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色主题

不知是哪里的文化,有种班会,称为主题班会,而其实所谓主题班会,就是一个没主题的晚会。

古嘉星不知怎样就给选为了班里的纪律委员。也许是没人愿意担纲晚会主持人的缘故。古嘉星被推荐上阵。古嘉星是主持界的强手,早在高中,学校连续三年的重头戏元旦跨年晚会都是古嘉星担当司仪,古嘉星可算雄霸了高中主持界,就是复读那年,学校领导都仍然邀请古嘉星出山,只是古嘉星已经洗心革面,悔悟前尘,乖乖念书考试去了。

古嘉星出场了,神俊得不像是凡人!古嘉星上身一件白色外套和胸衣,闪闪发亮的头发是古嘉星在宿舍的镜子前一小时的作品,浑身上下透着青春与华丽,许多女生心生了歹念——今夜开始,决定从此以后要占古嘉星为己有。古嘉星以充满慑服力的嗓音点开了今夜的序幕,每一次报幕,古嘉星均获得在场的巨大掌声,依次出场的表演者,各展所长,唱歌、跳舞、吉他。但俨然成为了今夜的群众演员,古嘉星才是焦点,才是**。两个多小时的晚会谢幕的时候,全班一百个同学已经被古嘉星完美地气质彻底征服了。连古嘉星都知道,他今晚是成功的,他赢得了同学们的尊重。比起他刚入学时给人羞涩、内敛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晚会后许多女孩主动要求要和古嘉星合影,古嘉星也不再表现得羞涩腼腆,被众星拱月地簇拥着。

这时候,为晚会辛劳布置了一整晚的倩茵,是地道的本地女孩,她独有的大城市气质使得古嘉星迷乱了一会,倩茵今晚没节目表演,但是浓淡相宜地化了点妆,大一学生化妆,那时还不是个平常事,要做到恰到好处,许多女生更加没这种功力,但倩茵显然早已习得这项技能,在夜色下展现着妩媚和亦幻亦真。

晚会曲终人散,古嘉星与倩茵一次又一次合影,倩茵也乐于做古嘉星的摄影师,古嘉星送倩茵回到女生宿舍楼下,校道的夜灯与宁静中的校园,夜色更加醉人,令到古嘉星开始有点依依不舍。

送到了“男生止步”的门口,就连倩茵都感觉到了古嘉星的迷醉。

“舍不得我了吗?”倩茵戏谑一句。

“没……没有,不会啦,你早点回去!”古嘉星虽然有点小忙乱,但还是处理得很儒雅。

古嘉星独自走在清幽的笑道上,那一夜的月格外的新鲜。

古嘉星没有爱上倩茵,只是那一夜有点迷乱,被好闻的气息陶醉了一下,生活才是重头戏。

古嘉星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去,古嘉星已经在M记上了一个月班,第一个月的工资终于打进来了,由于上班地点太远,课程也紧,古嘉星这个月才收到了三百来块的工资,但也足以暂时缓解一下紧张的生活状况,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古嘉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了,他似乎不断找了家里找了姐姐,这里两百那里两百,才挺过来的。那时古嘉星的家里情况是不用说的,父亲失业后拉不下面子只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这样一晃十年,靠的就是母亲帮人带孩子挣的每月六百块钱,两口人过活,家里盖房子时还负了债,需要每月归还五百块的利息,古嘉星听过母亲说那一段时间,她已经还不起利息,所以古嘉星有好几次要家里寄钱的时候,母亲是完全付不起的,其实家里比古嘉星自己拮据多了,母亲倍觉自己对不起儿子,每当自己稍松动些,便打电话问儿子缺不缺钱用,古嘉星也知道家里不堪,只在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向家里要过一次两百块钱,从此以后就都是靠自己打工挣钱过活和姐姐接济。

