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连环计
杀了人，几位大王将曹别驾和中使丢在圆鼎前，悉数回到堂中。五郎胡原明是知道胡不归这么做的缘由的，此刻却道：“八郎，我看此事颇有蹊跷，只看那中使和手下的本事，怕是没法在分堂中来去自如、杀人于无形。”
胡霖瓮声瓮气道：“人都杀了，还能怎地！”
俞章道：“难不成杀错了？那中使和别驾怎么办？继续绑着？”
胡芷汀倒是不急，她相信胡不归定有对策，只道：“你要不要去换件衣裳？湿哒哒的穿着不舒服。”
胡不归摆摆手，道：“我杀他们，就是要把真正的凶手引出来，留着那中使就是饵。九郎，你们去审审那中使，看他到底知道多少。手下死光了，看看能不能叫他开口。俞章，你带越州分堂的人去加强周围的机关陷阱，特别是主寨周围。”
俞章和胡霖领命去了，外头很快就传来中使的惨叫。
胡不归对剩下三人道：“你们有没有想过，玄武堂既是奉命南下，必定肩负重要使命，是什么使命，我已知晓，是为了追回一幅被盗走的后主词作。而四位堂主被杀的时间，与他们南下的时间恰好吻合。追江湖大盗，用中使手下那些人可不顶用。五哥，你觉得他们像江湖中人吗？”
胡原明道：“从身板和指节看，更像军中好手。”
胡不归道：“这就对了。军中好手、体格强健、使军中机弩，用来保护中使这等宦官、执行公开任务最合适不过。可想要刺杀，他们就不合适了。”
净照道：“你是说，他们还有一路高手在暗处。”
胡不归点点头：“凡事皆有阴阳，有的人适合拿来充场面，有的人便见不得光。玄武堂若仅仅是执行出使护卫等任务，直接用禁军便可，何必另起炉灶。玄武堂下，必定还有一支不为人知的隐秘力量，招揽的则是精于各种旁门左道、精于刺杀的江湖人士。这些人独来独往，是不会公然露面的。”
净照道：“你想用中使把他们逼出来，在这里。”
胡不归道：“我从来不愿被牵着鼻子走。这些人杀了人，必定不会留下什么叫人追踪的证据；就算有证据，抓得住他们吗？唯一的办法，就是攻其所必救，叫他们主动现身。”
胡原明道：“这些人可不好对付，他们也会像你一样，不去救人，直接杀人。我看还是再请宗堂派些人手来。”
胡不归道：“若他们直接攻击宗堂呢？”
胡原明哑然。他和二郎等五路人马被派出来后，宗堂的力量已然削弱不少，不能再抽调人手了。“若官兵提前攻山呢？”
胡不归看了净照一眼，心想官兵要是敢攻山，本大王就把和尚推出去，看沈承礼还敢不敢乱来。净照仿佛洞悉他的险恶用心，用一只眼狠狠瞪回去。
“吴成！”胡不归突然叫道。
“在，在！”吴成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他可不敢偷听这几位大爷说话。
“交待你的事情去做了吗？”
“放出去了，放出去了。小的斗胆问一句，东海盟的人要是真来了，我们还走得掉吗？”吴成小心翼翼问。
“他们要来正好，就怕他们不来。”胡不归胸有成竹。
商议完毕，胡不归等人来到堂外。
中使已被胡霖“折磨”得欲仙欲死，见他们出来，一个劲的讨饶。胡霖说他就是奉大宋皇帝之命来追回一幅后主李煜的词作的，此前一直在杭州，听说手下遇袭还被告官才来越州捞人。正使还在杭州，他手上还有几十个禁军。
胡不归听完，跟胡霖要了一把匕首递给净照。
净照一愣，什么意思？信不过我要投名状？
胡不归道：“废了他一条腿，让他变成个累赘，我们才好抓来救他的人。”
净照还是犹豫，你们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为啥要小僧动手？
胡不归拍拍他肩膀，小声道：“恕我直言，你们家除了二郎都是软蛋。”
