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双子星座

一直等在寓鸣集团楼下的严楼嘴角忍不住溢出微笑,小赵也在旁边挤眉弄眼地说:“郁小姐怎么知道您今晚准备好了惊喜,要替她庆祝终于拿下郁勇振那颗毒瘤?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严楼眼中爆发出光彩,显然是被小赵的话取悦了。他正要提步迎上去,只见郁吟疾步向这边走来,笑容如同朝阳初升,点亮了他面前的一方天地,他也不自觉跟着扯起嘴角。

然后,郁吟和他擦肩而过,声音惊喜——

“孟谦!我早应该猜到是你来了。”

严楼嘴角的笑瞬间垮掉。

他沉着脸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身形高挑纤瘦,眉目沉静,带着温和的笑意,冲着郁吟张开双臂。

“我回来了。”

严楼看着郁吟言笑晏晏地迎上去,看着他们拥抱,看着卢婉也围过去,看着郁吟忽然偏过了头,神情带了点诧异:“严总?”

严楼满身的阴沉之气在这一刻尽数消退,仿佛只要她的目光还会落在自己身上,一切尘嚣都会戛然而止。

“嗯。”

他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蕴藏着浓重的情感,眼神专注,能让任何一个见到他这番模样的女人都忍不住沉迷。

但是这里面显然并不包括郁吟,她甚至有点惊讶地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严楼:“……”

心脏突然有点疼。

郁吟还想继续说什么,孟谦突然开口插话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坐着说吧。”

郁吟回头,弯了弯眼睛:“应该的,你想吃什么?我做东。”

话音一落,感受到某个男人令她犹如芒刺在背的目光,郁吟轻咳一声,扭头道:“严总,要不然你……”就先回去吧。

严楼说:“可以,那就一起吧。”

郁吟的后半截话于是吞了回去。

顶着两个男人的目光,她身上莫名有一股压力袭来:“那就一起去吧……卢婉,你也一起来,人多热闹。”

看戏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卢婉冷不防被点名,她讪讪地摆手道:“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吧……”

郁吟牢牢拉住卢婉的手:“走了走了,都是旧识,一起一起。”

两个男人隐晦地对视一眼,立刻提步,一前一后地跟上。

被留在原地的小赵一脸蒙。

卢婉简直就是“金牌助理”四个字的代名词,她开着车,路上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已经预订上了湖市本地最火的一家餐厅。

郁吟坐在后座上回头望,后面的黑色商务车是严楼的——因为把小赵落下了,但又不想和孟谦坐一辆车,严总裁只好自己开车,形单影只地跟着。

孟谦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他对那个男人的身份并不陌生:“你和严氏集团的严总很熟?”

郁吟点头:“还算熟吧,从我回国以来,严楼帮了我们很多。”

卢婉笑着插话:“这怎么能叫还算熟?你是才到湖市还不清楚,‘严楼喜欢郁吟’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事了。就严楼那张脸,我看了都忍不住心动,也不知道郁吟是怎么忍下来的。”

孟谦也跟着笑起来,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他侧眸看向郁吟,眼带思量。

到了餐厅里,严楼仗着腿长,先一步坐到了郁吟的身旁。

侍应生递上餐单,郁吟顺手就给了严楼。

严楼瞥了一眼孟谦才接过来,修长的手指翻着餐单,不动声色地问:“你们几个很熟?”

孟谦温和一笑:“小吟去国外的第一年我们就认识了,是我力邀她加入艾德资本,我可以说是陪伴她成长起来的。”

这话没错,忆及往事,郁吟面带感慨:“我要多谢你当初给我机会,让我加入艾德资本。”

“是你自己优秀,这种人才放在自己的公司,总比看着她在竞争对手的公司要令人安心。”

在两人的互相恭维中,卢婉也笑道:“这倒是,当时给郁吟发offer的可不止艾德资本一家。”

旧友重逢,美食佳肴,怎么看都是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唯独严楼像个闯入者。

严楼沉默地看着沉浸在回忆里的三个人,仿佛能从中窥见郁吟在国外的六年时光,没有他参与的六年。

在异国他乡,她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严楼将杯子里的**一饮而尽,面色沉沉。

卢婉瞥见,忍不住张大了嘴:“严总……”

这款仙粉黛酿造的红酒,以度数高而闻名,他就这么一杯干了?