说起古嘉星姐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已经肩负起了母职,古嘉星的眼中,姐姐总是无所不能,姐姐虽然只比古嘉星大一年,同时也是在番禺读大专,但姐姐对这个弟弟的关心已经远超了自己,过了好几年,古嘉星才知道,姐姐当时也相当拮据,只是毫不考虑自己地去用兼职得来的钱救济自己的弟弟。

整个大专古嘉星都是在一个入不敷出的状态下度过,古嘉星一度很辛苦,但一直很努力,做过各种兼职,每晚十二点才回到宿舍,而且很少有过周末,几乎所有假日时间都在工作中度过,这也磨练了古嘉星,使他在这个年龄段的成熟程度要同龄人高出许多。

古嘉星日渐对M记的工作上了手,但一直只限在炸区,这个最热最高温的地方,古嘉星在这里坚守了两个多月,最近,M记分店已经在古嘉星学校所在的龙洞开业了,一个伟大的构想在古嘉星的内心诞生——何不申请调回龙洞?一来省去来回两个钟的车时,二来省下来的时间可以赚更多工时了。古嘉星马上付诸行动,他亲自上到龙洞餐厅,龙洞餐厅是一个生意比市中心还要好的店,厨房里,餐厅员工一片热火朝天的样子,餐盘推进推出,像战争中一群往炮筒塞炮弹的士兵。古嘉星找到了餐厅陈经理,陈述了这次拜访的目的,陈经理目前正愁人手不足,对古嘉星的调餐厅的要求连声答应。

“我这边是没问题的,只要你那边的餐厅答应,你随时都可以过来上班。”餐厅陈经理说。

古嘉星听到陈经理如是说,非常高兴,没想到事情能办得这么顺利。接下来就是回到自己的餐厅把事情说清楚了,古嘉星回到餐厅上班的时候,一连憋了好久好久,终于瞧准了机会到经理室对经理标哥开了口:“标哥,龙洞那边开了餐厅,我想调过去,不知可不可以?”

标哥先是一愣,嘴里有点含糊地说:“你不想在这里干了?”

“只是那边更近我上班的地方而已。”古嘉星说。

“这个——”标哥说,“那边答应吗?”

“我找过他们的店长,说是可以。”

“哦——”标哥不置可否,古嘉星退了出来。

过了好了一会,标哥从经理室出来了,说道:“你想什么时候调啊?”

古嘉星知道事情已经成了,说道:“尽快吧!”

第二天,标哥就把资料都给古嘉星准备好了,对古嘉星说:“你的资料已经送过去咯。”

古嘉星连忙道谢,馨姐也正好在,脸色有点略微愠怒,说道:“叛徒叛徒叛徒!”

古嘉星一笑了之,他听出了馨姐对自己要走的惋惜的语气,这是他不曾料到的,他一直觉得馨姐有点讨厌他。但事实不是。

“真的要走吗?”馨姐问。

“近嘛!”古嘉星说。

“那边很忙的!”馨姐说。

“但是近啊!”古嘉星说。

“叛徒叛徒叛徒!”

“……”

古嘉星离开了这个市中心的外经贸餐厅,终于免去了每次坐车两个小时之苦,回到了龙洞上班,古嘉星感到满足,龙洞餐厅比外经贸餐厅忙得多,古嘉星工种不变,只是从一个炸炉跳到了另一个炸炉,继续在龙洞餐厅负责炸区,但工作非常出色,从来不会耽误出餐时间。第一学期终于要结束的时候,寒假开始了,古嘉星作了一个伟大的决定:今年春节不回家!

怎么过?打工!

