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消失的环尾狐猴（上）
滨海关，第二会议室，聂鸿声、郭聪、董皓、张瑜四人组成的专案组正在推演有关奥莱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和宋雨晴本人的信息风险脉络。在白板墙上执笔画图的人是郭聪，白板正中贴的是宋雨晴剪切自报纸版面的照片。
“各位，咱们从头捋一捋整件事的脉络。首先，凭借意大利海关给咱们寄过来的这些资料上可以断定，这个宋雨晴到滨海，绝不是金盆洗手、重新做人来了。我们不妨参照她用利用陆朝晖做套儿坑我这事，画一画逻辑图——首先，从人员组织上，宋雨晴有一套上下线分工清晰的组织班底的，从上到下，依次为总策划宋雨晴、二传手北哥、执行人兰胜义。从操作路线上，兰胜义在昌华冷链渗透、在诺斯第安物流集散仓储中心杀人、在谷雨汤泉藏身。每一步显然都是经过了周密的策划和部署的。眼下，兰胜义杀人一案正在由魏局带人追查，他们是干这些事的行家，咱们就算是再投身进去，也难以有更快的突破，所以咱们不妨换个目标。”
“换哪个？”聂鸿声问。
“这个神出鬼没，承上启下的北哥是谁？我们找到了他，也许就能在宋雨晴的这盘棋上寻个突破。”
聂鸿声琢磨了一阵，点头说道：
“查可以查，但是我强调一点：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一定不要去碰宋雨晴。这个女人很精明，到滨海以来她很是活跃。先是到大学搞商业讲坛、后又设立创业基金、慈善上捐款、宣传上发力，再加上她大力注资，入驻生物科技园，没两个月的时间，俨然成了滨海商界的风云人物。她已经把自己放在了聚光灯下，为的就是防备咱们。如果咱们的举动稍有差池，舆论上的口诛笔伐可丝毫不亚于现实中的枪林弹雨啊。万一再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扣上破坏经济发展、阻碍产业招商的帽子，咱们可就被动了。这点上，董皓我是不担心的，郭聪你给我多注点意，别不管不顾。”聂鸿声敲着桌子冲郭聪提点，郭聪撇着嘴，不住地点头称是。
就在这个时候，董皓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没听几句话，脸上瞬间变了颜色：
“好！好！我让科里内勤的同志把资料发给你，稍后我亲自跟进……好！好的，再见。”
“怎么个情况？”董皓刚挂断电话，聂鸿声便急着发问。
“隔离场……丢了一只猴子。”
“猴子？”
“对！有4只进境陆生观赏动物环尾狐猴于一周前到港，到港后直接送往海关指定隔离场，进行隔离检疫。昨天晚上，其中1只环尾狐猴出现发热休克并死亡。接到隔离场总监控室传输的异常信息报告后，咱们负责动物检疫的同事第一时间进入隔离位置，取出该环尾狐猴的尸体，用专用塑胶袋包装密封，记录笼号、动物死亡数和日期时间，收集死亡动物的排泄物及脱落毛皮，并将尸体经高温高压灭菌后置于冷柜保存，待集中焚烧。并为其余3只环尾狐猴转移位置，更换笼体、笼盖、饲料及饮水瓶。本来这一切操作都非常顺畅，但在凌晨三点左右，锁在冷柜里的环尾狐猴尸体不翼而飞了。”
“死猴子还能飞？我怎么不信呢！”聂鸿声浓眉一皱。
“所以说，动检的同事想调一下进口的报关资料……”
“行啊！那你尽快给发过去，然后把重心还是放在咱们这个专案上。”
“聂关……这事儿怕是和咱们这专案有点关系。”
“说清楚点儿。”
董皓伸手捧起了桌面的笔记本电脑，将屏幕转向了聂鸿声：
“聂关您看，为这批环尾狐猴办理进境报关手续的报关行是康业明达。”
“康业明达？他们家生意铺得可不小。可这有和宋雨晴有什么关系？”聂鸿声搓了搓下巴。
“康业明达报关的这批观赏动物，收货人正是奥莱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您说巧不巧？”
张瑜听他们聊得火热，但一句也听不明白，自己的脑子里全是问号。董皓看了一眼张瑜，轻声解释道：