可是见严楼一杯下去脸色不变,卢婉又释然了,大总裁就是大总裁,集团大,应酬肯定也不少,酒量应当早就练出来了。

严楼的这杯酒就像是打开了新天地,两位女士只是浅酌,孟谦倒是和严楼一见如故的样子,硬生生将西餐厅喝出了酒吧的量。

孟谦成功醉倒,严楼却还清醒着,偶尔还可以和郁吟说两句话,坐姿板正,腰背直挺挺的,惹眼的气质令别桌的女客人频频相顾。

还是卢婉看夜色深了,先去结了账。郁吟起身刚要跟上去,忽然手腕一凉。

她低下头,严楼仰头看她。

想着他今晚也喝了很多红酒,郁吟有点担心:“怎么了?你喝酒了不能开车,我去叫车送你回家。”

严楼攥着郁吟手腕的手,一寸寸收紧,在郁吟忍不住挣脱时,又一点点松开。

“嗯,送你回家。”男人仿佛只听到了最后四个字,重重地点了两下头,紧接着却又摇了摇,认真地说,“我喝酒了,不能送你,会有危险。”

说完,他还皱起了眉,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有点可爱。

就在这一瞬间,奇异地,郁吟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卢婉这时候回来了,身后跟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她指了指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孟谦,说:“来接他的。”

“我记得孟谦以前酒量没这么浅。”

“我也记得,在国外那阵,他一个人能喝倒一桌子老外。”

她们正说着话,严楼忽然站了起来,吓了卢婉一跳。

他伸手进裤兜里掏了掏,空的,便皱起眉,冲卢婉一点头:“抱歉,应该我请的,只是钱包没放在身上,明天我会让小赵来送上我的歉意。”

卢婉自然是忙不迭地拒绝。

可严楼依旧坚持,他表情严肃得就像是在谈一桩上亿的生意:“这是说好的事,不能反悔。”

卢婉只得答应下来。

郁吟在旁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说过严楼要请客的?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眼见严楼上了车,郁吟还是有些不放心:“让他自己走没关系吧?”

卢婉:“不放心啊?不放心你就去送送呗。”

“开什么玩笑。”

“我本来不想说的,但严总实在太乖太惹人怜爱了,啧,走之前甚至还记得我结账的事。”卢婉双手抱胸,“昨天你在酒吧喝醉了,就是人家严总送你回家的,你就当礼尚往来,送一送也不是什么大事。”

“昨天……是严楼送我回去的?”郁吟震惊,“他怎么会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

卢婉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看着有些暧昧:“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回忆了。”

回家的路上,为了躲避一辆并道车,司机突然刹车,郁吟连忙伸手扶住前座。

脑门还是撞到了车座,电光石火间,犹如天雷阵阵,一道闪电劈中了郁吟的天灵盖。

昨夜此时。

酒吧内,两个女人的脸颊都被酒精熏染得微红。

郁吟回忆起国外的生活,卢婉大手一挥,并不赞同:“有什么可怀念的?那么辛苦。”

“最起码我遇见了你啊,卢婉……嗝儿……你为了我……嗝儿……放弃了你在艾德资本的发展,好姐妹,一辈子……嗝儿……”

郁吟抱着卢婉,像只猫咪一样在卢婉怀里一顿蹭,最后干脆趴在她怀里不动了。

“你醉了。”

卢婉也有点头晕,掏出郁吟的手机,眯着眼睛瞧了半晌,才找到郁兆的电话号码,拨过去,让他来接。

刚撂下电话,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卢婉眯着眼睛接起了电话。

对面的男人一听见她的声音,语气就急转而下:“郁吟呢?”

“严楼?”

十分钟后,严楼衣冠楚楚地出现在酒吧里。

酒吧光线昏暗,灯光随着激烈的音乐节奏变幻着色彩,他的身影在其中格格不入。

他捞起郁吟,让她倒在他的臂弯里,低声说:“郁吟,清醒一点。”

郁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目光没有焦点,声音也迷茫,全凭直觉:“要走啦?”

严楼嗯了一声:“我送你回去。”

卢婉没有制止,扶着桌子起身:“那我就相信你了?照顾好她,我去买单。”

严楼一边扶着郁吟,一边奋力掏兜:“我来付吧。”

“不用。”卢婉摆手,“酒我们还是自己买单吧。严总要是想请客,就挑个时间请郁……请我们一起吃饭吧。”

严楼顿时觉得面前的卢婉顺眼许多,他点头:“下次一定。”

郁吟瘦,但是身材高挑,虽然被严楼扶着,可是脚下不稳,总是踉踉跄跄。严楼略一思索,打横抱起了她。

他迎着嘈杂的音乐穿过喧闹的人群,怀中的人被强烈的灯光晃了一下,不满地睁开眼。

在这一刻,她的双眼被灯映衬得明亮异常。

郁吟不满地咕哝了一句,眼睛一眯,又一头倒进他的怀里。

严楼垂下头凑近听,还能听见她浅浅的……呼噜声。

严楼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心都化了。这种感觉,是过往任何一个人或者一件物品都无法带给他的,心动的感受。

他想,真可爱。

秋天的夜晚,风都沁着清爽的凉意,郁吟一坐进车里就睁开了眼。她眼睛虽然睁得大,却很迷茫。

身旁有一股冷冽的香味,郁吟不自觉地嗅了嗅。旁边的人影在她的眼中不住地晃悠,她伸手,双手一把捧住那人的脑袋,凑近了看。

她咦了一声,发出质疑:“卢婉……你怎么长得那么像严楼啊?”

