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野宫神社
第二天一早，星师和伊势希子就被吵闹的打斗声吵醒了。
牢房外似乎有两帮人在打拼，听声音最少有上百人。
突然，牢房大门被破开了，一帮武士冲了进来。武士找到了星师的牢房，其中一人说道：“你就是萧神医吧！我们是管领大人派来救你的！”
星师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武士说道：“管领大人四处派人找你，后来打听到你被山名持丰这狗贼禁锢了，派了武士五百人，突袭牢房。”
说着，用刀劈开了锁链。
“赶紧走吧！等会山名持丰的军队一到，我们五百弟兄全部遭殃。”武士说道。
“等等，把这个牢房也打开了。”星师指着伊势希子的牢房门。
武士顺势也打开了伊势希子的牢房门。
伊势希子坐在了牢房的角落里，牢房门打开了，竟然浑若未闻。
“希子，走吧！”星师叫道，而且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她。
伊势希子说道：“你走吧！我不会接受仇人的恩惠。”
“希子，自由了才有机会做想做的事。”
伊势希子被星师的话刺激了一下，但还是说，“我不走，我自己会想办法出去。”
星师执拗伊势希子不过，索性也坐了下来：“要走一起走！”
伊势希子这才睁开眼：“你疯了！你快走！”
星师说道：“你不走我们就一块在这里。”
“你这又何必呢？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伊势希子的语气已经软了。
“星师一生，虽然连累了许多人，但会尽力救人。况且你救过我，我怎能舍你而去，走吧！”星师目光中充满对伊势希子恳求。
伊势希子点了点头，答应了。
二人跟着武士冲了出牢房，外间两帮人仍在火拼对战。武士护送着星师到了一匹马上，说道：“骑上马，赶紧离去，我们为你掩护。”
星师道：“你们也赶紧撤退吧！”
星师和伊势希子骑上白马，往京都方向奔去。跑出数十里，穿入一片竹林。林间小径通幽，林中秀丽挺拔的青竹，苍翠碧绿，风过处，竹声如涛，竹香清冽，令人倍觉怡神。
来到竹林深处，见一座古朴庄严的神社，孑然一身，矗立林间，清幽而遗世独立。
星师在神社前停下了马，见神社前有一简朴的黑木架子牌坊，星师先前在京都见过不少这种似“开”字的木架子牌坊，但黑色木架子牌坊还是第一次见。
在木架子旁还有着一行乌樟木做成的小篱墙，颇为独特。旁边竖立着一块石碑，上书：“野宫神社”。看到石碑的伊势希子惊道：“原来我们来到野宫神社了！”
星师不明白伊势希子为什么对“野宫神社”如此惊奇，问道：“这座庙宇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你如此惊讶？”
伊势希子说道：“我们身处这里就是京都岚山嵯峨野一带的野宫神社，据说能来到这里的人都会百病得治，梦想成真，而且姻缘也……”说着伊势希子已经脸上飞霞了。
星师已经知道伊势希子说的是什么，笑道：“世上岂有如此神奇的地方，若果真有，世上便再无困厄之人了。这个神社到底是什么来历？被传得如此神乎其神？”
伊势希子道：“传说每当天皇换代，将由未婚的内亲王或女王中挑选代理天皇的齐宫到伊势神宫，担任祭祀司。在出发到伊势神宫之前，齐宫齐戒沐浴三年的地方称为野宫。野宫每次的地点都不同，但多由嵯峨野地区挑选清净的地方。嵯峨天皇年间的仁子内亲王时，将野宫建于固定一处，从前许多人想找到这座神庙都找不到，没想到，我们竟来到这里了。听说庙内奉祀着许多神明，而且据说只要摸野宫大黑天旁边的一块名叫龟石的神石，即可实现愿望。”
