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消失的环尾狐猴(下)

聂鸿声甩了甩鞋底的黄泥扶着膝盖喃喃自语道:

“黑灯瞎火顶着大雨,就为了偷个猴子的尸体,这不合常理啊……董皓,这是个什么猴子,你查了没有?”

“我查了,环尾狐猴两眼侧向似狐,因尾具环节斑纹而得名,分布于非洲马达加斯加岛南部和西部的干燥森林中,体长约为30-45厘米,尾长为40-50厘米,以树叶、花、果实,以及昆虫等为食,面相还挺呆萌。”

“呆萌不呆萌的不重要,事儿里总透着蹊跷让人头疼。你顺着摩托车印儿应该能从泥地上到公路,看看能不能找到他是从哪里下道的,找监控摄像头,看看能不能发现这人的图像资料。”

“是——”董皓一点头,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一家加油站的电话亭内,身穿运动服的高个儿男子摘下了头上的摩托头盔,将身后背着的一个吉他盒子放在了脚边,拉开了肩膀上挎包的拉链,那挎包里全是冰袋,冰袋正中赫然裹着一只医用塑胶袋。瞧见里面的冰袋尚未融化,男子长吐了一口气,细细的拉上了拉链。

“嘟——嘟——”男子拨通了一个号码,焦躁的在喘着粗气。

“喂——你是谁?”

“我是袁峰啊!前几天刚给我名片,这就把我忘了?”

“哦!是袁先生啊……”

“宋雨晴,别跟我在打哑谜了,咱们开门见山。海关隔离场里的环尾狐猴……”

“你知道了?”宋雨晴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我当然知道。”

“既然如此,想必您也清楚我是做什么的,您太太在我手里,说实话,我不怕你搞小动作,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到时候你太太……”

“你……别别为难她……”

“这就看你怎么做了!其实我对您爱人,也就是陶雅莉女士的专业是非常欣赏的,尽管现在出了一些不愉快的小意外,但是我相信,在你我的共同努力下一定会得到解决的,对吧,袁峰先生?”

这叫袁峰的男子摘下摩托头盔,狠狠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只要你不为难我媳妇,一切都听你的。”

“嗯,好!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今晚八点,南山公园,咱们不见不散!”话音未落,宋雨晴已然挂断了电话。

袁峰背贴着墙壁,坐到了地上,伸着两只不听使唤的手,给自己点了根烟儿,辛辣的烟气经咽喉入肺,呛得他一阵干咳。

夜晚八点,袁峰准时来到了南山公园,这处公园整体依山而建,无围墙不售票,目前只完成了外围的一期工程,所向深走没多远便直接能进到山里。

公园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摇下了车窗,对袁峰说道:

“进公园,一直往里走,宋姐在山里等你呢!”

袁峰点了点头,将摩托停在路边,带着头盔小跑着进了山,沿着水泥浇筑的台阶小跑了不到20分钟,前面就没有铺装路了。一排低矮的铁栅栏上挂着一个“尚未施工、禁止入内”的油漆牌子。袁峰两手一撑,直接跳了过去,点亮手机的辅助灯,沿着泥泞的林间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密林深处走去。

林间深处,有微光闪烁,袁峰摸了摸面颊上的雨水,扶着湿漉漉的树干,向光亮处穿行,不多时,便见到了三个穿着军绿色雨衣的大汉排成一排站在一个大土坑的边上,他们清一色的带着白底描红的京戏猴脸面具,一个拎着铁锹,一个攥着洋镐,一个攥着手枪,听见袁峰脚步,他们齐齐的扭过头来,看向了袁峰。

“呦呵,怎么还带着摩托头盔啊,没脸见人吗?”

“和你们这种人打交道不得不防,你们摘面具,我就摘头盔!”

“咱别扯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呢?”

袁峰摘下了身上的挎包,平伸手臂,将包挂在手上,沉声说道:

“东西在这儿,宋雨晴呢?我媳妇呢?”