严楼愣怔过后,忽然红了脸,目光往旁边瞟去,但是脑袋却僵在郁吟的掌心,一动不动,甚是乖巧。

已是深夜,路上的车辆很少,司机将车速提了上来。街道两旁城市的霓虹五光十色,在窗外飞速掠过,成为一道道绚丽的残影。

车外繁华俱成虚影,和车窗一般冰冷,狭小的车厢内,气温却在不断升高。

郁吟对面前的人很感兴趣,被酒精侵蚀的大脑失去了往日的聪明劲儿,她手指在他脸上胡乱点着,一心研究着为什么卢婉会长着一张严楼的脸。

女人指尖的温度和她凑近的呼吸,令严楼的神色越来越古怪,他喉结微动,不自觉咽了一下。

忽然,前面的车辆一个急刹,司机也连忙一脚踩下刹车。

郁吟随惯性往前冲,严楼凭第一反应将人拉回来。郁吟栽倒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地抬头。恰好严楼低下头,问:“你没事——”

温润又柔软的触感从他唇上一触而过,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郁吟咕哝着,因着刹车的眩晕感,重新睡去。

车辆重新平稳起步。

严楼看着郁吟的睡颜,小心地将她的脑袋从怀里移到椅背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半天没眨眼,而后忽然把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耳垂殷红。

这是他的初吻。

无法得知严楼的心情,但是郁吟的确清晰地回忆起了那一吻。记忆回笼,她甚至回想起了男人怀里的冷香和他唇的触感,温热,又有弹性。

郁吟:“……”

太丢人了,继续当作不记得可以吗?

湖市CBD周边,临江的一处高级住宅里,小赵急得团团转,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客厅里的年轻男人。

“老板,咱们回卧室睡吧?”

一个身影蜷缩在沙发边,猛地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大型宠物。

小赵忍无可忍,终于冲上去准备上手,可是他的老板抱着沙发不撒手,还字正腔圆地说:“不要你,要郁吟。”

严楼喝醉了。

小赵伟大的、英明神武的、堪称滴酒不沾、在外应酬从不接受敬酒的老板,喝醉了!

“行行行,要要要。”小赵一边抠着严楼的手指,一边随口敷衍。

“你说谎。”严楼忽然松手,坐在地上屈起腿,双手抱膝,像个小孩子一样,声音清晰而落寞,“她不想要我,她和他们都一样,不想要我。”

小赵愣住了。

小赵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但是老板已经许多年都没有提过了。

而与此同时,本该醉得不省人事的孟谦,眼神中却没有半分醉意。他站在公寓的客厅里,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手持电话,面色沉沉。

电话对面是个中年男人。

“郁吟和我做的交易,我默许她利用艾德资本的名声,佯装收购寓鸣,给她的弟弟留下喘息的时间,她答应我离开。孟谦,是她放弃了你……或者说,在她心中,你从来都不是她的选择。”

孟谦喉结微动:“我知道。”

对面的中年男人隐忍着怒意:“你知道?那你还去?”

高层的公寓,天上繁星和都市灯火都太遥远,零星的光芒折射不进孟谦的眼里。

孟谦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带,酒气熏染,让他的眼底微红。他一字一句,声音淡漠:“我会得到一切我想要的。”

大抵是他话里的坚决之意太明显,对面中年男人的口吻反而有所松动。

那人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孟谦,你是我所有儿子里面,最像我的一个,就连对待女人都像。

“回去就回去吧,正好中华区业务动**,也需要人来整顿,你做好一切,带着你要的人,再回来。我知道你因为你妈一直对我有隔阂,不过我还是要告诫你,多余的事情就不要做了,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你不要让我失望。”

“您放心,我不会的,爸爸。”

孟谦嘴上恭顺地说着,眼底的冷意却逐渐凝成实质。

有生以来第一次,严楼伴着宿醉醒来,他按了按脑门,太阳穴突突地疼,令他的神色有些萎靡。

卧室门被敲响,继而开了条缝,露出小赵鬼鬼祟祟的身影。

严楼皱眉道:“进来。”

“好咧。”

小赵端着一杯温水递给严楼,看着男人仰天咕噜咕噜地喝水,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掏出手机,说:“老板,孟谦的资料,我擅作主张查了一下,您要看看吗?”

严楼睫毛忽闪,握住水杯的手指不由得紧了一下:“你查他干什么?

“给我看看。”

孟谦是艾德资本最大股东兼CEO孟德的儿子,不过是私生子,他的上位历程可以写成一部男频励志小说。

孟德早些年移民国外,与家中夫人育有一女,可他花名在外,私生子都有好几个不同国家血统的。这个孟谦虽然不是艾德资本正经的太子爷,却是艾德资本发展中不可缺少的一环,而且比起那些虚名,他掌握了艾德的实权,被认为是孟德的继任者。

他的履历同他的外表一般,优秀得无可置疑,就连严楼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有威胁性的男人,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

小赵倒是挺乐观:“我觉得老板您不用太过担心。您想想,郁吟小姐在国外六年,孟谦都没能拿下她,这就说明两个人根本不可能。”

严楼不语,他脑袋上的呆毛令他整个人都显得平易近人不少。

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见到自己的老板,还是这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小赵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他提议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您要不要试试?”

