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夏娃与狩猎者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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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红樱犹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她最想问的问题：“照你们的说法，我就是铁良弼从夏娃基因实验室带走的贾思敏，可时间上对不起啊。我今年19岁，出生于2101年，而不是2087年。”
“答案很简单。”齐尼娅说，“2087年7月，铁良弼并没有让你出生，而是把你的胚胎冷藏起来。14年后，铁良弼从金星回到地球，将胚胎取出来，让你出生。所以，虽然你出生于2101年，但你就是贾思敏，沃米中最小的一个。”
这就是父亲将我的技术内核命名为贾思敏的原因？纪念我的另一个身份？为什么会这样？铁红樱看看海伦娜，又看看齐尼娅，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十秒钟，然后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喜欢铁红樱这个名字。”
“你呀，还是太幼稚。”海伦娜轻声叹息道，“难道还没有发现，所有的沃米都是女性？”
“性别定向选择，难道不是？”
“不是。”
“是什么？难道是……”铁红樱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
“怎么，不敢说出口？”海伦娜微笑着说。
“孤雌生殖？”铁红樱还是把那四个字吐了出来。
所谓孤雌生殖，是指卵细胞不经过受精也能发育成新个体的现象。这种现象在自然界并不罕见，很多昆虫都能进行孤雌生殖，在锤头鲨和科莫多巨蜥身上，也观察到孤雌生殖现象。早在二十一世纪初就有科学家探索人的孤雌生殖。由于有市场需求，研究一直在进行，到八十年代，已经非常成熟了。铁良弼要做的，不过是用某种化学物质去刺激已经调制好的卵原细胞，让它“误以为”自己怀孕了，于是按照自然流程，开始减数分裂，产生3个极体和1个卵细胞。正是这个卵细胞，可以独立发育为成熟的个体。铁良弼做的所有基因编辑工作，都是围绕这种卵细胞进行的。因为这种卵细胞中只有X染色体，没有外来的Y染色体，因此，以这种方式繁殖出来的个体只能是女性。
所有孕育沃米的卵细胞由莉莉娅·沃米提供。她是这么解释的：我一直都是个独身主义者，从来没有缔结过婚姻契约。没有人配得上我的智商，满世界跑的都是脑袋里装着屎的蠢货，尤其是那些自以为是、脖子上顶着金灿灿的**的男人。男人算什么东西？女人才能创造生命，创造一整个世界。男人，男人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助攻。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女人热衷于争抢男人。所以呢，这辈子我就没有真正想要把自己嫁出去。但不嫁出去不等于我不想要自己的后代呢。生命存在的目的就是继续存在下去。作为个体，我不能永生，但我可以让带有我的DNA的后代替我继续存在下去。夏娃计划执行之初，我就打定主意，要用自己的卵细胞繁殖出一批太阳系里最聪明最能干最光芒耀眼的女性来。
这就是说，莉莉娅·沃米不是我的外婆，而是我的父亲和母亲。铁红樱不无苦涩地想。
“我和海伦娜逃到金星莫西奥图尼亚城找铁良弼，乌苏拉和卡特琳循着我们的踪迹也追到金星。卡特琳用她的超能力，抹去所有见过我们的人的记忆，而乌苏拉则是直接杀死对方。因为你在追查我们，所以成了乌苏拉袭击的对象。正是在与你的交手中，乌苏拉发现你也是沃米。”齐尼娅说，“她向母亲大人汇报时，被我监听到了。”
难怪当时乌苏拉突然停止狠辣的进攻。“铁良弼早在15年前就过世了。你们不知道吗？”
“我们不知道。在遥远的泰坦尼亚，我们与世隔绝，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海伦娜说，“先前告诉你的事情，很大一部分，比如铁良弼躲在在金星，我们也是刚刚知道。来金星，我们其实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如果找不到铁良弼，找到铁良弼留下的资料也好，这样可以治疗‘狩猎者的诅咒’？”
“狩猎者的诅咒？”
“一种与我们的超能力相伴生的疾病。”海伦娜说。
大约在夏娃计划开始的第二个年头，有一天铁良弼对莉莉娅说：“很多人对超能力有不着边际的幻想。对于我来说，超能力的定义要宽泛得多：如果你拥有常人——非要量化的话也可以说世界上90%以上的人——所没有的能力，就是超能力。
