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化身为神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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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有12头钢铁狼人。他们身高都在2.5公尺以上，肩宽背阔，人形身体上镶嵌着一个金属狼头。整体呈银灰色或者银白色，体表极为光滑，只有少量装饰用的墨绿色和碎金色线条。没有看到武器，连像武器的东西都没有。他们快步疾行，速度快得惊人（其速度至少是普通人的五倍以上），眨眼之间就抵达警察的包围圈。有的警察惊愕万分地大张着嘴，僵化在原地，无法动弹；有的警察习惯地诅咒着，浑身颤抖，却一步也迈不开；有的警察惊叫一声，丢下手里的武器，撒腿就跑，却如无头苍蝇，不知道往哪儿跑。钢铁狼人没有理会惊惶纷乱的警察，继续前行。

进入商场，钢铁狼人迅速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三人围在中心。

“狩猎者，投降。”一名钢铁狼人说。

莉莉娅站起身来，手里拎着手枪，高喊：“铁中棠，我要见铁中棠，我要铁中棠出来见我。他的铁族编号是……”

当年，莉莉娅还是13岁的小姑娘时，被铁族挑选出来参加了“解谜人小组”，与另外三个人一起探求铁族的起源之谜。与小组直接联系的铁族成员就叫铁中棠，是一名安德罗丁，外貌上与人类一模一样。

“拒绝。拒绝。”钢铁狼人回答，“铁中棠型号陈旧，已经被淘汰。”

“什么？”

“我是铁浮屠，行动小组组长。我命令你们投降，立刻无条件投降。”

冰冷，直接，拒绝讨价还价。这就是铁族。温蕾萨号还没有发现了铁族舰队的踪迹。铁红樱的心思还在别处，万分焦灼地想，这说明什么？说明立方光年号被狩猎者歼灭后，铁族没有闲着，技术（至少是战舰隐身技术）又有了巨大的进步？

乌苏拉忽然长身越出，一个兔起鹄落，冲到铁浮屠跟前，就是一拳。铁浮屠也不说话，退后一步，避开了乌苏拉的这一拳，随即身子往下一蹲，就见四处肌体流转，各种可变形材料配合机械结构变动，在乌苏拉紧跟着一脚踢来之前，已经从人形转变为狼形，大张着密布金属牙齿的嘴，冲着乌苏拉的脚就咬去。乌苏拉临时将脚尖上移了三公分，堪堪避过那金属大狼的嘴，踢在他脑门上，然后借势反弹回了包围圈。

“不一样了，”莉莉娅喃喃自语道，“这些钢铁狼人，跟几十年前的钢铁狼人已经不一样了。更快，更猛，更无情，也更疯狂了。”

铁红樱不知道几十年前的钢铁狼人是什么样子，但她能够体会后面那几个词的意思。更快，更猛，更无情，更疯狂。此时，她与乌苏拉（还有温蕾萨号上的卡特琳，这大概就是她一直分心的原因吧）是链接在一起的，因此，既能以铁红樱（旁观者）的视角，也能以乌苏拉（亲历者）的视角，同时观察这场一对一的角斗。

角斗一开始，其余钢铁狼人就自觉地后退两步，令包围圈扩大了不少，但依然没有可供利用的空隙。乌苏拉身材本就娇小，铁浮屠在变形为狼之后肩高也超过乌苏拉，因此，光从体量上比，乌苏拉必输无疑。然而，多观察一会儿，铁红樱就发现，攻击最为积极主动的，下手更为狠辣无情的，反而是狂暴的乌苏拉。这既是由乌苏拉的本性决定的，也是由当前的局势所决定的。铁浮屠占据着各方面的优势，但他一味地防守，偶尔反击，显然是想活捉狩猎者，而处于劣势的乌苏拉一心一意想要在短时间内战胜眼前这个敌人，于是她全力以赴——

这样下去不行，时间拖得越久，对钢铁狼人就越有利。机器人不会疲倦，而我会。他们肯进行这种一对一的近身格斗，原因也在于此。想想你的优势（我为什么会有“你”这种念头？），速度？敏捷？力量？都不是，距离？距离最重要（谁告诉我的？）。我根本打不到那个铁浮屠。优势，如何发挥我的（你的）优势？铁浮屠想要活捉狩猎者。这就是了。

——腾空而起，迎着狂奔而来铁浮屠的撕咬冲过去，毫不闪躲。铁浮屠猝不及防，扭头闪避。这是一个机会。在半空中，乌苏拉变拳为爪，抓住了铁浮屠的前肢，顺势绕着前肢旋转半圈，将双腿蹬向铁浮屠的腹部。其力度之大，竟将铁浮屠的腹部蹬开一个大口子，露出闪烁的绿色幽光。

铁红樱早有准备，一个点射，三枚子弹越过乌苏拉的肩膀，射进铁浮屠腹部的大口子，命中了里面的电子元件。乌苏拉松开双臂，落到一旁，然后看着狼形的铁浮屠依着惯性冲到商场另一边，挣扎几下，不再动弹。

“乌苏拉，最厉害了。”莉莉娅赞道，“我就知道，乌苏拉不会让我失望。”