严楼抬起头,目露探寻之意:“什么办法?”

“虽然之前晚宴上您说喜欢郁小姐,但是一直都没有亲昵的表现,这样怎么能产生爱情的荷尔蒙呢?”小赵搓了搓手,笑得一脸诡秘,“您看那些小说或者影视剧,现在的霸总都要学会对女主角穷追不舍的,安全社交距离和吊桥效应的融合,一定百发百中。”

严楼的神智逐渐回笼,将手机丢给小赵,冷笑道:“这很恶心。”

“啊?”

“未经过女性的允许就触碰她们,这不是在展现魅力,而是性骚扰。”严楼紧紧皱起眉头,目光中全是不满,“赵敬业,你这样也能结婚?”

伤害倒是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

我就是结婚了,气不气?

小赵心底疯狂吐槽,但还是堆出笑脸:“老板您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

严楼冷哼一声,起身准备收拾下去上班,走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你去准备几份礼物,交给郁吟的特助,再把昨天那顿晚饭钱报销了。”

“啊?郁小姐总不至于缺顿饭钱吧?”

严楼淡淡地说:“我答应过的事,就要做到。”

说完,严楼一挥手,关上了卫生间的门。里面的水声哗啦啦地响起,小赵不自觉地双手捧脸,目光炯炯,仿佛要洞穿门板。

比起那些虚构的霸总,他老板才是真男人!

艾德资本中华区换帅的消息不胫而走,中华区新任CEO孟谦的来历被湖市的商圈扒了个底朝天。孟谦的来意成谜,众人都在揣测,或许艾德资本要将发展重心转移到国内,湖市商业圈这块利润的大饼,恐怕要被重新划分了。

卢婉喝着咖啡,忍不住幸灾乐祸:“安德鲁生怕我们分走他一杯羹,结果现在来了个顶头上司。我在艾德资本的朋友说他敢怒不敢言,每天都抱着他心爱的《成语词典》学习新词,想用来怼孟谦。”

“孟谦虽然在国外长大,但是熟读唐诗宋词,对传统文化很有了解,安德鲁这是自讨苦吃。”郁吟签好字放下笔,将手中的合同推给卢婉,“卢婉,你过来看看,启明星团队的合同已经签完了,我现在有个想法。”

“你说。”

话题无缝衔接。

孟谦是她们故友不假,可他更是艾德资本中华区的总裁,他们未来可能是合作伙伴,也可能是竞争对手。但不管怎样、无论是谁,如果无法做好自己的事业,在商场上早晚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在摒弃了过多的情感要素之后,女性的头脑往往也很冷静。

“寓鸣百货的品牌形象已经深入人心,用寓鸣作为新服装的品牌,有好有坏,一来,这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扩大服装品牌的影响力。但是同样的,我们的新品牌也会因此被人和饮食、日常用品联系起来,将来的定位很难有突破。”

“你是觉得,我们需要申请一个新品牌?”

郁吟目光清亮,音调略低,带着点**:“干脆赌大一点,一个全新的子公司怎么样?”

投资新的服装子公司,和只扩展一条服装生产线完全是两种概念,寓鸣集团财务状况还未好转,这会是一个冒险的决定。

可是在扩展事业版图这一块,卢婉百分百相信郁吟的判断力,一如过去六年。

她笑着回视:“就听你的。”

投资新的子公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服装产品想赶在年前面世,最好的办法是迅速收购一个小品牌,重新包装——可这同样不简单。

郁吟原本已经做好加班一个月的准备,不过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隔日,秘书处的人正在汇报日常工作进度,卢婉敲门进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郁总,艾德资本中华区的负责人想要见你。”

郁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说谁?”

“是我。”

代替卢婉回答的是她身后的孟谦。

孟谦走进来,五官英俊,侧脸棱角分明,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胸前的宝石胸针闪着深邃的光,风度翩翩。比起回国后的初见,他今天打扮得更加商务。

郁吟摆手让秘书先出去,惊讶地站起身:“你刚回国接手分公司,应该很忙,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来看看你。”见郁吟眼中添了一抹困惑,不见预想中的欣喜,孟谦话锋一转,“以及,有点事想要跟你这个总裁商量,仗着是旧识就没有预约见面,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郁吟说着,还不等孟谦弯起嘴角,她又跟卢婉说,“打电话致歉YK品牌的经理,就说一会儿的会议延期,改天再约。”

孟谦微愣,继而转为歉意:“抱歉,是我没顾及你现在也很忙。”

“都说了没关系了,你来找我什么事?”

