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夏娃与狩猎者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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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铁红樱提出面见莉莉娅·沃米，她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向母亲大人寻求答案。但是被母亲大人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时候还没有到。”莉莉娅的答复简单而直接，言下之意就是时候到了自然会见，自然，什么时候“时候”会到，由莉莉娅·沃米说了算。

那就只能等待。

可等待也太无聊了。无聊之中，检索自己的知识储备，铁红樱不无惊讶地发现自己其实对铁族所知不多。这显然是因为金星自恃是南方文明的继承人，因而刻意对碳铁两族的历史进行了删减，甚至无视。于是铁红樱决定临时抱佛脚，学习碳铁两族有关的知识。

没有贾思敏，学习变得困难起来。幸而，希尔瓦娜斯号上有一个数据库，保存了许多小说和电影。“这是卡特琳收集的。”齐尼娅说，“她看了数不尽的小说和电影，是所有沃米中最了解地球的一个。她特别喜欢小说里那些比喻，经常引用。”

于是，铁红樱有了一个庞杂的数据库。在里面检索碳铁两族的历史，跟大海捞针一样。幸而——这是真正的幸而——希尔瓦娜斯号上还有一位“无所不知先生”。每每有什么不知道或不理解的地方，去问袁乃东，一准知道，而且相关故事和观点也能娓娓道来，比贾思敏还好用。

在数据库和袁乃东的共同帮助下，对碳铁两族的历史铁红樱渐渐有了一些清晰的认识。她不无惊讶地发现，尽管自2024年12月，铁族正式降生以来，还不到一百年，但关于铁族的书籍和影像资料已经是浩如烟海。想一想，这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两次规模空前的碳铁之战，数十亿人非正常死亡，铁族已经永远地改变了人类的历史进程，对于铁族的研究如此浩繁也是可以理解的。最要命的不是多，而是杂乱：不到一百年，历史已经斑驳迷离，模糊不清，各种记载前后矛盾，充满了无端而虚妄的猜测与推想。很多时候，铁红樱都难以判断，哪一种说法更接近历史的真相。为何如此呢？有一位知名的历史学家这样解释：“因为事关人类尊严。在铁族降生之前，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最大的敌人就是人类自己，而铁族崛起之后，人类从各个层面全方位地被铁族击败，尊严扫地。为了维护人类的尊严，或者说面子，人类不惜在事实中添加各种谎言，以继续证实人类依然是万物之灵。”

铁红樱兼容并蓄，尽可能地在历史的泥淖里，寻找一条明晰的主线，寻找证据最多、推理最为严密、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那一种论点。在阅读了大量文献和影音资料之后，她发现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特别的困难。因为读得越多，重复的资料也就越多，互相比对，哪些是事实，哪些纯属虚构，哪些是单纯的情绪化渲泄，哪些又是几分真实与几分虚假的结合，日然而然就浮出水面。

铁红樱注意到，早期资料中，人类对铁族的称呼非常之多，各个国家对他们的称呼有着鲜明的地方特色，其中钢铁狼人是最为广泛地称呼。显而易见，铁族有人和狼两种形态，叫钢铁狼人，形象而通俗易懂。但当铁族与人类正式交往之后，各种资料对于铁族的称呼渐渐统一起来，那就是称之为铁族。这是铁族的自称，因为铁族纳米脑（也许现在已经升级为“阿米脑”了）的原材料是铁60，一种铁的同位素。这种同位素在地球上很少见，在别的星球上，比如火星，反而比较多。可想而知，这也是铁族选择火星作为主要行星的重要原因。与之同时，文献中对人类自己的称呼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碳族本是铁族对人类的称呼，意思是人类的生化结构是建筑在碳元素的基础之上的，却为越来越多人所接受和使用。尽管有不少学者大声疾呼，这是一种文化自戕，是铁族的阴谋，自称碳族实际上是把自己降低到与机器同一个层次，要拒绝使用碳族，在所有的场合都要昂首挺胸，大声说“我是人”。然而，碳族一词出现的频率还是越来越高，在有些时候甚至完全取代了人类一词。譬如，碳铁之战，很少被叫做人机之战。

然而，最叫铁红樱意外的是，不是一百年来的历史如同被重重浓雾笼罩，也不是人类竟然接受了敌对一方的称呼，而是碳族对铁族的了解，竟然是如此的肤浅与欠缺。到底铁族是什么？是怎样发展起来的？有哪些特点？是否真的是生命的未来？诸如此类的问题，都甚少有人研究，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研究，没有人关注。

对于铁族，要么视为魔鬼，极度仇恨，要么视为神明，顶礼膜拜，而仇恨和膜拜都会歪曲对铁族的认识。每每看到纯粹的仇恨和膜拜的文字，铁红樱都会大摇其头。

“好吧，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铁红樱问，“可是，为什么都是碳族的历史？杀来杀去，死的都是碳族。铁族呢？铁族的故事呢？铁族在这些故事里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剔除重复和错误，碳族对于铁族的研究成果，恐怕只能打印出一本薄薄的书。”

“这些书籍和影音资料都是碳族记载的，”袁乃东回答，“至于铁族，哪个碳族会在乎他们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