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望诊贤妃

第二天,礼部的任命政令就来了,礼部尚书姚夔亲拿诏书登门。

蒋宗武和星师正装立于门外迎接,纪嫣站在了星师身后。

姚夔生得面圆膀阔,笑容可掬,一脸世故圆滑的样子,见到蒋宗武和星师也好像他才是二人下属一样:“院判大人,别来无恙啊!这位肯定是皇上钦点的萧御医了,往后大家均是同僚,须请御医多多照会。”

星师躬身道:“尚书大人太客气了,星师只是一太医院区区一员,以后仰仗尚书大人的地方还很多。”

“哪里哪里,你后生可畏,前途无可限量。”尚书大人握起了星师的手说,星师很不习惯这个动作。

尚书大人命人拿来任命书,他拿起任命书递给星师,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御医了。皇上隆恩,命人为你在蒋大人家旁边找了一座住宅,只在此去往西百步之遥,宅中家具多数已经置办齐全,你今天就可以搬过去了。”

星师接过任命书,说道:“皇上对我如此信任和礼遇,我自当肝脑涂地,以报皇上万一。”

尚书大人说道:“好,今天我也交了一个好朋友,本来萧御医你今天大喜,我该和你痛饮几杯的,无奈我还赶着向皇上复命,下回我亲自宴请蒋大人和萧御医到我府上做客,如何?”

蒋宗武说道:“那就谢过了,下官和贤弟到时定当赴宴。”

第三天,星师随着蒋宗武来到了太医院,作为初入太医院的新人。蒋宗武敲响了院落的铜钟,召集了太医院所有人员,大家听见钟声纷纷赶来。

“大家都来齐了,我来介绍我们今后的新同僚,这位是萧星师,由皇上直接钦点任职御医,今天初来乍到。”蒋宗武介绍道。

星师向大家躬身作揖,说道:“各位有礼,我是新来的萧星师,初来乍到,还望各位以后多多照顾。”

“好了,星师,你过来一下。”蒋宗武指着身旁一人说道:这位是屈流平屈院判,屈院判做事认真,一丝不苟,我日后到南京任职,只怕不能时时带你熟习京师太医院的工作,屈院判在太医院时间比我还长,太医院之事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须虚心向他请教才好。”

星师看着屈院判,约莫五十岁左右,体胖,腿有点瘸,不苟言笑,目光却是锐利一样,似乎一眼就能把人看穿的那一种。

“见过屈院判。”星师向他问好。

屈院判并没有怎么回应,只稍微点了一下头,便一瘸一瘸地走开了。

走了几步以后,转过头来,说道:“还不跟上?”

星师连忙说道:“是。”

星师向蒋宗武点头感谢,便跟着屈院判走了过去。

屈院判瞟了一眼星师,说道:“别以为你是皇亲国戚我就对你分外优待,在我这,不做事,应试不过,同样是被上奏。明白了吗?”

星师说道:“我并不是皇亲国戚,只是山野来的一个小民,我会努力做好的。”

屈院判道:“我先跟你说说我们这的规矩,虽然你是‘传承’进来的,但太医院不比别处,永没有一劳永逸之事,即使你一进来便授你医士之职,每年也还是要继续接受院中考用。应试一等者,原为医生者可充任医士,医士无冠带者,给予冠带。原在内殿供事支俸且有冠带者,酌升俸一级。若内殿缺人,太医院依不同专科依次呈报礼部,送内殿供事。考试成绩二等,原为医生者与充医士,医士无冠带者,给予冠带。原在内殿供事者,不准继续供职,只能在太医院当差。所考内容均从《素问》、《难经》、《脉诀》及有关各并重要方书中,须熟读精解,考试即从以上经典出题,考生笔写作答。还有实操和面答,最后评定等次由院中太医共同议定,明白了吗?”

