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化身为神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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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的脚沿它去时的路返回，

让你的脚沿它去时的路返回。

迷乱中，铁红樱搞不清楚这情景是记忆里的，还是正在发生的事情。她闭着眼睛，不想睁开。脑袋沉甸甸的，宛如塞满了铁砂。但袁乃东有节奏的哼唱穿过一切障碍，配合着敲击梆鼓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她的大脑深处。

让你的腿脚伫立于此，

在这属于我们的村庄。

铁红樱陡然睁开眼睛，看见袁乃东扶着自己，一脸关切的样子。“你怎么在这里？”她猛地推开袁乃东，挣扎着站起身来。

“醒了？”袁乃东问。

白痴问题。铁红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依然还在48层中央大街通往七号码头的街面上，就在刚才晕倒的地方。我为什么会昏迷？我昏迷了多久？莉莉娅怎么样呢？铁族舰队找到了吗？一系列的问题在她脑海里萦绕。莉莉娅倒在地上。铁红樱伸手摸摸她的脖颈，心跳和呼吸还在，只是非常缓慢，急需救治。

“附近有医院吗？”

“没有。有也没有谁敢收治你们。你们现在是通缉犯。”

“你怎么敢来？”

“安全部部长家出了大事情，新闻上播报了，说是乌胡鲁邪教的残余势力袭击了安全部部长，塞克斯瓦莱死了。”

“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赶到部长家的时候，发现那里一地死尸，简直就像是战场。有几个警察在清理，我又打听到48层中央大街有警察包围了两个乌胡鲁邪教徒。听他们的描述，我猜出是乌苏拉和莉莉娅，于是赶过去，正好碰见你们，你昏迷了，我就……真巧啊。”

“你唱歌呢？”

“没有。我刚……你就醒了。”

铁红樱盯着袁乃东，心中转过千百回。这个人，到底是谁？突然现身有何目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从来不给理由。“他们不是因为我们是乌胡鲁教徒而通缉我们，而是因为我们是狩猎者。”铁红樱说，“我也是狩猎者，实验室里制造出来的。”

“我知道。”

“那你知道追捕我们的幕后势力是谁吗？是铁族，是钢铁狼人。就在刚才，乌苏拉死于钢铁狼人之手。在金星轨道上，还有一支强大的铁族舰队在候命，随时准备把狩猎者的三艘战舰打成碎片。这些你知道吗？”

“钢铁狼人我知道。铁族舰队的事儿我不知道。”

“知道我们被整个金星通缉，知道铁族舰队在虎视眈眈，你还愿意帮我吗？”

铁红樱盯着这个男人。上一次他拒绝了她，她不想知道原因。凡事都有原因，她很害怕他一说，不管真假，她就原谅了他。然而，刚才的一系列问话，似乎已经把她囤积的怒气消弭殆尽了。不管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不管他的出现有何目的，她似乎已经确凿地原谅了他。在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后，她盯着他的脸，调动全部的感官，来侦测他的回应。

“愿意。”

铁红樱没有侦测到袁乃东在撒谎。管他的，就算他全部说的都是谎话，那又怎样？她现在需要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适时出现。不“利用”一下，怎么对得起他这么大老远地跑来？铁红樱说：“我们得赶快走。莉莉娅的伤情也不允许过多的拖延。你背上莉莉娅，跟我去七号码头。”

袁乃东依言背上莉莉娅。铁红樱在前引路，同时在脑子里搜寻，尝试着与其他狩猎者建立链接。海伦娜链接上了（瞧着越来越近的希尔瓦娜斯号，她的心情很矛盾），薇尔达链接上了（为什么这个宇宙看上去如此和谐又如此怪异），卡特琳链接上了（铁族舰队到底藏在哪里），齐尼娅链接上了（啊，希尔瓦娜斯号，我又回来啦），还有，还有乌苏拉。

乌苏拉死了，这毋庸置疑。乌苏拉死的时候与她链接着，强烈的情感冲击是她昏迷的原因。但乌苏拉在她脑海里留下了什么东西。她尝试着去理解，就像是用舌头去舔舐去探究牙齿里的虫洞。看不见，只能去想象。明明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却有极端异样的感觉。她尝试着，舔舐着，探究着，突然之间就明白过来。那里包裹着乌苏拉所有记忆。当她的意识触及那个隐秘之处时，她洞悉并理解了乌苏拉的一生。

是的，一生。看似漫长，实则短暂。在乌苏拉34年的人生里，值得记忆的事情其实就那么几件，其余的，不过是重复重复再重复。

铁红樱扭头扫了一眼袁乃东：“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袁乃东愕然。

“你不是一向话多吗？”

