回去看看他们是生还是死。”星师说着眼睛已经发红。

忽然星师记起了一件事:“大名大人,你脸上气色不佳,让我为你把把脉吧!你当时强迫于我,我没有为你看病,现在我想我可以了。”

山名持丰微笑着轻轻地摇头:“不用了,我的身体我已经知道,我没什么遗憾,我最忧心的事,你已经为我解决,我再无牵挂。希望你能回到你的故国以后,不会记恨我这个刽子手就好了。”

星师说道:“乱世之中,谁又要説谁是英雄谁是枭雄,大名大人今日之举,定必名留青史。”

山名持丰连续三天设宴宴请了星师,二人相谈甚欢,直至成了知己良朋,星师离开时,山名持丰虽然带病,仍坚持送星师送至数里之外。

“萧国医,老夫风烛残年,垂死之际能够认识于你,心感幸运,若我再年轻十年,定必与你促膝长谈,痛饮千杯,定然是人生一大快事。”病中的山名持丰眼睛肿闪现了少有光泽。

星师说道:“能得大名大人如此赏识,我受宠若惊,星师回国以后,定必告诉所有人山名大人如何豪气干云。”

二人挥手作别。星师回到了细川胜元处复命,细川胜元知道星师和义倾谈成功,十分高兴,立刻应星师所求,允许星师在本月十六渡海归国,并且命人准备了百种珍奇药品和百两黄金装船,最惊喜的是——

“来人,把马牵过来!”细川胜元命令侍卫道。

一匹熟悉的火红色的骏马跃入星师眼帘。

“这……这不是我的马吗?”星师见到烈儿十分高兴,冲了过去,抱住马头,烈儿也嘶鸣了一声,显然认出星师来了,不断用马头蹭星师,亲热无比。

“管领大人,你是怎样找得到它的?”星师问道。

“我在一个老渔民手里买到它,这个老渔民照顾了它三年,一直当作珍宝一样不舍得示人,但因为战火饥馑,不得意牵出来卖,给我部下看到了,重金买下后献给我,我问明了马匹来历,说是海上一艘大明官船之物,在海上漂泊多日,被他发现,带回家中,我对比沉船日子,想这匹马必是萧国医船上之物。不想就是你的马了!”细川元胜看着星师如此珍爱这匹马,心内也感到欣慰。”

“据这匹马性情倨傲,三年不让生人欺近,且夜夜悲鸣。老渔民尽心给他喂食,对它百般呵护,但就是无论人马如何亲近,一旦有人想骑上此马,包括那个老渔民,也都立刻发疯乱蹬,直到把人摔下。这渔民妻子却因此非常痛恨此马,有次老渔民出海打渔两天,渔民的妻子连同弟弟生生把它打倒遍体鳞伤,此马还是宁死不屈。幸好老渔民及时赶回阻止和救治,才免于被妻舅二人打死,大家都说这是一匹疯马,不想此马是思念旧主了。”

星师心内好生感动,抱着马脖子道:“马犹如此,人何以堪哉。”

在接下来几天,星师分别前往野田神社和国医酒馆告别了禅师,但回到野田神社之时,见神社之内,破旧蒙尘不堪,连草也已经长得及人腰了。星师在野田神社查看了每一个房间,皆不见禅师,星师简直不敢想,禅师也许在战火中身故了,也许已经移居别处,去得不知所踪,竟然没留下只言片语,星师立于野田神社的中央,落泪庭院,只叹韶华易老,人迹早无了影踪,昔日的欢声笑语,只能留在了记忆深处。

星师回到国医酒馆,津爱子正在酒馆之中练习舞技,见星师过来,津爱子对星师笑了一下,不仅没有停下来,还更加认真地把一曲舞毕。

最后,舞曲终结,津爱子从台上下来,问星师:“恰好你来,我改进了我的舞毕,你觉得比之当初初见若何?”

星师心中感慨无限:“舞技自然更上一层楼了,只是当初你为我舞,是一段再回不去的日子。”

津爱子嗔道:“怎么回不去了,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每天为你舞。”说后面的几个字时却羞得绯红了脸。

隔了好一会儿,星师才说:“我快要走了。”

津爱子抬起头看着星师:“你要回管领家了吗?”

星师说道:“我要回大明国了。”

津爱子听了,眼睛顿时红了,红得让人心痛。

“星师君,你是不是嫌弃我只是一名低三下四的歌姬了?”

星师见到津爱子梨花带雨,伤心至极,心中懊丧不已:“从前也有一个女子唤我做‘星师君’,你是我救命恩人,我如何会觉得你低三下四,我心怀故国,只是想回去罢了。”

“难道……难道这里就没有你觉得你愿意为她留下的人或你愿意带走的人吗?”津爱子的主动和直白,使星师简直一时不知所措。

但星师想到纪嫣和希子,心中那抹不平的伤痛仍旧在,虽然在津爱子的心中她已经认识了他一年,但在他眼中他才认识津爱子数天,对津爱子他只是喜欢,却还谈不上爱,又怎能有信心给别人一生的幸福呢?

“回国以后,群狼环伺,生死未卜,只怕会连累了你,当初我度海之前,我的未婚妻子,就是这样惨遭残杀身亡的。”

“你没问过我,你又怎知道我不愿意呢?再熊烈的战火能比这数年间京都的战火厉害了?”

星师听到津爱子几乎是哀求的口吻,其实心下感动不已,但在生死与短暂的痛苦面前,他宁愿让对方只短暂一痛。

“只是我心下不想连累你了,人的一生真的有好多无奈,明明你想对一个人好,却要和她分手。”

津爱子知道星师心意已决,只能转身垂泪,星师把细川所赠的全部金银交给了津爱子,离开了。津爱子自此一生不婚,但她所独创舞蹈,在东瀛渐成风行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