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化身为神45
45
使用震颤弹的目的不是杀死目标，而是通过剧烈的震动，使目标昏迷，通常在想要活捉目标时使用。两枚震颤弹突破墙壁时，铁红樱已经有所警觉。在震颤弹爆炸之前，她业已跳开，掀倒了桌子，用这张桌子作为盾牌，抵挡了震颤弹的大部分威力。饶是如此，她还是有头晕目眩的感觉。
塞克斯瓦莱没有躲开——他根本就没有躲——震颤弹就在他身边爆炸，炸出一团耀眼的火花。他在震颤中仰面倒下，四肢依然不受控制地抽搐。铁红樱紧张地观察着部长，看见他的胸腹剧烈地起伏着，虽不能动弹，神智还算清醒，知道没有大碍，于是转头去寻找武器。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武器。她记得很清楚，在大厅地板下方的暗格里，藏着一把电磁突击枪。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匍匐过去，敲开了暗格。那把枪好端端地躺在那里……
“住手！”一声霹雳般的暴喝。
两名全副武装的神之战士跃进房间，拿枪指着地板上托基奥·塞克斯瓦莱的脑袋。
“住手，红樱。”这个声音温柔得多，却令铁红樱停住了拿枪的手。
又有十多名神之战士涌进房间里，使得本就狭窄的房间更加逼仄。这些神之战士训练有素，一进房间就各施其职。有的拿走了暗格里的枪，并四下翻查，寻找铁红樱藏起来的武器；有的将铁红樱双臂扳到背后，给她戴上精致的十指手铐，并命令她原地蹲下；有的拆掉先前被震颤弹穿破的墙壁，扩大活动空间，刚才地板上被震颤弹炸出的碎屑也被清理出去……
一切准备停当，身着黑白格子长老服的麻原智津夫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萎靡不振的图桑·伦纳德。正是图桑的叫喊，使铁红樱停止了反抗。铁红樱蹲在地板上，斜视着麻原智津夫。
突然，寂静的屋里响起了狗叫声。巧巧奔出狗舍，倾尽全身的力量吠叫着，愤怒的声音在小屋里回**。源自基因的指令使它不顾一切危险，向着麻原智津夫愣头愣脑地冲过去。铁红樱心道：不好。脑子里刚闪出这两个字，就见麻原智津夫后退半步，半蹲下身子，双手先分开，再合并，以极快地速度掐住巧巧的脖子，旋即站直身子，将巧巧举过头顶，猛力往下一砸。巧巧与地板撞击的声音和它凄楚的惨叫混合在一起，让铁红樱心疼又愤怒。
麻原智津夫俯视着巧巧，似乎在欣赏它垂死挣扎的样子。“小东西。”他咒骂着，抬起脚，踩在了巧巧的小脑袋上。这使得巧巧原本已经渐渐平息下去的叫声再一次高扬起来。他缓缓用力，脚后跟从巧巧脑袋的左边碾到右边，又从右边碾到左边。巧巧的惨叫就在这反复碾压之下越发的凄厉绝伦。
铁红樱低吼了一声：“住手！住手！”脑袋上就被一个神之战士击打了一拳。她浑身战栗，每一个细胞都在述说着无边的愤怒。但她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让她加倍屈辱与愤怒）。十指手铐限制着她。这种手铐极为小巧而恶毒，十个指环分别铐住十根手指，各个指环相互独立，各有打开的方法，想要挣脱，除非把十根手指全部折断。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巧巧的惨叫越来越低，最后完全消失。
麻原智津夫停住碾压，蹲下身子，仔细地察看了巧巧的尸体。“嗯，不坏。”他评价道，“要是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就更好了。”他站直身体，不再看巧巧一眼，挥一挥手，立刻有两名神之战士会意，将塞克斯瓦莱架到他面前。
“部长，我们又见面了。”麻原智津夫说，“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吗？是你的好朋友图桑·杰罗姆告诉我的。他不像你，没有多少反追捕的经验，逮到他，比逮住你，可容易多了。是吧，图桑王子？”
图桑低着头：“对不起。”