郁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孟谦原本想好的话都无法再说出口,只好直接表明来意:“我听说你想要投资一个专营服装的子公司。”

“你的消息也太灵通了,我做出这个决定才两三天,甚至还没有开会讨论。”

见她微微瞪圆的眼显出几分好奇,孟谦低声笑了笑,扶在沙发把手上的手指有规律地轻叩:“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很多人关注,我知道也不足为奇。不过,依照寓鸣现在的财务状况,股东们是不会同意的。”

这其实也是郁吟所担心的。

如果是之前,两人同样效力于一家公司,要是遇见了难题,郁吟肯定会想听听孟谦的意见。可是现在,孟谦变成了一个“外人”,她不可能对一个很可能成为竞争对手的人,将自己面临的困境和盘托出。

于是,郁吟只好假装不在意地说:“不用担心我,我会有办法的。”

孟谦沉吟片刻:“艾德资本三年前投资了一个本地的服装品牌,我看过他们的运营报告,实力还是有的,只是管理层滥用投资,经营不善,现在已经在破产边缘了。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谈一个合作,如果你有意对这家公司收购重组,我们可以联手……”

“孟谦。”郁吟突然出声,制止了他的话,“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一直没有机会感谢你,启明星这个设计师团队,是你的手笔吧?”

孟谦望进她的双眼里,那双眼睛看过了太多污浊,却始终明亮如洗,仿佛永远不会被尘嚣侵染。

“你还记得。”

他的声音动容,充斥着极为浓郁的情感。

郁吟目光闪动,不肯再与他对视。

在郁吟出国后的第三年,她刚在艾德资本站稳脚跟,就遭到集团内部派系倾轧排挤,她选择了站在孟谦身后,为他出谋划策。

可彼时,孟谦也不过是被放养在集团内的私生子中的一个。

因为业绩出色,前路璀璨的郁吟立刻就成了部分人忌惮和打压的对象,不仅是手中的项目被抢走,居心叵测的上司还交给她一个来头大但难缠的客户。那是个生性豪放的外国男人,借故将郁吟拖到了乡村酒店,图谋不轨,还是卢婉通风报信,孟谦才能及时赶到。

孟谦赔着笑脸,还被泼了一身的酒。将郁吟从酒店带出来的时候,他用力攥紧的拳头下,指甲已经将掌心划出了几道骇人的血痕。

郁吟留意到,手掌覆上他的拳,她的手远没有他大,却奇异地包裹住了他的一颗心。

她认真地说:“谢谢你,孟谦。”

回城的时候,孟谦的车坏在了半路。这一夜经历了太多,两人相视苦笑,孟谦干脆打开了车顶,静下来,透透气。

国外的夜空亦有明月繁星,可是总觉得太过冷淡,有种陌生感。

孟谦伸手虚虚一指:“那颗星星叫启明星,出现在早晨的东方和傍晚的西方,它虽然不是光源,却是这一时刻整片天空最亮的一点。”

他说,郁吟之于他,就像是启明星之于这一时刻的天空;他说,他的妈妈因为自己的身份郁郁而终,如果不是郁吟坚定地支持,他可能走不到今天。

郁吟觉得好笑:“你是说我是你的启明星?指引你前进的路?”

还没待孟谦接话,郁吟又说:“那也不错,在困境里能遇见自己的启明星,一定是件幸运的事,就像我遇见卢婉和你。”

郁吟是在感慨一路行来的不易,孟谦却若有所思:“前段时间,有个在这里读大学的年轻人找到我,大概是生活窘迫,又毕业在即,希望我能给他提供创业资金。他很优秀,但想法并不成熟,所以我拒绝了,但是现在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什么?”

“我打算资助他一笔钱,让他继续深造,度过这段对他来说难挨的日子,如果日后有需要,再让他回馈我们。”

“那个人是学金融的?”

孟谦想了半天,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学服装设计的?”

郁吟失笑:“那能帮上我们什么啊?”

孟谦看着她的笑脸,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有点傻:“谁让我今天心情好,就做一回别人的启明星。”

记忆回笼,现实却和过往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两种氛围。

孟谦顿了顿,眼中闪过零星光点,又迅速熄灭,他清隽的面孔显出几分怅然。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旧情想要帮助你,而是因为你是个值得合作的对象?”孟谦叹了口气,“就像当年一样,郁吟,我这次回国也顶着很大的压力,我需要你。”

一时间,郁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对于孟谦来说,的确是有点残忍。

“对不起。”

孟谦唇畔勾了勾,也调整好了情绪,声音清亮起来:“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听听我今天带来的提议吧。”

艾德资本投资的服装品牌因经营不善面临破产,根据当初签订的对赌协议,公司将由艾德全盘接手。

可是,艾德有钱并不代表能经营,这正好跟寓鸣集团的困境相反——郁吟没有钱,但是她想要一个新的子公司。

依旧由艾德资本出资,寓鸣集团接手这家公司并进行整改。孟谦的提议的确是一个双赢的合作方案,就连郁吟也挑不出毛病。

孟谦临走前,又说:“后续我就不跟进了,合作与否,最后会由安德鲁裁决。”

这也正合郁吟的心意。

孟谦走后,卢婉眼中带着几分思量,问道:“你对孟谦,是不是太防备了?”