拎洋镐的汉子微微一侧身,袁峰探头一看,只见土坑底

下正躺着一个女人,脑袋上套着麻袋,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住,身上穿着一件米色的双排扣风衣,袁峰认识那件衣服,那是他去年春节时买给老婆的。

“媳妇——”袁峰颤抖着嗓子喊了一声。

坑底的女人听见后,在泥水里一阵挣扎。袁峰拔腿就要上前,却被人用手枪猛地戳了一下额头。

“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袁峰眯了眯眼睛,将提包塞给了对方,使劲一拨将他推开,自己纵身一跃,跳进了土坑里。

“媳妇?你……”袁峰伸手一抱那女人,顿时觉出了不对!他媳妇没有这么重,肩膀也没有这么宽!

“唰——”那女人袖口骤然滑出了一把蝴蝶刀,刀尖儿向上一挑,便割断了绳子,同时顶肘一撞,将袁峰掀翻,翻身一骑,坐住了袁峰的腰,伸手向上一拽,摘下了套在头上的麻袋,也露出了一张京剧猴戏面具。

“你是谁?”袁峰向那女子喊道。

“宋姐让我送你上路!”那女子一瞪眼,手中刀直扎袁峰胸口,袁峰抓起一把黄泥,伸手拍在了女子的脸色,女子手一抖,刀锋扎偏捅在了肋下。袁峰趁机翻身,刚要往坑外跑,那四个带猴脸面具的汉子,一人守住一个角儿,逼住了袁峰。

“小子!这坑就是给你挖的,有什么要交代的趁早说,我好快点送你一程!”

“送我?你狗日的不先看看我那包里装的是什么吗?”袁峰捂着肋下的刀口,歪着脑袋骂道。

那大汉闻言,赶紧伸手拉开了提包的拉链,低头一看,那包里面装的根本不是猴子尸体,而是一截潮湿的烂木头。

“你敢耍我!”大汉举起了手枪,弯腰一蹲,把枪口顶在了袁峰的额头上。

“你们不是也在耍我吗?”袁峰一声冷笑。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杀啊!你今天杀了我,明天那猴子的尸体就会被送到海关大楼。你信不信?”

“你想怎么样?”大汉不耐烦地问。

“我不想怎么样,把我老婆送回来,明天是我给的最后期限,地点就定在青港镇。”袁峰伸胳膊一捞,扒着大汉的肩膀,从土坑里钻了出来,捻了捻手上的血,深一脚浅一脚的消失在了林子深处。

“北哥!咱们咋整?”坑底的女人爬了上来,接着雨水摸了摸脸,推了推那个持枪的大汉。

“去青港镇,拿不回那只死猴子,宋姐轻饶不了咱们!”

三男一女一声长叹,沿着土路绕下了密林,山道边上的乱草里藏着一辆小轿车,这几人来开门钻进去发动汽车,向南驶去。

这四人离去不久,董皓便来到了南山公园。三个小时内,董皓按照推测的线路,调出视频监控,追踪袁峰的轨迹,直至发现了袁峰扔在公园门外的摩托车!