古嘉星觉得这是成熟表现得开端,何况家里的经济状况也需要古嘉星这样,要为明年开学累积点口粮钱,回家,只是一种舒服的懒惰,是浪费时间。

当古嘉星浓墨重彩地在学校要求填写的春节留校表里签下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这个伟大的决定成了实践。不过这种下三滥的大专学校可不是个容易招架的角色,给你留校也没给你有多好过。留校是可以,但要把这一小撮的留校怪胎集中安排到校内一处僻静的宿舍,大冬季的要搬宿舍可不是件说走就走的轻便事,何况学校安排的住处至少离古嘉星现在的住的宿舍有一公里远。幸好有梦想有追求的不只是古嘉星一个,少琼也赫然在梦想团队之列,少琼家境不俗(至少不比古嘉星差吧!),在天河城一个游乐场上也找了份兼职,竟然也坚持今年不回家!于是古嘉星有了伴,在班上的同学都乐呵呵地凯旋归家,让妈妈再爱一次的时候,古嘉星和少琼正挑着沉重的行李往新住处跑,一连跑了五六趟,两人才总算安好了这个临时的宿处。新宿舍依然是三房一厅的老格式,古嘉星挑了一间很小很窄只有一张床的房间,这是一个独立的房间,古嘉星很高兴能有自己独立的空间,这样非常自由。少琼在隔壁房间,和几个不认识的所谓师兄同一间房。

寒假的留校生活正式拉开序幕。古嘉星上的都是晚班,忙的时候下午四点便上班,上到十二点才下班,闲的时候就五点上班,十一点多下班。M记的工作就是流水线的作业,手永远不能停,除了中间休息放饭时间,屁股永远与外面的凳子无缘。古嘉星负责每晚在炸区过滤完炸了一天的油结束一天的作业才可以下班,晚上一般五点半开始到七点半是人流的高峰期。这个时候多数会忙得气也没时间喘口长的,厨房里的人除了炸区八九个炉一同作业外,后面一厢的煎区和两条成品输送带都没一刻闲着的,但煎区和成品输送带是要比炸区轻松多的,煎区只要不是外面人多得排到楼梯口,一般是不需要用一个专门的人负责的,只要成品输送带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偶尔转身兼一下便可,成品输送带共有两条,确切来说应该是同一条输送带分隔成两边,一边靠近炸区另一边靠近煎区,和成品但是最辛苦还是要算是炸区,身负好几项重任,炸鸡翅、炸面包里的鸡胸肉,炸派,入盒,甚至兼顾炸薯条入盒。不同的食物需要炸不同的时间,炸区共有八个炉,通常用上的是六个,炸薯条的区域不叫炸区,称作薯位,把食材倒在炸篮里放进设置好固定油温装着滚油的炉里,再按下时间键,烹炸时间到后再起篮、悬空停三四秒钟的油,倒在从恒温柜里拿下来的长型塑胶盘子上,再把盘子放回恒温柜让煎区的员工取用做包即可。虽然炸区的炸炉全都是采用了无烟设备,但是绝对的无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炸辣翅和辣鸡块,翅位的同事用特制的辣粉把鸡翅鸡块包了均匀厚薄的一层后,一放进油里,一股辣烟熏出来,十分呛鼻。古嘉星一直在这个最艰难的岗位上做了一年多。一年之后他才开始去了相对舒服的做包流水线汇集岗。制包流水线分为两个岗位,忙极的时候也会由三个人来完成。先是发起人,所谓发起人岗位的上方有一块显示屏,这块显示屏直接与柜台点餐机链接,柜台收到客人的订单,发起岗的显示屏会立刻接收并显示,例如要的是一个原味板烧包,发起人接收到后,用按键确认,显示屏下方是烘面包的机器,把面包过机,抽出相应的面包纸,推出去,汇集岗看到是板烧包,用架子上的酱料枪,加上专用的酱料,再在下方的兜里加入新鲜蔬菜,推到第恒温箱里,用炸区补给的食材加到包里,再把报纸按固定的方式裹起面包,需要的就入盒就可以推出柜台,让柜台员工拿给顾客。这个制包岗位只有在特别忙的时候才需要三人,一般时间两个人已经足以应付。古嘉星直到一年后才固定到汇集的岗位上班。那个青春的岁月,当大部分的大学生已经欢欢喜喜,带着愉悦的心情,回家向父母哭着鼻子说学校的生活怎样凌辱了他的时候,古嘉星正默默地对着他三百六十华氏度的油锅,凌辱出一堆堆金灿灿的鸡翅。阳光下的炸鸡,是彩色的,就像正在炸的我,是幸福的……