“比如四色视者。常人拥有三种类型的视锥细胞，分别能识别出绿色、红色或蓝色，是三色视者。而大多数的色盲患者和其他哺乳动物只有两种视锥细胞，是双色视者。由于每个视锥细胞可以区分出同一颜色的100种色度，因此，双色视者能看到大约1万种颜色，而三色视者则可以看到大约100万种颜色。但有约12%的人拥有第四种类型的视锥细胞，能够直接识别出黄色，是四色视者。四色视者能够看到的颜色比普通人多近9900万种，也就是说他们能看到1亿种颜色。这不就是一种超能力？
“考虑到生存，超能力就是从某种程度上讲是普通的，然而却很重要，在关键时刻能够帮助你存活下去或者让你的基因延续下去的能力。比如，乳糖耐受。牛奶对于最初喝下它的人来说，几乎等于毒药。可人需要牛奶里的营养物质，怎么办呢？如果这个时候，你拥有乳糖耐受能力，相对于周围喝下牛奶就会拉肚子的人来说，你就拥有了某种程度的超能力，并且喝下牛奶之后，你的身体会更健康，存活时间更长，孕育后代的机会和数量也更大。9000年前，在最初开始喝牛奶的欧洲地区，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世的欧洲人中，绝大多数体内含有乳糖耐受基因，而在较晚才开始喝牛奶的亚洲和非洲地区，乳糖不耐受是极其常见的病例。”
莉莉娅问：“说这些你想证明什么？”
“在外星球不借助任何外部装备生存，本身就是一种超越一般人的能力。”铁良弼说，“但在此基础上，我想做得更多。我想赋予这些婴儿大自然所没有孕育出来的超能力。”
铁红樱（和故事里的莉莉娅·沃米一样）急切地问：“他是怎么办到的？”
齐尼娅说，铁良弼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方面，铁良弼把大自然已经孕育出的神奇生命的DNA拿来拆解、合并、修改，制成特定作用的DNA插件备用。另一方面，他在电脑的协助下，以胞嘧啶、鸟嘌呤、腺嘌呤、胸腺嘧啶为原材料，设计出全新功能的DNA插件。然后他把这些DNA插件插入到莉莉娅提供的卵原细胞里，进行各种形式的搭配。
铁红樱问：“可是，生命不是排斥外源基因吗？这是物种能够存续的根本原因啊。”
“你忘了铁良弼在最初那一份基因编辑方案中提到的生命：蛭形轮虫。在那篇文章里，铁良弼介绍了一种叫做蛭形轮虫的生物，并以蛭形轮虫为原型，推想了以蛭形轮虫的方式，制造适应外星球生存的生命。”
蛭形轮虫是一种生活在淡水里的无脊椎动物，很小，体长只有0.1到1毫米。它们原本是两性繁殖，有雄有雌，但在4000万年前，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抛弃了雄性轮虫，开始了完全的孤雌生殖。只需雌性蛭形轮虫把卵产出，无需雄性受精，这卵就能自行发育成熟。因为没有雄性参与，下一代蛭形轮虫百分之百是雌性。现在的蛭形轮虫，从4000万年前开始，就只有雌性，没有雄性。它们不但没有灭绝，反而生活得很好，可以说是非常成功的生物了。
抛弃雄性，全部由雌性组成的动物，存在了4000万年，这可能吗？虽然这种想法确实能吸引莉莉娅。但是……铁红樱说：“孤雌生殖在自然界并非什么罕见的现象，但多数生物都是在某种特定条件下进行孤雌生殖，如果环境允许，它们还是会进行有性生殖。像蛭形轮虫这种完全的孤雌生殖，不会带来基因上的保守与退化吗？”
齐尼娅说：“你的意思是说孤雌生殖会使基因变异减少甚至没有，进而使生物的适应能力下降？这个不必担心，孤雌生殖类似自体克隆或者无性繁殖。自然界孕育出优点颇多的有性繁殖，但也没有把无性繁殖完全淘汰掉，因为无性繁殖自有其生存优势。而且，为了适应完全的孤雌生殖，蛭形轮虫还演化出一种超能力。”
“是什么？”
“几乎所有的多细胞动物对外来DNA都有着极强的抵御能力，这是使物种得以保持独立性的前提。蛭形轮虫偏偏是个例外。它们对外来DNA似乎来者不拒。”
“什么？来者不拒？”铁红樱骇然。
“科学家在蛭形轮虫体内，发现了许多原本属于细菌、真菌甚至植物还有其他蛭形轮虫的基因。处于无水的环境时，蛭形轮虫被迫脱水，遗传物质会被作为多余无用的部分，分解掉。等它们重回水里，遗传物质会重建，也就是在重建过程中，蛭形轮虫能把周围生物的基因挪为己用，作为重建遗传物质的原材料。它甚至可以让一部分外来基因保持功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本领。正因为如此，蛭形轮虫虽然没有了雄性，但依然能够保持基因的多样性。”
铁红樱沉吟片刻，说：“所以，父亲是以那种小虫子为蓝本，用它的超能力，吸纳外源基因并保持其功能，设计并制造了——我们？”
“他比他预想的，做得还要成功。在我们——包括你在内的所有沃米体内，包含了无数生命的DNA片段。”齐尼娅说，“这些神奇生命包括：北极弹尾虫，灯蛾毛虫，北美林蛙，奥氏蜜环菌，北极熊，狼蛛，抹香鲸，庞贝蠕虫，加勒比海沟叶珊瑚，针叶离齿藓，蓝环章鱼，里奇蒙矿嗜酸纳米古菌，等等，等等，等等。”
海伦娜长声叹息道：“狩猎者拥有令人艳羡的超能力。我的魅惑，卡特琳的思想感知与控制，乌苏拉超群出众的战斗能力。这些都是你已经知道的。然而，你不知道，为了这些超常的能力，我们又付出怎样的超常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