董皓掏出手机,点开拷贝出来的监控视频,放大图像,比对了一下摩托车,微微点了点头。

此时,公园门外一个人都没有,董皓拧亮了随身的手电筒,推门下车,小跑着钻进了漆黑的公园内。幸好天上的小雨一直没有停,泥地上的脚印很清晰地为董皓指引着方向。在这种天气里,三更半夜不可能有人来这儿闲逛,除了与人接头,董皓想不到第二种可能。跨过低矮的栅栏,董皓沿着地上的脚印扎进了密林,不多时便发现了一处土坑,坑底有搏斗的痕迹和血迹。从现场脚印的朝向和鞋底花纹看,这里会面的是两路人,一方单枪匹马,一方三男一女,搏斗后两方分别散去,按照常理推测,受伤的应该是单枪匹马的那一方,他钻进了密林,林子内落叶铺了厚厚的一地,足迹和血迹延伸了没多远,就消失不见了。三男一女下了山,走得是黄泥山坡,女人穿的是高跟鞋,鞋印儿最是清晰。董皓一路追踪,跟到了上道边上,用手电筒一照,竟然发现了两条车轱辘印儿。董皓参加工作后,接触的第一项海运业务就是进口汽车检验,根据《进口汽车检验管理办法》:进口汽车入境口岸检验检疫机构对进口汽车的检验包括:一般项目检验、安全性能检验和品质检验。其中一般项目检验,是指在进口汽车入境时逐台核查安全标志,并进行规格、型号、数量、外观质量、随车工具、技术文件和零备件等项目的检验;

安全性能检验,是指按国家有关汽车的安全环保等法律法规、强制性标准和《进出口汽车安全检验规程》(SN/T0792-1999)实施检验;而品质检验及其标准、方法等应在合同或合同附件中明确规定,进口合同无规定或规定不明确的,按《进出口汽车品质检验规程》(SN/T0791-1999)检验。董皓在汽车检测岗位上摸爬滚打了三年,对此颇有心得。

董皓弯下身子,用手电筒打着光,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轮印儿,口中喃喃说道:

“宽度和花纹是不同车辆轮胎痕迹相区别的明显标志,车轮胎花纹主要分四类:纵向花纹、横向花纹、纵横混合花纹和方块式花纹,纵向花纹轮胎多用于轿车、轻型客货两用车和小型载货汽车;横向花纹轮胎多用于大客车、载货车及土建用工程车;纵横混合花纹和方块式花纹多用于越野车。此地轮印儿呈现波浪形,横向滑动和上下跳动很少,结合两排轮印儿的间距,可以断定,这是一台使用纵向花纹轮胎的民用小轿车!从花纹深浅可以判断轮胎的磨损程度……这不是一辆新车,且花纹的细沟部分的间隔不太均匀,有宽有窄,这是从废车场淘来的翻新胎!如果是自己的家用车,肯定不敢这么凑合着用,四轮着地深浅不一,呈规律变化,右前轮在制动时微微有点跑偏,这说明车子的悬架调整和四轮定位欠缺,应该是很久没有保养调整了。这是一辆旧车、轿车、轴距不是很长、满载。一般来说,轮胎在柔软路面上留下的立体花纹,凹陷深而有龟裂的一侧是前进方向……车是向南走的,这个岔路是去315国道,通往……青港镇!”

董皓瞬间便缩小了寻找的范围,他扶着膝盖站起身,将右手搭在额前,望着夜色下的雨幕,微微皱起了眉头。

青港镇,因依托渔港“青港”而得名,占地18平方公里,是滨海市南部于2009年规划建设的一座渔港,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已成为本市首屈一指的水产品加工集散中心,依托海陆联运和后方陆域园区配套优势,构建从冷藏船舶入港到消费终端的一体化物流供应链,作为现代化建制的深水良港,青港吸引了大量的国内外大型远洋捕捞船舶在此靠泊、中转、卸货、补给,滨海关在此专门设置两个业务科室,办理远洋捕捞水产品进口的卸货、装车、称重、出闸,以及远洋捕捞渔船进口自用燃料、物料税收及监管业务。

“喂,聂关?我是董皓,我现在去趟青港镇卡口,有什么消息我随时跟你联络。”

“好,快刮台风了,注意安全!”

突然,身侧的灌木深处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仿佛有什么人躲藏在那里。

“谁!”董皓猛地回头一喝,缓缓移动了过去。

“唰啦——”董皓拨开齐腰深的乱草,举着手电冲到了灌木丛中,却不见半个人影,但是从泥地上的痕迹可以判断,不久前这里躲藏了一个人,他面朝着董皓查探车辙印的方向半蹲在地上,很明显,他已经窥探了好长时间。

“呼——”董皓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