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安昌镇乡民状告击鼓登闻一事很快就传遍越州城,每天都有看热闹和关心案情进展的热心群众跑到府衙门口来打探消息。胡芷汀和一众安昌镇乡民就住在府衙不远处的客栈里。遵照胡不归的安排,胡芷汀没把所有机弩都交上去,身边留了一把,船上藏了一把,防着有人销毁证物;同时还把安昌镇的三老接来,让他们出面去衙门露了个面。胡不归还写了个条幅挂在客栈门口,上面十一个大字:恭候大宋玄武堂前来灭口。字旁边还画了把巨丑无比的刀。俞章更是在胡芷汀房间内外做了三重机关,说只要有人敢来,保管叫他们瘸着滚蛋。

徐县令去看了眼,回来就病了。曹别驾也去看了眼,回来嘴角就长了个泡。乡民们有三老在,赶不得骂不得;那三位七老八十连牙都没了,还义愤填膺的跑来作证,是信不过官府还是怎地?继续由他们这么闹下去,真要叫大宋知道了,还不得闹出邦交纠纷来。

净照私底下说胡不归,就没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唯恐天下不乱之人。胡不归跟他讲道理,说大宋要面子,肯定不会承认那几个是他们的人,官府法不责众,也不敢拿乡民怎么样,又有私藏军械的铁证,肯定得判个结果出来;玄武堂要真的派人来灭口,人死在衙门里,事情传出去他们更说不清楚;除非大宋真不要脸,跑来说人就是我们派的,我们就是敢在吴越横行霸道,人你们必须放。

净照挠挠头,说大宋没准还真就能这么无耻。

胡不归说那样正好,让咱们吴越百姓也看看大宋到底是什么货色。

净照忽地一惊,仿佛从胡不归人畜无害的笑容里看到了他的“险恶”用心。胡八啊胡八,你胆子不小,居然敢给大宋挖坑,也不怕把自己坑进去。玄武堂既是大宋皇帝亲手组建的邪恶组织,里头定少不了各路高手,到时候派几个人来找到你这个幕后黑手,直接一刀“喀嚓”了。

岂料胡不归道,就怕他们不来。

净照像是想到什么,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胡不归没说。净照并不知道胡家死了四个堂主,胡不归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这个有多重身份的家伙。朋友归朋友,有些事情不知道对你更好。

净照是聪明人,聪明人知道什么事情能问,什么事情不该问。胡不归身为胡家嫡子,将来很有机会成为家主掌管这个实力雄厚的家族,很多事情自然要站在家族的立场。钱与胡,共吴越。可钱不是胡,胡也不是钱。钱氏在朝,胡氏在野;钱氏的根基在西府,在钱塘江北;胡氏的根基在东府,在钱塘江南。几十年来,钱氏与胡氏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他与胡不归,一个出家一个浪**,他们的友谊,要比**裸的政治和利益更能维系两个家族的情分。这一点,他明白,胡不归也明白。两人都很珍惜这份相互妥协下的友谊。

曹别驾忧心的事情可不止一桩。因为他的案头又多了一封信,跟上回那封一模一样,信上只一句话:彼大匠,吾已取之。落款还是桃花山大王。

桃花山,又是桃花山!曹别驾嘴角生疼,一下子明白过来,都是计啊!上回那封信一到,自己怕俞绍出事,就赶忙联络西府那边,要把人送走。这边一动,正中对手下怀,离开府衙才好动手啊!现在好了,不但人丢了,连西府派来接应的几个笨蛋也成了被告。自己一番谋划,居然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这个桃花山大王委实可恶,想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如此算计于我?曹别驾思来想去,觉得不该再轻举妄动,一边吩咐手下继续查桃花山在哪,一边将信原封不动的封好,派心腹送去西府。安昌镇的乡民他还能对付,此等明显别有所图的怪事,还是交给那边的人来处置吧。

就在这时,外间嘈杂之声大作,还传来怒骂呵斥之声。曹别驾刚要招人来询问,已有小吏跑来通报,说府衙外来了大队人马,外头的人拦不住,已经闯进来了。曹别驾大怒,什么人胆敢擅闯府衙!一个尖利的声音刺入耳中:“叫你们这儿最大的官出来,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抓玄武堂的人!”

梅溪村,胡氏宗堂。

胡霸站在堂下,先讲了二郎等人接管明州等四处分堂的情况,又将上次吩咐下去让各处堂口商号收缩准备之事汇报一遍,最后道:“照宗堂的吩咐,东府八州各处堂口已全部待命。四郎和六郎传来消息,东海盟的人并未在海上为难我们的船队。”

听他讲完,胡璇道:“台州温州还好,明州睦州最为紧要。明州那边,东海盟有什么动作吗?”