古嘉星就是这样每天上班下班,一星期换一次油,每晚滤一次黑乎乎的油便回家,如果读者有兴趣知道什么是滤油,我也可以在此说一说,可想而知,经过一天不断的炸肉炸翅以后,油锅里的油可想而知有多少杂质在里面了,古嘉星所在的这间餐厅虽然是二十四小时餐厅,但厨房同样需要按照非二十四小时的店铺打烊的做法彻底洗刷一次餐具,并且经清洗后关掉一些多余的机器,节省成本,以便进入到通宵班的时段。炸区的任务便是把油锅里的油过滤一次或换掉。换油可不是一件轻松事,可以说麦当劳的厨房里没多少是轻松活的,如果只是单纯滤油,那只是大半个小时的事情便可完结。但正如人生中没有一件事是简单轻易就能成就一样,滤油的同时还要负责对食物原料的补给,一心一用已经不再适合社会发展的脚步,左手画圆,右手同时画方才是基本要求。这上千万的一整套机器其实早已经被打造成一体化全方位,首先是要关闭机器,因为油锅里全靠一排钢丝发热加热油,得先用一把金属钩,提起这个金属发热器,然后推下阀门,让锅里的油自动流到一个另容器中,当油流得差不多的时候,一天沉底下来的油渣出现了,稠得如黄泥一样,如果谁吃下一小勺这样的东西,准保一个月吃不下饭。这时这些残渣多半会堵住流油口,需要用金属钩疏通,最后油和油渣都流光,需要戴上极厚的手套,拿抹布擦拭油锅四周,然后放下发热条,再推上阀门,让过滤好的油流回锅里,直接到油量回到本来的位置,重新加热油,到达三百六十华氏度,或者直接关闭,等待明天需要用的时候再开。当然如果是换油就更艰难了,需要把原有的滚油用桶一桶一桶地接满倒到一个回收用的大油桶里去,再重新抱着三十斤重的固体起酥油,用铁勺自一勺一勺地往热锅舀回去,新换的油颜色金黄通透,炸出来的食物也是最精神的金色,看了不禁令人嘴馋。

