颅内杀人犯5

审讯室里,气氛压抑,于枫一副黑脸判官的模样,坐在旁边的钟妍觉得自己坐在一堆炸药桶边上。

“为什么听到方宙的名字拔腿就跑啊!”于枫大嗓门吼道。

贺嘉被吼得缩起脖子。“警察同志,你误会了,我不是听到方宙的名字跑,我是听到警察两个字跑,但我慢了半拍,跑的时候,这位女警察已经说出方宙的名字。”

这是于枫听过史上最扯的谎言,但他懒得揭穿。“听到警察就跑,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做亏心事,就是单纯害怕,我听到警察就发抖。我坐过牢,看到你们就条件反射害怕。”

这倒也是实话,很多出狱以后的人看到警察会下意识躲避。

“九月二十一号你在哪在干什么?”于枫不再废话直接问案子。

“九月二十一号?上个月的事了,我记不太清楚了。”

“你好好想清楚,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在干什么,你有工作吗?”

“暂时没有工作,我应该在家吧。”

“在家?有谁可以作证?”

“我现在单身,没有人可以为我作证。怎么了?干嘛问我二十一号?有人死了?不是我干的,你们别随便冤枉我!二十一号,我想想二十一号,我现在每天都是叫外卖吃的,我手机上可能有那天中午和晚上的外卖订单。你们查一下我手机的外卖记录,然后再问一下那天送外卖的骑士,他一定可以为我作证。”

于枫和钟妍对视一眼,钟妍记下外卖订单这一条信息。

“方宙这个名字你还有印象吧?”

“记得一点吧……”贺嘉眼神闪烁,被于枫逮到这个微表情。

“只是一点吗?他算是害你坐牢的源头,当年要不是他帮江月治疗心病,江月也不会鼓足勇气去告发你。你不恨他?出狱后没想过要报复他?”

“警察同志,我在牢里已经痛改前非,你别血口喷人。”

“撒谎!”于枫怒斥,“方宙家门口的监控拍到了你送恐吓包裹的视频,你还狡辩!”

“不可能!我戴了墨镜——”

声音戛然而止,贺嘉顿时如遭雷击,于枫却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打自招了吧!”

隔壁观察室里的警察已经欢呼雀跃。但下一秒,他们犹如坐山车,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只听贺嘉叹口气道:“我承认,死猫是我寄的,但我就只是吓吓他恶心他而已,没别的意思。”

“什么?死猫?”钟妍反问,“不是人脑吗?”

“人脑?什么人脑?”贺嘉也反问。

“你寄给方宙的包裹里面不是人脑吗?”

“没有啊,我只寄过一只死猫。人脑?谁会寄那种恶心的东西啊!”贺嘉望着眼前两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的警察,忽然明白了一切,“天呐,真的有人给他寄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们还以为是我寄的?当然不是!我可不是变态!哇,方宙到底得罪了哪个神经病啊!寄人脑,光是听到就很恐怖了!方宙会不会被吓出神经病?心理医生得神经病,听着像部三流侦探小说哦。”

贺嘉一个人念叨了很多,但钟妍和于枫已经没心思听他得意忘形了。

花了那么多人力和时间,结果抓了一个寄死猫的人,大家都很失望。眼看明天就是限期破案的最后一天,钟妍很怕于枫顶不住压力,把方宙推出去做替死鬼,心中越发焦急。但眼下她也找不到其他嫌疑人,查案陷入瓶颈。

深夜,彭瑞给钟妍打电话,问她调查进度,方宙何时能放出来。

钟妍将今天发生的事告知彭瑞,彭瑞听罢,焦虑地说道:“那怎么办?如果你们一天抓不到凶手,难道一天不放方宙吗?你们该不会想让方宙做替罪羊吧?”

