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无题

野草闲花满地愁,龙争虎斗几春秋?抬头吴越齐秦楚,转眼梁唐晋汉周。举世皆从忙里老,几人肯向死前休?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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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半个月之前,我就不该接下这个任务。没想到居然阴差阳错的把自己也搭了进来。”牢房中,花非花望着牢房顶,在心里自言自语:“为了干扰宋青玉破案,我把恶鬼杀人的嫌疑往自己身上揽,原本是没有什么风险的事情。之前只有三个人被恶鬼抓走,我只要亮出临安的通关凭证,时间上来看就不可能是我干的。但是现在,居然又被抓走两个人,还因为我和他们有过过节而被怀疑。这样一来,我就算亮出通关凭证也没用了。昨天夜里的那两个人,我还是无法洗清嫌疑。”

“怎么办?秦埙过几天后会到达,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会选择袖手旁观。我所在的组织,是完颜昌的旧部而不是他秦家的人。秦桧是迫不得已才用我们的,现在出了岔端,他们一定是和我们撇清关系。毕竟,万一被人知道他们启用金邦的人,会落得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我也不可能用供出他当筹码,来要挟他们把我从这个案子里救出来。因为,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介民女,秦桧的身份是当朝宰相。我说的话,不会有一丁半点的作用,甚至,说被灭口不是杞人忧天。”

“戏班的兄弟们呢?不,也指望不上他们,让他们跟人厮杀没有问题,但帮我洗清嫌疑的事情根本指望不上他们。溪洞县的知县明显是一个糊涂官,很可能已经认定就是我了。搞不好他还认为自己多聪明,破了溪洞恶鬼抓人的案件。这个世上不缺这样的人。他以为的他以为的,就是他以为的。正是这样的人,世上才这么多冤假错案。我本来不再乎这些,但是很不幸,我已经成为了这些人的牺牲品……”

溪洞县县衙二堂内。

宋青玉高坐在太师椅上,李河洛规矩的站在一边,溪洞县坐在宋青玉的下垂手的位置上,师爷站在他的身边。溪洞县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下李河洛,再小心翼翼地望望宋青玉。表情好像是说,才一天,你两就在一起……公干了。

宋青玉:“溪洞县,孙家又发生了一起恶鬼抓人的案件是吗?”

溪洞县这次没有之前那样诚惶诚恐了:“这……卑职无能,恶鬼杀人的凶手实在是太猖獗了,又犯下一桩罪行。”

宋青玉冷声说道:“确实太猖獗了,居然本官眼皮底下作案。溪洞县!”

溪洞县站起身来,抱拳拱手:“宋大人,根据卑职的调查,孙府的两位管家年轻时曾是泼皮无赖,后来被孙半城收为管家。那之后,两个人在孙府终日游手好闲,不管孙府的事务,却也没犯过什么大错。”

宋青玉回头看看李河洛,李河洛点头:“知县大人说得属实,他们每天不管府里的事,孙员外也不拿他们怎么样,几乎就像是……白养活着。我在孙府有一段时间了,据我了解,他们虽然曾经是地痞流氓,但消停了好些年了,就昨天对花班主做了那样的事。”

溪洞县:“正是如此,所以下官认为,如果两位管家最近得罪了什么人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有很大的嫌疑。”

宋青玉点头:“你的意思是那个叫花非花的戏班班主,是吗?”

溪洞县:“大人圣明,具孙公子所言,花非花确实有过要杀死两位管家的恐吓之言。”

“可是,那恐怕只是气话吧。”李河洛开口说道:“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会狠下心来……”

宋青玉轻哼一声,对李河洛冷声说道:“我们也没说一定是她干的,只是说她有嫌疑,她身上存在疑问,就是要对她审问。昨天的事情,她和孙府两位管家存在过节,再加上花非花的来历不清不楚,论嫌疑,她首当其冲!因为是个弱女子,就不可能是她干的?这是什么鬼道理?!”

李河洛:“这……小人知错了。”

宋青玉回过头:“溪洞县,你放过嫌疑如此之大的人不拿问,等待你的就是本官的质问。如果你不过问,等待你的是本官的就责问。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无论是不是花非花所为,破案后本官自有嘉奖。”

溪洞县:“谢大人。”

宋青玉:“被绑的现场有没有什么异样?”

