颅内杀人犯4
半个小时后，钟妍和彭瑞在花神咖啡厅碰头，外面已经天黑。钟妍先快速说明方宙目前的情况，讲到方宙被拘留的时候，彭瑞反复询问方宙在看守所的衣食住行，确认方宙在里面没有受到任何不公对待，且衣食正常，他松了口气。
“彭医生，他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你别看他已经成年了，其实是个巨婴，但不是那种依靠父母的巨婴，他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的巨婴。其实他挺可怜的。”
“我看过他的身世资料。”钟妍说。
在申请方宙别墅的搜查令时，钟妍调查过方宙的身世。方宙九岁那年，他父亲因车祸去世，母亲悲伤至极，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后精神失常，在方宙十三岁时，他母亲吃老鼠药自杀了。方宙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投靠，父母去世后便独自生活。
“那你知道方宙曾经解剖过他母亲的大脑吗？”
“什么？”钟妍震惊。
“他第一个买的人脑就是他母亲的，那时他才十三岁。她母亲自杀前，总是说她的脑子里住着一个小小的丈夫，如果能剖开她的大脑就好了，一定能找到丈夫的小人儿，因为他总在那里呼唤她。所以当时的方宙认为母亲的脑子出了问题。
“通过收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他拿到了母亲的大脑，又通过天才的智慧在家中解剖大脑，最后在脑血管中发现一颗小小的脑瘤，那片区域主人的听觉神经。到此，方宙终于破解他母亲出现幻听的秘密。这颗小小的脑瘤就是母亲口中‘小小的丈夫’。他母亲的死对方宙影响很大，从那时起方宙就想着要成为一名心理学家、脑科学家。
“其实我应该早就想到的。方宙的书房挂着一幅爱因斯坦的画像，他对爱因斯坦的大脑非常痴迷，经常在我面前提起。现在回想起来，是我自己太大意了。如果我早点发现他的问题，就可以早点制止他，他也不会卷入谋杀案。”
听完彭瑞的话，钟妍一时没缓过神。没想到方宙十三岁就干过这么出格的事，果然天才的世界常人无法理解。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你刚刚说他过于迷恋脑科学，那会不会他为了科学犯罪、杀人取脑呢？”
“不会，除非是要从别人手里抢走爱因斯坦的大脑，否则我绝对不相信他会杀人，请问他杀的那个人的大脑可以媲美爱因斯坦的大脑吗？”
钟妍尴尬一愣。“那倒没有。”
“这不就结了。邱岳的大脑有什么特殊吗？只不过是老年痴呆，记忆混乱，幻想过几宗杀人案而已，方宙要不惜以身犯险杀人取脑？不合逻辑，杀人动机太薄弱了！”
“我也这么觉得。”
“所以钟警官是站在方宙这边的对吧。”
“目前是的。”
从彭瑞这了解到方宙收集大脑做研究的最初动机后，钟妍竟理解了方宙的诡异行为，她不再觉得方宙古怪偏执，反而觉得他这种执着探索精神十分吸引人。但一想到方宙目中无人的死鱼眼，微露的好感又烟消云散。
钟妍静下心复盘整个案子，她觉得凶手应该在方宙的患者之中。因为方宙发现了患者的秘密，比如冯进，比如宋子琼，他们的心理疾病就来源于罪恶感。如果冯进没有自杀，毫无悔意，他会不会因为被方宙抓到把柄而伺机报复呢？所以凶手或许就是被方宙发现罪恶的源头伺机报复方宙的人。他在方宙别墅门口蹲点，发现了邱岳。邱岳是老年人，还有老年痴呆，儿子又刚进监狱，周围无人照顾，是最适合的谋杀对象。凶手杀人抛尸，把大脑寄给方宙恐吓他，想给他造成心理负担。
如果方宙收到大脑后直接报警，警方会立刻发现大脑属于失踪的邱岳，邱岳的尸体如果一直找不到，警方就会怀疑是方宙所杀。于是凶手完成了报复并嫁祸的目的；但如果方宙收到大脑后，随手扔了，那么至少也达到了恐吓方宙的目的。
所以不管方宙做什么选择，凶手认为自己都达到了一定的复仇目的。
钟妍想到这，停顿片刻，开始自问自答：
——凶手不惜杀人取脑、再寄给方宙大脑真的只是为了恐吓报复而已吗？
——如果是一般人突然收到一个大脑，一定吓得浑身发抖。恐吓的效果应该十分明显。考虑到凶手本就精神不正常，所以这个杀人理由也能勉强成立。或许凶手寄出大脑才只是第一步，后面凶手还会有进一步恐吓动作。
沿着这条思路。钟妍开始阅读四十四名患者的诊断报告。由于最后两个患者萧航和尹泰是邱岳死后才出现的，而邱岳本身以及冯进和宋子琼的案例，钟妍之前就听过咨询音频了，所以钟妍要看的其实是三十九份。
要看完三十九份诊断报告是一项十分耗时费力的工作。虽然也有其他警察一起在看，但其他人现在都被赵坤带跑偏，觉得方宙是凶手，所以他们看这些报告的目的是想找到方宙有变态杀人犯的倾向，与钟妍看报告的动机完全不一样，所以钟妍还得自己一份份查看。钟妍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吃饭上厕所也卷不离手。终于花了两天时间，把它们都看完了。