声音虽轻，屋里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的。
“而你，离开了法老王，似乎连路都不会走了。不过，无所谓啦。”麻原智津夫望着图桑说，“不过，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脑子里有一个原始非洲的梦，这与乌胡鲁的理念有相同之处。与你合作，比与马泰里拉合作要愉快得多。相信你与我合作，也比与塞克斯瓦莱合作更加愉快。所以了，我建议你杀了塞克斯瓦莱，戴罪立功，然后了，宣誓皈依乌胡鲁，金星这边的最高领导人就是你了。”
“猫鼠游戏不是你想玩就能玩的。”图桑说。
麻原智津夫啧啧笑道：“我就是要玩你，那又如何？”
历史上有过许多残忍的事。学历史的时候，铁红樱一直有一个疑惑：为什么会这样？现在铁红樱算是明白了：因为一直存在麻原智津夫这样的人，他们并不在乎什么正义与邪恶，也不在乎杀的是谁，他们就是喜欢杀人，乐意以最为残忍的手段结束另一个人的生命。他们天性如此。想到这里，想到有这样的人——和自己同样的形态，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存在，铁红樱不由得浑身微微颤抖，甚至停止了拆解十指铐的秘密举动。碳族有这样的成员，值得我千辛万苦去拯救，以至于变成母亲大人那样人人憎恶的怪物吗？
骤然，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迅猛无比地攥住了铁红樱的心脏。她本来还在疑惑于自己的想法，此时更加疑惑：难道我变成了嗜血的怪物？旋即明白，这冲动不是来自自己，而是来自——
麻原智津夫得意洋洋地说：“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能把我怎么样？没错，就如你所怀疑的那样，即使你把塞克斯瓦莱杀了，我也不一定会遵守我的诺言。”
——来自乌苏拉。
铁红樱将尖叫强忍成了一口沉重的喘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使有神之战士注意到了，也只会认为她是过于紧张了。紧张，是的。她本来就很紧张，现在更加紧张了。她小心地控制着，警惕着，不让乌苏拉的感觉覆盖自己。这似乎不难，至少比想象中的容易。于是，她从精神上一分为二。一方面，她作为铁红樱，被十指铐束缚着，蹲在地板上，四周是一群沉默寡言的神之战士；另一方面，她又是白色的乌苏拉，踮起脚尖行走在寂静的小巷里。
纯白的胸衣包裹着乌苏拉娇小而结实的身体，纯白的短裙有少许的褶皱，给她铿锵的行走带来一丝涟漪。纯黑的头发用白色的丝带绑在脑后，犹如马尾，随着她脚步的移动，有节奏地左右摇摆。她的脚尖绷得笔直，因为她用大脚趾行走，就像技艺娴熟的芭蕾舞演员。她能（铁红樱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脚尖行走所带来的些许疼痛，全身不由自主地绷紧（仿佛行走在锋利无比的刀尖上，你不得不调动全部力量来对抗），以及（也是最为至关重要的）对即将展开的杀戮的期待。
“第一，我从来没有向你承诺什么，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建议；第二，即使我承诺了，而我从来就没有一诺千金的美德。一切都取决于我的心情。”麻原智津夫倾下身子，让自己的脸靠近图桑，似乎这样能增强他说话的威慑力。
乌苏拉行走在公租房外的小巷里，伶俐又沉静，如同一只纯白的豹猫。两名在巷道尽头值守的神之战士看见了她，亮出手里的枪，要她站住。她微微一笑，火凤凰自肚脐处闪耀而出，在小麦色的皮肤下游走，盘旋，升腾。但她的笑容一闪即逝。她猛然加速，比任何星球上的风都快。前一纳秒，还在距离神之战士七八米的地方，后一纳秒，已经抵近神之战士跟前。双手食指早就蓄满能量——1750摄氏度的高温，只是各自在神之战士的胸前点上一下，他们就在她远离之后，如同被砍倒的木头，扑通一声倒下。
