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怒长老
来者四人，三男一女，一个老头一个老妪，外加瘦和尚胖道士，很是奇特的组合。吴成带来的人根本挡不住他们，也无心恋战，一个照面就四散溃逃；幸而有胡霖和胡家宗堂的一队好手在，勉强守住圆鼎，叫对手暂时无法靠近中使和曹别驾。胡霖暗暗吃惊，心想五哥和胖子不是在外围布了几重机关陷阱吗？怎地一点预警都没有就让这些人闯进来了？不过他反应极快，在他们闯进来的同时吹响竹哨，惊动了胡不归和净照等人。
中使见来了救兵，顾不得赤条条，也不管来者是谁，立刻扯起嗓子大喊：“本使是大宋使臣，快来救我！”
曹别驾心下感慨，大宋怎么就派了这么个二百五的家伙来过来，万一这些人不是来救人是来灭口的，你这岂不是自报家门？
净照先到，拿了杆竹枪威风凛凛的往那里一站，喝道：“尔等何人，胆敢擅闯桃花山，速速报上名来，本大王不杀无名之鬼！”
瘦和尚往前一站：“阿弥陀佛，老衲法号相苦，伏牛山莲花寺出家。”
胖道士走上一步：“无量天尊，小道法号明真，伏牛山三花观修行。”
净照听他自称老衲，心下搓火：“二位皆是出家人，为何无缘无故闯我山门，还打伤本大王手下？六根不净还自称老衲，岂不贻笑大方？”
“俺自称老衲，干你这独眼龙鸟事！来来来，吃我一杖！”瘦和尚说完，也不管胡霖等人，提着禅杖就朝净照冲去。
净照师承名家，武技虽不算顶尖，但眼力是有的，只看瘦和尚手提几十斤重的禅杖仍能健步如飞，就知道大寨外头临时布置的机关陷阱难不住他这等高手。不过还不等净照动手，一道人影就从旁窜出来，替他接下一招。
但见胡不归站在净照和瘦和尚之间，手中也是一杆竹枪。不过他的竹枪跟净照的不同。净照的是用整根竹子削成，他的则是用三片长条形的竹篾扎成一捆，再用麻绳束紧，顶上还套了个一尺多长的矛尖，连头带尾八尺多长，不像一杆枪，倒像是盛唐年间世家武将们惯用的大杀器——槊。胡不归用长槊朝瘦和尚一点：“你这和尚，定是假冒的。”
瘦和尚一惊，道：“何以见得？”
胡不归道：“庙里香火旺，每日受善男信女供奉，当是面色红润腹有乾坤，像尔这般尖嘴猴腮皮包骨头的，不是被官府通缉的强盗，便是打着和尚的幌子行欺男霸女之事的恶徒。眼窝深陷面色蜡黄，我看你也活不了多久。”
瘦和尚被戳穿身份，大怒，禅杖当头劈下。
胡不归这竹槊虽是临时准备的，可三股竹篾韧性极强，加之他从小被胡璇打熬身体基本功练得极为扎实，竟生生接下这记重劈来，还借助竹槊的弹力逆势反击，将瘦和尚震退半步。
瘦和尚大惊，这小白脸看起来年纪轻轻，竟能接下自己八成功力的一击！
胖道士见瘦和尚受阻，抽出背后长剑，夹击胡不归。
绿影闪过，胡芷汀又抢在净照之前与胖道士交上手。
净照心道：“又抢！”转念一想，他是大大王，让手下先出手也是应该，遂把目光投向后头的老头老妪。直觉告诉他，这俩比那俩难对付。
不想那老妪见瘦和尚被胡不归三番两次的击退，上前道：“后生，又见面了。”
胡不归一看，竟是当日在越州城郊河边抢人，与他跟十七叔过过招的那个老婆子。没想到她竟是玄武堂的人，难怪会来抢夺盗走后主词作的大盗。
老妪拐杖一顿，叫瘦和尚让开，她自来对付胡不归。未及出招，就听有人在屋顶道：“老太婆，上回没打够，这回接着打。”人影跃下，当头一铲，正是十七叔。
胡不归大喜，十七叔，你终于又来了。
十七叔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丝毫没有尊老敬老的风度，抡起大铲子一下接一下的朝老妪砸过去。几天不见，招式愈发凌厉。
胡不归也不晓得十七叔为何要鄙视他，难道是因为自己假扮山贼也不换身衣服？可本公子的容貌气质，穿兽皮戴眼罩也不像山贼啊，还不如本色出演。刚走神，瘦和尚的禅杖就招呼过来。