“我哪里话多呢？”

“那唱首歌来听。”

“想听哪首？”

“算了。”铁红樱继续疾走，同时作为海伦娜、齐尼娅、薇尔达和卡特琳在各处忙碌。

前面就是七号码头。在入口处围了一圈手执各种武器的警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想要进七号码头，必须从警察那里经过。铁红樱还在犹豫，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显然是钢铁狼人追过来了。也不知道乌苏拉用了什么办法“困“住了在场的所有钢铁狼人，但确实为铁红樱与莉莉娅的逃跑创造了条件。现在，铁红樱不能让乌苏拉白白牺牲。她端起手中的电磁突击枪，毅然跃出，向警察们冲过去，边冲边开枪。

正在闲聊的警察们来不及躲闪，纷纷中弹倒下。等他们反应过来，铁红樱已经冲到很近的地方了。她快速切换着战术动作，时而快速向前，时而骤然停住，不让人摸清她的行动规则。她的枪法极好，几乎每一次点射都会命中她想要干掉的目标。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宛如事先设计好一般——就连那些警察的闪避、反击和倒下也是事先设计好的。

她很惊异：为什么会这样？速度、力量、敏捷都超越从前。从前的战斗从未有过这种酣畅淋漓的感受？是因为我不再顾忌，还是因为——乌苏拉留下了别的东西？对，没有错。就是乌苏拉留下的。那里面有铭刻在基因里的天赋，潜藏在骨肉里的本能，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明明灭灭、闪闪烁烁、无法言说的东西。静心分辨，还是可以分辨出那里面有无法通过言传身教的知识，有只能通过千百次训练得到的体会，还有只能通过千百次战斗搏杀得到的经验。

战斗很快结束。“快走，钢铁狼人追来了。”铁红樱拔掉空弹夹，换上新的，头也不回地说。想了想，她又取出身上的所有手雷，设置为激发模式，随即扔到了警察尸体周围。看着她做完这一切，袁乃东也不说话，背着昏睡的莉莉娅默默穿过满地的尸体，跑进七号码头。

所谓码头，其实是沿用老地球的称呼。和莫西奥图尼亚城（以及其他天空之城一样）的其他码头一样，七号码头是一个巨大的穹顶建筑。靠外侧的墙上安装着巨幅投影玻璃，实时显示着城外那些如巨人手臂一样的衍架上停泊着的一艘艘飞船。

铁红樱径直找到15号泊位。在开启气闸的时候遇到了麻烦。闸门拒绝服务。铁红樱挥手就是一拳，击打在闸门。但闸门还是老样子。她再要挥拳，袁乃东已经上前，腾出一只手来，在闸门控制面板上点动，输入开启代码，圆形闸门随即打开。

铁红樱疑惑地看着袁乃东进入气闸，意识到自己已经倾向于用暴力来解决问题。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是乌苏拉“传”给我的吗？她钻进圆筒形的气闸——在那之前她从一个显示城内影像的巨幅投影玻璃上瞥见了钢铁狼人的踪影，全都变为狼形，在外间的街面上飞快地奔跑着——顺手关上了闸门。这时，袁乃东开启了气闸与摆渡船之间的圆形闸门，背着莉莉娅躬身钻了进去。铁红樱跟着进去了。

袁乃东把莉莉娅放到座椅上，用安全带把她绑好，自己坐上了另一个位置，飞快地输入准许离港的代码”这时，摆渡船明显震动了几下。“刚才设下的手雷爆炸了。”铁红樱坐到后排上，解释说，“最多能迟滞他们几秒钟。”“够了。”袁乃东说。

透过前窗玻璃，铁红樱看到衍架调整了姿势，松开了摆渡船。随后，发动机轰鸣起来，摆渡船摇晃了几下，向着斜上方飞去。开始只能看见莫西奥图尼亚城的一部分，随着距离的增加，逐渐可以看到莫西奥图尼亚城的全景——漂浮在黄色硫酸云海之上的臃肿无比的蜻蜓。

没有看到别的飞船追击。铁红樱吁一口气，回想起刚才的疑惑，就检索大脑，惊异地发现，乌苏拉留下的东西不见了。不，不能说不见了，那些东西，应该成了我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她心慌意乱地想，我已经分不清那些记忆、那些体会、那些体验，是来自乌苏拉，还是来自铁红樱。那么，现在的我，是乌苏拉，还是铁红樱？

袁乃东回头，对铁红樱说：“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莉莉娅阿姨，莉莉娅·沃米，她已经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