“率性而为，无拘无束，是我终生的追求。我愿意，我喜欢，我高兴。什么都好说，要是我不愿意，不喜欢，不高兴，嘿嘿，那你的下场还不如那条死狗。所有呢，杀，还是不杀，你自己琢磨纠结苦恼去吧。”麻原智津夫昂起头，环顾四周，整间屋子都静默着，听他诉说自己的喜好。他似乎对此很满意，于是发出桀桀的笑声。
更多的神之战士出现，试图包围了乌苏拉。乌苏拉再一次咧嘴一笑，仿佛不是她被16名神之战士包围，而是她包围了16名神之战士。我爱这杀戮！乌苏拉兴奋而又恐惧地想：但不要鲜血！我不要见到鲜血！（她为何如此害怕鲜血？那恐惧如此之深，好比黑洞，将她心中所有的光都吸收了进去）她继续前行。母亲大人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她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麻原智津夫起身走到塞克斯瓦莱跟前，想说什么却又忽然间忘了的样子，折返回来，冲图桑说：“不要考验我的耐心，我的耐心是有限的。非常有限。说不定下一秒我就心痒难耐，亲自上阵，杀了他，不给你留任何的机会。啊，多么希望部长挣扎的时间比那条狗长一点儿。”
铁红樱，那个没有在母亲大人身边长大的沃米，那个我没有战而胜之的小妹妹。去把她带回来，母亲大人如是命令道。她没有问为什么。她从来不问，问了母亲大人不一定会回答，答了她也不一定能理解，因此，她从来不问为什么，只是一心一意地完成母亲大人交与的任务——毁灭，毁灭任务途中的一切障碍。
图桑低着头，一言不发。但从他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波澜。杀，还是不杀，这可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铁红樱凝神望着他，在他转向这边时冲他微微摇头，他没有（也可能是假装没有）看见。铁红樱很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对于这位失而复得的伯伯，她发现自己无法推断在经历这么多年的煎熬与等待之后，他的选择会是什么。
火凤凰在乌苏拉皮肤表面游走的速度越来越快，艳丽的尾羽也迅疾展开，覆盖了从前胸到后背的大部分面积。尾羽上的数十个绿色斑点，闪烁起来，犹如夺人心魄的眼睛。别人只能看见火凤凰在她的胸衣与短裙之下无声地进进出出，而她能够感受火凤凰游走时轻微但一直存在的刺痛。
麻原智津夫抽出一把短刀，递给图桑：“去，我要见到血。很多很多血，喷涌而出，啊，血的瀑布。”
乌苏拉骤然出击。一切都在她的预判之中。格挡者不由自主地把枪当成盾牌来使用，乌苏拉瞅着他在空气中格挡了一下，在第二次格挡之前，左手食指弹出，点中了他心脏所在的位置。在他倒下之前，乌苏拉已经转过身，擒住了反击者的枪。反击者咛呃一声，圆睁了眼睛，松开（而不是试图夺回）抓住枪的手。这是正确的选择。然而没有任何用处。因为乌苏拉早就预见到了他的行动，长腿一个漂亮的侧踢，脚尖直击他的前胸。没有鲜血，很好。
图桑捏着短刀，慢慢走到塞克斯瓦莱跟前。每一步都艰难得像走在刀尖上。“杀了我，结束这一切。”塞克斯瓦莱平静地说。不，铁红樱在心底暗喊。“不，”图桑的拒绝出人意料的决绝，“十五年前我就该死了。”
枪激烈地扫射。乌苏拉前冲，中途双膝跪下，身体大幅度后仰的同时，脚尖在地面滑动，不但避开了射来的弹雨，还滑到了射击者的跟前。她双臂展开，如同晴空里展翅翱翔的白鹤，坚硬的翅膀，一左一右，将两名神之战士撞得飞到同伴身上。四名神之战士同时倒地，其中一名大张了嘴，似乎要呕出鲜血。这意外没有使乌苏拉慌乱。她从容不迫地止住滑行，身体后仰，双手撑地，将身体倒立起来。随后双手撑动，使整个身体如同木星的大红斑一般旋转起来。两条光洁而性感的长腿在旋转中，准确地踢中了三名神之战士。他们原本有各自的位置，但都被乌苏拉踢到了那名即将呕血的神之战士身上。即使他呕血了，乌苏拉也看不见。不要鲜血，她的想法固执而坚决，同时有着深深的隐忧。
图桑调转短刀，对准自己的心脏，猛力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