“原来如此，这座神庙看着好生清隐，反正马儿也累了，追兵怕且也赶不上我们，我们进去让歇歇脚吧！”星师翻身下马。向伊势希子伸出手，伊势希子羞涩地伸出手握住星师的手下了马。
二人走上青石阶级，穿过黑木牌坊。
星师问伊势希子道：“这种木架子似乎在京都的庙宇前都有，到底是作何用处的？”
伊势希子不知是不是来此清幽胜景，还是躲过了追兵，宽心了少许，不仅说话变多了，嘴角还泛起了嫣然笑意：“星师君，这种木架子，在东瀛称为‘鸟居’。
“鸟居？为何称作鸟居？”星师听了觉得特别稀奇。
伊势希子说道：“之所以称为鸟居，是因为它常设于通向神社的大道上或神社周围的木栅栏处。是区分神域与人类所居住的世俗界，算是一种结界，代表神域的入口，可以将它视为一种“门”。”
“那为何又称作鸟居了呢？和鸟有何关系？”星师还是没有听明白。
伊势希子说道：“人们认为，鸟是人类灵魂的化身，其中有好的灵魂，也不乏肮脏的灵魂，不能让鸟接近神社，故而在神社的正门前六十丈米左右处建‘开’字型牌坊，名为鸟居。让鸟在此居住，就不会飞入神社。‘鸟居’是神界和人间的区分，当你踏入“鸟居”就表明你已进入了神的世界，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应特别注意。”
“原来如此，难怪京都神社外处处有此‘鸟居’”。
进到寺庙，二人见寺内满地青苔与庭院红漆，交相辉映，别具一格，青苔间一小座竹桥，下方的月牙状白砂仿佛是一泓清溪。寺内有三座庙宇，二人走进了正中央的神庙，伊势希子马上认出了庙中祭祀着是天照大神：“星师君，这就是天照大神了！它是神道中最高的神祇。”
星师抬头看着神像，发现神像所画是一位女性，眉目慈和，神态自若，栩栩如生：“天照大神是原来是一位女性啊！”
伊势希子说道：“没错，天照大神是太阳之神也是神道最高神祇，更被奉为国人始祖。它象征了康健及智慧，我想这便是传说中的来此境百病得治的因由吧！据说‘鸟居’也起源于它。天照大神因为讨厌她的兄弟，找了一个山洞躲起来，用石头将洞口堵上，人间因此没有了太阳。大家想了一个办法，建了一个高高的支架，将所有的公鸡放到上面，让所有的公鸡一起啼叫，天照大神感到奇怪，推开石头看看，那些躲在一旁的相扑力士们立刻抓住机会合力将石头推开，这个世界就重新大放光明。这个支架就是第一个鸟居。”
星师听了笑道：“希子，神话岂可尽信！”
“这在东瀛，是众所皆知的故事，其实世事何必处处较真。”伊势希子答道。
二人又看了右边是祈求多子多孙、顺利生产、事业发展的白福五稻荷大明神，以及财运亨通、学艺进步的白峰辩财天；左边则有龙神能救护生病之人，还有野宫大黑天保佑信徒缔结良缘。
伊势希子四下张望，突然兴高采烈地说道：“找到了！”
星师奇怪道：“找到什么了？”
伊势希子笑嘻嘻地指着野宫大黑天旁边一块黑乎乎的石头说道：“找到了传说中的‘龟石’，据说洗了手摸一下，所有愿望一年内都会实现！”
星师这才看到了这一块不起眼的光滑石头：“一块石头真有那么厉害吗？”
“不管真不真，摸一下也没损失。”伊势希子指着旁边的一泓水池子说道：“这里有水，我们用池子里的洗洗手，然后摸摸看。”
说完，快乐地拉起星师的袖子到池子去洗手，星师看着伊势希子如此快乐，和初见她时眉目之间充满深重仇怨云雾大相径庭，现在的伊势希子就是一个活泼的年轻女子。