溪洞县:“没什么异样的地方,屋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贵重物品也都在……哦,对了,屋子里有淡淡的迷香的味道,估计是犯人趁着两位管家睡着时放入了迷香,为了能方便绑走两位管家。这一点和之前的孙家三人失踪的情况一模一样。花园上的土地上面,倒是留下了犯人的足迹……”

宋青玉心说,就这个有点用:“足迹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

溪洞县:“一共是四排足迹,从一个狗洞分别延伸向两位管家的房间,从墙边一直延伸到两位管家的房间,估计犯人就是从那里翻墙进入的。去往管家的脚印比较浅,但是从管家房间到墙边的脚印比较深,估计是背着管家离开的缘故。从脚印上看,是同一个人的足迹。这一点和之前孙家三人被绑也一样。”

宋青玉:“孙伯文呢?你问过没有?”

溪洞县一副很自信的表情地说道:“昨晚孙家少爷和两位管家喝酒喝到很晚,孙家少爷回去睡不着,就出去转了一圈,醒醒酒。他说他是昨夜亥时左右出去,今天早上寅时了才回来。然后就来县衙报案,说两位管家被恶鬼抓走了。所以,孙家少爷有不在场的证明。”

宋青玉叹了一口气,心说,这个官一直口称卑职无能,一直以为是官场上的谦虚的客套话。今天看来,这是溪洞县实话实说。

“两位管家什么时候失踪的能确定吗?”宋青玉问道。

溪洞县:“这个就无法确定了。”

“有人为他的证词作证吗?”

“也……没有。”

“两个管家可以是孙伯文走之前就失踪了,也可以是孙伯文走之后又回来过一次。三个时辰,他都去哪了?甚至,连证明他证词的人都没有。”宋青玉轻皱眉头,看着溪洞县无奈地说道:“也就是说,这个人的不在场证明毫无价值。而且,他对三个亲人的失踪并不着急,甚至希望他们不被找回来。两位管家,却对寻找老爷很上心……子时为什么还要出去?回来就发现两位管家不见了?然后立刻跑来报案?这一切不反常吗?”

溪洞县一脸惊恐的表情:“这……卑职没有想到。”

“溪洞县,孙少爷,为什么不请来县衙小住几日?”宋青玉听完溪洞县的一番讲述之后,觉得孙家少爷的嫌疑不比花非花小,脸上有一丝不悦:“是真得没注意到孙伯文的嫌疑,还是因为他是溪洞的乡绅,你不敢轻易拿问吗?”

溪洞县和师爷对视一眼,他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说了:“孙家在溪洞虽然是乡绅,但如果真犯罪的话,下官就是豁出这顶乌纱也会把他捉拿在监。卑职是真得愚钝,没有注意到。况且,我和孙家向来不合,在没有充分的证据之前我贸然把孙少爷‘请’——来,恐有公报私仇之嫌。这样的话,卑职日后还如何服众,如何让溪洞百姓信任卑职啊?”

宋青玉阴沉着脸:“算了,给你记下一个过失,功过相抵,不再嘉奖。”

赏罚分明,是一个合格官员应有的作为。

“谢大人。”溪洞县低着头谢恩,然后问道:“那……需要卑职把孙伯文带过来吗?”

宋青玉:“没有证据,还是先不要动他了。”

李河洛站出来,欢喜地说道:“既然孙伯文有嫌疑不用被拿问,那花非花姑娘,是不是也可以放出来了?”

宋青玉很不开心的样子,质问李河洛:“河洛贤弟啊,你怎么对花非花的事情这么上心呢?昨天晚上你就盯着我问,问我是否记得她。现在又着急让她出来,你是不是对花非花一见钟情了?”

“这……这是哪里的话。”李河洛脸颊泛起一丝薄红:“我只是觉得她做艺很不容易,昨天被两个管家非礼,也不敢反抗。说了几句气话,又被当成嫌犯抓了起来,怪可怜的。”

宋青玉沉默了片刻,走到李河洛身边,一只手搭在李河洛的肩膀上,凝视着李河洛说道:“我相信花非花姑娘和杀人祭鬼的案件没有关系,但我认为,还是让她在牢里带着比较安全。”

李河洛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宋青玉拍了拍李河洛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说道:“让花班主在溪洞县的大牢里,案件查清后,她是清白的,我们自然会放走她。可是,如果这放她出来,会怎么样?”