“我前番也在积极准备应考本届太医院招生院试,这些我已略知一二。”星师道。

屈流平脸上看不出喜怒,继续说道:“我们这里统共一十三科:大方脉、妇人、伤寒、小方脉、针灸、口齿、咽喉、眼、疮疡、接骨、盎镞、祝由、按摩,每科均由一到数名御医或吏目掌管,下属医士和医生,各科御医或吏目人数为大方脉七人,伤寒五人,小方脉三人,妇人三人,口齿、咽喉、疮疡、正骨、痘疹、眼科、针灸各一人,下属医士医丁七十余名。各科御医或吏目人数皆有分科。你刚刚进来,尚未分科,数月以后,凭你专长于爱好,自择分科就行。”

“还有,除太医院外,还有御药局和御药房对我们太医来说也是格外需要谨慎的地方,这御药局主要是监制御用药饵,兼管收储各地进贡的名贵药材。而御药房的是我们太医日常开方后,根据药方监督御药煎制地方。在御药抓取和熬制中,须太医院院官和内臣一同监视,做好后每剂药都得分成两服,其中一服先要由御医、院判、内臣三人尝过之后,没有问题,才将另一服进献给生病的皇上,这所有的诊治、制药过程,都要在医簿上做详细的记录,经由所有参与诊治及制药、尝药过程的医官、御医、内臣签名后,加盖‘中书省印合缝’,以备查考。如果皇上服用后,龙体出现异常,这些医簿上记录的相关人等一个都脱不了干系,严重者还会惹上杀身之祸!你好自为之!千万别把事情连累到太医院来!”

星师用笔一一记录下屈院判的说话,感谢屈院判的忠告,星师发现,原来屈院判也不是高傲之人,他只是对药事认真,而且不苟言笑,否则也不会如此详尽地为星师讲解太医医院内设置和机构。

正交谈间,忽一院中小吏来报:“屈院判,柏贤妃娘娘又派人来请太医了。”

屈院判道:“又是她,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自会安排人去的。”

“是”,那小吏便下去了。

星师问:“柏贤妃是谁,为何院判大人如此语气?”

屈院判道:“那还能有什么语气,每天有事没事最少过来请三四回太医,脾性又差,去了的太医,个个被骂得灰头土脸回来,说我们医术低微,太医也是人,哪个天天受得住这种闲气?”

星师道:“那柏贤妃到底生了何病天天骂人?”

屈院判道:“她哪来什么病,宫中这帮妃嫔主子个个还不是因为自己无所出才胡乱发脾气,正因为闲得慌了,拿那些奴才出气还嫌不够,就连我们太医也遭殃。”

星师道:“要不这样吧?我新来乍到,这回让我去看看这位娘娘?”

“哦?”屈院使道,“好啊,我本来想你刚来,想给你点轻松事先干着,你既有此心,我就让小吏领你去看看这些个娘娘们的好脾气吧!”

星师道:“不要紧的,我既进太医院,想的就是精研药剂和为人治病,累倒是不怕的,皇上如此厚待于我,让我免试来此,我也需勉力做好。”

屈院判难得一笑,说道:“我看人,只观其行,不听其言,你说得如此动听,我自会看你能不能做好。来人啊!带萧御医去储秀宫柏嫔处。”

一小吏走上前来,说道:“御医大人,我们请吧,小的为你引路。”

“劳驾,请。”星师记录本放回药箱里,提着药箱,跟着小吏来到了储秀宫。

来到门外,小吏自去通报婢女,婢女走了出来,说道:“萧御医可以进去了。”

星师跟着小吏一同进去,还没走进屋子,已经听到了柏贤妃的骂骂咧咧的声音。

“什么太医啊,一点小病治不好,我说了我虚寒,你却偏要说我内热,我怀不上龙种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

星师走了进去,见一貌美女子端坐厅中央,知是柏贤妃,星师于是向贵人行礼:“参见娘娘。微臣萧星师,是医院新来的御医。”

柏贤妃媚眼一挑,不屑地打量了一下星师,说道:“太医院该不会是随便打发个生药库小吏过来吧?”

小吏说:“萧御医的确是皇上钦点的御医,昨天才刚上任的。”

柏贤妃眼中充满了不屑:“这么年轻的御医我还是头一回见,想必肚里也没几分能耐,来吧。”说着,伸出了白玉一般的玉臂,意思是要星师为其诊脉。

年少气盛的星师看着柏贤妃的轻蔑,心中有种不服气,暗暗下决心要挫一下这妃子的锐气:“娘娘已无药可治,微臣告退!”转身便要走。

“大胆,岂有此理!什么无药可治,本宫身体好得很,你敢咒骂本宫,等本宫奏明皇上,将你撤职查办!”柏贤妃被星师突如其来的一句差点气昏了。

星师不躁不急地说道:“娘娘如若听我一言,不但得救,半年之内必得龙种,娘娘可愿意?”

那柏贤妃一听到星师的话,立刻转怒为喜,站了起来:“你……你此话当真?”