“我来！”胡霖手持双刀冲过来，疾风骤雨般朝瘦和尚一顿猛砍。双刀是他们胡家的成名技，当年先祖胡进思就是一对双刀随武肃王钱镠转战两浙，立下战功无数。到了胡璇这里，又把胡进思传下来的刀法加以改进，根据族中子弟的不同特点，又分成双直刀、长短双刀、双手斩马刀、双短刀等。胡芷汀是女子，使得是小号的长短双刀、刀速快、攻守兼备；胡霖手长脚长，使得就是标准的双直刀，既能上阵搏杀，也能单打独斗；而像二郎胡雷那等**，使得就是重型双手斩马刀，特别适合混战打群架。
胡芷汀和胡霖对上胖道士瘦和尚，十七叔截下老妪，剩下一个老头子不像要出手的样子，胡不归就又没事干了，退到净照身边。
净照忽然问：“方才你说那瘦和尚的话是什么意思？”
胡不归一愣，他就是随口一说拖拖时间，能有什么意思？
净照不满道：“不是每个和尚都脑满肠肥肥头大耳的！”
胡不归嘴角抽抽，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你个小心眼儿，嘴上道：“是是，不必脑满肠肥，耳朵大就行。”
净照盯着瘦和尚，不满道：“就他也敢自称老衲，真真是坏我佛门名声。”
两人在那嘀嘀咕咕，一直没出手的老头子突然动了，空着手，径直朝中使走去。无声无息，强势逼人，一脚将面前的人头堆踢碎。
中使见终于有人想到要来救他了，激动地全身颤抖。
胡不归哪能叫他把人救走，撇下净照，一槊刺去。
老头子手一抬，再一甩，简简单单的一掌，就把竹槊的矛尖打开去，离中使又近一步。
净照见状，耍了个大大王的帅，也是一竹枪抽过去。
“啪！”又是一掌，竹枪被**开去，竟然裂了！
胡不归与净照大惊，这老头子的功夫明显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出一截，他才是真正的大杀器啊！
“小哥哥啊小哥哥，没想到你也有打不过人的时候。”一把悦耳的女声在屋顶响起。
胡不归听着耳熟，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东海盟的天香上君。今天她穿了一身紫色外袍，头上顶了个夸张的抛家髻，高耸的朶子歪向一边，往那一站便都是成熟女子的撩人风情。
胡不归抢先一句：“你是来帮忙，还是来看戏？”
天香上君自顾自在屋脊上坐下，没有要下来插手的意思。
老头子完全无视她的到来，走到中使面前停下。
中使大叫：“快放我下来！”一叫，腿上的伤口崩裂，疼得只好闭嘴。
老头子终于开口：“你个没卵子的东西，也敢乱叫。”
中使先是一呆，旋即大怒：“你是什么人？敢对本使出言不逊？本使是大宋玄武堂的人——”
“俺也是。”老头子打断了他，抬起手，对准他的脖子伸过去。
中使又惊又怕，挣扎道：“你要干什么，我是皇帝派来的，大宋皇帝派来的！”
“大宋没你这等丢人的腌臜货。”老头子的手有如大钳，稳稳扣在中使的脖子上。
胡不归大惊，这阉人可是他留着当人质的，可不能叫他给弄死了！朝净照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出招，分击老头子两肋。
老头子一只手，“啪”一下将竹枪前端劈折，又“啪”一下**开矛尖，反手扣住竹槊，一带一拉，顺势一掌拍在胡不归肩头，将他震飞。
胡不归跌落在地，只觉肩头剧痛，半边身子使不出劲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天香上君起身，直直盯着老头子。
“小乌龟！”胡芷汀见他落地，惊怒交加。惊怒之下，招式散乱，被胖道士寻了个机会一剑刺来。胡芷汀连忙倒退，堪堪躲过这一击，正退到胡不归身边，长短双刀守住门户。