李河洛:“能有什么问题?”

宋青玉:“周仁周义是溪洞有名的混混,虽然这几年比较安生,但是他们过去结交过很多狐朋狗友。这些人得知了花非花曾说出过弄死两位管家的话,他们会有什么样的行动?现在把花班主这样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放出来,等着那些泼皮无赖上门来找她吗?”

李河洛连连点头:“还是宋大哥考虑得周密,是河洛疏忽了。”

“你如果不放心,我去牢里探望一下她,顺便从她那里了解一点线索。也好早日洗清她的冤屈,还她清白。”宋青玉走到门口,背对着李河洛说道:“至于你……”

李河洛似乎明白了什么的样子,连忙上前一步,向宋青玉拱了拱手说道:“现在恶鬼杀人和恶鬼抓人两案并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您抽身乏术,河洛斗胆请缨,协助调查恶鬼杀人的案件。”

宋青玉转身,点头轻笑:“甚好,去吧。”

溪洞县上前一步,慷慨激昂:“错放过孙伯文是卑职的失误,斗胆请求大人给卑职一次机会。”

他必须这么做,李河洛是一个主簿,他是一个知县,现在主簿都这样表现了,知县躲在后面不像话啊。

宋青玉:“什么机会?”

溪洞县:“如大人所言,孙伯文的不在场证明上尚不明确,深夜外出多时,更是可疑。卑职认为,如果从孙府的家丁身上查找,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本官奉旨前来,全权负责溪洞恶鬼的案件,理应由本官去。溪洞县你也有一堆事务要处理。”宋青玉这样说道。

溪洞县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心说,坏了……

“不过,不瞒你说,本官的时间很紧迫,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你既然有这份心,就麻烦你去孙府一趟了。”说完,宋青玉就出门,想溪洞县大牢方向走去。

溪洞县毕恭毕敬:“谢大人!”

目送宋青玉远去,溪洞县看看师爷:“这……这位大人是不是不信任我了?李河洛请缨,他立刻点头称赞,我说帮他查案,看看他的态度……反差有点大啊。”

师爷摇摇头:“这位大人年纪不大,城府却深得像个老官油子。我不清楚他是不是不信任您了,但我清楚,他现在似乎是很信任李河洛。”

溪洞县皱眉:“我就是这个意思,这点事情,我还是看得清楚的。李河洛只是一个主簿,站出来说帮着查案……轮得到一个主簿查案吗?他要么是分不清自己的身份,要么是得到了宋大人的默许。”

师爷皱着眉头:“我们得小心李河洛这个人,以前太轻视他了。现在恶鬼杀人和恶鬼抓人两案同存。老爷,您在孙伯文的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刚刚有一点失误,他就立刻请求去查恶鬼杀人的案件。这样,即能在宋大人面前表现一番,又能让老爷您显得……呵呵。”

溪洞县目露凶光:“我以为他是一直丧家犬,没想到是一直独行狼。”

师爷:“说得是啊,李河洛看上去所谓的一身正气,但是没人比他更会察言观色了,他知道顺着宋大人的意思做事。”

溪洞县:“此话怎讲?”

师爷:“昨天晚上,他们在岁更楼里吃酒,我凑巧也在,在雅间里听到了宋大人要带李河洛回临安,给他安排一个差事。要不然,他一个主簿怎么想起来查案了呢。这就是您说的,他是得到宋大人的默许了。”

溪洞县:“失误!不该让他跟着宋大人。两个人就一个晚上而已,李河洛这是把宋大人给伺候舒服了啊!平时看着挺老实的,很挺有一手的!”

师爷:“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就是自作聪明。花非花和宋大人有过一面之缘,李河洛今天就一直试探着替花非花说话,还提议放了花非花,他是想讨宋大人的欢心。但是,宋大人不想放花非花,随便编了一个蹩脚的理由给否决了。”

溪洞县一脸迷惑的样子:“宋大人不想放花非花?!这是为何?”

此时,切换一下画面。溪洞县牢房的光线很暗,宋青玉缓缓走在牢房的走廊上,看不清他的脸,每一次落步的脚步声,在牢房里都是振聋发聩的巨响。明明是正派角色,却给人一种反派boss登场的气场。

师爷面色沉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宋大人绝对是不想放花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