生活就是这样被金钱奴役着过去,古嘉星每天晚上下班从餐厅走路回到校园,多半已经是凌晨时间,夜色下的校园,悄无人声,古嘉星虽然多半下班放工已经累得半死,但有时还是会刻意地稍稍放慢一点脚步,让闲暇的时光稍稍延长一些,校园真的太美太美,美在哪里,古嘉星总是说不出,但这里令他感到温暖,古嘉星对这里已经有一份爱。走过最幽深的校道,就回到了宿舍,宿舍常常大门紧闭,那个习惯早睡早起的看门老人,古嘉星经常三催无唤他才披着棉衣起床骂骂咧咧给古嘉星开门,古嘉星自知扰人清梦,老人家一旦半夜醒来便很难再度入睡,所以古嘉星对老人只有感谢,没有责怪。到终于回到了宿舍,古嘉星多半就已经疲惫得瘫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再也动不了,那套黄色的格仔纹工衣散发着浓烈的汗臭。作为兼职,古嘉星只有一件工衣,他必须起来把工衣洗了晾起来,不然明天再上班的时候便干不了。幸好宿舍内还是有热水的,这个时候古嘉星洗完衣服,可以一洗身上的汗水,然后干干净净地回到他的一人房间里。料理完这一切,多半就已经凌晨一点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古嘉星习惯上了夜读。这是古嘉星放假前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四本书——《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卡耐基全集》、《影响力》和一本学习演讲的书,这几本书都特别特别厚,是古嘉星用以度过漫长的寒假的用功证明,古嘉星一拿起书便一直要读到凌晨三点才肯放下,翻上床睡着,忙碌的一天就这样过去。第二天古嘉星多半会九点半就起床,早餐这东西很虚无,学校放假可不比平时,饭堂小卖部全都不营业,店主都回家过年去了。条件达不到只有不吃,况且起来都已经这么晚,再看一会书便十一点,这时再走路到校外市场附近的快餐店,早点解决午餐也便可以,然后再顺便从附近的市场买点熟食回到宿舍,宿舍的厨具仅仅只是一个电饭锅,但创意是一个很奇妙的精灵,一个电饭锅只要有人肯用点心,也能炮制出许多美味,更不用说只是一顿只求填饱肚子的晚餐了。古嘉星只是经常把熟食或胡萝卜切片放到电饭锅和饭一起煮便是一顿。煮不成问题,立不立即吃是很大的问题。四点上班的话,三点半前就得把米饭咽下去,那最少也得三点就开始吃晚饭,能办到这件这么荒唐的事只有万能的上帝,但不吃的话,餐厅顾客不多犹自可,多的话,那可得忙到晚上八点多,然后经理再逐个给员工放饭,早的话晚上九点就能吃到,迟的话,十点多将近十一点,还真以为他们的肚皮都是铁大的。五点上班的话,四点就要开始吃饭,四点这个时间虽然感觉像很还青涩的果子,毕竟还是能摘下来吃掉。所以在M记的员工,多半是有胃病的,常常看到好几个瘦得皮包骨的样子,至于胃炎胃出血那可不是什么稀奇事。古嘉星非常害怕连自己唯一的本钱——身体都输掉,所以相对来说古嘉星对于按时吃饭特别在意,这相当于与餐厅作对,当然会遭到餐厅的经理痛恨。古嘉星可是十分佩服这些洋快餐企业的用人制度的,它可以让一个小小的副经理为了几乎怎么不关他事也对于餐厅来说无关多少痛痒的毫微利益而甘愿牺牲员工的最宝贵的健康。

这当然是值得资本家老爷激赏的好经理,但令员工神憎鬼厌,影响了工作进度,看来也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古嘉星直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学着其他员工一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地完满解决双方矛盾——不是饿吗?那就吃啊!

满眼都是自己辛勤劳动煎炸出来的食材,饿极了难道还谈奉献精神吗?吃!——偶尔是塞几颗麦乐鸡入口快速吞咽下去,胃酸就会马上中和;偶尔是到后面仓库或大雪柜里,当一回老鼠,尤其是大雪柜,零下十多度的严寒,热烘烘的鸡翅或麦乐鸡,紧迫的时间,焦急的心情,饥饿的肚皮,口腔皮肤早已不怕千锤百炼。回到岗位,神精气爽,终于重新找回自我,可以继续为人民服务下去。

不断循环地读书、上班、下班,春节已经越来越近。住隔壁的少琼经常要比古嘉星还要晚归,古嘉星真无法想象下面管门口的老大爷,受不受得住接二连三的唤醒服务。古嘉星更无法想象的是,似乎家境不俗的少琼,为何也毅然留在这里,吃这等干苦。

少琼所在的游乐场本来晚上十一点下班,但下了楼下,等夜班车就经常要等上半小时不止,再加回程的时间,就得一个多小时。第二天十一点就又要回到上班的地方去。这可不是一件等闲之事,算起总时长起码就是一天十二个小时,少琼这样也熬得下去,古嘉星一直没问过少琼为何这样辛苦自己。古嘉星想也许少琼只是表面风光,其实也和自己一样家境不好,又或者少琼只是想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不管怎样,少琼成了古嘉星一生中最孤单的岁月里的一个良伴,即使整个假期下来,两人见面交谈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一小时。少琼可没古嘉星幸运,率先抢占了单人房,也许他是根本没住单人房的习惯,总之他落到了一个四人间里,四人间的房间可就没那么自由了,迟回的话会影响到别人的睡眠,早回的话会被人影响到自己的睡眠,更何况这临时凑起来的几名舍友,究竟何方神圣,来自三山五岳,哪个门派还真不好说,一天清晨起床,少琼跑过来敲古嘉星的门,略带哭腔地对古嘉星说:“渣星,你要小心啊,我今天早上起来发现不见了六百块啊。”

古嘉星从睡意中完全挣脱出来:“什么,谁所为?”