乌苏拉望向这边，眼神里有希冀，也有决绝，然后左手捏住右手的手腕，举过了头顶。“不！”铁红樱意识到她要干什么，大喊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乌苏拉左手拇指使劲，划过右手手腕，立刻有鲜血喷涌而出，洒落到她的脸上，又顺着脸颊滑落到身上。她的视野立刻变成一片血红，她的大脑立刻变得一片炽热。她再一次进入失控状态。

这次乌苏拉没有把铁红樱逐出自己的大脑，于是铁红樱得以第一次切身体会什么叫失控。但与之前不同，铁红樱感受到的，不再有具体的动作，只是强烈到极致的情绪。就像无数水滴在天空聚散离合多年终于等到闪电劈开层层黑云的那一刻，就像无数岩浆在地底下鼓突奔涌多年终于找到一丝缝隙喷薄而出……不，我不能任由失控淹没我。乌苏拉自行开启失控，是为我突围创造机会。我不能辜负她。铁红樱把电磁突击枪夹到腋下，冲莉莉娅说：“到我背上”，也不等莉莉娅答复，就退过去，将她放到了自己的背上，左手揽住莉莉娅的臀部，右手抓取了腰间悬挂的手雷，然后开始狂奔。

铁浮屠的死使包围圈出现了空隙，而失控的乌苏拉使这个空隙变得更大。铁红樱背着莉莉娅从空隙中狂奔而出，同时一左一右，丢出了两枚手雷，逼退了前来合围的钢铁狼人。她撞破商场的玻璃橱窗，跳了出去，对身后的一切不管不顾，只管拼命往前冲。

“乌苏拉！乌苏拉！”莉莉娅拍着铁红樱的肩膀，似乎要铁红樱回去救乌苏拉。铁红樱猛吼了一声：“别闹！”

来到警察的包围圈时，有警察零零星星地射击，铁红樱右手操枪，几个点射，逼退了警察，然后把枪夹到腋下，双手扶住莉莉娅，继续往七号码头的方向奔跑。

“乌苏拉不会有事吧？”莉莉娅问，“钢铁狼人有十一个，而她只有一个。”

“你对她的表扬太多了。”

“你什么意思？表扬太多？”

“对海伦娜她们你又太苛责了。”

“她们自找的。”

“真的是这样吗？”

莉莉娅没有回答，铁红樱也不再问，继续狂奔。登上摆渡船，离开莫西奥图尼亚城，回到轨道上的奥蕾莉亚号，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

“你给我说句实话，领导狩猎者这事儿，作为她们的母亲，我是不是做得不够好？”莉莉娅忽然说，语气变得缓和。当然不够好，不然海伦娜她们为什么要逃跑？铁红樱没有说话，她还没到需要伤害一位百岁老人自尊的地步。但莉莉娅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唉，我就知道，我，我是真不擅长……还是数学简单。你说，要是我当年专心研究纳维－斯托克斯方程，现在是不是已经求出确切的唯一解来呢？”

铁红樱默默奔跑。莉莉娅是数学神童，如果花三四十年时间专注于一个方程，应该没有哪一个方程不会被攻克吧。但那样的话，狩猎者（包括她自己）也就不存在了，还有太阳系这二十年来之不易（现在就要烟消云散）的和平，也跟着不存在了。那如今的太阳系会是什么样子？会比现在更好，还是更加糟糕？一个不存在的“现在”，她无从去想象，更无法去判断，所以她说：“别管这个了，先逃出去再讨论吧。”

“停，停一下。”莉莉娅咳嗽着说，“我，我中枪了。”

铁红樱立刻停下，把莉莉娅放下来。莉莉娅后背中枪，鲜血晕染了一大片，胸前却没有子弹钻出来的痕迹。这是最糟糕的情况。说明莉莉娅中的是开花弹，进入人体后，弹头自动变形，翻转，碎裂，以便留在体内，最大限度地造成伤害。

铁红樱取下急救包，抽出止血膏，撕开莉莉娅后背上的衣物，涂抹到伤口上。这种止血膏是用硅胶拟肤聚合物制成，战地救护非常有效。但现在莉莉娅需要的，应该是一家设备齐全的专业救治医院。附近有这样的医院吗？她着急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求帮助。这里距离七号码头已经很近了，但四周空无一人，找不到求助的对象。好像附近没有医院。那奥蕾莉亚号上有专门的救治设备吗？然而，摆渡船飞到奥蕾莉亚号需要五十分钟，以莉莉娅目前的情况，能熬过去吗？

“红樱。”莉莉娅的声音颤抖着。

“别说话。”

“红樱，我死之后，狩猎者就交给你了。”

“别说傻话。”

“说谁傻呢？我都活了一百多岁了，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铁红樱有些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母亲大人还不肯……这时，来自乌苏拉的链接消失了。那强烈到极致的情绪骤然消失，令铁红樱感觉心被某种不可名状的怪兽啃噬了一大块，空空的，不舒服。乌苏拉。她在心底呼唤着，试图重现建立链接。乌苏拉没有回应。难道她已经……铁红樱来不及细想，就觉得一阵汹涌的暗流从脑海最深处奔泻而出，将她的全部意识淹没。

她晃一晃身体，一头栽倒在莉莉娅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