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夏娃与狩猎者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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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呢?”说话的是齐尼娅。她坐在轮椅上,五官精致,线条柔美,话语和笑容都温婉可人。

“这是什么哪里?”铁红樱想起身,却办不到。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抗拒她的命令。她又命令贾思敏检索全身的状况,但贾思敏没有回应。

“希尔瓦娜斯号。”齐尼娅说,“我们已经离开金星了。”

贾思敏还是没有反应。铁红樱不由得着急起来。十八年来,随着每年的例行更新与升级,贾思敏的功能越来越强大,早就成了她学习、生活和工作必不可少的助手和朋友,成了她的身体与生命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此时,贾思敏却不工作了……她的身体被骤然间劈成了两半。大半在急切地寻找贾思敏,小半在应对眼前着齐尼娅。

“我被超级闪电击中呢?”

“是的。”

“我昏迷了多久?”

“八个金星日。”

一百六十个小时。“伤得很严重,是吗?”

“那还用说?一道线状闪电直接击中了你,持续了60秒,1000亿瓦特的电穿过你的身体,瞬间温度超过28000摄氏度,灼烧了你的每一个器官和组织。”

“当时的情况一定很糟糕吧?”

“是的,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即使有阿米科技的保护,你的伤情也极其严重。我不得不对你进行长时间的修复。幸运的是,你自身的再生能力也极强,帮助你从这场近乎死亡的灾难中活过来了。”

“在场的其他人呢?”

“你是想问袁乃东吧?他也在飞船上,没有事。我们也摆脱了卡特琳和乌苏拉的追捕,正往地球飞去。”

“我的贾思敏呢?就是我体内的技术内核?”

“贾思敏?你叫它贾思敏吗?有意思。被我拆除了。喏,都在那里堆着。被闪电击中后,它已经完全碳化损毁,失去了作用。”

铁红樱侧脸看着齐尼娅指的方向,只看见一个金属盒子里堆着几个黑乎乎的插件,还有几根断掉的导线。“从1岁起,贾思敏就陪伴着我,骤然间没了,还有点儿不习惯。”铁红樱说,“我这种瘫痪状态还要维持多久?”

“你应该可以坐起来。”齐尼娅说,“相信我,这是我的天赋。”

这一次,酸痛的肌肉和骨骼没有抗拒铁红樱的命令。她从**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只简单地套着一件群青色的手术服,置身于一间明显是医疗室的房间里,周围是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医疗器械。“你真是外星人吗?”

齐尼娅轻轻一笑:“你觉得呢?”

“能在金星地表行走,不穿任何防护装置,说你不是外星人,谁信啊?然而,你们的言行又太像人呢……”

“哟,恢复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这个动听的声音来自舱门外。神话中,塞壬仅仅用声音就能迷惑无数的水手。铁红樱原本觉得那不过是神话,但此时,她忽然觉得,那神话夸张得还不够。什么银铃,什么夜莺,所有的比喻此刻都无法描述铁红樱听到那声音的感受。她不由自主地把头转向舱门。满怀期待中,舱门自动开启,美艳至极的海伦娜·沃米款步进来,行至齐尼娅的身后,风姿绰约地站定,面露笑容,但并没有真正的笑意。铁红樱诧异地发现,她眼眸里有某种莫名的哀伤,还有潜藏其中的狠辣与决绝。

齐尼娅淡淡地说,“海伦娜擅长魅惑之术,对寻常男人和女人,都有致命的**力。”

铁红樱心中微凛,忙把注意力转移到齐尼娅身上。与海伦娜整个人都张扬着无穷魅力不同,齐尼娅是内敛的,含蓄的,不动声色的,然而也因此有着可以与海伦娜分庭抗礼的魅力。这是美的另一种极致。她顿时从对海伦娜的崇拜和嫉妒,乃至自卑中解脱出来。是的,天下女子之美不止一种,海伦娜是一种,齐尼娅是一种,而我,应该是另一种。

“擅长?说得我好像需要学习似的。”海伦娜说,“我这是天赋,明白吗?天赋,天生就有,铭刻在基因里,表现在行动上。只要活着,就如影随形。大概只有死掉,才会彻底摆脱,如烟消,如云散。”

齐尼娅说:“你让我说的那件事我还没有说。我思前想后,还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你呀,太过善良,让你背后说人坏话都办不到。”海伦娜的嗔怪也令人着迷,“还是我来当这个坏人吧。”

铁红樱一直在等待这句话。她止住对贾思敏的渴望,那玩意儿伴随了她十八年,要止住的,不只是心理上的渴望,还有生理上的渴望。她反复告诫自己,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聆听海伦娜与齐尼娅要讲的故事。

海伦娜抽出一支细长的雪茄,示意铁红樱:“抽吗?”

铁红樱微微摇头,然后问:“没有危险吗?”在金星,所有的天空之城都是全封闭的,为了帮助密集的人群正常地呼吸,城市内部空气的氧含量超过35%,而不是地球大气的21%。所以抽雪茄和香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行为,为所有的天空之城所禁止。同时这也是天空之城一旦发生事故,伤亡特别大的原因。

海伦娜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支雪茄轻轻塞进了自己嘴里,俯身探向坐在轮椅上的齐尼娅;后者晃了晃纤瘦细长的手指,在雪茄上缓缓抚摸了一下,那雪茄就冒出点点火星来。海伦娜极快地深吸了几口,昂起头,冲着面前的虚空吐出了少许烟圈。她入神地盯着那淡淡的烟圈袅袅地消散在空中,随后把雪茄递给了齐尼娅。齐尼娅伸出左手的食指和和中指,轻轻夹住那只雪茄,随后收回手,将手搁在膝盖上,任由雪茄兀自明灭燃烧。

“你现在叫铁红樱,因为你的父亲叫铁良弼。但你和铁良弼之间并没有DNA上的关系。铁红樱自然也不是你的真实名字。”海伦娜说,“在你出生之前,母亲大人就为你准备好了一个名字,叫贾思敏·沃米。你也是一个沃米,所有沃米中最小的那一个。我的小妹妹。别,别提问,别打断我的陈述。此刻,你只需要倾听。因为一旦打断我的陈述,我很可能就没有勇气继续讲下去了。”

她的声音不再妩媚,深深的冷意蕴含其中,让人不寒而栗。

“海伦娜。”齐尼娅掐灭了雪茄,但没有把它扔掉,而是攥进了手心。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就像手心里攥着的是某种珍稀宝石一样。“你的那一部分你自己说,”齐尼娅说,“其余的部分,还是我来说吧。”随即,她不待海伦娜回答,便用幽幽的声音将一段隐秘的往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