池子之上放着一把竹制的长柄勺子，看来这里是有人家住的，伊势希子拿起竹勺，往池子打了水给星师正洗了手。
忽然，星师身后有人用日语叫道：“你们是谁？”
星师转过身，竟见一名穿着人字草鞋，头戴斗笠，背着一个箩筐，左手持一根木禅杖老僧侣。
伊势希子放好了竹勺，用日语回道：“不好意思，我们路过的，进来歇歇脚。”
星师也用汉语说道：“这里是你的住处吧？我们路过看到好奇就进来了，打扰了！”
那老僧见星师说的是汉话，于是也用汉话说道：“我本是庙里的和尚，这里寺庙供奉的是神道，我原也不是此处主人，只是为了避世，寓居此处，我亦是寓居客，你是汉人？”
星师道：“是的，老先生。”，星师看到老僧背后背的是各式草药，问道：“老先生也是懂医药之人？”
老僧笑道：“常年在山里，略懂些草药。山中少客，二位既然来了，请进茶室内奉茶吧！”
老僧领着二人进入庙内内堂一个静修禅房内，房中除了一方茶几和几个蒲团旁边一爿木鱼，就是墙上挂着一幅《慧可断臂求法》图，三人围着一张三尺见方的几案跪膝而坐，老僧开始用火石点炭火，往陶壶内倒水，待水沸后，打开茶壶盖，沏入沸水，一股绿茶清香扑鼻而来，然后依次献给星师和伊势希子。动作轻巧有度，星师觉得老僧这泡茶手法简直视出身入化，似与这林间竹浪之声相呼应，独具节奏，又不失飘逸，
星师见老僧奉茶如此有度，心想定必接茶亦须有其法，于是偷偷细看伊势希子，见她地恭敬地双手接茶，说了声：“谢谢”，尔后又三转茶碗，轻品、慢饮、奉还。饮茶已毕，说道：“师父寓居林间，这茶道功夫确是一流。”
星师依样画葫芦，奉还茶碗后说道：“此茶汤色清澈莹绿，味感清新，芳气弥漫于绛唇皓齿间，若兰馨香扑鼻而来，令人烦忧尽除，回味隽永。”
老僧从容朗笑：“山寺寂寞清闲，唯有饮茶弄药自娱。还没请教两位如何称呼？”
星师回答道：“我名叫萧星师，来自明国，这位姑娘名叫伊势希子，敢问先师怎样称谓？”
“贫僧法号慈海慧能，本是京都龙安寺监院。”
伊势希子问道：“龙安寺是细川胜元兴建的庙宇？”
老僧一边继续冲着茶，一边说道：“没错，龙安寺在战乱中被烧毁，寺内僧人四散，为躲战乱贫僧也只能藏身岚山，路经此地，见此处有野田神社，荒芜凋敝，并无人居，我便借此一间空房以作容身，闲暇之时修梁补瓦，补漆装缮。”
星师捧起老僧夹来的茶碗，说道：“我见此处雅致逸趣，井井有条，全无荒芜颓败之色，看来老法师所耗心力确实不少啊！”
“哈哈，也只是为打发山中闲暇罢了！”慈海慧能性情坦**豁达，谈话毫无世俗羁念，确是佛法修为高深的人生臻境。
“方才见法师背筐之上，有虎耳草、龙胆、马齿苋、春辛、北鹤虱、蒲公英、雷公藤、仙鹤草、佛手瓜、百合、千斤草等十几类药材，法师可也是一名大夫？”星师一下子点出了十几样药材，令法师倍感惊讶。
“药材装在我背筐之中，你并未走近我背筐，如何得知我筐中有这些药材？”
“法师有所不知，我已在我国行医数年，对医药之道也略有所知，接触多了，闻着味道就能大概区分出来。也不甚奇怪。”星师觉得这只是稀松平常之事，并不足奇。
“你对医药精修至此，显然时日已然十分久长，我处有一由永观年医官丹波康赖撰成的《医心方》合共三十卷，此书已被奉为宫廷医学秘典，书中文字汉文日文混杂的行草，古词古句表辞达意繁难艰涩，贫僧虽然汉文不差，但精研十载，也只领会书中奥义十之三四，读之似读天书，萧施主可有兴味与老僧一同咀嚼研习，指点老僧一二？”