“虽然我这么做会有点伤感情。”郁吟双眼澄明,很认真地说,“但有些界限还是提前明确的好……孟谦突然回国,让我有点不安。”

现在的孟谦早已经今非昔比,他在艾德资本总部如鱼得水,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继承人。他的父亲,艾德资本的现任总裁孟德能如此轻易地同意她的请辞,甚至答应对她的弟弟施以援手,是因为孟德发现,郁吟和孟谦的组合,在集团内部已经无人可敌,所向披靡。

可是孟德希望自己的继任者是高高在上的独裁者,而不是感情用事,去讲究什么团队配合,所以郁吟的存在,成了阻碍。

孟德这两年对孟谦的期望越发高了,按理不会放孟谦离开总部,孟谦这一次的回国,总令她觉得奇怪。

不过——

“郁兆很快就要调去子公司了,这次的收购案让他也参与进来,露个脸。你去叮嘱他一下,别让他毫无准备。”

郁吟终究还是心系弟弟更多一些。

卢婉脚下不动,目光乱飘,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你怎么回事?”郁吟皱起眉,语带控诉,“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和郁兆最近都怪怪的,两个人见面了都不说话。准确地说,是你单方面冷落我弟弟。”

卢婉一边低下头,好像忙于收拾郁吟的办公桌,一边不在意地回答:“你好奇怪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硬装。

时间迈入十一月,今年的初雪姗姗来迟。

寓鸣子公司剪彩当日,邀请了许多合作伙伴以及媒体到场。这个子公司是艾德资本和寓鸣集团强强联合的产物,因此,郁吟和孟谦也就站在一起接受记者采访。

严楼风尘仆仆地从机场出来,带着小赵直奔开业现场。两个多月马不停蹄地出差,他无比想见到她,可是入眼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的心情顿时晴转多云。

记者不知问了什么,问题似乎有点不恰当,郁吟只微笑着,没有作答,旁边的孟谦伸手拦了一下,保护意味十足。

此时严楼的心情多云转雨。

“呵。”

这声冷笑是小赵发出来的。他用和他老板如出一辙的姿势,板着脸说:“据我所知,启明星这个团队,在回国前曾经接受过一个一线品牌的高薪聘请,但是违约了,现在违约金还没有赔付到位。”

小赵冷着脸,以掌代刀,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老板,要不然我们——”

严楼一眼猛扫了过去,刚才还阴恻恻的小赵立刻就萎靡了。

严楼看着郁吟的脸,说:“让严氏的律师去了解一下这件事,替她把这个尾巴扫除。”

“啊?”

“不要给有心人用这件事做文章的机会。”

看着光风霁月的严楼,小赵为自己心里的阴暗感到羞愧。

看看,这就是他的老板,深情、正直、伟大、默默付出……

小赵心中的夸赞还没有完结,采访结束了,严楼提步穿过人群,小赵连忙跟上,和严楼一起走到郁吟身前。

严楼祝贺道:“恭喜你,两个月完成收购。”

郁吟矜持地抿嘴:“谢谢。”

自从上次四人在餐厅一起吃的那顿饭之后,这还是郁吟第一次见到严楼。他像是突然找回了集团总裁应有的忙碌生活,听说这段时间跑了国内大部分一二线城市巡查产业去了。

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郁吟的余光就看见了小赵手里拖着的行李箱。

他刚回湖市?

刚回来,就来见她了吗?郁吟的心情一时间有点复杂。

两个人含蓄地寒暄了几句,内容之生硬令小赵都跟着着急,谁料严楼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新公司的设计师团队启明星,是孟谦帮你找来的?”

当事人就在身边,郁吟略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是的,启明星的主设计师是孟总资助完成学业的,这次也算是孟总牵线,我们才能合作成功。”

“但是他却给你留了一个后患。”严楼扭头,不动声色地看向小赵。

小赵意会,立刻上前一步,将刚才跟严楼说的话又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严楼点点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替你找律师解决了。”

他终于看向孟谦:“孟总,既然要帮她,行事需要更加小心。国外不比国内,我们的信息传播速度,远比你想象中的快,新公司折腾不起。”

严楼权当没看见孟谦泛黑的脸色。

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小赵看着气氛诡异的三人,奇异般有了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这一招釜底抽薪,姓孟的那小子懂吗?

在郁吟终于憋出了几句感激之词之后,严楼脸上的满意之色更甚,他忽然语出惊人道:“今晚跟我走。”

——这是一句放到任何偶像剧里都成立的话。

“嗯?”

“我有一个一定要带你去的地方。”

“一定”两个字加重了读音,敲在郁吟心上,她第一时间没有拒绝,等再反应过来时,严楼已经施施然离开了。

郁吟想,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应该像个白痴。

目睹一切的孟谦,笑容有些流于表面,他轻咳一声,唤回郁吟的注意力:“我还想着一会儿结束了,一起去吃个饭呢。”

郁吟这一次倒是反应迅速,歉意地看着孟谦:“抱歉,只能下次约了。”

郁吟很快就被部门经理叫走了,孟谦在原地久久都没有离开。

卢婉走过来,若有所思地问:“孟谦,你为什么回来?”