少琼装得有点轻描淡写:“我虽然大概知道是谁,但没证据也不好说了,渣星你要注意随身物品,我除了不见了钱以外,这几天还不见了一些水果、米、面。”

古嘉星愕然,堂堂大学生,嗟来之食尚且不食,偷盗之事要做也来做得有出息点吧?钻石、金饰不去偷,反而偷米面茶果?什么山区跑出来的饥民啊,需要这般低三下四吗?

“少琼,那狗东西在不在?我和你去做了他!”古嘉星怒火中烧。

少琼叹了一口气:“还是算了吧!他是个神出鬼没的家伙,一早出去,很晚才回,很少在房间。”

“那不行,那跟让放条狼睡枕头边有什么两样,是人就给面子,是鬼的话,是他不要脸!最起码得报告负责管理我们的老师吧?”古嘉星说。

“真要这样啊?”少琼说。

“就这样!”古嘉星斩钉截铁。

少琼拨通了老师的电话,把情况说了一遍,那老师算是相当重视,一直没现过身影,遥控学校门口几个尸居余气保安在翌日联系了少琼,装模作样也不管合法不合法地随便翻了两下那个歹人舍友的行李袋,似乎丢失的钱会安详地躺在行李袋里等他们找到一样,侦查完毕,结果当然是没结果。那个神出鬼没的歹人将神出鬼没贯彻到了始终,古嘉星一眼都未见过他,似乎他只是少琼凭空杜撰出来的人物一样。事情不了了之,并没挽回什么损失,也没抓到谁是真凶。古嘉星的慷慨激昂被现实当头棒喝。事情的处理结果发生在下一年,以致许多年后,那就是学校因为这件事决定假期不再让学生作任何留宿,学期终结一星期内必须完全清场,有没有可能残留钉子户?想得美!学校美其名全校宿舍关闭消毒杀虫,你要想当虫,就莫怪他手中杀虫水冷血无情!

古嘉星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芝麻糊冲剂,他从来没关心过自己一袋芝麻糊到底有几包,吃了几包剩下几包,这下听了少琼的劝告,已经清点,竟然还真觉得自己的储备粮食少了两包。看来以后出入都要门窗紧锁了,不然哪天再少了这样那样(虽然连古嘉星自己也觉得再没什么值得拿的了),自己可不比少琼,能“轻描淡写”地作别六百块钱。六百块比古嘉星平时边上学边兼职赚得的钱多了,现在就算干一个寒假,可能也就只是一千来块。

一千来块,买起一个年轻人一个月的青春。

日子如同流水一样地过去,从古嘉星初入学,姐姐告诉古嘉星所谓的师兄师姐都是来骗师弟妹的,到现在这个师兄偷了少琼的钱,古嘉星一步步印证,师兄都是来班里抢夺师妹的,师姐都是哄师弟订报买书的。又由于古嘉星是个复读生,所以高一级的所谓师兄师姐根本是古嘉星的同龄人(古嘉星所在的药校只有大二学生,大三学生都安排离校实习了,至于大四的,破大专谈什么大四!),所以古嘉星并没有同班的应届生幼稚,对所谓的师兄师姐充满想象和敬畏。在这个临时的宿舍里,一个师兄蹩进了古嘉星的房间,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古嘉星嗤之以鼻,这是这个师兄第N次进门,每次来都带来一番说教,说倒是说的头头是道,做却没看到他做出什么实绩。