当她消化完方宙所有的患者情况和报告后，她对方宙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果然是个天才！他总能洞悉患者口中细微的暴露自己内心的话语，然后一层一层剖开患者伪装的外衣，最后直达患者内心的秘密。
在四十四份——去掉最后两个和邱岳本身的，其实是四十一份——案例中，钟妍挑出了十名可能对方宙怀有仇恨的人。他们可以分为两类人：
第一类，患者因为想起自己过去犯的罪，深感愧疚自杀，比如冯进和宋子琼，因而他们的家人对方宙怀恨在心。钟妍挑出了其中五个自杀者的至亲。
第二类，患者记起了别人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揭露了别人的罪孽，害别人受到法律制裁或舆论批评，这些别人得知是方宙搞的鬼，因而对方宙怀恨在心。钟妍也挑出了其中五个人。
当晚，然后钟妍拿着这十个嫌疑人名单找到于枫，她把自己的想法和于枫陈述了一遍。于枫发现钟妍的调查方向跟大家都不一样，眉头一皱。但是鉴于这两天大家都没发现新线索，方宙杀人证据链不够充足，五天限期时间迫在眉睫，压力倍增的于枫叫来周磊配合钟妍调查。
于是钟妍和周磊在次日一早开始走访十个嫌疑人。
两人分工合作，每人领取五个。钟妍分到的是五个第二类人。
由于邱岳是在九月二十一号早上买完菜后九点五十三分失踪，根据方宙监控录像显示，大脑则在当天下午六点零一分送达别墅门口。所以凶手的作案时间差不多就在那天的上午十点到下午六点，共八个小时。如果凶手是上班族，那他一定在那天请假了。
钟妍依次走访，盘问嫌疑人九月二十一号的不在场证明。到下午四点，钟妍已查完四个嫌疑人，他们都是上班族，除了有一个当天出差去外地，另外三个那天都在公司工作，公司的同事可以作证；而出差的那个有同事同行，他同事可以为他作证，他也被排除嫌疑。在钟妍赶去见第五个嫌疑人的路上接到周磊电话，周磊告诉她他手上的五个全军覆没。听闻消息，钟妍顿感失落，所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嫌疑人了，钟妍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此人的资料躺在车内副驾驶座上。
他叫贺嘉，三十八岁，因为侵犯女下属江月被告坐牢两年，前不久才刚放出来。江月因为被他侵犯，神经失常，竟然在公众场合屡屡撩起裙子露出私部。江月的父母不知道女儿被侵犯一事，被女儿的露阴行为吓到，所以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但看了很多心理医生都没治好女儿的露阴癖，直到方宙出现。在与江月反复的沟通中，方宙逐渐发现问题，沿着蛛丝马迹，最后抵达性侵源头。方宙发现江月的秘密后开导她，帮助她走出心理阴影，最后治好了江月的露阴癖。江月心病治好以后，联合其他被贺嘉侵犯过的女职员控告贺嘉性侵，最后贺嘉被判有期徒刑两年，立即执行。
一个小时后，钟妍抵达贺嘉家门口，敲响贺嘉家的大门。但无人应答。难道不在家？钟妍又敲了几次门，还是无人应答。等待片刻后，钟妍离去。却在小区的健身公园遇到正往家走的贺嘉——虽然模样比照片上老了十岁，但钟妍一眼就认出了他。此时四下无人，钟妍上前拦住贺嘉。
“你好，你是贺嘉吧。”
贺嘉打量一番年轻漂亮的钟妍，和颜悦色道：“是啊，小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
“警察，找你配合调查一起案子。”钟妍突然亮出警察证，把贺嘉吓一哆嗦，他立刻脸色煞白。
“案子？什么案子？我没犯法！”贺嘉赶紧撇清。
“还记得方宙吗？”
贺嘉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突然，他拔腿就跑，朝小区门口夺命而逃。钟妍顿时反应过来，追上去。但贺嘉跑太快，一溜烟就跑出小区，消失在人群中。
钟妍又追了一会儿，自知找不到了，停下脚步，她又高兴又生气。立刻电话于枫，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还特别强调贺嘉在听到方宙时的反应，她认为贺嘉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于枫觉得钟妍说得有道理，立刻调动警力，协助搜捕贺嘉。很快，三个小时后，贺嘉被逮捕归案。于枫亲自提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