孟谦沉默了下,清瘦的脸上有些怅然:“可能只是想求一个结果。”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青梅竹马抵不过天降。”卢婉轻轻叹了口气,“孟谦,作为旧友,我想劝你一句,执念不要那么深,害人害己。”

他说:“卢婉,我以为,相互依靠六年,我们是朋友,你应当是站在我这边的。”

“只要你不做出会伤害郁吟的事,我会的。”

卢婉话里有话。

孟谦在郁吟面前一直都力求保持着君子如玉的形象,可是一个在虎狼窝里长大的青年,怎么可能真的只有温暖纯良。

郁吟没见过的孟谦的阴暗面,卢婉见过,所以才担心。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三个人的关系永远不要变质。

“我们的确是朋友。”孟谦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隐约还透着厌恶,“前几天我见到孙俸了,我找人查了一下他,他这几年过得很挥霍,如今失去了郁勇振这座金山,大概很快就要坐不住了。他也知道你回来了,不找你只是因为他现在自身难保,对于这种人,你要小心点。”

“没什么可小心的,自古以来,哪有苦主害怕犯人的道理?要小心也是他小心,他坏事做绝,早晚有一天要被冤魂索命的。”

孟谦定定地看着卢婉,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

孟谦一言难尽:“没想到你还挺迷信的……古老的东方魔力。”

卢婉假笑着伸手指了指远处:“孟总慢走。”

几句插科打诨,方才对峙的气氛消弭于无形。

也许,不希望他们友谊变质的,不止卢婉一个。

繁星初上,郁吟坐上了严楼的车。

忙了一天,严楼的车太舒服,她坐进去就忍不住昏昏欲睡,仅有的理智支撑着她,挣扎在清醒和昏睡的边缘。

偏偏严楼好似无所察觉,伸手打开了音乐,舒缓的钢琴曲流泻,车内的中央空调鼓着暖风。趁着郁吟不注意,严楼偷偷按动了某个按钮,副驾的座椅倾斜下去一点……又倾斜下去一点……再次倾斜下去一点……

郁吟睡着了。

她是被闪烁的强光源晃醒的,一睁眼就是低矮的车顶棚,一侧头,就看见严楼英俊的侧脸。

车已经熄火,他坐在驾驶位上,按着手机,不知道在跟什么人发消息。手机灯光明明灭灭,他的侧脸轮廓也若隐若现。

感觉到了动静,男人放下手机转过头来。郁吟眼角一跳,急忙扭过头——车窗外,“国际酒店”四个大字,明晃晃得几乎要闪花她的眼。

郁吟这回是真的吓了一跳,连忙弹坐起来。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嗯。”严楼的鼻音很轻,却有种奇异的愉悦感。

郁吟捋了捋头发,没话找话:“是不是附近不大好停车啊?”

要不然怎么停到酒店门前来了,这么晚,孤男寡女,只要是个身心健全的人都会浮想联翩吧!

然后,严楼瞬间就把台阶挖了。

“不是,这就是我今晚要带你来的地方。”

严楼偏头看她,见她紧蹙着眉头,动也不动,蓦地倾身过来,贴着她将安全带解开,扑面而来的冷冽气息令郁吟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男人声音醇厚,似乎有温热的气息扑向她的耳朵。

“你在想什么?下车。”

严楼率先下车,郁吟犹豫片刻,秉持着对严楼人品的信任,还是跟了下去。

入夜之后,反而是酒店热闹的时候,一进大堂,一个喝得烂醉的中年男人一边嘟囔,一边摇摇晃晃地朝着郁吟的方向栽倒过来。

严楼停下脚步,伸手一拉,正好将郁吟揽了过来。中年男人扑了个空,摔倒在地。

中年男人眼神迷蒙,还是锁定了他真正要找的目标。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赶了几步,抓住了快要走出大门的女人,醉醺醺地说:“小槐,你干吗急着走啊,再喝两杯啊。”

那女孩儿原本低着头,急匆匆地想要离开,此时被抓住,惊声尖叫起来:“走开,别碰我!”

郁吟神色一变,顺着男人的视线,就看到了郁小槐。

在争执中,郁小槐被中年男人扯掉了外套,露出里面穿着的吊带裙来,已经是冬天了,哪怕除去大衣,这也不是正常的穿着。

众人奇怪的目光令郁小槐紧紧咬着唇,她一手推搡着男人,一手护在自己胸前,脸色因为羞耻而涨红。

中年男人笑了一声:“走走走,回去,继续喝。”

“我不要!”

郁吟皱眉,刚伸手碰到自己的大衣扣子,严楼就脱掉了自己的外套,递给郁吟,冲她微微点头,低声说:“我在旁边等你。”

“谢谢。”

郁吟大步走过去,将外套罩在郁小槐身上,声音有点凉:“你现在倒是比我初见你时还要狼狈。”

郁吟本就比郁小槐高挑,今天还穿了高跟鞋,整整高出郁小槐一个头。

郁小槐裹着衣服,怔怔地抬头看,这个犹如神兵天降的女人虽然表情淡漠,但是她身上的气息却令人极为心安。

中年男人手落空,打了个酒嗝,一愣:“你……你有点眼熟,谁来着?”