这个师兄叫李东,北方人,至于是河北还是河南就不好说,身材不高,面显瘦削,带着一副无框眼镜,走路常常背着手,眉头似乎永远打不开,一双略带诡异的眼睛似乎看谁都是野狗看猎物的感觉。古嘉星永没有那么健谈,只是李东锲而不舍,锲而不舍作甚?旁敲侧击步步为营要攻破古嘉星的心理防线,发展古嘉星做他的“下线”。古嘉星从李东口中得知,李东是干“安利”的。古嘉星压根看不起他,很怕他进来房间,一进来房间就不着天不着地地乱七八糟说上一大堆毫无营养的话。

“嘉星,我告诉你,我今天很高兴,我以前曾经怀疑过我自己,现在我认为我过往的怀疑都是我人生定位不够准确无误,今天我卖给了我的顾客一瓶洗发水,顾客不断感谢我,因为我帮到了他,我以往还觉得我是在赚钱,但现在我的心态摆正了,我卖“安利”只是在帮助别人,我从心里感受到这份快乐……”

“我家里很穷,我离开家乡的时候曾经说过,我不成功就不回去。”

如此这般地说个不停,无非是想古嘉星加入他的团队,做他的下线,帮他赚钱。古嘉星每天都见到李东在宿舍踱来踱去,古嘉星断定李东留校并没有固定工作,至于留校干什么,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是十分清楚明了,但既然这么穷困,留校又不去工作,就难怪他脸色惨白,面容瘦削枯槁了,古嘉星很怀疑李东是否有吃饭钱。这间临时宿舍共有三间房,除了古嘉星这间外,其余两间的都是四人房,可能李东就是留在这里想从这里发展几个下线吧!

又一次,古嘉星真想发火,那是一个忙碌的晚上,古嘉星一身疲惫回到宿舍洗完澡回到房间已经将近一点,一时之间忘了把门关上了,李东见古嘉星房间灯火通明,马上推门进来了,见古嘉星在读《福尔摩斯探案全集》马上投其所好,说他自己看了“血字的研究”等等,然后再把话题硬生回到他钟情的“安利”的研究,古嘉星无心和他聊这些破玩意,李东却豪情满怀,滔滔不绝,一直到凌晨两点依旧不愿离去,古嘉星看着时间的流逝,而今晚疲累的眼皮,被影响的心情,肝火开始热烈,手里拿着书,心里骂道:“怎么还不走!难道真要赶他才会出去?”

也许是一直没捕获什么下线,也是是生活窘迫得实在过不去了,困穷的所激发的巨大斗志不可小觑,李东似乎势要在今晚说服古嘉星,古嘉星吞声隐忍不好发作,但一看时间快三点了,古嘉星正要摔书海骂他生母高祖一十八代的时候,李东泄气了,困倦淹没了他:“快三点了,今晚和你谈话很高兴,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在李东掩上门的那一刻,古嘉星“砰”的一声踹了一脚铁门。

李东败绩,许久不敢再找古嘉星,曾经在古嘉星面前夸过的海口,说:“每一个人的都是潜在的客户,都可以被开发。”成了一句空话,李东不再把时间浪费在古嘉星的身上,改其它两间房去做工作了。其实古嘉星看不起李东,并不是因为他的“安利”,而是李东这种人不务正业,整天想不劳而获地获取成功,世间的财富有这么轻易吗?

这下子,可想而知的是,和他同房间的少琼遭殃透顶了。日与夜地受李东集中火力的猛烈狙击。少琼告诉古嘉星,他逼于无奈买了李东一小瓶洗洁精,价格好像是六十多块,虽然吹嘘得功效能上天,但对于古嘉星这等穷小子来说,这个价钱,可以买十瓶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洗洁精就是洗洁精,功效再上天入地,养颜生发,止泻止咳,那是药物的事的了,是洗洁精就把碗碟洗干净就够了,当然,这只是古嘉星的个人观点。

李东失败只是一个开始,如果要问怎么会掉进这个行当里去的,接下来这个人的出现就能解答——李东的师傅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