“《医心方》？我在明国时只听闻过此书，并未真正看到过，据说此书长期深藏，一直鲜为世人所知，不想法师你这里竟会有！据说《医心方》是汉魏晋隋唐时医学之人无不看重四部医学巨著之一，除孙思邈所撰《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还有唐人王焘所撰《外台秘要》外，另一部则是倭人丹波康赖所著《医心方》。该书荟集历朝医学典籍达二百零四种之多，集当时东瀛汉医之大成，内容广及医道各目，不想你这会有。”
老僧倍感高兴，于荒山之间得遇知音，实属人生一大快事！老僧赶紧领着星师神社另一处房间，从竹制书柜内把用布包着的《医心方》拿出来让星师看，星师小心翼翼接过宝书。
一页一页的揭开诵读，发现内里果真如同老僧所言，日文汉文混杂，且就算是汉文也是用行草所书，但书中所述确然发人深省，从第一卷治病大体第一到卷三十五谷五菜部，内容包罗万象，无所不及，不禁令人感慨著述者学识深广不可窥测，也令星师更加明白医道至理，无涯无际，而人之生有崖。
星师对宝书爱不释手，也不顾其艰辛苦涩，每每遇到日文及医理药理不明之处，便向老僧请教，老僧也乐于把研习多年的心得传授给星师，多年来始终搞不明白之处，也与星师共同探讨，星师凭着对汉医深厚的修为，为老僧解读了不少从前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星师发现，老僧耗费十年之功精研此书，对书中见解并不似他当初所说只领会得十之三四，除了实在繁难艰涩之处，一时未得解惑以外，老僧对书籍摸索理解，已经相当透彻，甚至每每有自己独到见解，有所超越。
二人一老一少沉迷其中，星师和伊势希子在寺庙中住了下来，一住竟然住了四月，星师对日文医书的研习，汉文日文本又相近，他已经能听说日文。山中日子清闲，从早到晚似乎也只是一阵子之事，伊势希子每日在庙中为二人煮饭盥洗杯盘，乐于隐世山中，似全无复仇的之心，与星师也更加熟稔，像已经没了世事年月之忧一般。而星师与老僧在研习《医心方》之余，也爱铺开棋盘，对弈一番。
星师棋艺本已不弱，以前在华山山下与师父对弈，常不输师父，而这个老僧棋艺更是卓绝，初时对弈，星师几乎全无还手之力！随着日子渐久，识得老僧布局，而星师又是悟性极高之人，吸收了老僧棋艺所长，才逐渐想出破局新方，常叫老僧身临险境，如履薄冰，不敢小觑。
山中的日子无忧无虑，使星师烦扰尽除，星师已经逐渐忘却世事羁绊，难怪世人出家往往避居于深山之中。
晚上无事的时候，星师喜欢和伊势希子到林中走一走，竹林清寂，到了夜里，凉风习习，树疏月华彷如玉盘，林子里到处萤火虫飞舞，树蛙哼鸣，使人如同置身幻境。
伊势希子会和星师谈她过去在京都生活的快活日子，但更多的是星师在对伊势希子说他在大明国的事情，而星师发觉，除去仇恨，伊势希子是个温婉恬静的女子。
直到有一天，伊势希子像往常一样，为星师和老僧弄了一桌特别丰盛的斋菜，菜式十分精美，连星师和老僧看到都惊讶了，老僧道：“多时以来的相处，贫僧知道希子姑娘的煮食手艺很高超，却不知道厉害至此，就连这些斋菜也做得可比宫廷中的菜式。”
星师看了，也道：“这与我在明国的烹饪御厨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啊！”
伊势希子只是微笑：“你二位见笑了，我从小在我家中，只是喜爱向我父所聘在家中的名厨学习烹饪，学得些皮毛，画犬之作，莫要见笑。”
三人说说笑笑，吃完了这一餐美味丰盛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