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并肩作战
马思望斜靠在**，望着对面墙壁上陈旧的电影海报，那是美国犯罪电影《沉默的羔羊》的宣传海报，汉尼拔博士眯着眼睛，面容温和，似乎还带着一些邪恶骄傲的笑意。
他保持着这种姿势，已经一整天了，开完会回来，他将自己关在了单位宿舍，拒绝接听电话，也不理会下属和同事的任何问题。
他感到异常绝望，从未有过的痛苦几乎将他击垮，他忘不了最后一次去看小子炫时，他挥手向他告别，他眼神里的孤独和失落。
他还那么小，命运为什么要对他如此不公，他夺走了他的家庭，夺走了他的爸爸，现在连他都要带走么？
他狠狠一拳击在铁架**，铁皮割破了手背，鲜血淋漓，他一点感觉都没用，拼命的捶打着床架。
李姐给他打来电话，告诉他小子炫还在昏睡，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医生说可能希望不大了，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获知这一消息，马思望泪如雨下，胸口像被插了一柄刀子，他当场砸了手机。
同事们都很奇怪，马思望的处变不惊和镇定是出了名的，天塌下来他都能跟没事儿人似的，这次他到底遭遇了什么，脾气变得这么暴躁？
他没给人任何解释，径自离开了会议室。
夜色很快黑下来，立秋之后，天黑的很早，好像一眨眼什么事都没干，一天就结束了，马思望静静的看着夜幕降临，远处华灯初上，整座城市光怪陆离的呈现在他面前，可他浑身上下，却有种彻骨的寒意。
可以想到，小子炫躺在ICU里，面对着将他包围起来的冰冷设备，他小小的心里，会有多么恐惧。
在这个世界上，他失去了所有亲人，这个庞大无边的世界和狭窄逼仄的重症监护病房对小小的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
想到这里，马思望就有种锥心的疼痛。
他能感觉到，小子炫对他的依恋，这是一种本能，也许是他的警察身份，也许是他俩都曾有过的共同经历，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信赖和依附。
他躺在**浑身冰冷，夜渐渐深了，外面传来敲门声，他捂住了耳朵，可敲门声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俩就这样对峙了足有半个小时，不开门马思望也知道，能这样跟他对着来的人，只有他们队长孙旭。
他烦躁的跳起来打开了门，孙旭笔挺的立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只饭盒，略带忧伤的望着他。
他开门时的一腔怒火，在看到她的瞬间烟消云散了，他又回到**，面朝里墙的躺着。
孙旭将饭盒放在桌子上，在他身边坐下，柔声说道：“子炫的事我听说了，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可他已经这样了，你这样折磨自己，他也不会好起来的，对么？”
马思望没理她，依旧保持着这种姿势。
孙旭打开饭盒，香喷喷的味道扑面而来，有他最爱吃的烤鸡翅、酸辣牛肉、麻辣鸭头等等，他惊异于孙旭居然知道他的喜好，他仍然坚持着，可肚子已经发出抗议的声音。
从昨晚到现在，他滴水未进，痛苦彻底填满了他的身体，如果没人搭理他，他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将自己活活饿死。
孙旭将鸡翅夹到他嘴边，道：“来吃一口吧？心里再苦，身体总会扛不住的，你可是队里的顶梁柱，我们全饿着，也不能饿了你。”
马思望摆手道：“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吧，我实在是吃不下。”
“你认为只有你一个人痛苦吗？”孙旭将饭盒扔桌子上，满脸怒容的站了起来，说：“我们都为子炫难过，可是痛苦能解决问题吗？根本不能，就算你现在饿死了，子炫他一样不会醒过来，你的死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帮助。”
“还有赵局、马文涛、周晓莹等等这些人，他们死的不惨么？他们不无辜么？你就这样垮下去了，他们就这样白死了吗？他们的亲人该靠什么活下去？还有，凶手一天不绳之以法，还有多少无辜的人会被殃及，你想过吗？”
马思望坐起来，虚弱的靠在墙上，孙旭目光炯炯盯着他，像是要戳进他内心最深处，击溃他心中的软弱和绝望。
孙旭柔声道：“咱们是警察，不是铁人，是人就会有感情脆弱的时候。可是脆弱过后，还得站起来，为了咱们想保护的人，咱们必须坚强，你说对吗？”