胖道士见她模样俊俏，忍不住道：“小娘子，贫道看你天资出众根骨不俗，不如从了贫道，一道修炼如何？”
胡芷汀大怒道：“呸，你个脑满肠肥的丑道士！”
道士最恨别人说他丑胖，又是一剑刺去。
刺到中途，忽听一个极为洪亮的声音道：“泼货老贼，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要打跟我打！”话音落，但见黑色身影如大鸟般直取胖道士，“嘭”的一声将他击飞。落地后竟不停留，又朝正压得胡霖喘不过气来瘦和尚轰出一掌，替胡霖解了围。
那厢十七叔与老妪倒是平分秋色，一时间难分胜负。
胡不归与胡霖同时喊道：“怒长老！”
来者身高体壮、须发皆张、一对牛眼不怒自威，正是胡家越州分堂的镇堂之宝、二十年前就靠一双铁掌横行两浙、曾经当过胡进思贴身亲兵的长老——怒。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他脾气火爆，上阵杀敌冲在第一个，平日里路见不平亦会悍然出手，一双铁掌打得越州悍匪恶霸闻风丧胆。后来年纪大了，就被宗堂安排在越州分堂名下的一处庄园颐养天年。若论功夫，就连人称胡家武功第一的胡璇，也只说能与怒长老打个平手。
天香上君面色一松，又来个老家伙，看来不用她出手了。
怒长老威风凛凛的往那里一站：“你们几个老东西，不要老脸的跑来救个没卵子的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欺负我家小孩子，好没羞臊！”
胡不归和胡霖那个激动啊。怒长老是什么人？三十年前跟先祖胡进思带三百人发动兵变、冲进王宫格毙御前两大护卫、直接把忠逊王钱弘倧（今长公子钱惟治的亲爹）从王位上扯下来的猛人，七十多岁了脾气还是一样火爆，见不得胡家人受半点欺负。胡不归和胡霖这些晚辈小子看到他，就跟见了太爷爷一样亲切。
老头子把手从中使脖子上挪开，与怒长老对了一掌。两人各退一步，谁都没受伤，也没占到便宜。
瘦和尚胖道士和老妪同是一惊。老头子的本事他们是清楚的，玄武堂排名前四的高手，居然被逼退了！
胡芷汀扶起胡不归。她听说过族中有怒长老这么个人，但无缘得见。今天看他一出手就逼退强敌，果然名不虚传。
胡不归捡起竹槊，活动了下酸麻的胳膊，还好只是被震了一下，并未受伤。
净照提着短了一截的竹枪过来，小声道：“有这么厉害的帮手怎不早说。”
胡不归心说我哪使唤得了怒长老这等镇族之宝，再一想，怒长老为了他这个晚辈居然能跑来跟人动手，心里那叫一个自豪啊。
怒长老又跟老头子对了一掌，大呼痛快。
岂料老头子居然退了，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瘦和尚胖道士和老妪看他走了，跟着就闪。
中使醒过来，见他们都要走，大叫：“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谁来救我！我是大宋皇帝派来的，我是上差，你们不能不管我！啊！”中使突然没了声音，张大了嘴，头一歪，已然气绝。
老头子微微扭头，纵身跃走。
胡霖跑过去一看，大叫：“这阉货死啦！”
胡不归怒视天香上君。
天香上君一脸无辜，以手掩口，故作惊诧道：“死了？我就是扔个东西想叫他闭嘴。你杀了玄武堂那么多人，多死一个也无妨。啊呀，这里是不是要打仗了？姐姐我先走一步。”说完往后一跳，跑了。
胡不归怒极，小兵是小兵，中使是中使，杀小兵是吓唬人，杀中使就真没退路了。好你个天香上君，居然来这一手，改天定要把你的香铺子拆了！
曹别驾痛苦的摇摇头，这下少不了又是一场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