“你刚入职，而且一直在旅检，对货运这边不太熟悉。海运除了交电、仪器、小型机械、玻璃陶瓷、工艺品、印刷品及纸张、医药、烟酒食品、日用品，化工品、针纺织品和小五金等12类为人熟知的适用集装箱装的货物之外，还要很多不适用集装箱运输的货物。比如：配件超高、超宽等特大尺寸的货物通常通过散货船堆放在船舱或者甲板上来运输；应用车辆或铲车造木材、林产品、大量羊毛、棉花、黄麻、钢材、金属锭等大批低值产品或半成品通常用滚装船（甲板平整全通，下设多层，各层以斜坡道或升降平台连通，机舱设在尾部甲板下面，开口置于船尾，有较大的铰接式跳板的一种运输船舶）运载；铁矿石、煤炭、粮谷、铝矾土和磷矿石等则多以散装船运输；贻贝、扇贝、文蛤、花蛤、牡蛎、青蟹等鲜活鱼虾多采用淋水保活运输，也就是在运输途中要定时观察并喷淋海水；一些在200米等深线以外大洋区进行捕捞作业的大型船队，一般分为：拖网船，围网船，钓鱿船或延绳钓船等，在捕捞活动完成后，由母船将小型渔船的渔产品收集，送到配备低温冷库速冻的冷藏运输船上，再由运输船将船库内的活鲜运到港口；大宗活体陆生动物则多采取牲畜船运输，说起牲畜船，各国都有建造，我国最大的牲畜运输船为2016年4月27日，中远船务集团旗下大连中远船务工程有限公司建造的“希乐”轮，该船总长189.5米、型宽31.1米、型深24.33米，结构吃水8.85米，最高航速19.7节，最大航速22节，大约一次性可装载17000头活牛。牲畜船一般都配有自动饮水系统、自动饲料投送系统、振动及噪声控制系统、通风系统、粪便处理系统等先进的动物生活设施，以有效保障在较长时间封闭的海上航行中牲畜的健康稳定。我刚才说的这几只环尾狐猴就是这么来的，后续你要是有机会，就来我们这边借调一段时间，不但增长见闻，还有很多有趣的……”
“差不多得了啊！科普归科普，讲课归讲课，别搞挖墙脚那一套！”郭聪听出不对，捻着笔杆敲了敲桌子。
董皓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说道：
“没事没事，咱接着说报关，所谓报关，是指进出口货物装船出运前，向海关申报的手续。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关法》：进出境运输工具、货物、物品，必须通过设立海关的地点进境或者出境。进出口货物，除另有规定的外，可以由进出口货物收发货人自行办理报关纳税手续，也可以由进出口货物收发货人委托海关准予注册登记的报关企业办理报关纳税手续。进出境物品的所有人可以自行办理报关纳税手续，也可以委托他人办理报关纳税手续。而报关行，就是指经海关准予注册登记，接受进出口货物收发货人的委托，以进出口货物收发货人名义或者以自己的名义，向海关办理代理报关业务，从事报关服务的境内企业法人的企业。这里要注意区分一下概念：货物所有人、货物收发货人可能是同一个主体，也可能是两个主体。这个收发货人是个清关登记的概念，所谓清关，就是指进出口或转运货物出入一国关境时，依照各项法律法规和规定应当履行的手续。在海关的系统中具有进出口权的登记人，才能作为该批货物的申报方，而所有人，则是个物权概念，即该货物的实际所有人。在代理进出口的情况下，收发货人和实际所有人是分离的，即外贸公司是收发货人，最终委托方则是实际货物所有人。当然，如果是自理进出口的话，这两个角色就是重合的。要准确捕捉信息，你先要学会看进口报关单，从预录入编号、海关编码、进口口岸/出口口岸、备案号、进口日期/出口日期、申报日期、经营单位、运输方式、运输工具名称、提运单号、收货单位/发货单位/消费使用单位、贸易方式（监管方式）、征免性质、征免比例/结汇方式、许可证号、起运国（地区）/运抵国（地区）、装货港/指运港、境内目的地/境内货源地、批准文号、成交方式、运费、保费、杂费、合同协议号、件数、包装种类、毛重（公斤）、净重、集装箱号、用途/生产厂家、标记唛码及备注、项号、商品编号、商品名称、规格型号、数量及单位、原产国（地区）/最终目的国（地区）、单价、总价、币制、征免、税费征收情况、录/入员、录入单位、申报单位、填制日期等等一系列信息中分析出风险。”
张瑜听得云山雾罩，好像摸到了什么边际，却又模糊不清。
董皓拿起桌子上的马克笔，站到了白板墙边，边写边说：
“咱们就拿这批观赏动物举例子。通过报关资料我们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典型的代理进口，提供报关服务的是康业明达报关行，收发货人是奥莱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消费使用单位是我市一家森林公园。是这家森林公园委托奥莱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进口了这一批观赏动物，而奥莱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又委托了康业明达进行报关。”