“不,我们破案讲求证据,绝对不会找人做替罪羊。但方宙确实嫌疑很大,只是目前证据链还不足,于队不敢贸然下定论。他怕到时候方宙找厉害的刑事律师打官司,最后逃脱法律制裁。”

“你提醒我了,我得帮他物色一个好的刑事律师。”

闻言,钟妍仿佛听到于枫在遥远的地方咒骂她多嘴,不禁心中一怔。

彭瑞叹一口气道:“我跟他认识十一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是他第一个患者。当时我父母离异,我一度有轻度抑郁,是他帮我走出抑郁,你猜他用了什么招?”

“什么招?这还有招?”

“当然,那时他十九岁,我二十二岁,我们都在读大三,他还不是心理学专家,不会任何心理学技巧,但那时他就有了这方面的天赋。他只用了一招,就让我走出了抑郁。”

钟妍思索片刻后,认输道:“我想不出。”

“比惨。”

“比惨?”

“对,比惨。最简单也是最实用的招。”彭瑞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后来我们知道,在应用心理学,比惨是屡试不爽的招。那年我父母离异,”他收起笑容,“我被判给我爸,我爸跟他的情妇好上根本不管我,我妈因为打离婚官司打到精疲力竭,一个人跑去外地再也不管我。我以为我很惨,但他比我更惨,我之前跟你说过,他父母早在他十三岁前就相继走了,从此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儿。他用他悲惨的身世鼓励我振作。在他的身世面前,我的算什么?所以我就被他治愈了。”

钟妍听罢,一时无语,不知该接什么话,只能怜悯地说一声“抱歉”。

“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朋友。然后我们一起考试,一起出国,一起攻读心理学,又一起结业,一起再回国发展。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他更喜欢研究理论心理学、神经心理学和脑科学,他是可以成为像冯特、弗洛伊德、荣格这样的大家的。所以我希望你们千万不要冤枉了这位未来的心理学大家。他是天才、是首屈一指的心理学家,但绝不会是杀人犯。”

“彭医生,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不管他是不是天才心理学家。”钟妍顿了顿,“彭医生,你几乎参与了他所有的案子,你帮我想想,还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一阵沉默后,彭瑞说道:“钟警官,其实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凶手给方宙寄脑不是出于报复恐吓,而是出于……爱呢?凶人或许不是想搞恶作剧,他把邱岳的大脑无条件送上,可能就是想给方宙研究大脑呢?他是因为想感激方宙想报答方宙才送了一份‘大礼’呢?”

听完彭瑞的话,钟妍豁然开朗,但同时更大的迷雾森林在她眼前展现……

“如果是出于爱,那凶手又是怎么知道方宙会喜欢这份‘大礼’呢?方宙说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他收集大脑,我们也问过栾旭,他说没有向任何人泄露过方宙的信息。”

“这一点我就不清楚了,或许凶手曾在方宙别墅门口蹲守,目睹栾旭和方宙交易大脑的情况,他看到的当下不知道他们交易的是什么,但事后只要跟踪栾旭就会知道栾旭在贩卖器官,然后他以买器官的名义和栾旭交上关系,两人聊天的时候,栾旭嘴瓢泄露了方宙的事却不自知。我们不是经常这样会嘴瓢吗?有时发现了有时没有。”

彭瑞“嘴瓢”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现在也没有其他调查方向,所以钟妍觉得因感恩而杀人寄脑的可能性也有,且很大。所以之前筛选嫌疑人的条件完全反了。

结束电话后,钟妍立刻重新筛选嫌疑人。最后又选出十个可能性高的嫌疑人。连夜,她又给于枫打电话。她先对今天抓错贺嘉的事道歉,然后把新的调查思路和新的嫌疑人名单告诉于枫。于枫听完她的话,叹口气,没有过多评价,只说让她明天继续找磊子帮忙调查。临结束,钟妍问:“于队,如果明天还是找不到比方宙更合适的嫌疑人,你会把方宙推出去吗?”

于队没有回应。

钟妍赶紧补充道:“但是于队,我真的觉得他不是凶手,他是一个心理学家、脑科学家,他收集大脑完全是为了科学。”

“为了科学,可见他有十分充足的杀人动机。”说完,于枫挂断电话。