孙旭拿出一份报告摆在马思望面前，说：“我去查过子炫坠落的原因，觉得有些不太合理的地方，你可以看看。我还查过近几年同安堂的情况，发现三年时间里，每年都有孩子出事，或失踪或坠亡，这很不符合常理。”
马思望打鸡血一般扑过来，他拿过报告，仔细的翻阅起来，一张张纸的翻下去，他的脸色也变得出奇的惨白。
他合上资料，对孙旭说：“查过同安堂工作人员的背景了没？”
孙旭道：“已经安排工作人员去调查，不过没那么快，直觉告诉我，这可能不是一家简单的孤儿院。”
根据孙旭对同安堂工作人员的问讯发现，小子炫的意外坠楼很奇怪。从当时的时间判断，孩子们刚吃过晚饭不久，他们一般会在娱乐区玩上一会儿，再去阅览室阅读，这是同安堂的硬性规定。
所有孩子都在娱乐区玩耍，还有人跑去看电视去了，唯独小子炫一人偷偷回了宿舍，在距晚饭半个小时后，工作人员听到宿舍楼下嘭的一声巨响，小子炫从楼上掉下来，浑身上下都是鲜血。
子炫很快被送往附近医院进行治疗，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颅骨骨折，脑部内出血导致他昏迷不醒，据主治医生判断，他能醒过来的几率很低。
马思望道：“你是觉得，他那个时间点出现在宿舍很不正常？”
孙旭正色道：“还不止这一点。据我所知，宿舍楼除了就寝时间，其它时间都会锁门，这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可那天小子炫竟然偷偷溜进了宿舍楼，据工作人员说，他可能偷到了宿舍楼的钥匙。”
马思望有些蒙，小子炫在同安堂是有些不太合群，可就算他再不合群，也不会公然违反院方规定。他了解小子炫，内向而自卑，不是那种会主动惹事的孩子，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他不禁想到那天早上，子炫突如其来给他打来的电话，他仔细琢磨，好似从中品到不同的意味，他显然是想对他说什么重要的事。可他当时被捷豹女的案子困扰，一心扑在追查绑架者身上，忽略了子炫的反常举动。
他狠狠锤了自己脑袋一拳，真是大意，他只要再仔细一点，听出他话里不对劲，派小朱过去了解一下情况，悲剧也不至于发生吧？
孙旭被马思望突然起来的行为吓了一跳，马思望悲伤道：“都怪我……要不是我，他也不至于变成这样……我可真够白痴的……”
孙旭很有些茫然，奇道：“怎么跟你扯上关系了？”
马思望把情况说给她听，孙旭也震惊了，如果他们的怀疑坐实的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小子炫在坠楼前，已经知道情况不对劲，他想寻求马思望的帮助。
如果把这一情况和小子炫离奇进入宿舍楼结合起来的话，就很有些不同的意味了，马思望的眼神凝住了，他抬眼看向孙旭，孙旭道：“你以前跟子炫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他有不对劲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
“他在同安堂生活，有什么不适应的么？”
“他进去没多久，和同学发生冲突，殴打了他们性格最温和的同学，为此还受到老师处罚。我私下问过他为什么打架，他告诉我说，那同学虐猫，他为了保护小猫才与该同学发生冲突。”
孙旭皱眉道：“性格最温和的同学，却偷偷虐猫？”
马思望点了点头，这件事他起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同安堂有部分职能就是矫正行为有缺陷的青少年，所以虐猫的孩子出现在这儿，也并不能说太奇怪。可是现在想起来，的确令他毛骨悚然。
马思望突然拿起桌子上的吃的，好一阵大快朵颐，很快风卷残云的将所有食物全吃干净了，他发狠似的吞咽，像是这些食物，都是他的仇人似的。
“想通了？”
马思望瞪大眼睛，激动道：“我不会让小子炫的血白流，同安堂要真有问题，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孙旭沉重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马思望嘛。”她朝马思望肩头锤了一拳，马思望神色坚毅，刚才的悲痛绝望一扫而空。
如果小子炫真是意外坠楼，他的确无能为力，可如果是人为作祟，他将会变成猛虎野兽，将祸害子炫的人撕得粉碎。
“并肩作战吧！怨天尤人不是你马神探的风格！”孙旭扬起了手，马思望的手重重的落了下来，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像无数个并肩作战的日子一样，在最艰苦的时候，他们常常这样自我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