胡霸道:“二郎带人露了一手,东海盟就缩回去了,想必是觉得还没到跟我们翻脸的时候。”

胡璇道:“欺软怕硬的家伙,一把火烧了明王寺,什么都没捞着。听说老四家的小子也去插了一脚,还差点被烧死?”

胡霸道:“八郎没事,现在越州,刚调拨过越州分堂的人。”

就在这时,堂外忽然传来九郎胡霖的声音:“爹、伯父,出大事了!”

胡珩让人放他进来。

胡霖跑进来,气喘吁吁的把胡不归等人在越州闹出来的事情一说,道:“我一直盯着越州,现在芷汀跟安昌镇的乡民们以私藏军械的罪名状告大宋玄武堂的人。事关大宋,西府定会派人处置,八哥跟芷汀势单力孤,越州分堂就那么几个人,真要打起来都不够用……”

胡璇和胡琛听完,不约而同想,这事儿闹得,还真像胡不归的手笔。不过大宋玄武堂的人为何会在越州?胡不归为何要对他们下手?难道他查出点什么来了?再看胡霖一脸焦急的模样,两人心下了然——胡霖跟胡不归同岁,只比胡不归小了几个月,眼看着几个哥哥都被派出去有事干,他在家里坐不住了,正好借这件事来讨差事。不过胡璇话到嘴边却成了:“让女娃抛头露面,自己躲在后头使坏,他要敢回来,看乃公怎么收拾他!”

胡珩是清楚胡不归为何要闹这一出的,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杠上玄武堂。不过他这一闹,就像往油锅里浇了一勺水,正好看看锅里藏着哪些蛤蟆。

胡霸沉稳,问胡霖道:“八郎除了调拨越州分堂的人手,可有求援?”

胡霖摇头。

胡霸道:“既然没有求援,说明事情仍在他掌控之中。八郎素来机智,拿玄武堂开刀,想必已有后手。”

胡霖一听就急了,心想大哥你还是不是自家兄弟啊,到这份儿上了还不想着去帮忙。

胡霸当然看出他的小心思,又道:“不过八郎素爱兵行险着,明王寺一役已是险中脱身。越州之事扑朔迷离,我等现在不便插手,但也不宜叫八郎再陷险境。”

胡霖连忙道:“大哥说的极是!”

胡琛道:“八郎和芷汀两个确实势单,不过二郎几个走后,宗堂人手分去一半,不宜动用太多人手。不如让九郎带几个好手去越州暗中照应,以策万全。”

胡珩道:“九郎毛躁,得叫五郎带着才放心。”

胡霖心想五哥同去就同去吧,五哥是个郎中,跑腿打架的事儿还得自己来。

胡琛微微一笑,岂不明白胡珩的好意。这阵子长房几个儿子都派出去了,他的三个儿子五郎学医、七郎学算、十郎读书,平日里捞不着立功,大哥是在给五郎机会呢。

百花楼。

公子钱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坐在当初世子与胡不归点过的甲字二号间里。这段时间明州越州风波不断,叫他这个闲散公子很是好奇,特地赶来一观。不同的是,他非世子,也不在朝中任职,有钱有闲,自然哪里都去得;不但去得,还铺开排场,仆从护卫侍女门客浩浩****五六十人,出手就是一千贯金票,直接把二层这一侧给包下了,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越州城有他的眼线。听完汇报,钱昱挥挥手让眼线下去。与他同来的歩留仙道:“连玄武堂的人都敢动,还真是胆大包天。”

钱昱道:“你觉得玄武堂的人是谁派来的?”

歩留仙道:“自然是大宋派来的。”

钱昱道:“区区一个越州别驾,能搭上大宋的线?”

歩留仙道:“看来这越州别驾定是拿到了什么玄武堂想要的东西,想搏一把前程。听说那位曹别驾可是个能吏。”

钱昱道:“越州这个地方好也不好,他升不上去,自然要另想办法。”

歩留仙道:“只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卖好不成,反倒被人倒打一耙,骑虎难下。现在那个大匠师又被人给劫走了,只不知西府跟玄武堂会如何处置。”

钱昱看了她一眼,道:“我倒是好奇那个大匠师到底有何本事,或是藏了什么宝物,能叫各方出手争夺。”

歩留仙道:“公子打算追查此人?”

钱昱摇头道:“我更好奇那个能叫曹别驾和玄武堂吃瘪的人。这样的人才,若不能为我所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歩留仙笑道:“状告玄武堂的是个小娘,公子也想收了?”

钱昱道:“那小娘不过是幌子,主谋另有其人。不必着急,等玄武堂的人到了,那主谋定会现身。待他们撕个难解难分,我们再下场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