“等会儿，等会儿，我有个问题！”郭聪举起了手。
“你说！”
“这猴儿多少钱？”
“这正讲业务呢，你别打岔啊！”张瑜有些嗔怪的瞄了郭聪一眼。
董皓一抬手，沉声说道：
“这不是打岔，郭聪的意思我明白。你是想问这批观赏动物价值几何。对不对？”
“对咯！我就这意思。大家想想看，宋雨晴这次来滨海，单生物科技园里的新厂区可就投了1000万啊！再加上人吃马喂，四处活动，怎么也得有1500万了吧。据我所知，她的厂区目前只上了生产线，产品还没出产呢。除了制药工厂，她手里还攥着个贸易公司，据我所知这贸易公司成立至今除了倒腾点儿总量不大的鱼虾蟹贝、水果生鲜，就没开张过什么买卖，这么大的血本都扎下来了，难道就指望着这几个观赏动物赚钱吗？就是24k的金动物也不值这么多钱啊，这不奇怪吗？”郭聪站起身，大声的阐述着自己的疑惑。
“郭聪说得对，搞走私的都是人精，冒这么大地风险不可能只是赔本赚吆喝，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这样吧，我分配一下任务。”
聂鸿声嗓音一顿，郭聪、董皓、张瑜齐声起立。
“郭聪、张瑜一组联系魏局，看他们那里有没有线索能够追到这个上传下达的神秘人北哥，从人员上找到切入点。董皓和我一组，去隔离场查这环尾狐猴尸体失踪的事，看能不能从货上找到切入点，立即行动！”
“是——”
隔离场，小雨渐密。
此处隔离检疫场的选址严格按照规定远离相应的动物饲养场、屠宰加工厂、兽医院、居民生活区及交通主干道、动物交易市场等场所。要说是有人误入这远处荒郊野外且四周毫无人烟的地方，十成十是不可能。而且隔离场四周均建有实心围墙或与外界环境隔离地设施，并有醒目的警示标志。人员、进出各条通道核查程序极为严密，与外界及各区间的通道应设有消毒池（垫），以及各种用于进出人员脚底和车辆等的消毒设施，通道应避免交叉污染。人员进出隔离区的必须经过更衣室、淋浴室换穿专用工作服、鞋、帽。
根据海关总署《进境动物隔离检疫场使用监督管理办法》：海关对隔离场实行监督管理，监督和检查隔离场动物饲养、防疫等措施的落实。对进境种用大中动物，隔离检疫期间实行24小时海关工作人员驻场监管。动物进场前，海关应当派员实地核查隔离场设施和环境卫生条件的维护情况。动物进入隔离场前10天，所有场地、设施、工具必须保持清洁，并采用海关认可的有效方法进行不少于3次的消毒处理，每次消毒之间应当间隔3天。另据第七条规定：进境种用大中动物隔离检疫期为45天，其他动物隔离检疫期为30天。经过调取监控以及人员进出记录可以证明，在本隔离周期内驻场的同事和工作技术人员已经36天无进出活动，再加上隔离场补给充足，饲草、饲料、垫料、用品、用具等应当在隔离场已在做最后一次消毒前进入隔离检疫区，中途无须补给。处理保存动物尸体对条件也是有要求的，否则早就腐烂发臭了，环尾狐猴的尸体失踪后，隔离场内部已经进行了一次地毯式搜索，对所有可能存放尸体的地方进行了搜索，但一无所获。由此可以断定，消失的环尾狐猴尸体已经被带出隔离场了。
昨夜10点钟前后有暴雨，两处围墙的摄像头短路受损，骤雨过后，技术人员赶到修复时，赫然发现其中一处有人为破坏痕迹，此时，聂鸿声和董皓各撑着一把伞，抬头看了看摄像头，又低下头在一处围墙的角落打转。
“在这儿！”聂鸿声一蹲身，从泥里抠出了一颗弹头。
“铅弹！是气步枪打的！枪是AIRFORCE·CONDOR的手动高压气泵预充气气枪，铅弹5.5毫米，该枪长约1米，重约3公斤，射程50到100米。”聂鸿声一边说着话，一边站起身，平伸右臂，竖起右手拇指，以破碎的摄像头为中心，50到100米为半径，寻找可供开枪射击的点。
“聂关，200米那地方有一条土路！”董皓伸手一指。
“去看看！”俩人撑着伞，淌着泥水跑了过去。
聂鸿声蹲下身，轻轻地摆弄着齐膝高的野草，指着草茎处的压折痕迹对董皓说：
“瞧见没有，人踩着走过来，又爬在了这个地方，胳膊肘架在了这里，这儿有两个矿泉水瓶盖大小的凹坑，应该是两脚架，一般气步枪都可以通过改装后外加增压气瓶，放大一倍射程，问题不大。”
“聂关，你看这儿，有到车辙印儿，他是骑摩托来的！”董皓跑出十几步外，冲聂鸿声不住的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