星师道:“没有十成也有八成。微臣观娘娘经常乏力、面色泛黄、有气无力、且伴心悸气短、胸闷和头晕眼花、精神不振,是也不是?”

柏贤妃道:“御医真神啊!你说的症状都对。”

星师道:“此是营血亏虚所致不孕,下官这里有一副‘四物汤’,可补血调血,冲任虚损,治月水不调,崩中漏下。

娘娘且按微臣说的定时服用,连服一月后,再辅以‘圣愈汤’、‘桃红四物汤’,一年之内,如若能承得恩泽雨露,龙种可望。娘娘可肯?”

柏贤妃激动得不知是笑是尴尬,说道:“若得龙种,萧御医大恩本宫没齿难忘。”

星师写下了药方,又教柏贤妃每日晨练按穴,柏贤妃一下子对这个少年御医敬若神明,礼遇有加,还要赏赐星师一个白玉指环,星师只是不受。

回到太医院,大家听说柏贤妃对星师不但不骂,而且礼敬有加,都大为奇怪。

连蒋宗武听说了,也过来问星师:“贤弟,你是如何令柏贤妃对你如此信服?”

星师笑道:“古称神医扁鹊,以上池水服之,眼目如镜,视人病症,五脏六腑,无不洞烛,我是不相信巫术之言的,但望诊,是对病人的神、色、形、态、舌象等进行有目的的观察,以测知内脏病变,善医者经过长期的观测,逐渐认识到机体外部,特别是面部、舌质,舌苔与脏腑的关系非常密切。如果脏腑阴阳气血有了变化,就必然反映到体表。正如《灵枢·本脏篇》所说:‘视其外应,以知其内脏,则知所病矣。’扁鹊是人不是神,我也只是效仿先人查看病症的机理。况且不瞒大哥,来太医院前一天晚上,我已经翻查宫中皇上和所有妃嫔过去同僚们为其看诊的病历档案,柏妃所记录的是营血亏虚,其实身体并无大病,我初见柏贤妃,见其脾气急躁,对人态度非常恶劣,说明宫中太医所记录是无误的,柏贵妃言语之间颇为看不起我,我一时傲气,也想学一学扁鹊,望诊之术,于是许下了海口,一来为挫其锐气折服于我,二来也好让她遵我医嘱。”

蒋宗武朗声笑道:“也是你艺高人胆大,少年傲气,换着别个早退出来了,但我想问你真有验方保柏贤妃有孕生子吗?柏贤妃入宫也有三年,不说皇上宠不宠幸,其它太医也为她操过了不少心,可惜始终未见起效。”

星师眉头略皱,说道:“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但既然身体并没异样,只要对其日夜调治,观察其气血转变,生育应该有迹可循。”

蒋宗武道:“这样吧,日后你若有需要参详的,我纵使身在南京,你也可以派人送书函与我,我自当尽力为你参详。”

星师道:“大哥虽名为我兄长,实则比我父亦不遑多让。人生得此兄长,我哪里还是孑然一身。”

自此,星师每日皆往柏贤妃处请脉,柏贤妃也果真每日按足星师所开方子调养身体,不但精神足了,脸色变得越发润泽,且心情也豁然开朗了许多,皇上得知星师受了自己密令调养妃嫔身体,平日一个月起码在万贵妃处留宿二十五六日,甚至整整一个月都在万贵妃处留宿的他,也比往常多去了柏贤妃处,一个月总会腾出一两个晚上,只是三月过去,柏贤妃身上仍未见动静。

宫中之人都开始在背后笑话起这个少年御医来,有人说其实星师沽名钓誉,不经太医院考试就靠蒋宗武的关系进入太医院一跃而成为御医。但柏贤妃对星师依然深信不疑,心想就算一时怀不上,毕竟身体比往常好了,皮肤气色比过往越发光泽红润了,皇上来得也频繁了一些,单这几样,星师就已经比其他太医有价值。而自从星师第一次去了柏贵妃处请脉,其它各宫各院就认定了星师是柏贤妃的人,星师当然不是这么想的,他本来想要为各宫各院的嫔妃调养以为皇上添裔,但除了柏贵妃外,就再无其它妃嫔找过星师诊脉,星师初时也不太懂这里面的纷争,后来倒是明白了,原来各宫各妃嫔之间互相竞争猜疑,很少会共用同一太医,不过也罢,他认定不用多久就会听到柏贤妃的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