“看来你应该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这说明你应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被不带脏字地讥讽了一通,中年男人羞恼不已,却也因此清醒了点,彻底认出了站在郁小槐身旁的女人。

他惊讶地张口道:“郁总?”

真让郁吟说对了,中年男人不过是个建材供应商,之前郁勇振在郁氏的时候,他仰仗郁勇振鼻息,为了从郁氏挪点活儿出来,没少受气。他又是个小心眼的,因此郁勇振一被赶下台,家境败落,今天他和郁勇振的女儿同坐了一个酒席,喝了几杯,就忍不住在郁小槐身上算起了老账,硬是灌了她好几杯。

男人和寓鸣集团还有合作,因此被郁吟讽刺了也不气,讪讪地退了一步,囫囵说了几句话就趁醉离开了。

周围的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都纷纷散去。

郁小槐几乎是一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严楼。

他和偶尔投过来打量目光的人不一样,他始终都是背对着她们站立的,酒店窗前,位置不显眼,却又不远,他修长笔直的身姿,几乎要和冷凝的夜色融为一体。

郁小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男士外套,明明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但这温度却又那么吝啬,吝啬得让人升不起任何遐想。

“严楼有钱有权有貌,还有绅士风度,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又懂得和异性保持距离,郁吟,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幸运?”

完全搞不懂为什么郁小槐一开口就是这句话,郁吟忍不住反问:“我幸运?”

刚才面临那种难堪的境地郁小槐尚且能保持理智,可此时她却突然红了眼,紧紧地抓住外套,指尖泛白:“难道不是吗?我是小地方出来的不假,我们一家人都是依靠寓鸣才能过上好日子不假,但是你呢?你原来不也就是一个孤儿?”

郁小槐的音量不自觉地高了起来,大堂的人忍不住纷纷向这边看。严楼骤然回头,走了一步,看着不远处郁吟沉静的侧脸,脚下一顿,抿了抿唇,还是留在了原地。

郁吟看着郁小槐年轻的脸,突然有点羡慕她。

她是家道中落,可是仍然衣食无忧;她的父亲虽然从集团中被驱逐,可是仍然父母双全,有人脉有经验,总归会寻到一条后路;她还年轻,除了那些小女孩儿攀比的心思,根本就没有令她世界观崩塌的事情发生过,心中没有污秽,更没有荒芜之地。

说一句不客气的,这种小姑娘郁吟一拳可以按死十个,但是郁吟其实并不讨厌郁小槐,她经历过更多的事,包容心也就更强,她愿意多说两句。

“我希望你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完全的幸运,你从别人手里得到的越多,你原本手里握着不想放的东西失去的就越多,这些都是等价的。可最终只有你经过无数次选择,你想要的,或许才能真正得到。”

郁小槐似懂非懂,但这并不影响她先前的角色设定。

缓过劲来,郁小槐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的原因,今天的事,我是不会感谢你的。”

郁吟无所谓地点点头:“无所谓,你的感激对我也没什么用。”

郁小槐哼了一声,刚要转身离开,被郁吟一把抓住了后脖颈。

郁吟随即脱下自己的外套递过去:“穿这个走。”

“倒不是小气,只是严楼的外套太贵了,我担心对现在的你来说,有负担。”郁吟面色淡淡,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郁小槐又羞又愤,将严楼的外套往郁吟怀里一扔,使劲儿踩着地面离开了,离开的背影倒比方才多了点年轻人特有的活泼。

郁吟看着郁小槐的背影,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她走到严楼身边,伸手将外套还他,后者却皱起了眉,按着她的手又推了回去。

“披着,外面凉。”

“不用……”

“本来就是应该的,更何况是给你。穿着吧,不然我来帮你了。”

说着硬气的话,严楼眼底的欣然却十分显眼。

一件外套,莫名有些烫手,郁吟不自然地别开视线,问:“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严楼做了个出去的手势:“一起吃饭。”

不是有事要到这里来吗?怎么就……郁吟反应过来了,同时,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一下。

“今天带我来,就是因为这个?你是怎么知道郁小槐在这里的?”

“这是严氏集团旗下的酒店,大堂经理听见了订房间的人要灌郁小槐酒,他们还提到郁小槐是你的堂妹,也知道我对你……”严楼面色不变,坦然地说下去,“知道我喜欢你,就将这件事报上来了。”

有一个心理学术语,叫作社交距离,指的是人们在进行日常社交的时候,交际双方之间的距离,根据双方关系不同,会有明确的划分。

郁吟不会因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感到慌张,但是会对不在她接纳名单里,却介入她生活的人产生不适感。

郁吟知道严楼是好心,所以只是抑制住这种不适感,还对严楼勾出了一抹笑意:“今天谢谢你,晚饭我请。”

郁吟笑起来很漂亮,且具有迷惑性。

看着身上披着他外套,眉目沉静的女人,严楼忍不住一手按上胸口……仿佛是他在抱着她一样。

就像那一晚在车里……

意识到了自己在想什么,严楼忽然呼吸紊乱。

男人的心乱了,自然也发觉不了郁吟那一丝丝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