净照看着他一脸邪恶的神色，心想你们胡家果然是杀牛出身，一咬牙，拿起匕首朝中使大腿上戳去，不想一下戳歪，没扎进去，反而朝一侧划开去，在中使大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伤口来。
中使疼晕过去。
胡霖和胡芷汀皆是面露不屑，连捅个刀子都不会。
净照哪受得了这等轻视，反握匕首，狠狠扎落。
这下倒是扎进去了，结果扎得太深，拔不出来了。
中使又被疼醒，心道本使已经少条腿了，你们还要再废掉一条！
曹别驾不忍再看，只道：“要不要在本官腿上也扎个洞？”
净照费劲拔出匕首，顺口道：“好。”
曹别驾吓得半死，老子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
胡霖夺回匕首，在曹别驾身上擦干净。
净照道：“怎不扎了？多来几回就熟练了，庖丁解牛嘛……”
曹别驾心说你才是牛，你们胡家都是杀牛的！
胡不归哈哈一笑，让人给中使止血包扎了，吩咐众人照顾好大大王，切不可叫大大王落了单。胡芷汀悄悄问他这和尚到底是什么人。胡不归只说此人身份紧要，关乎此事成败，千万别叫他溜了。胡芷汀让他放心，敢跑就打断他的腿。
胡不归来到大寨后的僻静处，走进一间暗室。
暗室中有人，正是俞绍。遵照俞绍的嘱咐，胡不归并未告诉俞章他也在山寨中，而是把他藏在暗室。
胡不归道：“局我布好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以说了吧？”
俞绍道：“你不妨猜一猜，我为何要你布这么个局。”
胡不归道：“因为这个局对我们来说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可对玄武堂的人来说又是不得不来。如果我猜的不错，区区一个宦官，死了就死了，于我们是幌子，于他们亦是弃子。而你——”他朝俞绍一指，“你的价值，远比一个中使大得多。所以东海盟的人要抓你，而有你的存在，我就有活命的机会。”
俞绍道：“不得不说，胡家像你这么聪明的人真是太少了。你故意吓唬曹别驾说要来把我抢走；曹别驾想升官，就着急把我们这些大匠送去西府邀功；西府那边派人来接应，曹别驾又自作聪明派出两路人马，正中你下怀。可你有没有想过，西府为何要征召大匠？而得到曹别驾的消息后，他们为何会派玄武堂的人过来接应？”
胡不归道：“所以我很好奇，你一个大匠师，到底有什么值得东海盟兴师动众，又能让西府和玄武堂派人过来？”
俞绍指指自己的脑袋。“于是你将计就计，抓了几个玄武堂的人。你怀疑胡家的四个堂主是玄武堂杀的，可你没有证据。没证据不要紧，把不可能的排除掉，剩下的一个就是唯一的可能。你故意安排人去报官，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因为只有把事情闹大，才能惊动更多玄武堂的人。你把我被桃花山山贼抓走的消息放给曹别驾，又当面羞辱中使，让他亲自带人来抢人，被你们一锅端。一套连环计，虽说不怎么高明，不论哪个环节出意外都也可能失算，可你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居然就成了。当你发现中使不过是个草包，他带来的人也根本没本事刺杀胡家堂主，你就把他们都杀了。既是代表胡家向玄武堂宣战，又能惊动真正的玄武堂高手来救人、完成对我的承诺，一箭双雕。可惜啊……”
胡不归承认他说得很对，他就是因地制宜的摆下了这么个不算高明的连环计，可偏偏就成了，只差最后一环。“可惜什么？”
俞绍道：“你太聪明了，聪明到不像胡家的人。”
胡不归道：“你还是没告诉我，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或是你脑袋里到底知道什么事情，能叫东海盟兴师动众、叫玄武堂投鼠忌器。”
俞绍道：“玄武堂为何派人南下？”
胡不归道：“追回一幅李后主的词作。”
俞绍道：“你可知那幅词作有何玄机？”
胡不归摇头，他没看出来，他爹倒是看出用得是大宋宫中御用宣纸、是陇西郡公真迹，可没有用。
俞绍道：“可曾听过坊间火爆的话本子《乱世英杰传？》”
胡不归只觉耳根子一热，这不正是他写的嘛。想来给吴铁嘴的两个章回也快讲完了，这家伙又得催着自己更新……
俞绍道：“那话本子胡说八道者居多，但有一点是真的。大唐传下来的那块传国玉玺，确实是在李从珂手里弄丢了。至于后来去了哪里，石敬瑭没找到，契丹也没找到，偏偏有传言说传国玉玺被人带到了东南。东南之地，最强莫过江南国，而李后主又曾是江南国主。”
胡不归瞪大了眼：难道说大宋皇帝以为能从李后主的词作中找到传国玉玺的线索？而另外有人也想要传国玉玺，所以偷了他新写的一首词作，这才引来追杀，一路逃到吴越。大宋皇帝震怒之下，就派玄武堂的人南下追回。糟了糟了，要是让人知道词作被我拿走，胡家岂不是要遭殃？难道四位堂主之死与词作有关？不对，玄武堂要是查到词作被我拿走，直接来找我便是，何必多此一举去杀几个不相干的堂主？现在玄武堂还不知道词作被我拿走了，我倒好，已经杀了一批玄武堂的人，主动去把他们招来，这事儿乱的……“他们要找词作，跟你何干？”
俞绍道：“拿到词作就能找到藏玉玺的地方吗？”
胡不归一下子就明白了，藏玉玺的地方必定机关重重，而想要打开机关，就得征召高明的大匠师。线索、技能，缺一不可。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这个理由太牵强。“以你的本事，要去大宋邀功，主动去投便是，何必大费周章？”
俞绍道：“送上门的不值钱，抢来的才是宝贝。”
胡不归道：“你又为何不与俞章相见？”
俞绍道：“有我在，他终究长不大。我身为匠人，一生所求，便是极致的技艺。”他眼中闪过狂热，“当我听说玉玺有可能被藏在一处布满机关的地方时，我就忍不住想去看看那些机关到底是什么样的；而我，又岂能像普通匠人那般主动投效？我是大匠师，匠师，就要有匠师的手段。”
胡不归道：“既如此，当初在明王寺，你直接让四明帮把你请走便是，为何又让俞章守着东塔，不让他们得手？”
俞绍道：“四明帮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被东海盟请来的打手。我可不想被这等不入流的帮派抓去邀功。让俞章这么闹一场，好叫他们领教机关术的厉害，我是俞章的爹，身价自然更高。再者，四明帮是东海盟叫来的，东海盟要宝物也要我，所以不会真的伤害俞章。而你，有本事上来，自然有本事下去，不至于摔死。至于东塔里的宝物，确实被我藏起来了。”
胡不归很是无语，心想你一个大匠师，怎地这么多心眼儿。
俞绍道：“我等匠人，素来卑贱。用之则招来，不用则丢弃，甚至殉葬。要是没点儿保命的本事，被人用完就杀，天下技艺，如何传承？我把《木经》给你，就是不想俞家的技艺失传，想必你已经把东西给了俞章。这小子好学，拿到之后打不开，定会去老宅一探究竟。这就是我留给他的历练。”
胡不归道：“看来你并不想为东海盟效力，更想被玄武堂带走。而我帮你设下的这个局，不过是让你顺其自然提高身价的托。”
俞绍道：“别说得这么难听，你不也杀了不少玄武堂的人、给胡家报仇了吗？”
话音落，就听外头一阵嘈杂，哨声响起，必有强敌来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